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沧桑细斟酌
——小说薛友津
2015-11-18雷雨
■雷雨
梨园沧桑细斟酌
——小说薛友津
■雷雨
虽然经常以阅读浏览广泛自命,但我还是要坦率地承认,对薛友津先生有相见恨晚之感,这绝对不是场面上的客套话,也不是什么言不由衷的江湖话。徐州作为江苏的北大门,更是整个江苏文坛所谓吴韵汉风的重要一翼或称半壁江山,自然是举足轻重,不容小觑。前有赵本夫《地母》系列,有周梅森的前期作品诸如《军歌》、《黑坟》、《孤乘》、《此夜漫长》等,甚至还有写《北洋兵戈录》的董尧;而薛友津以其对写作的执着对生活的洞察对表达的勃勃雄心,他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已达三十余年,在这样的默默坚守中,终于有了在其花甲之年因多年积累,厚积薄发的《齿白唇红》,令人心绪纷然,惊喜莫名。
《齿白唇红》是我去年七月份在大雨落幽燕的一个地方读到的,几乎是一气读完,就一直想告诉薛友津先生心中的喜出望外。但老资格的出版人钟叔河先生曾经说过,朋友写得好,往往会吝于表达,担心给人以面谀之感;而朋友有什么不当,则如骨鲠在喉,置之不理,熟视无睹,会觉得有失君子之道,就会很急切地告诉对方。说实在话,如今图书实在很多,一年要出版40多万种啊,真是蔚为大观了,但大家又觉得好书很少。现在长篇小说也很是“繁盛”,可是大家还是普遍感觉好小说不多,但就在这样的小说森林之中,《齿白唇红》出现了,虽然装帧设计看上去还有不少提升的空间,但还是有令人眼睛一亮,不无惊艳之感。
这是一部好读耐读的小说。有人也许说,这样的标准似乎太低了,实际上,这是一个很高的要求啊。如今的不少小说,人家盛情送来,不读也不好意思,但恕我直言,不少小说实在是难以卒读,败坏胃口。但《齿白唇红》不是这样,它不搞什么复式结构,现身说法,徒发议论,慷慨激昂,故作高深。他就是质朴浑厚恪守老传统紧贴着人物而娓娓道来,把一个剧团在大时代中的载沉载浮近乎工笔细描地一一展现,而这样的展示都是环环相扣,稳步推进,引人入胜,跌宕起伏,令人欲罢不能。
这是一部有故事有血肉有细节的小说。故事也许人人有,关键看你怎么说。看似传统老套,但旧瓶也能装新酒。《齿白唇红》的故事情节丰富而细密,错落有致,山环水绕,看似柳暗花明,却往往又是异峰突起,令人叫绝。小说也写大时代,但历史不过是挂小说的钉子,薛友津关注的还是在大时代裹挟之下的人物命运人性彰显。也看过一些关于梨园的影视、文字,如当年的《舞台姐妹》,如王安忆的《文工团》等,还有章诒和的关于梨园人物的人物钩沉,但如此宏阔如此细密如此长时间跨度来就一个县城剧团的嬗变来揭示人性复杂时代荒诞世间百态的,就我有限的阅读来看,这是近年来少有的一部长篇小说。不必一一列举小说中的人物,因为每个人物,薛友津都是倾注了大量的真诚与情感,都是贴着这些人物在所思所想喜怒哀乐,既有气象万千,也有和风细雨,更有悲欢离合。花玉荣姐妹、李大友父子、团长王新福、柳桃枝,当然还有其他人物,都很出彩抢眼,都很丰满而充盈。这些人物,并不能轻易地一言以蔽之,并非仅仅是小说家笔下的道具而已,他们有故事,有血肉,有情有义,有声有色,有自己的心理世界,有自己的生活逻辑。在当今,能够如此踏实而有底气地把题材盘整梳理得如此烂熟于心,炉火纯青,真是名副其实的精心、呕心之作。
这是一部从容不迫、流畅明快的小说。一些人写小说杂念很多,动机不纯,或主题先行,或刻意揣摩,种种令人作呕之状令人发指。林语堂曾说,中国就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本身处于社会底层,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在动物世界里找这么弱智的东西都几乎不可能。这是许多混迹社会底层的男人女人的真实写照,他们的所谓血性,从来都只在欺负更底层的老百姓时才显露出来,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主子扔出来的几块骨头而已。《齿白唇红》是那样的心平气和不急不躁,对每个人物的对话心思都有着强烈的时代感,生动有趣,神情逼真,歌哭自如。许多动词、俚语的使用也都是精准妥帖而让人折服。文字是否真诚,内心是否平静,究竟是否真的耐得住寂寞独自承受如卡莱尔所谓的伟大的孤独,冷暖甘苦,唯有自知而已,实际上,这也在考验着每一个写作者:你究竟能够走多远?
这是一部相当娴熟做足了功课或者说是蓄意已久有着勃勃野心的小说。且不说题材独特、人物丰满、叙事流畅、语言示人以朴拙却自有自我追求的美学风格,而薛友津面对所谓的政治禁忌,以其多年的丰富阅历,也有着相当的规避技巧或者说韬晦智慧,他也写四清,写改造,写地覆天翻,写派性,写武斗,但薛友津不是胡发云写《迷冬》那样的正面切入刺刀见红,不是野夫那样的江湖恩仇不依不饶剑拔弩张,他是迂回包抄并不显山露水,但其控诉揭露也是相当地练达老道如绍兴师爷般的老吏断狱一剑封喉,花玉荣的自杀,王新福的吟唱,新戏旧戏的纠结,就在这样的细水静流中让人感喟时代沉浮中小人物的无助、无奈与悲凉。
如果说有什么建议的话,一是觉得小说的名字是否可以再斟酌一下,如今的名字,似乎不足以体现这部小说的丰富与厚重,不足以承载小说的跌宕与细密,不足以彰显小说的纵横与跨度;二是小说中多次提到一些戏文唱段,都是久经锤炼的好文字,但在与小说实现更进一步的水乳交融上,似乎还有一定的空间;三是小说中两次提到梅兰芳到中南海或亮相演出或透露出开禁演出旧戏,似乎与史实有出入,我们知道,梅兰芳先生在1961年就去世了,文革期间他不可能到中南海去演出了。
但不管怎么说,《齿白唇红》是一部内容扎实颇可一读的长篇小说,也期待着他有更上一层楼的作品奉献社会。祝贺薛友津先生。
(作者系江苏文艺出版社办公室主任、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