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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边塞(组诗)

2015-11-17王占斌

椰城 2015年6期
关键词:台子白羊边塞

■王占斌

苍茫的边塞(组诗)

■王占斌

许家窑人遗址

在阳高,十万年前奔跑着的普氏原羚、披毛犀、鹅喉羚

现在只剩下了一块块化石,它们被请进了玻璃橱窗

我看到久远年代的许家窑人,从北京一路向西

向西,北方多么空阔,大同湖阻止了他们清澈的步伐

许家窑,黄土的窑洞像是大地吉祥的眼睛,睁眼

就看到了十万年前的祖先,十万年前北京人的后裔

石器时代的歌者,他们把石头玩弄在股掌之间

将黄土高原最原始的纹路黄土一样呈现出来

呈现出来的是大雁北粗犷的经脉,流淌许家窑人之血

在阳高揣摩旧石器时代,一定要让自己成为

许家窑的一分子,想象他们手中的刮削器和尖尖的石刀

十万年前奔跑着的普氏原羚越过最后一道障碍

露出了许家窑人遗址,露出大地之上窑洞的眼睛

宛如历史的伤口,一不小心就袒露出旧石器的血痂

雁门以北

我不愿形容暮色,在雁门打翻了盛满太阳的瓶子

盘山公路上漆黑一片,只有隧道的眼睛明亮

雁门以北,高原的夜晚加速趴在窑洞和窗花之上

这高寒的土地和村庄,牛羊迫不及待走进梦乡

还有什么能够填满雁北,在崇山峻岭之间

莜麦眼圈干涩,土豆穿着臃肿的棉袍

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夜行人脚步依然匆忙

我不愿意比喻雁北的朴实,如一棵被去了皮的杨树

干干净净又格外粗壮,里里外外都一个颜色

汗水和干涸相比总是两个容器,大地之上窑洞温暖

雪花填补了雁北的辽阔,厚棉被上的印花是麻雀的脚丫

这些三三两两的劳碌之鸟,守着一张嘴从不远走他乡

在宿命的安排下愈来愈单薄疲惫,却从不喊出怨言

就像孤独的旱烟杆,偶尔的梦想都化作了一缕青烟

左云:白羊地放牧

白羊河、白羊山,白羊城里牧白羊

左云,曾经的一切被白羊命中

一支部落之箭,被梦想的马蹄带到丰腴的地方

放牧牛羊,养育我们的女人和帐篷

一支北狄部落之箭落满霜花,把脚步停下来

就有了不同于马背的生活,白羊辽阔

高高的边塞辽阔,水草低低起伏的肥美辽阔

崛起,崛起,为守护白羊的大地崛起

一场春秋时代的抱负,让一个部落留下血脉

农耕和游牧挽起了绸带,这是一个生死结

左云,一座白羊的城堡人烟渐次稠密

在大地上放牧吧,放牧心灵和自然风光

放牧春秋战国时代短暂的和平与安详

我们的女人和孩子们,正在追逐遍地的牛羊

右玉:森林场景

除了森林什么也没有,除了奔跑的野兔什么也没有

除了沙棘林什么也没有,除了鸟鸣什么也没有

右玉,只有绿色的氧吧在释放能量

这是一个被新鲜空气宠坏的孩子

将希望写在天空,一望无际的绿让白云奔跑

我祈祷的冬雪漫山遍野,沙棘的红漫山遍野

右玉,一个曾经贫瘠曾经被沙吞噬的地方

盖上了厚实的绿毯,像大地上的一次献祭

那些白杨树,那些油松,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草

比北方汉子的胡须还茂密,比我看到的幸福还茂密

杀虎口,长城下,森林随着大地的胸脯起伏

如果能数出它们心跳的话,我希望我每一次摸到的

是右玉年轻的脉搏,为一座城池的明天布置森林场景

我的北方像奔跑的野兔一样,将暗藏的福祉带上山冈

浑源凉粉

必须喝下这一碗,喝下这一碗爽口的凉粉

盐水、葱花、莲花豆,面筋、豆干、香菜末

水是桑干河水,粉是高寒地区土豆的粉

辣椒油红,凉粉透嫩,好似扑上了胭脂娃娃的脸

在浑源城,在恒山,在通往悬空寺的各个路口

小媳妇凉粉摊子一扎一堆,凉粉们热闹地守着酷暑

来一碗吧,吸溜吸溜地连粉带汤灌进胃里

我相信体内再蒸腾的热浪,也会服帖地平静下来

必须喝下这一碗,三伏天喝下这碗爽口的凉粉

一十三县的土豆们,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毫无悔意

这高原上的苦寒,没有谁能熬过田野里的土豆

盛在家家户户碗里的凉粉,要数浑源小媳妇最好

这些漂亮的浑源女子,把碗里的凉粉打扮的

和自己脸蛋一样,所有的苦寒不过是一碗凉粉

八台子石林

比摩天岭土长城更坚硬的,是八台子石林古铜的胸腔

在北方最寒冷的时候,抵御了来自四面八方马蹄的叩击

这些天然的盾牌,我的疑问总是进入不了石质的内心

石头缝里蹦出的野草被唤作荒凉,连鼓声都钻不进去

我随手触摸到的是石柱锋芒的棱角,永远拒绝圆润

像野草不被征服的头颅,青春和缝隙里的渴望

八台子石林,边塞大地上石头竖起的大纛,昂首祭天

一根根石柱冰凉的心脏簇拥在一起,露出青铜一样的胸腔

仿佛不甘被宿命捉弄的勇士,自觉地被时光捆绑在一起

成为山,成为盾牌,弥补了我亏损的阳刚和抱负

被捉弄的是历史,一次次呈现出凶残血腥的本性

如同偶然间经过的狼群,依旧将残阳咽进空空的胃巢

在八台子石林,我的任何一次攀登都力不从心

而我还是一次次地来,一次次用心叩击这苍茫的边塞

辽代彩塑:合掌露齿菩萨

在大同华严寺,没有人不在一尊菩萨面前驻足

如果有记忆,大雄宝殿的每一块方砖会记下一张张

朝圣而惊诧的面孔,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菩萨

不管怎样的女子,不论怎样闭月和羞花,都无法企及

不要把菩萨的宝冠去掉,那是修行万年的玲珑

也不要把轻纱之帔撩至足上,那空缺了的一定叫

风吹过的典雅,口闭上就没有了微笑,没有了亲和力

如果任由双手下垂,足以让脱胎换骨的自然丧失

而她,从辽代开始就一个姿态,就抱元守一

合掌、露齿,身左倾、轻扭胯,丰腴饱满细眉修目

而她,在人间修行了千年,千年如一日

我自岿然不动,视人们的赞叹和景仰不算什么

一个辽代的女菩萨,在泥土与水的欢唱中获得新生

赤足走过大地,美从天降临,像闪电击中快意的心扉

浑源:李峪青铜器

出土的其实是一段时光,随便截取其中的一截

我看到青铜在淬火的草尖上舞蹈,所有的灰烬都幻化成

花纹,它们流着眼泪抚摸着商周的琴柄,然后弹奏

锈迹斑斑的往事、祭祀,以及簇拥在一起的酒歌

在浑源李峪,一次偶然的农事让锄头听到了青铜的喊叫

也许美在黑暗中沉寂得太久了,它们惊艳的出场

在愚昧和疯狂面前,注定要遭受毁容甚至死亡的捶打

需要选择逃离还是甘心毁灭,六十件幸存的青铜器

根本来不及喘息,也许流浪必须经过一条叫龌龊的路

艺术和铜臭,正义和邪恶,只有较量了才给出答案

从公元1923年开始,六十张绝世的青铜面孔颠沛流离

在上海、台北,在巴黎、纽约、柏林,它们的离散让我心痛

我仿佛听到青铜在沉默中喑哑,在淬火的失散中呼号

它们多么期待一次重逢,在故乡的牺尊前牵手唱起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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