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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星星可数的夜晚只有蜗牛爬行

2015-11-18日本古年

作品 2015年5期
关键词:解说员蜗牛

文/(日本)古年

1

他正盯住一只蜗牛看它慢慢地爬行。等待它爬出自己的视线好静下心来看一场球赛。刚刚打开的网络电视正在转播一场世界杯小组赛。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竟然没有让蜗牛稍稍加快一点速度,这让他有些沮丧,甚至生长出失落感。也不知道应该是蜗牛为自己父母的遗传子而沮丧,还是他该为那只蜗牛的迟钝或漫不经心而沮丧。

他见过爬得慢的蜗牛,但没有见过爬得如此慢的蜗牛。估计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蜗牛,应该已经爬过了大半个世纪,还应该失去了可以相依为命的老伴。觉得慢慢地爬快快地爬都是一回事,反正前面没有蜗牛等着自己。不过今天它错了。有人正等待它的消失,好独享球赛,不受任何一个外来生物的干扰。尽管它的干扰方式显得很无辜很斯文很君子,飞鸟无痕,滴水无声。但是干扰就是干扰,不论是美军出兵阿富汗还是楼上小孩掉到头顶地板上的一只鞋子,都是貌似正义无视他人感受的暴力行为。

何况这位蜗牛的干扰使用的是一种最文明的方式,尤为难以接受。不让你动脉大出血,只折磨你的末梢神经,等于在让你看一只钳子夹捏牙龈神经过程的不断回放。这与足球场上刚才那个队员的举动反差太大。那位足球先生在争球时张开大嘴一口咬定了对方的肩膀。咬得果断干脆,都没好好品尝一下带有汗汁的肌肉是什么味道就收回了锋利的牙齿。看似暴力实际暴力得很大气很美学。

而这只蜗牛完全不同。闯进他的房间,本已犯规在先,还把这个犯规动作用慢镜头方式不断回放,至少在速度和流程上丝毫无美感而言。

关于速度问题,比他更在意的是那位足球转播的电视解说员。已经再三提醒那位身穿14号球衣的后卫回防时跑得太慢了。解说员看上去比他年轮大一圈,但荷尔蒙分泌量与正在场外指导的教练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光听他的解说你就感觉得很清楚。怒气冲天,满嘴喷血。看来全被那个蜗牛级速度的后卫给纠缠住了。连前锋巧妙传中的画面都没顾上点赞。和他一样,解说员也被一个慢吞吞的生物分心了,弄得心烦意乱,无所适从。

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每秒可以进行33千万亿次浮点运算的时代,却还要与蜗牛以及那位后卫等远古生物和谐共处。它们都是被冰冻被雪藏了几个世纪后恢复生命体征的家伙,由于世界气候出现温暖化,千年冰雪融化,它们如同许多被封存被消失的生物和记忆一般又重新爬了回来,弄得一个正在享受世界体育豪宴的男人很郁闷。

忧郁症无疑便是这样引发的——他对那只老态但没有忧郁症的蜗牛说。

蜗牛如果是他公司的直接上司,就该明白他为迎接这次世界杯付出的努力。蜗牛如果是他的冰箱也会知道他为这场球赛付出的代价。放在离他身后两米外的冰箱里现在就像刚下生产线的新品一样干净或空空荡荡,连一个鸡蛋一片面包屑一瓶可乐你都找不到。好像三天以来他就没出过门。不是不想,而是找不到出门的正当理由。而三天前他辞去工作的时候很简单地就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理由是需要花一点时间和精力看每天深夜12点和早上5点开始转播的球赛。其实,他早就需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辞职了,现在刚好遇上。

他的要求很快被批准。唯一出乎意外的是,上司从电脑屏幕移开视线抬头看着他的时候,那表情显得很尴尬很惊恐,镜框的边沿下居然出现了两团缺乏血色的红晕。

“居然有人会把球赛拿来当作辞职的理由。”上司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说。

“这很正常。如果你把视野放开阔一点,站在全球的位置来观察人类的话,这种事例比比皆是。”他安慰上司说。

结果他被宣布第二天就不用上班了。条件是晚上需要去参加一个为他举行的欢送会。

那天晚上喝高了的上司敬他最后一杯红酒时道出了被批准的理由。理由其实很简单:“80后的人我真的搞不定。你要走人也该编个让我下得了台的故事啊。说那狗屁理由时居然一点没脸红,倒是我被你的不脸红弄得他妈的脸红了。”

能让上司为你脸红其实是件很美妙的事。结果他不但多领了一个月的工资,还作为主角荣幸地出席了一场据说上了法国蜗牛这道名菜的告别宴会(他怎么也记不得上了这道菜,所以觉得正在爬行的那只蜗牛是出于没有被端上餐桌专程爬来为他的善良表示感激的)。其实,分散了他对餐桌美味注意力的原因不是同事们频繁发起的敬酒攻势,而是有一位女同僚在偷偷地埋头擦泪。那可是一位刚刚来到他部门工作不到半年刚刚度过24岁生日的女孩。平时男同事说只要看到她皱一下眉头就会肝痛的美女啊。昨天她来了,本来只需负责美丽就足够,居然她还主动承担了煽情的工作,这让他迎来了职业人生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小高潮。

“令人肝痛的美女,你怎么早不哭晚不哭,非要等到桌子上的盘子快扫光了才哭呢。”他内心在呻吟。因为她感动得差点让他回心转意,打算明天照常上班了。条件是这个白白举行的欢送会不至于因为他的复职改判由他买单。

可是在欢送会快要结束之前那位美人也没有显露出要为他打湿眼睛的半点迹象。

霍金同志说过,宇宙黑洞他可以琢磨得清,可是女人呀是我永远解不开的谜。霍金同志结过两次婚,还在轮椅上云雨出了两条生命。如此高智商宇宙级的科学家居然搞得大女人的肚子搞不懂女人的心思,让我等凡人面对泪水晶莹的美女情何以堪!

凡人不好当。在刚刚观赏这场比赛之前,他随意打开网络看到了一段美国教授为自己学生讲课的录像。那教授教导他学生时语重心长:像凡人一样生活,像诗人一样体验,像哲人一样思索。他立时觉得那教授很阴险:教学生像诗人或哲人那样活着还说得过去,可你怎么能够不负责任地让我们这代人活出一个凡人的滋味呢。“就比如现在吧”,他在心里反驳那位教授:我现在呆在一间凡人居住的12平米的房间内,有一个凡人通常会有的愿望,希望和世界30多亿的足球粉丝们共同分享一场球赛。可是我容易吗?必须辞掉那份薪水不错的工作还要不被那位美女同事的眼泪打动,再加上忍受一位法国蜗牛没完没了的骚扰。你看要实现一个凡人的想法有多难!须要具有绝非凡人般的勇气,甚至生长出如同激进宗教分子一样的疯狂念头:将这位蜗牛公开示众处于极刑。

显然凡人不易。那么根据教授的智慧,他开始试图像一位哲人般的思考。——如果这位蜗牛正行走在设有交通信号的十字路口,它和它生存的社会环境之间又会形成怎样一种博弈关系呢?——这应该是个哲学家的命题,他想。当它看到前面人行道的绿灯正在闪烁,即将由绿变红时,它还会用现在每小时零点1毫米的速度爬行或是停下脚步等待下一次的绿灯出现吗?

答案是:显然不会。根据他的观察,哪怕是同样以蜗牛步伐行走的老人也不会。如今的老人很优雅。坐公交车时如果没人让座会很有耐心地为你讲解两千年前的孔孟之道;摔倒在地上时还会主动爬起来生怕你误会他想嫁祸于人;但是,如果横过马路看到绿灯闪亮时他们还是会产生质变的。变得身体敏捷,快步如飞。好似听到足球场上裁判吹起开赛的哨音,任何信号灯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一旦横穿过后,他们的脚步马上放慢,恢复原来的优雅。接着的时间无非是或四处张望,或坐在广场看大妈们跳舞扭秧歌。大妈们的腰扭动起来常常听得到水桶木板发出的崩溃声,随时想增加个铁丝给箍住。让他很纳闷的是:刚才大爷冒着那生命危险穿越红色信号灯的意义仅仅如此吗?

哲人们也难回答的命题。喔,记起来了,我爸也是这样的,见到信号变红就飞跑。那速度啊。比场上那位14号球衣的后卫队员快多了。还好,那位后卫不是生活在中国,否则他球踢得再棒,肯定也会陈尸在斑马线上。

不死也只能参加残疾人世界杯了。

难怪足球解说员还在跟谁较劲,又拿出一条刚刚收到的观众的短信开始宣读:“那位14号!还不如我老娘跑得快!”

借刀杀人。

2

手机铃声响了。是她。已经有3个月没见面的她。一边跟她聊天,一边大脑开始搜索她的长相。大学毕业之后,他俩就正式开始交往了。有段时间几乎每两天见一次面,每隔一小时打一次电话。但每次再见面再打电话时他都会从头开始调动记忆搜寻她的长相和模样。就像每次开机的电脑,不管你一天用它多少次,都必须重新启动所有的程序软件。

在干嘛?

看球。

啥球啊?

足球。

有什么好看的。

那也不能总看着你,对吧?

她的模样逐渐在脑子里被复修。有一个像脚后跟似的圆滑的下巴。下嘴唇厚得很煽情。染了发。黄色?红色?绿色?记不大清了,反正不是黑色。

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你记得吗?她问。

嗯,有一段日子了。

就没有想到给我打个电话吗?

最近很忙,你懂的。他看着蜗牛说。

连微信里也没看到你冒个泡呀。

“我拉黑了所有名单,不小心把你也给黑了。”

其实他没有告诉她,那些黑名单几乎都是1年以上从没有联系过的人。拉黑他们,也只是告诉自己,我还有人可以去烦或者被烦。除了那只蜗牛以外还有其它被骚扰的机会。

那蜗牛一定是没有遇到闪烁的绿灯的缘故,至今还在视线之内游戈。

“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它还停留在第一页,也就是今年的第一个月。

“儿童节,还是妇女节?”

瞎说。她愤愤然。

“肯定是光棍节吧?”

“那有什么稀奇的。如今小学三年生就开始过的节日!”

沉默。不得不沉默。

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情人节吗?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谜底。

喔。记起来了。当年奶奶就讲过他们的故事。他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跟她没染头发时一样黑。没有星星。

不觉得我们该庆祝一下吗。她问。

是啊。他干巴巴地回答。冰箱里没有可乐,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水分不足。他再次觉得做一个凡人真不容易。

怎么见面呢?她问。

嗯,怎么见面呢?他盯着屏幕,重复一遍。感觉到手上的电话有些湿热。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哲学命题:如果牛郎织女时代发明了手机,还会需要一年一度的见面吗?

手机里沉默了。他只得继续说话:

“见了面,我们做什么?”

说说话,聊聊天呀。

我们现在就在说话。

那你想见面做什么?……做爱吗?

他的耳边传来了吃吃的笑声。只有在电话里她才会这样的大胆和放肆。因为电话比见面更安全。不用给电话准备安全套。他很享受这种放肆,眼前立即出现了她那肉肉的下嘴唇。其实,见面的时候她的嘴唇并没有那么性感,圆圆的下巴更像是一只妇人的脚后跟。四眼相对时,她也从不会说出任何让男人下半身充血的话来。甚至会为过于漫长的沉默而难堪。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做过爱吗?”他刻意将这个话题继续发酵。

你敢说没有过吗?她的回答斩钉截铁,好像是在捍卫自己的名誉。

他立即软下来了。预感到她即将把他带回到那一个荣誉扫地的晚上。是的,在好久好久以前,当他们还是大学生2年级的时候,他们有过一次。那天,天下着雨,他带她走进了肯德基的店里,在灯光明媚的靠窗口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套餐。套餐都吃了些什么全忘了,唯一留下的记忆是,她的下嘴唇和下巴上全是油油的鸡汁,有一块金黄色的炸鸡的碎末差点掉到了她衣领里隆起的胸部。

吃完炸鸡,她就牵住他的手,走遍了校园里每一个黑暗的角落。然后把他带回女生宿舍,放下了她下铺床上的蚊帐,开始习习索索地脱自己的衣服。当时,寝室里有5位女生已经熄灯睡觉,至少是看到他们一起进来时装作在睡觉。他借着窗外倾泻的夜光进入她的身体。差点就要进入身体了。如果不是上铺女生掉下的那本英文字典发出的沉闷的响声,他必射无疑。遗憾的是,字典偏偏就在这时从头顶落了下来,化解了他的临门一脚。那是他唯一一次射门的机会,结果一本字典自天而降,让他那晚上唯一的战果是收获了一个单词——Missouri River。

因为掉在蚊帐外面的字典打开的刚好是那一页,第一个单词刚好是它。这个单词让他的坚挺顿时付之东流。

“那时候的我,一个出身极贫刚从革命老山区走出来的女孩居然会为你请了一顿肯德鸡套餐就想献身。”他的耳边响起的笑声有些淫荡,下嘴唇似乎在肉肉地颤动。“那是我第一次吃肯德基,至今没法忘记。吃出了法国大餐的享受。”

他一声长叹,说:“那是个多好的年代。”

你老了。她说。开始迷恋过去的日子。

他不愿承认这种说法,开始搜寻为自己反驳的论据。“其实我比你更加与时俱进,”他说。“比方说吧,关于做爱,你的想法已经陈旧不堪。”

你有更进化的方法要跟我分享吗?她问。

如今做爱根本就不需要见面了。他说。“市场上正在销售一种情趣内衣。只要穿上,我们打开手机的视频窗口,我触屏你身上哪个敏感部位,那部位马上就会有快感反应。”

“真的吗?赶紧在淘宝网上给我买一件呀。”她的反应果然快速见效。“今天是情人节,至少打对折!”

他说好。但拿不定这句话的真假,也不愿意在足球比赛渐入佳境时,为一件情趣内衣牺牲当下的快感。于是答应她等球赛结束之后再上网查找。还安慰她,看着世界上亿万富翁的球员们在烈日炎炎之下为我们表演,我们坐在屋里边聊天边看他们出汗,这也不失为一种堪比做爱的享受,你说对吧。

她同意了他的建议,但马上提出的疑问:科技既然发达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不干脆发明一种让球员们穿的情趣运动衫呢?只要谁操纵一下他的身体,就可以控制他直接将球打入大门。

他笑了。这好像是头一次被她逗笑。创意不错,可以探讨。不过或许这种球衣已经被中国给发明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问。

“你看那位美女足球播音员穿在身上的球衣就令人生疑。她每次说声援哪个球队,就穿上那球队的队服,结果那球队准输。”

“她真神,一定是敌方球队的内线。”她说。还好奇地问:“你今天希望她穿那支球队的队服呢?”

“我希望她最好别穿衣。”

她咯咯地直笑,说别美了你呀你。

“当然,如果想靠她发点小财还是穿吧。你只要买那天跟她声援球队比赛的对手的彩票,准赢。”他补充说。

“那她如果穿上中国球队的球衣,就还不会被你们男人扒光衣服吗?”

“放心,中国球队根本就不会给她这种机会的。”他安慰她说:“中国队太臭,根本打不进世界杯。”

怎么会呢?她很吃惊地问。姚明不是大腕明星吗?

无语。你千万不要跟中国女人谈足球。不然会被她们的智残折磨死。

“没有中国帅哥的比赛,那还有什么好看啊?”她愤愤不平地问。

“外国的帅哥不行吗?”

看得到,带不回来啊。她说。口气听起来好像中国帅哥都被她带回去过似的。

他无意中瞥了一眼电视柜的玻璃门。坏了的那盏吊灯让他的脸有些模糊,但仔细观察还是长得不赖,对得起观众,对得起父母。眼睛有些小,但是聚焦不错。卖点是鼻子,笔直坚挺,只要不飞来一个正中鼻梁的射球,坚挺有形。

电视里一阵哗然,踢进了一个乌龙球。解说员冲着话筒狂喊,他家的地板开始震撼。电话的那头肯定也被这噪音吓坏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好负责转播,解释说这球太让人兴奋的原委。

“怎么就没感到你兴奋呢?你这是在看球吗?”她问。

“那位中央体育台的解说员早帮我兴奋完了。”他解释说。“你不知道,打一开场起,那家伙就率先高潮了,没完没了地高潮。”

“那踢球的队员不是更可怜吗。”她的同情心似乎一下涌了上来,幽幽地说:连解说员都那样兴奋,输球的人该怎么活啊。

你真的不谙世事。他说。你看哪里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那谁赢了呢。总有一方爽了吧?”她问。

我想是中国队吧。他没加思索的回答。

“你刚才说他们没上场的啊。”她一头雾水。他不得不耐心解释:我们的国队球员都会想到一块:至少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确实他们不会,因为对方冲到我们球门前来的时候,队员肯定不在踢乌龙球的位置。一般关键时刻在球场上都找不到他们。不是刚好绊倒在地,就可能刚好被担架抬了下去。

她听出了他的挖苦,有些打抱不平:你太损人,敢情你不是中国球员。他赶紧纠正她的误解:不对,是我太嫉妒他们了。

她这才平息下来,说:“你活该。今天打电话去你公司,听说你被炒鱿鱼了。估计再找下份工作也难,所以现在看谁谁不顺眼。”

“那有什么?”他不以为然。“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可以找份中国足球队的活干干。”

3

那位蜗牛还是在干扰他的注意力。它爬到了一个直立着的加多宝的瓶盖上去了。占领制高点之后,它肯定发现自己刚才完成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它的前进方向毫无诱人之处。地板的尽头是一双躺在那里已经4天无人问津的袜子。袜子的底部坚硬如同龟壳。散发出来的气味怎样闻也不大像食品的味道。

“我要挂电话了。”沉默片刻之后,耳边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为什么?他问。

我要为出门做准备。

出门?去哪里?

去你那儿啊。

等等,他立即握紧了手机,好像只要自己握紧了对方就没法随意挂断似的。“你打电话来骚扰了我,就得为后果负责。”

“负什么责?”

“在我没有挂断电话之前,你得帮我灭了那家伙的声音。”

那家伙是谁?

“现场解说员。他高潮不断的叫喊声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预感?

“我会不举的。”他刻意避开阳痿这个单词。有时去洗桑拿,看见身边一具坚挺的阳具,他总会产生这种恐惧感。现在,解说员坚挺的叫喊声也让他有了同样的感觉。何况伴着这股阳刚之气的是眼前这位蜗牛。它拉长身体似乎正在伸懒腰。那鼻涕似的软体具有一种视觉冲击,让他联想到自己下身的萎缩。

她费了老半天才弄清不举的意思,于是嗤嗤地笑,于是断然地告诉他,我会帮助你重拾信心的。我一过来就要让你的烦恼一举解消。

“你,真的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过来”这个单词。

情人节还不陪你吗。她反问。

他沉默了一会,说:“已经有一只蜗牛在陪我了。”

蜗牛?什么蜗牛呀。她问。

他赶紧中断通话,用手机拍下那只伫立在瓶盖上的蜗牛。不同角度拍下4张特写,然后上传。

对方立即回复了一段文字:我和它不同。它身上没有球门可入!

这文字吓死了他。于是立即又上传了5张照片,是从自己坐着的位置旋转360度拍摄的。看了照片就知道进门后必须跳着穿越重重障碍。还打开冰箱门拍下了里面的空空荡荡。配上文字:“这是我们可以射门的地方吗?”

对方回复:“你得给我们挪出个3平米的空间,否则没法施展身手。”

“你不懂,球门前是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空当的。那太危险。”他飞快地回复。已经有一位犹豫不决是否离开他视线的蜗牛就够受了,还让他又当观众又当射门手太为难他。需要赶紧让她放弃过来这个危险的念头。

“别吓唬我,我知道自己该怎样卡位的!”

被吓唬了的是他。这女子什么时候学会卡位这个词的?正郁闷中,电话铃重新响起。无奈的他拿起了手机。

“别磨蹭了,赶紧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好吧,”他尽量不让语气中传出无奈:“你得先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吧?”

“瑞河娜小区。在南山区。”

他听了吓了一跳。又让她重复了一遍。然后起身走到了自己朝北的窗口。望着窗外一片黑幽幽的楼房。那里零星闪亮的灯光中竟然有一盏就是属于她!相隔不到500米。什么时候她开始住得离他这么近?兵临城下了,竟然谁也不知道。只知道4年前两人毕业后在同一座城市找到了工作,双方手机的通话履历中填满了对方的号码,但谁也没有问过住在哪里,不知道互相是忘了提及呢还是有意忽略。

“你走到朝南的窗口,往蛇口方向看,如果看到一扇刚刚打开的窗户,那就是我的房子。”他有点狼狈地说。

“是吗?”对方好久没有出声。末了,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没想到,牛郎星座和织女星座的距离相隔500米。”

“是的,”他说。“我打开窗子,几乎可以闻到你身上散发的香水气味。”

“那你先猜猜,我现在喷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吧。”她问。

他真的将脑袋伸出窗外狠狠地吸了一口。海水的咸味还有隔壁家挂在窗外的腊肉发出的腥味进入了他的肺部。

“应该是资生堂的吧。网上打折后的销售价大约在300元到450元之间。”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对方的笑声比刚才要响亮。或许是窗口的信号超好,或许是互相的直线距离接近了几米的缘故,反正笑声比刚才具有穿透力。

“抱歉,那肯定是别的女孩的香水。”

她的语气也比刚才要矜持了许多。可能是意识到相互身体的直线距离过于接近的缘故。“你看我有喷过香水吗?”

“谁知道呢?”他不以为然地反驳:“我姐姐也不喷。可是走进她的房间还是闻到一股子很浓的味道。我问过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是她读高中的儿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男人的香水味道应该和女人的不一样吧。”

“谁知道呢。如果是过完情人节晚上回来,你就很难分清楚他那香水是男人的还是混合的了。”

那一年也就一次吧。

“不对,姐姐说,一年有两次,情人节也分国产和进口的。”

“好吧,就算是两次。”

“可是我姐又说了,她儿子几乎每个周末都过两次。”

“可是我们几乎没有在一起过个一次!”她语气有些急促地说。

“那要看你怎样定义过的方法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比如今天,我们不就在过情人节吗?”

“怎么解释?”她问。

“我们在卿卿我我,已经持续了整整45分钟。”他回到刚才的座位,确认了屏幕上开赛后的时间。“刚好占用了足球上半场的时间。而且,我还不让你放下电话,放弃中途休息,准备直接进入下半场。”

对方停顿了一会,好像是在琢磨这句话的逻辑是否正确。

“那我想问你,在没有网络,没有世界杯的那个年代,你是怎样过来的?”她好像转移了话题。

“小时候吗?和你一样吧。”他再次将视线转向窗外。“听爸讲故事,讲完一个,就求他再讲一个。他说你来数数星星,数清楚了,就讲下去。结果我一下就数完了。他说不对,你再数一遍。我再数一遍,还是那几颗。于是他很无奈很失落,说,故事讲没了。”

你爸跟你一样,本来就是个没有故事的人吧。她趁机挖苦他。

“爸可不承认。只是说,过去他小的时候,爷爷讲完一个故事也会让他数星星,数清楚了才会讲下一个。可那时候他怎么也没法数清。所以一个晚上只要一个故事加上晴朗的天空就够了,足够把他送进梦里去。不像我的时代,得准备讲不完的故事。”

“等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星星可数呢。”她幽幽地说。

“我们会不会有孩子,这才是问题。”他说。

“倒也是啊。”她似乎恍然大悟。不过马上安慰他说:

“那不一定。你说的那情趣衣,如果再进化下去,说不定穿上后只要一触屏就能让我受孕。那有多爽!”

4

“你说吧,那一片楼房中,哪一栋是你住的?”

真的过来吗?他问。“没有星星可数,你也要过来吗?”

谁叫我们今天遇上情人节了呢?她说。

“好吧,牛郎和蜗牛就住在靠着这片楼房旁边那座砌着高墙的院子后面。”

“我知道了,你的公寓就是幼儿园后面的那一栋。”

幼儿园?他满心存疑地问。哪来的幼儿园?

没错呀,你楼下那座四面被高墙围住的院子就是。她被他这个幼儿式的疑问给弄迷糊了。

喔,还真不知道。在这里住了4年,他竟然不知道高墙里面是座幼儿园!小时候的记忆,幼儿园是矮矮的篱笆,小朋友可以翻墙去捡踢飞的毽子。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好玩的。一个贴着眼睛可转动的图案的钱包,让所有孩子把它的拥有者视为骄傲的公主。那公主晚上经常尿床,只因为有一只摇一摇就会转动眼睛的钱包看去很新奇,就无法动摇它主人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地位。

为什么幼儿园的墙砌得那么高?他问她。

这还不明白吗?周围的住家嫌小孩太吵太烦人。

倒也是啊。他没想到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位无声的蜗牛就可以弄得我心烦意乱,一群孩子的噪音该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了。

再说啦,那墙要是砌低了,坏人提把刀翻进去了怎么办?她用妈妈式的口气教育他。

他恍然大悟。又不甘心自己弱智,便说:“听我妈讲,她还是小孩的时候,跟着一位叔叔身后走了3站路。眼里一直就盯着他手里提着的一袋花生糖。外婆听说妈丢了也没着急,说反正这孩子嘴甜又说得出自己的住处。后来叔叔果然送妈回来了。还让她看管好那包糖。”

如果是现在,你外婆早就报警了。听完这个童话故事,她感叹道。

他接过话题,趁机说:“早知道今晚你要来骚扰,我也会报警的。”

“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的。”她的回答很干脆。

这话怎么说?他问。

“你真以为我会来吗?”对方突然咯咯的笑了,笑得很坏。“其实我就是吓唬你一下。看你到底怎样反应。”

他长嘘一口气,扭头再看了一眼那蜗牛。觉得有些弯眉细眼的味道了。觉得可亲可敬了许多。和一位女人相比,与蜗牛相处毕竟要轻松不少简单得多。少去许多暧昧和微妙。尤其是当这种微妙和暧昧是发生在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之间的时候。毕竟他们的关系持续了4年。4年来两颗星星相互吸引而又没有脱轨碰撞,也算是苦心经营的结果。绝不像和一个异种生物相处那么简单。人和人相处比引狼入室有时还危险。同类相斥近亲相残是看过动物世界这类电视节目之后他最大的感触。

“怎么样,危机解除了吧。”她一定从电话中都察觉到了,他四周正荡漾开来的安全感。

他嘿嘿的笑。用掺杂了些许惊讶的口气问:“你为什么不想来了?”

这个提问与其说是遗憾不如说是纯粹的好奇。

“我已经做完面部按摩,也刚刚化好妆了。”

“这不是做好出门的准备了吗?”他问。

“不,做好了不出门的准备。”

不出门,为什么要化妆呢?他不解。

电话于是出现了盲音。马上收到了传来一张照片。冒充当今90后的卖萌标准像。嘟着嘴,一副艾艾怨怨的模样。镜头处在头右上方的位置。

装嫩。他发短信:“脱妆更好看。”

那又怎样,如今谁还会在乎别人喜欢。我只在意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是不是赏心悦目。她回复。

那就谢天谢地。无需我亲眼目睹本人。

是吗?对方的语气中徒增叛逆的成分:“那我今天偏偏就要送上门给你看了。用我的浓妆艳抹镇住你!”

他立即拨通了她的电话。“招供了,照片上的你确实很美。看着手机屏幕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没法看该死的球赛了。”他贴近手机响起一个夸张的亲吻。

对方咯咯地笑了。好像捧着世界杯站在领奖台上。

好吧,今晚让你孤独死让你春梦了无痕吧。她说。

他也陪着笑。好不得意。心想,当世界出现危机时,西方只有一个电话可打,那就是白宫。当我出现危机时无需奥巴马只要靠自己。让织女在情人节止步于500米之外,打消拜访牛郎的念头并且不留下一丝失落感。我就喜欢这种情人的距离感。哪怕是想做爱了,也是自慰来得刺激;如果一位女士真在你面前双腿大开,你不定会面临阳痿或早泄的风险的。

就像这足球。你可以把世界顶级球员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如果让你顶替他去上场,那就等于把自己玩进去了,找罪受。哪怕让你专门上场去咬人,那也得为打磨好自己的门牙而发愁的。

非要你登场不可,那就当个现场解说员好了。不管输赢,只要负责自己手淫就好。

5

解说员确实是在手淫。代表整个中国足球队集体手淫。或许还代表身后上千万中国队的粉丝们。

瞧啊,我们打不进世界杯,可是我们有足够的激情和技术将世界上所有最好的球员和球队点评得体无完肤。就像看到世界级模特在头上走台步,你有资格有权利用嘲笑活活剥掉她们身上的每一件衣服。只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我这一辈子也没有走台步的资格。

他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本英语字典。其实,我也有过一次绝佳的进球机会。当时她大门敞开,只等你提腿一射。那是座空门,你却望门兴叹。命运就是这样,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百年不遇的命运之神正在对你招手的时候——而且那只手还是从女人最神秘最隐蔽的子宫之内伸出来的时候,你却欠缺临门一脚的功夫。这本是凡人都可以做到的事,因为满大街都是应招女神的创造物——男孩和女孩,你却没有当凡人的命运。所以应该再重复一遍:像诗人般的体验,像哲人般的思考,这些都不是困难的事,麻烦的是像凡人一般的生活。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那位正在手淫的解说员不断重复的有一句话是对的:足球是圆的。踢出去就不知道它会滚向哪里。每当中国球队和他一样临门不射时,解说员都会这样安慰所有的球迷们。

“喂,你说话啊。”耳边的话筒提醒他,比赛还在继续,机会还是进行时。

“问你,足球让你着迷,那场上谁是你的偶像?”

“一位叫拉布格力的家伙。”他回答。

“是什么大明星吗?”

“也说不上,那家伙一直坐在板凳上。”

候补队员呀。对方的口气显得十分不屑。凭什么崇拜他啊。

“也不凭什么。”他发现要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很吃力。“你瞧他,几乎没有一次上场的机会,可是偶尔摄像镜头对准坐在他身旁的教练时,你都会看到拉布格力半个脸的。他总是那副表情,鼻梁坚挺,牙关咬出酸水,像一匹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住对手脖子的土狼。”

“他今天会上场吗?”

随时等待机会。几乎每隔10分钟都会起身在场外跑几个来回热身,等待替补哪个负伤的队友。

“没人负伤怎么办?”她的语气中好像也掺合了焦虑。“那他就永远没有上场的机会吗?”

“有过一次。曾经在比赛进行到97分钟加时赛的时候替补了队友。结果他百米冲刺的速度追到了球,正要倒地铲球的时候,全场响起了结束的哨声。”

“他们队赢了吗?”

“踢平了。他比谁都兴奋,绕场跑了一圈。把世界杯球场跑了个透。”

耳边半天没有回音。接着发出一个哈欠声:“这有意义吗?”

“对你我没有。”他慢吞吞地回答。“可是,我知道他为了这次出场准备了19年。”

你怎么知道的?她吓一跳。

“人肉搜索过。他6岁开始踢球,21岁进了国家队,坐板凳队员的经历应该是5年零3个月。”

我坐高铁一等席,最长可以忍受的时间也就4个小时。她似乎若有所思,好像真的开始思考足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抹布(拉布格力)和足球魅力再大,跟我们中国有什么关系呀。”她想不通。

“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他耐心解释说。“世界上发生那么多的事,想通了,就会发现哪件都跟中国关系不大。可是,在举办世界杯的那座城市,我们去的记者比观众还多。”

人家肯定要问,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

“我们的记者于是很悲伤,为世界不了解中国感到好委屈。觉得白天不懂夜的黑。因为日本人也说钓鱼岛和我们没有关系,菲律宾和越南说南海和我们没关系。就像这位蜗牛一样,它要能开口说话肯定会说它慢慢的爬快快的爬跟我也没关系。”

那跟美国有关系吗?她又问。

没有。他们的队员卷铺盖回家了。

跟印度有关系吗?

也没有。

“可是印度跟我有关系。”她说。“因为那里又有一位姑娘被强奸了,还被吊死在树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问。

“我们公司的那位印度客户今天在国际电话会议上没有发言!你参加过印度人一言不发的会议吗?”

没有。

“结果今天的会议提前1小时结束了。”

那和我有关系吗?他问。发现自己正憋了一泡尿,憋得自己脑子快出毛病了。

“当然有。”她肯定地说。“要不我怎么会早早回家想到跟你打电话呢。”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论据充足。她经常参加公司的国际电话会议,一不小心就会将所有事情跟国际接轨,和世界关联起来。不过,他真不希望她把世界杯也和世界关联到一起去。拜托,世界杯就是世界杯,它是属于世界的,但世界跟它没关系。不跟中国,不跟美国,也不跟南海纷争更不跟慰安妇有关系。比中国大妈广场舞要美丽,比阿富汗政治要干净。

“还比我公司的工资表要公平。”当她听完上面这段说明之后,非常及时的补充了一句。

“所以,不管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希望给足球留出一块草地来。”他边说边望了望房间的四周。四周塞满了他的杂物,连放一只球鞋的地方都没有。

“南美这支劲旅又丧失了一次绝佳的射门机会!他们的队员实在太年轻,总是在要给对方最后一击时找不到北!我们看过无数次世界杯大赛,但是还没有看到过一支表现得如此糟糕的球队!”

解说员在继续发飙。好像在转播世界第三次大战一样。满山遍野都是血腥味。其实解说员一点也不懂足球。甚至不如那只安安静静的蜗牛更懂足球。

“我想你要帮我一件事,”他冲着她喃喃地嘀咕。

“什么事啊?”她问。

“跟我把那解说员给灭了,灭了他的高潮。”

对方传出了嗤嗤的笑声。让他又想到了她那肉肉的下巴。

“这个其实很容易,”她咽过气来,说,“只要让他少吃点中国食品就好了。你知道的,连那些吃过一碗中国速食面的外国运动员都会检查出服用兴奋剂的。”

“那中国运动员不是检查一个枪毙一个吗?”

“人家吃的和我们不同,是特供食品。”

6

“说实在的,我还挺羡慕那位解说员的。”她一点也不考虑他的情绪,直白地就说出口来。“人家多有激情,一场球赛都可以分泌出那么多的雄性激素来。”

“怎么,在想象他床上的功夫吗?”他悻悻地问。

至少比你强吧。她说。

“你跟多少男人干过,如此深有体会?”因为没有了见面的风险,双方的谈话重新变得放荡起来。

说真的,我还没怎么碰过男人的身体。如今看网络什么就会了。你们男人都知道怎样生孩子了。

那倒不错。他昨天刚刚看完一个90分钟的录像。生孩子全过程的无剪接录像。看完以后他彻底崩溃了,只要哪个女孩一走近他,他脑子里就开始放那段录像。现在,那段录像又不顾死活地在上演,只是孕妇的脸部变成了她的脸部特写。

“喂,你又在想什么淫秽事情呢?”

他赶紧发出一声干咳。电话就是这点不好,你不能留下片刻的沉默。哪怕是留下一只球鞋大小的空间,对方就会倍感受到冷落。

“要不,你也打开电视,跟我一起看球赛吧。”说出口,他就发现自己在用废话填补空当了。

这世界杯还有多长时间才会结束?她问。

不知道,不愿意知道。“世界杯结束了,那世界也就结束了。”

“这是谁说的?”

“爱尔兰独立报说的。”

好吧,为了不让世界结束,我跟你一块看吧。……等等,你收看的是哪个频道?我已经把整个频道搜索遍了都没有啊。

他觉得很意外,很感动。她的宽容和善解人意几乎拯救了整个世界。“等等,我来帮你看看这是哪个频道。”

“怎么还没有搜索出来?”她不耐烦地问。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他说:“你可能看不到了。”

“为什么?”

“我刚刚发现这是我两个月前的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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