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演进之路

陈融雪

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普者黑发展特色旅游业，极大提高了当地居民的生活水平

2015年10月26日至29日，十八届五中全会在京召开，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

“十三五”规划是中国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这一百年目标的最后一个五年规划，因此意义重大。

国家统计局自2003年开始研制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统计监测指标体系。根据这一指标体系，截至目前，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十项基本指标已有八项超标完成。因此，“十三五”规划填补上首个百年目标的最后一块“拼图”，似当水到渠成。

不过，中央党校教授辛鸣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完成指标不等于完成任务。全面小康不仅要有漂亮好看的数据指标，更要有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人民群众真正的幸福感与获得感。”

事实上，回望小康社会这一百年目标的提出和演进，就不难理解其内涵远超一些具体的数据指标。

从1979年邓小平首次提出小康目标，到十八大提出包含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的“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小康社会的内涵一直在与时俱进。

“从发展的角度看，小康社会是从温饱向富裕过渡的阶段，其标准是动态的而不是静态的，是不断发展的而不是固定不变的。”中央党校教授赵振华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小平答大平问，首提小康目标

时间回溯到1979年12月6日，邓小平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

大平问道：“中国根据自己独立的立场提出了宏伟的现代化规划，将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整个现代化的蓝图是如何构思的？”

邓小平回答：“我们要实现的四个现代化，是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我们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们那样的现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

这是邓小平首次提出小康社会的概念。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次谈话中，邓小平对实现这一目标首次有了明确的规划。

后来，邓小平多次提到与大平正芳的这次谈话。

1988年8月26日，邓小平会见日本首相竹下登时说：“提到这件事，我怀念大平先生（大平正芳在访问中国半年后的1980年6月12日去世）。我们提出在本世纪内翻两番，是在他的启发下确定的。”

邓小平说：“自从1978年我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重点搞经济建设，一心一意搞四化，但是实际上达到什么程度，步子怎么走，心中还没有数。大平先生提出的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有一分钟没有答复。接着我说，我设想到本世纪末，那时还差20年左右，如果80年代翻一番、90年代翻一番，那么，（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在250美元的基础上，就可达到800至1000美元。”

就在邓小平和大平正芳这次谈话后不久，“翻两番”的说法正式诞生。

1980年六七月间，邓小平先后到陕西、四川、湖北、河南等地视察。经过实地调研、计算和研究各种条件，包括国际合作的条件，邓小平在1980年10月首次把人均1000美元的目标调整为800至1000美元。为此，他提出争取20年翻两番;10年翻一番，两个10年翻两番。1982年9月召开的中共十二大，“翻两番”和“小康”正式进入中央文件。会议提出，到20世纪末要使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明确宣布了全国工农业的年总产值“翻两番”的奋斗目标：即由1980年的7100亿元增加到2000年的28000亿元左右。

从总量“翻两番”到人均“翻两番”

值得注意的是，邓小平最初提出“翻两番”的目标时，用的是人均数字，且以美元计算。而十二大确定的目标，是以经济总量衡量，且以人民币核算。

2014 年5 月22 日宁夏回族自治区泾源县冶家村，刚放学的孩子们在回家的路上奔跑嬉戏

这一差异不难理解：首先，因为邓小平讲这些问题大都是在接见外宾的场合，以美元为标准便于进行国际比较;其次，人均数字给人的感受更具体，更便于理解。正因为这样，人均数字的小康标准不胫而走，成了社会上最流行的说法，而经济总量的标准反而成了专业人士才提及的数字。

另一点值得指出的是，邓小平最初提及的“小康”标准是人均国民生产总值1000美元，而中国在1980年前后的这一数字的水平只有250美元左右。用20年的时间提高到1000美元，用邓小平的话说是“雄心壮志”。但考虑到国民经济面临的一系列问题，邓小平随后调整了这一标准。

1981年4月14日，在会见日本客人时邓小平指出：经过这一时期的摸索，看来达到一千美元也不容易，比如说八百、九百，就算八百，也算是一个小康生活了。

1982年8月6日，在会见澳大利亚总理时邓小平讲得更明确了：我们经过反复研究之后，觉得可能一千美元还是高了一点，因为必须考虑到人口增长的因素。所以我们把本世纪末的国民生产总值人均放在争取达到八百美元的水平上。

现实的情况是，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 1995年，中国国民生产总值提前5年就实现了“翻两番”的目标。而到2000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恰好超过800美元，达到854美元。

从“三位一体”到“五位一体”

1987年，中共十三大阐述了中国未来发展“三步走”的战略：

第一步，是1981年到1990年实现国民生产总值比1980年翻一番，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第二步，1991年到二十世纪末国民生产总值再增长一倍，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第三步，到二十一世纪中叶人民生活比较富裕，基本实现现代化，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人民过上比较富裕的生活。

到2000年，中国已实现“三步走”的前两步战略。

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人民生活总体上达到小康水平。但是，报告同时提出，“现在达到的小康还是低水平的、不全面的、发展很不平衡的小康”，“我们要在本世纪头二十年，集中力量，全面建设惠及十几亿人口的更高水平的小康社会，使经济更加发展、民主更加健全、科教更加进步、文化更加繁荣、社会更加和谐、人民生活更加殷实。”

中央党校教授赵曜曾撰文对这两个“小康”加以区别：前者是低标准的小康，人均800～1000美元，属于世界中下等国家收入的水平，后者是较高标准的小康，人均3000美元，属于世界中上等国家的收入水平;前者是偏重物质消费的小康，后者是经济、政治、文化比较全面发展的小康;前者是不均衡的小康，在城乡、地区和各阶层之间很不均衡，后者是比较均衡的小康。

事实上，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指导思想从未改变，同时，其他方面的建设，也开始逐步提上日程。

对此，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院长胡鞍钢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关于建设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以往的提法主要是“经济现代化”;十六大报告提出了“三位一体”，即经济建设、政治建设和文化建设，十七大报告则增加到“四位一体”，在此前“三位一体”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社会建设;十八大报告，进一步拓展到“五位一体”，即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

“这个总体布局意味着中国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从局部现代化走向全面现代化，从不大协调的现代化走向全面协调的现代化。”胡鞍钢说。

正是因此，对于小康社会的目标，从十六大提出“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力争比2000年翻两番”，到十七大提出“2020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比2000年翻两番”，再到十八大提出“国内生产总值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不难发现，随着经济社会不断进步，执政党在不断自我加压。

而且，为确保增加居民收入，十八大报告提出了“两个同步”，即：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发展同步、劳动报酬增长和劳动生产率提高同步。

“这充分体现了实现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思路。”辛鸣说。

完成指标不等于完成任务

为了量化建设小康社会的步伐，国家统计局自2003年开始研制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统计监测指标体系。

根据2011年底国家统计局科研所发布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进程统计监测报告，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实现程度已经从2000年的59.6%提高到2010年的80.3%。

有媒体梳理发现，若将十六大提出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十大基本标准与2014年和近期宏观数据进行一一比对，已有八项达标且超额完成。

这十项标准中，第一条依然是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标线为超过3000美元。这是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的根本标志。2000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854美元。按照“翻两番”的发展速度测算，到2020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将超过3000美元，达到当时中等收入国家的平均水平。而根据统计局数据，2014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已达到7485美元。

第二项和第三项指标分别是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1.8万元和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达8000元。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劳动工资所在2015年2月发布的数据，中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这一目标已达成，具体数字为大约2.8万元。而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也已超过既定目标，2014年达到9892元。

而除了这三项基本经济指标外，其余的标准还包括恩格尔系数低于40%、城镇人均住房建筑面积30平方米、城镇化率达到50%、大学入学率20%、城镇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率95%以上等，悉已完成。

不难看出，正如从“翻两番”到“三位一体”，再到“五位一体”一样，关于小康社会的丰富内涵变迁，也体现了这一监测指标体系中。

不过，目前尚有两个指标未达标，一个是居民家庭计算机普及率20%。这一指标更凸显了小康社会的建设应该是一个与时俱进的过程：显然，指标制定之初未能预料到数年后移动互联网的蓬勃发展。

另一个未达标的数据是每千人医生数达2.8人。尽管东部部分发达地区的这一数据已超过4人，但西部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数据使得整体数据大大降低。

这一数据对于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中国来说更显意味深长。

“全面小康没有各项指标的实现肯定不行，但仅仅满足于达到指标也是不够的。这些年来为什么会有群众吐槽自己拖了一些统计数据的后腿，‘一不小心被平均，无非是我们的一些数据指标与人民群众的真实感受对不起来。”辛鸣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