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苏北 （组诗）

晓川

家在苏北 （组诗）

晓川

雪落在故乡的土地

一场大雪使春天苏醒

而更早醒来的

是早春二月的苏北大地

山林间是新垛的禾场

芦雀在芦苇丛中啾鸣

健硕的的牯牛把灰黑色的土地翻耕

棉花、粮食、家酿的高粱酒

红红火火的炭炉

我真想消隐在这万籁交响的田园

用燕麦喂养着暴风雪

用祷词让山谷痛饮

幽暗的乡村钟楼消融了隐隐的夜声

薄冰遮没了河水

鲜花和草丛

村头高高的烟囱在向谁倾诉

一个村镇压着另一个村镇

塔楼上暗黄色的灯光

默默地照亮了睡梦中的呢喃

雪落在故乡的土地

我又看见山峦背后村寨的土墙

看见夜深时分在灯光下纳鞋底的白发亲娘

夜色中的村庄

今夜，我就是在大地上逡巡的

贪婪的狐狸，起伏的山峦

殷桃和流水，挥霍着温柔与芬芳

粉红的蚕豆花，甚至还有油菜花的香气

我把双手置于胸前

有如我在黑夜里反复的歌唱

月光泻进窗棂，没有言语

云雾正退向远山

这是三月，或者四月的雨后

向晚时分的彩虹，盛开在村庄的天空

我所感恩的土地在春天的道路上回过头来

告诉我丰收的细节

我看见疲惫而忧伤的乡亲

在夜色中回到村庄

更像一抹在羞涩中照亮黑暗的火焰

谁的呢喃：苏醒的土地、爱情和黎明

坐在村庄的草垛上

喜悦与忧郁已不再重要

一个梦境叠着另一个梦境

我看到流浪的燕子与孩子已沉沉入眠

这个夜晚，我把灵魂毫无保留地寄托给你

村庄，与生俱来的宿命与乡愁

拥有村庄，就拥有了水滴、幸福和失败

坚定的汉字以及异乡的窗口默默的眺望

金色的里下河

朝霞晕染出的里下河

以金黄金黄的美丽

令你动情

随意折一根芦竹

撑在水里

就如同撑开一段最美丽的故事

就算最美丽的故事

又怎能比这里下河水更暖人心房

定定打量它时

你发现金色的里下河

若一个纯情的水妹子

令你的情愫

走不出这金黄色的相思

打鱼的人儿远去了

芦叶碧绿轻柔的山歌

仿佛是这条童话般的河流瘦瘦长长

羞涩而执着的水妹子

俨如水乡人家酿的米酒滚滚烫烫

淳朴的流韵

是打鱼人的心灵在四月里粲然开放

丰收是里下河金色的梦想

歌也醇醇，情也殷殷

四月的里下河水清新而缠绵

北凌河之南

一朵花

绽放在北凌河之南

一湾碧蓝的流水

像懵懂的童年和爱情悄然东去

一只鸟儿

在我们的注视中

穿越了这平庸的世界

春天是北凌河断断续续的絮语

北凌河之南，桔花

或者夹竹桃的芬芳

在空气中荡漾大地的泪水

使春天保持了旺盛的活力

鸟雀聒噪 花红柳绿

那是谁在向我们诉说故乡的梦境

时间让大地拥有了一切

生命和种子 纵横万里的激情

多少个夜晚

我听到北凌河水的轻叹

仿佛是遥远的岁月消逝的声音

掠过我月下的记忆

村庄背后的父亲

需要的话，你可以拿走鲜花

拿走我赖以生存的面包

甚至可以拿走友谊、爱情和荣誉

但，你千万不要拿走我对父亲的思念

我年迈的父亲活在北凌河以南的村庄

那里贫瘠、冷漠，美丽而虚弱

他已不能自由地耕作，絮语和欢笑

仿佛我最后一次看到的充满泪水的眼睛

金色的镰刀和金色的谷穗

在阳光中跳跃，黝黑而淡泊的面庞

被盐分和汗水充分浸泡的手臂

在田野里翻飞，他在人世的深度里收割贫困和

善良

错落的木楔钉在父亲的镰上

他高声叫喊着，伴随着重重的咳嗽

粗鲁的喊声在河谷里回响

那是父亲在用方言喊着我的名字

当劳累不堪的父亲从村庄的背后醒来

我听得见布谷鸟在村庄的上空游荡

我的心脏在父亲的咳嗽里收缩

告诉我，那是疯狂生长的大豆和高粱

秋风中的苏北

如果是在黄昏，如果丰收已近尾声

九月或者十月的田野中

到处都是洒落的谷穗

和一份比谷穗更让人隐隐作痛的热爱

暮色中的秋天，喜悦

和苍茫的疲倦，令乡亲们无言以对

是啊，秋风已吹遍了故乡的土地

这样的时候，苏北就是我诉说的理由

有一百个理由歌唱早已忘却的哀婉和忧愁

只有唯一的理由

歌唱我贫穷而恬淡的苏北

那些大河一样让后辈们引以自豪的往事

夕阳斜照的时候，随晚风走远

那是谁家的父母心事重重，仿佛去年秋天

弱小的闺女出嫁了

他们只会躲在人群的后面，把泪咽到心底

今夜的秋风吹起苏北的大地

今夜的芦笛让游子久蕴的思念复活

喑哑而缠绵的芦笛，你唤醒了多少困倦的眼睛

牵动了多少魂绕梦萦的乡情

责任编辑/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