江水之死

林森

江水之死

林森

上游的水电站和下游的抽沙厂

杀死了这浩浩之水

传说最先死掉：那么多人离家远走

剩下所有老人，剩下他们满腹满口传说

——无处可讲，偶尔挤出两句

也被村里的下午风吹散

接着死掉的，是流水的堤岸

黄泥崩塌垮散，茅草长势凋零

河底也死了：万千沙子朝下游奔跑

像村中出走的浪子，永不回头

它们涌上抽沙机，被装车、运走

建成高楼；水泥和瓷砖封印了它们水草丰茂的梦

水底留藏暗坑，只有捕鱼人知晓，悄悄绕行

多少年前，水底细沙绵软

少年人潜行水中，轻敲鹅卵石互传音讯

他们最大的梦，是追上那条传言中的大鱼

他们总在落日撒下满江金黄时上岸

穿过竹林回家。风声总是清凉

多少年后，一个疲惫的人悄然坐在江边

朝水面丢下一根烟头，为一条死去的江水火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