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的精神与虚无主义

2015-11-18黄怒波

作品 2015年5期

文/黄怒波

前几天在一个大型论坛上，主持人问了大家一个问题，说1984年，你在哪里？突然勾起我无限联想，我突然想1984年我在干什么？往事就回来了。1984年我在中宣部工作六七年了，记得有一天我在中南海骑着自行车走，前面两个人走在中间的道上，我说你让开，两个人一回头把我吓坏了，是胡耀邦和他的秘书。胡耀邦没什么，但是他的秘书盯着我。后来胡耀邦发了一个通知说，见了首长，必须下自行车。问题是首长很朴素，就是一个人带着秘书那么走。在那个年代，改革开放的前夕，是蒸蒸日上的年代。30年前我是中宣部的一个干部，那时候已经是副处长了，想想如果不离开那儿，站在这儿可能就是快退休的一个副部长。现在回想一下，如果重来一遍，我离不离开中宣部，我会说，一定会再离开。为什么？因为那时一个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到来了。今天在座的很多年轻人体会不到我们怎么过来的，所以我们没有企业家，那时候我们不懂什么叫市场经济，也不懂什么叫企业，但是那个时候整个中国向上走，大家都说要改革，上下一致。所以今天看到的这些所谓的企业家，像王石等一批人，都是从机关里出来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这一代做企业的，没有一个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科班出身，所以哪儿来的企业家。

我们那时候喜欢做企业，1990年下海出来后，不知道干什么，但是总觉得人生总不能这样，在中宣部慢慢熬，人生轨迹可以看得很清楚。在这个问题上，一旦你看清楚一辈子怎么活了，就毫无意义了。所以我觉得做企业太伟大了，因为你不知道明天还活不活。但是当时出来做什么，真的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卖过名片，卖过玩具娃娃，卖过茶叶，什么都干。倒卖复印机等等，那时候我们人手一本《胡雪岩》，但我劝你们现在不要看，典型的官商勾结。当时为什么看它？因为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怎么做，也没钱。只觉得胡雪岩太了不起了，一个小当铺的伙计，不识字也没钱，居然做成富可敌国的大商人，那时候全中国的伦理就是这样的，灰色的。所以胡雪岩就是我们研究的榜样，就是研究怎么跟权力结合，怎么从官员手理拿到资源。官员也看胡雪岩。这本书在中国历史上起到的正面作用，是激励经商，负面作用是官商勾结。

有一次参加论坛，当时讲儒学，说到胡雪岩。我站起来说，对不起，胡雪岩不可能是儒商，典型的官商勾结。现在只要一个政府官员出问题，一定牵扯到一批商人。为什么？因为我们当年都是看胡雪岩来做企业的，所以不要把我们这一代人看得那么高尚。我们从灰色走过来，从地下走过来，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儒商确实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中国要有儒商需有两个条件，一是必须有市场经济，自由竞争。但是中国从春秋战国后，哪有市场经济？全部封建帝王都是官商。到了改革开放30年，我们推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只是在某种意义上具备了自由竞争的条件，在这样的背景下，怎么叫商人呢？再说到儒，我们的传统文化被摧残了一百多年，“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国的价值观念、传统文化全部被摧毁掉，人性蜕变成狼性，传统价值观第二次全部被摧毁。80年代实行改革开放，我们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西方。我们现代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用西方的经济理论培养起来的。你要参与到全球化的竞争游戏中，必须遵守一种规则，这种规则是西方市场经济定的。比如说你出去必须穿西装、打领带，这就是一种商业文化规则。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都在向西方看，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就没有儒家了。

中国只有一个儒商，这个人就是子路。第一，他是商人，这个商人了不起，春秋战国后期很动乱，天下不统一。子路发财后，投在孔子的名下。子路很刻苦，跟着孔子到处游学，有一次子路骄傲地问孔子，说我有钱也跟你做学问，我现在已经做到贫而不谄，富而不骄，不丧失人格。这个标准在两千年后的今天，我们有几个做得到？这个做到了，才刚够儒商的入门级。我们现在是个富豪就任性。因为我们没有儒家的修养。孔子说你做得很好，但是还不够。你要做到贫而乐道，富而厚礼。再穷苦没落也要有天下的责任，再有钱也要讲礼仪，要讲担当。这才真正是儒商的标准，全中国谁能做得到？我们现在富而不骄都做不到。只要是富豪，挣到钱了，觉得天下都是我的。中国又是重商的社会。在中国内地，富豪走到哪儿都是警车开道、政府招待，市委书记、市长陪着你喝酒，说现在有八项规定，但是对商人破例，为什么？因为重商。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要看到，我们得到这么高的地位和话语权，还要有什么悲怆吗？你们刚刚创业遇到一点困难，就觉得天塌地陷了。我们要想想什么是儒商，儒商的标准是什么？我们如何向那个方向努力。

企业家，其实有严格的定义。马克思对企业家是有判断的，他讲企业家就是资本的人格化，很贪婪。有100%的利润，贩毒也敢。有300%的利润，什么都敢干。他追求的是什么？他的专长是什么？他精于算计，是资本主义经济运营的专家，最后这句话在马克思金融学说里，他是属于革命的对象，要被打倒的。在今天为止，我们还有一种声音，要跟这些资本家们算总账。比如说现在的中国社科院长是我北大的同学，提出阶级斗争为纲的问题，还有人提出法制不能代替无产阶级专政，它的背景是什么？是认为阶级斗争阶级还在。这样的话你们都是资本家，是剥削阶级，都是被打倒、被革命的。这个理论完全是过时的理论，但是在现在一些别有用心的知识分子，别有用心的政治家，还在使用这个手段，让中国社会再一次通过对财富的清算回到一个高压的社会状态下，所以这个要坚决反对。

第二个对企业家做的判断是德国的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他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断定资本主义是一个重要的精神新教。马丁·路德改革宗教很了不起，以前在中世纪封建教会，必须通过教会才能被上帝宽恕，所以他们到后来很腐败，卖赎罪券。马丁·路德认为每一个人都可以直接跟上帝对话，只要你信上帝，就会得到上帝的帮助，这对中世纪的封建教会打击极大，叫新教。新教后，对资本主义产生什么重大影响？第一，要信上帝，就要遵循上帝的指令，上帝指令干什么，就要尽职，要拼命的工作，尽职是你的天职。所以资本主义有一个精神支撑你，不能偷懒，我的天职就是工作。第二，挣钱至上。工作就是要挣钱，挣了钱是最大的善事。第三，节欲。安于清贫。资本主义的发展，就是靠这个发展起来的，然后大量的积累。我去年去法国，巴黎圣母院旁边就是教堂，在旁边请教一个副主教，我们俩对话，我说《圣经》说，富人想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他说是的。我说我是一个富人，在富豪榜上还有名，我是不是不能进天堂？他说《圣经》还有一句话，你必须节欲，把你所有的所得贡献给上帝。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你一个富人贡献10亿美金，跟一个穷人把他仅有的一美元贡献给上帝没什么两样。在这个意义上，你们都是对社会有用的。

熊彼特说，企业家的特征不是为了挣钱而挣钱，是为了实现他的梦想，组建他的王国。企业家就是把看着普通的生产要素重新组合，马云不就是互联网销售吗，但是当阿里巴巴搭建平台时，谁也没有想到人类的消费模式还能这么进行，这就叫创新。企业家就是把你们天天看着的一些要素重新组合了，在这个问题上，从创业到创新是一个挑战，创业的时候你要做一个好商人，到创新的时候必须做一个企业家。企业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创新，有一个景气循环的过程。企业家创新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利润，商业的周期向好，赶在好一个节点上，但是创新后，大量的模仿者出来了，学习你，模仿你，利润又会摊薄。像房地产，谁都做，当时刚做的都进福布斯富豪榜了。然后又到新的组合期、创新期，你们恰恰赶上了这一轮。所以有景气循环周期，有什么悲观的，经济就是这样的，从创新到利润到模仿到利润摊薄到再创新，是一个新的开始。此时不得不创新，在这个情境中，可能产生想象不到的其他盈利模式就出来了，那就叫创新。

还有一句话，企业家一旦不创新，开始经营了，他就不再是企业家了，他就是商人。所以企业家的任务是什么，就是破坏性创新。这个破坏性创新的词从哪儿来？是从尼采来的。尼采就是对当时整个欧洲非常不满，认为整个道德低下，价值观念崩溃，他要把一切毁灭，需要超人出来，重新创造一种价值，推动人类进步，所以叫毁灭性创新。他讲的企业家，还要有一些条件，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企业家创新不承担失败的责任。他这样讲是有道理的，在美国是这样的，像硅谷的资本家，负责对创新提供资本，他赌一把，你失败了不承担失败责任，你再去创新，失败的责任资本家承担。作为我们这一代人，在创新的时候没有这个条件，我们所有的人要承担失败责任，一大批的企业家，只要失败了，不是入狱就是希望跳楼、跑路，为什么？体制有问题，没有一个鼓励创新的社会体制。但是这一轮不一样，为什么？这一轮的创新，新经济创新，有大量的风投、PE、天使投资，速度成长极快。在这样的条件下，真正的企业家才能出现。创新可以不承担失败的责任，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你们赶上了非常好的一个时代，应该偷着高兴，不要那么悲伤。

过去30年的一个特点是，企业创业不能叫创新，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机会主义。什么挣钱干什么，我们面对不确定性，永远不知道国家的政策怎么改，永远不知道世界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的原则是什么？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所以你们今天看到的马云、王石、马蔚华老师等等，在下一个30年的时候，再来回顾他们，他们是有可能成为中国第一代近代以来的儒商代表，应该为他们鼓掌。

这30年，给我们留下的是什么？不光是财富，而是悟出的一个道理，你们不必面临我们那样的创业环境，你们应该为这个时代鼓掌，为这个时代而激动，你们应该积极参与到这样的时代里来。

中国企业家当下的挑战是什么？以我们这些人为例，我们中国企业家俱乐部前一段时间到三亚开会，马云讲，我们所有担心的事都发生了，所有不担心的也都发生了。我们原来知道谁是敌人，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五年后，我们在不在，不知道，我们的敌人从哪里出来也不知道。这就是过去30年和现在相比的一个重大变化。我们原来投资是可预期的，比如说我要做一个旅游品牌的，我要达到多少规模，在哪儿投资，都可预见。现在你不知道，我们过去做可预见的成长模式，土豪的生存方式、成长方式。在现在遇到了挑战，而且所有的产业都遇到了。

老一代的企业家在谢幕，这一代人，打拼了这么多年，在新的经济转型的时候，年龄也到了，这一代人逐渐在退出去，所以我们的演讲经常会用到“背影、往事”，都是回顾过去。这代企业都在转型，往哪里转？我们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人就讲互联网，是个人就讲金融。但是怎么不知道是一个泡沫呢？

家族传承方面，这一代人的后代，几乎不愿意接班，他看不上你这些土豪做法，年轻人现在天天热衷于金融投资，风投、发快餐，所以这一代家族企业转型遇到的都是问题，你们岁数大一点也都会遇到这些问题，这是当下的挑战。

最关键的还是创业模式可预期性。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产品明天还在不在，为什么？规则变了。互联网时代到来了，新经济时代到来了，而且这个国家在转型，过去的重商主义模式，会走向一个公平兼顾的模式，那时候不知道遗产税收不收，不知道企业家的结构怎样，这些都很难说。在一个巨大的解决发展的问题面前，每个人的位置都不知道怎么调整，过去可预见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前两天我在法国跟一位大使吃饭，旁边坐一个老头，岁数很大，大使很尊重他。他说是他导演，《杜拉斯的情人》电影是他拍的。他正在拍《狼图腾》这个电影。我说《狼图腾》在法国受欢迎吗？他说法国人非常喜欢这部小说。我说小说在中国有争议，它提倡的是狼性原则，“文化大革命”把这代人培养成狼，人人没有安全感，给这一代人带来很大的创伤，心灵都是畸形的，我不整别人，别人就把我干掉。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商战，为什么会这样？是狼性文化。企业家精神在过去30年推动了中国经济的进步，在新的30年，我们必须看到它负面的一面。就像你们学国学，看到中国传统文化正面的一面，讲儒家、道家、佛家，但是也要看到负面的东西，老庄哲学里虚无主义的东西很多，消极回避，明哲保身，讲的是无为，他的口号是“无为就是有为”，中国人深谙这些东西。对企业家具有狼性精神我们不能再奉从了，你们有新的精神。我们要清理负面的东西，不能拿成败论英雄。

第三个就是我们对未来恐惧的问题。不知道企业明天干什么，突然觉得所有的东西卖不动了，原来想搞商业地产，房租的收入总是高于利息，现在没有想到，中国资金成本在全世界都是很高的，结果你的物业都在贬值，不动产在贬值，所以英雄好汉，几百亿资产就被几亿的流动资金打倒了。对未来不知道怎么样，不知道新的竞争模式是什么。还有新的泡沫时代，一定会到来。互联网有第一次泡沫，大家还记得吗？现在有很多人开始议论，你怎么知道没有第二次泡沫，每一个经济形势都是有泡沫的，钢铁出过，互联网出过，房地产出过，所以不知道这个泡沫什么时候来，不知道怎么破灭，这是新的问题。创业、创新是不是也有泡沫呢？现在我在中国大的感受，商业论坛都讲创业创新。在只要讲创业讲创新都来听，每个人都需要知识更新，每个人都感觉到一个时代的到来，都想介入，但是都想看别人怎么做，怎么说，这是知识更新的需求。恰恰你们抓住知识更新的时代，今天李老师跟我讲，叫智慧更新，这话更好，站在哲学高度，我们活着的智慧要变了，不要再奉行狼性文化了。

还有社会的稳定问题。有一个大企业家，我问他，你最担心的是什么？他说是政府，是社会稳定，不知道下一步出什么政策。也有一批人讲阶级斗争，为什么那么多人跑了，移民呢？因为他没有安全感。这需要新的经济体制给人一个预期，安全感，这些现在还没有看到。所以现在当下的社会问题是什么？焦虑，90%多的人都焦虑、怨恨，所有的人都在骂。为什么会出现怨恨？怨恨的人都感到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认为凭什么你高我低，凭什么你富我不富？凡是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他不怨恨，他是利益得到者。这就是社会存在的问题，这也是社会当下很大的不安定因素，也是企业家的风险。

再一个大的问题，规则在变。很多人，年轻气盛，带着一腔热情冲进来，这样年轻的公牛，闯进了瓷器店，不顾一切规则，你不知道是带来成功，还是一起破灭。互联网为什么那么热闹，这就是新的公牛进来了，这也是对当下企业经营环境的挑战。

我们现在变得为创业而创业，是个人就说，现在当官也不能贪了，也不能有公车了，还不如创业。而创业的失败概率太高了，99%都会失败。你们光看到马云了，看不到在这之前，被消灭掉的那么多人，所以不能为创业而创业，要看到有一个试错的过程，要有心理准备，所以要制定规则，守规则，不能为了创新而创新，不能说反正我创新，什么都敢干。

谁是以后的成功者？是抓住机遇的人。这次的改革一点也不亚于邓小平的改革，所以习近平一定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真的抓住了推动中国下一个30年的关键。这一届政府在为创业做改革，李克强总理最近讲了十几次创业，我们在北京都很振奋，他意识到不给创业、创新创造条件，中国的经济转型不了，所以你们又赶上了一个好时机，还是要积极介入进来。

你们这一代人就是互联网思维。在新经济时代，第三次工业革命时代，是共享，狼性文化是不适合的。免费时代到了，马云的成功，就是免费时代真正的成功。守了那么多年，你们现在看到很多电商到现在都不挣钱，还是很火，市值那么高，为什么？人们都看到了，那就是未来。如果不改变自己的思维模式、知识模式，就跟不上，我们无所谓，但是你们一定要有这个意识，要换成互联网思维、新经济思维，一定要换过来。

现在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证明，资本主义伦理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华尔街的金融危机中，你看到了贪婪。我上学的时候EMBA案例有几十个，像摩托罗拉、IBM都是100年的企业，现在都不在了。绝大部分上了案例的企业，灰飞烟灭。资本主义是出了问题的，它的经济模式是不可持续的，所以再说狼性文化是不行的。下一步往哪里走，就是回到儒家，回到国学，回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把你的价值观念解决好，齐家是把你公司的创业做好，治国是跟着时代一起走，平天下有一个全世界的观念。我们要找到自己的出发点，其他的东西找不着了，西方的狼性问题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们尝试着看，先学着做贫而不谄，富而不骄。然后做富而好礼，你有了财富，就必须担当，你要有天下的意识，你们这一代人才是下一个30年社会所需要的。

还有一条，要具有国际视野和沟通能力，现在中国的企业走出去，已经非常多了，这个趋势是不可逆转的。我前段时候去法国，问法国总统的顾问，我说看到法国没有活力。贫富差距特别大，都是高福利社会，谁都不想干活，谁的利益都不能碰。他说你说得太对了，现在在法国，活在当下，变成了时髦。这是悲哀，人们没有了法国大革命的精神，也不去想法国的未来，只管好当下。我是教师，你不给我工资涨，我就罢课。我是飞行员，不涨价，我就罢飞。所有人为自己想，所以回头看，中国太了不起，尽管天天你们愁云密布，但是充满活力，你们都想做首富，所以这个社会有无限活力。城市化才50%，到100%还有30年，还有巨大的空间。你们具备新的企业家成长、生存的社会条件，企业伦理成熟了，我们整个企业结构也成熟了，比如说风投，资本是分开的，这个越来越成熟，所以我们要有信心。

最后还有一条，就是一定要破除掉虚无主义的东西。中国的虚无主义非常严重，我最近讲企业家精神跟虚无主义的关系，讲历史。我们在否定自己的历史，把乾隆、康熙讲得多美，每个人恨不得都当皇帝的小三，皇帝又仁义又帅又那么伟大，他是那样的吗？历史是那样的吗？美化帝王，他背后是什么？是权力崇拜。有一个学者写了“告别革命”的文章，说中国不该有五四，中国不该有革命，这不是屁话吗？中国今天做到世界第一强国，不是靠的这些吗？

还有道德虚无主义，你看明星吸个毒，知名度更高。还出来什么《小时代》电影，《我是流氓我怕谁》，这是当下很严重的问题，越烂越卖钱。如果是干企业，根本不知道明天是死是活，捞一把算一把，这也很严重。挖出来一个蛀虫，把资产全弄走了，贪官你要几亿干什么，要几百万也挺好的，非拿着那么多钱，天天半夜起来数，这是为什么？这个根源是价值观念崩溃，他没有信仰，他不信马列，也不信佛。佛说你这辈子作孽，下辈子投胎做狗，他不信，他也不怕，他也不相信未来，他只相信现在，只相信钱，所以这就是当下中国社会极大的问题，欧洲早已经虚无主义了，中国现在极速在走，靠谁克服？靠具有儒家精神的企业家。这个时代为什么这么伟大，因为我们在做企业，我们含辛茹苦，夜半惊梦，付出心血把中国的社会建设这么美好。

这个社会最稀缺的资源是企业家，企业家永远向上走，具备创新历史的动力和能力，知识分子没用，现在都想做帝王师，要么拿富人开刀。有提出阶级斗争的人，那你算什么阶级，你家里肯定有几百万。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应该珍惜这么一个时代。我们应该发扬企业家精神，不能混日子，也不能得过且过。我们要有远大的目标，要看到我们在社会历史上的作用，所以你们这个书院，最大的主题应该研究什么是企业家精神。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创业是次要的。你有了企业家精神，在创新创业的过程中不在乎成败，你不在乎成败的时候你就是成功者。我登了三次珠峰，在世界的企业家里，我算是最多的。一开始登山就为了一定要超过王石，他上了两次，我说那我上第三次。我后来问王石，你还去吗？他说不去了。我就好满足。这是什么心态？后来我明白了，我们有一个口号，登顶是为了活着回来。后来觉得，一生的财富留下来，活着回来是让你懂得你不过如此，你就是你，你就变得从容了，从容后就自信了。失败也是我的一部分，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

我给你们讲两个故事。

大家都知道哲学家萨特，他的情人叫西蒙娜·德·波伏娃，她写了一本书《人总是要死的》，我建议你们看看。小说写了一个人物福斯卡，又年轻又帅，而且永远不死，活了600年。这个人当年处于欧洲战乱的封建社会时代，他看着这个王朝今天被人推翻，明天那些人又被杀死，他很痛苦。他说怎么才能长生不老。有一天他碰到一个老头，老头说我给你一瓶药，只要喝了这瓶药永远不死。他说你为什么不喝？老头说这个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我们谁也不敢喝，因为我们不知道不死以后会怎么样。这个人说那我喝喝试一下，如果喝了没作用，我就把你头砍了。瓶上布满了灰尘，擦了擦喝下去，从此不死，然后见了一个美女就追，与这个美女从年轻到衰老，将其送进坟墓。送了多少代人，以至于到后来根本没有任何激情。到最后他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死不了，不能死。为什么呢？因为不死他活着就没有意义，不痛快。因为有死在那儿，他才知道我要努力，我要拼命。所以躺在一个地方一躺20天，躺在一个森林里就躺200年，因为他不死，人间享受的生死、烦恼都跟他无关。所以他最后说上帝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死。上帝对犹太人的诅咒是，我罚你不死。中国皇帝炼丹都是追求长生不老，但是真的长生不老了，你活得有意义吗？如果有死，我今天失败了，明天又再折腾，这多有意思。你的生命就是为了痛苦的，不是为了享受的，你为了享受，你会永远后悔的。

第二个故事，一个中篇小说，写了一个贵族，有钱有权，天天风花雪月，打牌，勾心斗角，这就是他的人生。有一天他弄一个窗帘，摔下来了，有了癌症。一开始他不相信，后来他看到每个人脸色都在变，太太也在变。他终于知道，我会死啊，原先都是参加别人的葬礼。到最后他痛苦地喊了三天，想着人都是要死的，我整天都是浪费，花天酒地，没有打拼，没有创造，所以他对人生后悔极了。到最后咽气时，他的孩子太太都站在他面前，他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他们，说你们这些人还不知道活着的意义，还不知道你们都是要死的，你们真可怜，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所以他就幸福的死了。

我登山也没想过会死，所以每次看到死了一个山友时，我会想又死了一个山友，没有想到我会死。你知道我最骄傲的登山是哪一次？让我最难忘的是8700米失败，放弃，撤回来。为什么？因为那次是为了救别人，后来那个人死在尼泊尔的一个山上，手冻坏了，很痛苦。看着顶峰在前面，队友都在上，我上还是不上，我知道我能到顶峰，但是肯定得截肢。不上，媒体等着报道，家人等着喝庆功酒。怎么办？面对这些顾虑，撤还是不撤。后来下决心，下去。撤到6500的时候，痛哭一场，觉得我不能失败。20个月又回到珠峰。后来再登了一次珠峰，因为在北坡失败了，因为失败而再回来。一个人承认失败太难了。一个英国人从珠峰北坡上去没下来，1996年发现他的尸体，人像活的一样，跟瓷器一样透明的，他永远在那儿，他已经变成一个宗教了，就跟你们创业变成宗教一样，你说谁到底活着，他活着还是我活着？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最后有一种精神活下来了。所以在创业创新的问题上，也许你失败的次数多，但更伟大，要大于你成功的意义，因为你很坚强，你还在创业。登了这么多年的山，也做了企业，也看到现在大的热潮，也很感触，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你坚持。你们在新的时代，讲了这么多话是给你们鼓劲的。

我登山的时候一开始我会抬头看，我走几步就抬头，说怎么还不到，山还那么远？为什么，心里恐惧。不知道能不能到终点。后来明白了，我不管看不看，都必须走，我来的目的不就是受苦吗？那就不看了。后来你不看这个山的时候，突然发现，登山很有意思，悟道了，在山上走的时候，在山上一待几个月，会把一生的事情都想一遍，释迦牟尼不就是在菩提树下七天七夜悟的道吗？登山让你有一个悟道的机会，所以在山上不停的走，会把人生想好多遍，把你的恩恩怨怨，活的道理全想透了。你发现人不过如此，所以你就知道，登顶是我征服自己、证明自己的一个过程，不是征服山的一个过程。反过来，做企业也一样，我既然做怕什么失败呢？很多人的企业都是到最后那一个坎放弃了，100%都这样。然后你又从头来，我的原则是，一件事要么做成，要么做败，做成了才叫成。登完山回来，知道活着真好，为什么？因为你也可能死。我几次滑坠，突然8800米氧气没了，有可能死在那儿，所以下来什么也不怕，为什么？人要活着，什么都能从头来。所以生命的可贵就在这些，如果你活着干嘛要浪费，干嘛要悲情，你活着的任务不就是找苦受吗？

最后悟出一个道理，人生不过如此，尽可能的不要被这个时代落下，你要打拼，要去吃苦，要去失败，要去梦想，这是你生命的所在。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讲向死而生，生命的意义不是用来享受的，是用来挑战的、吃苦的。

我给大家朗诵一首诗。

一是证明我是个诗人，二是讲讲我的变化，到最后发现你不过如此，你甘于平庸，甘于做凡夫俗子，这是一个人做企业做到最后的最高境界，也是一个现代人完全成熟的一个标志，你学国学，最后要学的就是淡定，心灵的淡定。

我第二次从北坡登顶珠峰后，我想我不会再登了，我登两次了还来干嘛？然后给山神磕三个头，感谢他放我回来。

泪别珠峰

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类的顶峰

但还是感到自己的渺小

我注目群山时

群峰仰视我

但我知道那不是敬仰

我从芸芸众生而来

并不能因此而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