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庄半日
2015-11-17盛文琦
盛文琦
上庄半日
盛文琦
车过绩溪县城不远,路便伸入山地,蜿蜒,车缘山依水而行,拐过一山又一山,山中树木葱郁,溪水浅而清冽,偶见孵石裸露,上庄隐藏在大山的深处。进入上庄,时睛空万里,初秋的阳光还有点晒人,村头店铺不少,杂货铺居多,还有几家水果店,店门前搭有遮荫的棚子,色彩有些嘈杂,人也嘈杂。
店铺的尽头,没有了嘈杂,嘈杂消失的地方,即是通往村里的弄堂,数条弄堂曲折地进入上庄深处,弄堂是安静的,不宽,约公尺余。弄堂是荫凉的,弄堂将阳光挡在了外头,感觉有细风从弄堂深处吹来,炽热天遭遇凉风,焕然的味道,可谓曲弄通幽。见有老人安静地散坐在弄堂口,轻摇着手中的扇子,一副悠闲的样子,见有陌生人进入,便有友好的目光投过,一直跟随着。几条闲走的小黄狗也一直跟随着。
胡适故居
拐了几个弯后,找到了胡适故居,位置应该是在上庄村的核心部位。很平常的民居院落,门面普通,与邻居没什么二致,只是在门旁镶有一方黑色的石额,题有 “胡适故居”四个字,是仿宋体。门是木制的,黝黑而显得有些斑驳,是岁月留下了印痕。门是敞开的,门槛抽象,迈进门槛,似乎迈进了一段胡适的历史。院落里很整洁,空寂,整个院落只我一个游人,有一个中年女性从门旁的侧房里走出来打招呼,她是售门票的,也兼着讲解员,门票二十五元,她说她是镇上的文化干部,“胡适故居”由镇文化站经营管理着。她很热情,向我推荐徽州地区的一些旅游小册子,书就排放在售票的桌子上。
“胡适故居”是一幢典型的砖木结构的二进三间两厢、回字型通转楼,进大门右厢第一间是厅堂,门前立有一块安徽省政府题名的 “全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胡适故居”的石碑,石制门框边挂着书有"胡适故居"的黑底金字木制匾额,为沙孟海所题。解说员一直跟随着,话不少,似乎对胡适家史很熟悉,不过说的也大都是从前在相关资料中看到过,也没多少新鲜的胡适故事。是典型的徽派建筑,厅堂采光靠的是前进堂天井上的天窗。前房左厢,“胡适书房”和 “胡适、江冬秀结婚洞房”紧靠在一起,与想像中的要小得多,胡适早年读书的地方,只是靠窗放了一张书桌,一隅置一玻璃煤油灯,见一本纸页泛黄的书打开在书桌正中,是为了恢复原貌而摆设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间小书房,只是门框上 “胡适书房”小匾使其增色添彩。隔壁即是 “胡适、江冬秀结婚新房”,逼仄的感觉,一张雕花朱溱大床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管理员在一边说着,这张大床就是原来胡适、江冬秀结婚时用过的那张。床柱上的朱溱已斑驳褪色,与在别处见到同时代的木床没什么二致。床前零散地摆放着几张桌椅、柜橱之类的物具。在厢房的一侧还陈列着胡适家书、胡氏宗谱以及其父胡铁花等人的画像图片、文物。四周的木壁上还悬有胡适与其朋友的一些照片,都是当时的一些文化名流,诸如丁文江、朱家骅、张元济、陈垣等。正厅正中有一座胡适中年雕像,架一副眼镜,清瘦的样子,似汉白玉制,两旁对联是:“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横披:“努力做徽骆驼”,据说直联是胡适去世时,蒋介石撰写的挽联。这些才是在别的徽派建筑内所见不到的东西,是胡适留在上庄的印痕,其中荡漾着上庄的血脉。
其实胡适自离家求学后,很少回家,最后一次回上庄,是在1918年,是母亲去世后与江冬秀一起回来奔丧,料理母亲后事的,当时胡还不满30。从此后胡适再也没踏上过上庄的这片故土,直到1962年在台北病逝。距胡适最后一次离开上庄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上庄吴氏族人一直还是在盼望着胡适能够魂归故里。
盼望胡适能够魂归故里的还有曹诚英,这是一段颇为哀怨的人间情事,以前曾在相关文字中读到过,在 “胡适故居”再一次地被提起。曹诚英是胡适婚后相识的恋人,曹是绩溪旺川人,胡曹感情很深,曹后来终身未嫁,晚年捐钱修筑上庄通往绩溪的道路。现在 “曹诚英先生之墓”孤独地立在上庄通往绩溪县城的路口,是在等待着胡适有一天能魂归上庄,这恐怕是曹诚英临终前将墓地选址修建在上庄村头的本意。
胡开文纪念馆
离开 “胡适故居”时,热心的管理员说,拐个弯就是 “胡开文纪念馆”,与 “胡适故居”一票两用,不需要再买门票了,还热情地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一位浙江客人过来。其实不用管理员说,“胡开文故居”本来就是我这次上庄半日的又一个向往。
拐了几个弯,在一条弄堂的浅处,离村口不远。也许进村的时候走错弄堂了,不然应该是可以先看到 “胡开文纪念馆”的。打理纪念馆的是一位中年男人,果真站在门口张望,还给我上了一杯茶。纪念馆里空无一人,门口放着一台电视机,好像是在播放一部韩剧,音量开得有点大,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躺在一张陈旧的滕椅上看电视。与 “胡适故居”的清寂比较,“胡开文纪念馆”便显得嘈杂与混浊,器物的摆放也显得无章。
纪念馆其实就是胡开文故居,门楣上挂一横匾,题有二行,一行略小:“天注公-胡开文故居”,字写得遒劲。胡开文,制墨大师,乾隆四十七年 (1782)创立胡开文墨店,因其墨质超群,名声日隆,至咸丰年间,胡开文墨店已跃居徽墨之首,徽墨销量当时已位全国之冠。天注公开文自然也成徽墨的宗师。
故居坐南朝东,两屋楼舍为砖木结构通转楼,这座清代古宅也是典型的徽派风格建筑,格调似乎与 “胡适故居”很有点类似。一个人进入正堂,抬头又见一匾,为杨振宁题,杨是物理学家,因而字写得实在是不敢恭维。正中悬有吴注公开文的画像,上挂匾额,曰 “思齐堂”,两旁悬挂有楹联条屏,有 “徽墨千秋唯天柱,江山万代独思齐”、“天柱创开文名驰禹城,端斋研徽墨誉满人环”等条。正堂四周列有馆中藏品,皆为开文墨店稀世墨宝的复制品或标本,藏品陈于玻璃橱桌内。管理员同样热情,一直在一旁跟随着,指点着玻璃柜里的藏品,在不停地说着,因不懂徽墨的真谛,也听不太入耳,光知道墨是写毛笔字用的,看了这里陈列的藏品,听了这些藏品的价值后,觉得墨不仅仅只是写毛笔字用的,而且更是一种值得收藏的艺术品。陈列于玻璃柜内的藏品,看上去确是精美、挺直,且图案丰富,还有人物,做得鲜活似乎充满灵气,盒装成套,将一些美好的传说故事印制在墨上,更显艺术品质,存放在玻璃柜里的就有:百子图、八宝奇珍、十二生肖墨、千秋光、朱子家训、黄山松烟、御园图、鉴真东渡及笔生花梦等精品墨宝。特别珍贵的还有获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质奖的 “地球墨”,当然在此存放的只是标本及其照片。
看了 “胡开文纪念馆”,了解了作为墨的另一面功用。不过在如今这个利用键盘进行写作的时代,墨无论是实用方面还是艺术方面,可能都会受到不小的冲击。我在纪念馆里大约看了近一个小时,一直就是我一个人的纪念馆。且感觉玻璃陈列柜内的藏品,表面看上去也是沾上了些许灰尘,艺术品的感觉随之就减弱了。这也是吴开文或者徽墨所遭遇的现实。
离开 “胡开文纪念馆”时,管理员从放在门口的曲尺型柜台里拿出了一摞纸质折扇,扇面上书写着一些与胡适或者与胡开文相关的内容,在手里摇着,有一种风雅的感觉,便挑了一把,扇面抄写的是胡适的一首 “兰花诗”:“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这是一首著名的台湾校园歌曲的歌词,相信许多人都会唱,且很多人都喜欢,但有多少人知道,这首歌词是胡适写的?字写得相当一般,还算清晰,有序。落款是:“胡氏族弟胡洪渊书”。扇面的另一面全白,是留给上庄的想像抑或是上庄给予人们的想像?仅在右边一隅,钤有二枚尾章,一枚是 “胡适故居留念”;一枚是 “胡开文纪念馆留念”。不枉上庄一到。
步出 “胡开文纪念馆”。时近中午,又在村中的弄堂里蜿蜒地走着,穿行在上庄的弄堂里,像是穿行在历史与文化的密林间,还有现实带来的回响。快出弄堂口时,耳边有一陈鼓乐传来,响亮得很,是村里的一位老人过世了。一会,就有棺柩抬出,前有鼓乐开道,一行送葬的人扎着白头巾跟在后面,有些浩荡地走过。鼓乐声渐渐远去,回望上庄半日:现实的上庄。
责任编辑/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