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本教文化中的神灵信仰:类型与呈现
2015-11-14庄虹
庄 虹
(兰州大学 图书馆,甘肃 兰州 730000)
本教文化是藏族民间社会最重要的宗教文化,是藏族古代文明的“活化石”,是囊括藏族社会早期宗教、语言文化、生活风俗等方面的文化体系,其对藏传佛教及藏族社会生活的影响深远而深刻。藏族本教文化是典型的神灵文化,法师依托文本教义和繁复的仪程沟通人与神灵,引导民众敬事万物神灵,从而达到敬畏自然和引导民间社会和谐发展的目的。本教文献、本教法师及本教仪轨是在本教文化体系内有机联系和活态传承的三位一体。长期以来,本教文献多以家藏形式世代传承,其内容以古藏文文字呈现,以乡间本教法师融合文本与仪程的口耳相传的唱诵方法为传播渠道,且随藏族迁徙而散佚四处,难得一睹。
甘肃、青海是本教文化的主要流播地,吐蕃王朝时期的军事扩张使本教文化随之东渐到安多地区。元明以来,藏传佛教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本教迫于生存而退隐到佛教势力未深入或影响相对薄弱的偏远地带,地缘最近的甘青一些地区尤其甘肃宕昌等地便成为本教文化的接纳之地。宕昌藏族聚落地世居纵贯南北的民族迁徙通道“藏彝走廊”的东北部,是多族群文化的交汇、融合、冲撞频发之地,宗教文化信仰和心态呈多元性。宕昌本教由完整的神灵体系、与之相契合的繁复仪轨及融入族群民众日常的宗教行为习惯等构成,通过千年来根植民间的宗教实践活动而得以长久保留和延续,并且使藏族民众在心理上深切认同,有不同于核心藏区本教的独特传统。因此,探究其神灵类型及呈现方式,解读其相辅相成的互证关系,对认识藏族本教神灵信仰及民众精神世界具有深远的意义。
一、古代藏人的神灵观念及文化表达
(一)早期本教的神灵体系
本教,源于古代象雄文明,最早在今阿里地区的南部,由古代的象雄王国发展起来,亦被称之为“古象雄佛法”、“本波教”,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早期古代社会,高原藏族先民面对自然的各种现象及变化、周围的每个存在物、生活中的各种事件呈现深感神秘莫测,使其对自然客体产生崇拜、尊敬、恐惧不安等情感。这一族群共通的心理感受与情感反射,内化于原始高原藏族先民的观念中,形成“万物有灵”的本土原始宗教。“神灵观念”渗透到每个藏人的心理和精神世界中。因此,早期本教也是一种神灵文化,也是“藏族文化的渊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藏族社会是一种神灵的社会。
本教文化是藏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本教的发展历程来看,可分为前期的司巴本教和后期的雍仲本教两个阶段。在早期本教的神灵社会中,根据受尊崇的程度,神灵被划分为不同的层次与体系,本教神灵划分与藏族民间宗教常见的神灵划分模式相类。主要分为三界,即“上部天界(神界),属天神的世界;中间世界(念界或人界),归属山神统治,根据地位层次,又分为有赞神、念神、域拉等;下部世界为龙界,主要神灵为地表下的鲁和土主”。时至今日,藏区本教信徒仍对这些神灵加以崇拜,特别是念神、赞神、龙(鲁)神等。本教中连接贯通这三界的是信徒心中神圣的九级雍仲山,天、人、龙三个世界是重叠的,并在本教经文中被反复强调。另外,也有用动物代表雍仲山的不同层次:即顶部为大鹏鸟,中部为白虎,下部为绿龙,其分别代表着宇宙三界。据《雪山之王冈底斯神山志》一书记载,古象雄曾经出现过十八代国王。国王们的头顶都戴着有大鹏鸟之角的王冠,古称“十八位鸟角王”。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本教起源于象雄王朝及大鹏鸟所代表的尊贵。
(二)本教的东渐流播
早期本教重鬼右巫,崇尚祈禳、念咒、驱鬼等仪式。吐蕃立国之初,佛教作为国教为统治阶层所用,而本教作为本土宗教却在民间得到发展和流播的机遇。本教因吐蕃王朝的军事扩张行为随之东渐,传入安多地区。随军蕃民中谙熟本教仪轨和习俗者不乏其人。
元朝以降至明清之际,藏传佛教尤其是格鲁派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本教随之被挤压出高原政治文化中心,迫于生存而退隐到佛教势力未深入或影响相对薄弱的偏远地带,流传于宕昌等地的本教不排除这种原因。公元1647年,白龙江上游的迭部藏人各部先后被卓尼第九代土司杨朝梁收服,强行佛化措施,使本教在迭部走向边缘化,这也是本教在汉藏文化衔接带宕昌找到生存空间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笔者在宕昌做调查时,据宕昌本教传承人老法师乔让林老人讲,宕昌本教经文原本源自迭部流传过来的文本。正因为如此,从高原一路走来的本教作为一种“残存文化”因素反而保存得越完好、越丰富,它原汁原味的特性就表现得越显著、越具有典型性。本教文化传播到这一带以来,在不同方面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尤其在生态文化观方面和宇宙万物的对待上不同于其他文化。
(三)本教传统主导的宕昌藏族
宕昌位于甘南安多藏区、“藏彝民族走廊”东北边缘,依岷山走向呈西南向分布的带状聚落区,属汉藏杂居地带。笔者于2010年至2013年对散藏于宕昌县城关镇鹿仁村、立界村、新城子乡新坪村的13户本教法师家藏31函500多卷本教经文文本文献进行了调查,记录了部分“本本”(宕昌藏人对本教法师的称呼)对其家藏文献释读、唱诵及仪轨演示,对鹿仁、立界、新坪三村(以下简称鹿仁三村)重点传承人经文文本的梳理,宕昌本教文献所呈现前述这三种神灵的早期名称、性质以及相关的存在区域。从语义现象学的角度,对于这几类古老的神灵起源进行语义性的考释,可以窥见本教层次清晰而庞大的神灵世系以及与神灵的出场相衬合的繁复的仪轨;可以获知这些神灵在本教文献中的面貌以及在宕昌民间的信仰状况。
(四)宕昌本教的神灵类属
鹿仁三村本教法师家藏经文文本,从抄本源流考察,保留着与西藏民间宗教相类似的神灵分类方式,除赞神、念神、龙(鲁)神三个神系以外,还有世间神“甲拉宗纳穆(r gyal havbrongnam)、沃德贡杰(vodegungrgyal)、恰拉章钦(phyval habramchen)”。宕昌家藏文献对于世间神的分类,大致有这样几种:地域神、方位神、高地神(拉则,mt holartsas)、低地神(楚则d mavgr urtsas)、内神(nangl ha)、外神(phyil ha)、土地神梦布(monpu)、水神强玉(byang-yug)、门神(sgol ha)、家神仓巴(tshang-pa)。从宗教人类学角度审视其文本呈现的万物有灵原始先民的精神遗存,体现在本教这种民间宗教体系脉络中并发展出系统完备复杂的神灵体系和历史悠久的口头记忆和传承,几乎每种神灵都有相配套的仪式。从文献描述看,宕昌本教传承无疑在一个古老的宗教传统体系里,宕昌藏族聚落的本教信仰并非是散乱无章的,而是相对严肃的信仰。
宕昌本教并非是一般意义上民间散乱无序的宗教,从某种角度上说,本教文化即是宕昌藏族聚落文化的精髓。宕昌本教文本体现的各类神灵中,有对原始神灵的信仰,也有在新添加改造和诠释中加入的许多后期雍仲本教、佛教甚或儒教的元素,因而对这样一个变通了的神灵体系要区分其内涵显然并不容易,需要考虑本教的、佛教的,还有外来文化等各种因素。宕昌本教在千年传薪之路上迁延跌宕,不得不进行部分的融通和适应。应该说从某种意义上,宕昌本教在与其他宗教文化和地域文化因素融合的进程中,彼此也有互相吸收和调和,使得宕昌本教在某种程度上产生更适应地域特性和族群心理的历史变化。
本教诸多神灵对宕昌藏人的精神世界有着重要影响和直接的关联。相对封闭的地理生境,族群聚落内的重要年节、村寨人家人生礼仪都需要“本本”主导进行敬神仪式、禳解法术来解决现实的迷惘和困惑,如敬事各类各层次神灵,主持婚丧嫁娶、修建、治疗疾病等各种祭祀仪式。
存藏于新坪村杨二斤家的经文文本,是经鹿仁三村年岁最长,受业最正规的传承人乔让林老先生肯定的一套敬事山神的“本本”经,以发愿心的大小来依次敬献供祭品的贵重等级,宕昌本地民间宗教神灵或新产生的神灵在本教体系内的融合与改造,宕昌本教的神灵职守、功能及属性,在“本本”家藏古藏文经文文本及“本本”诠释中,比高原核心藏区本教更具有土著特性,并在当地藏人的信仰中居于主导性地位。山神与土主、龙神等在本教中是很难区分且容易混淆,因为它们同样主管着山和山上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本教的一些典籍上将山神归入龙族,山神也守护着地下的一切宝藏。而宕昌本教仪轨“徐霞”仪式中所依照的图符中天人三界的管事神灵则被“本本”师傅(乔让林)解释为大轿爷、二轿爷、三轿爷。宕昌本教还有一种朴素的神灵分类,将所有文本中的神灵分为善神恶神,也有善恶兼有的神灵,如鲁神(Kl u)解让、章赛让、得巴让常常扮演这样的角色。另外文本还有不少避邪抑鬼的图符和关于鬼的符咒。其实,鬼也是神的沦落。最早的鬼应当是被淘汰的神,或是一部分恶神,有的神灵则是成为人类祖先的图腾。
本教在传承的过程中,体系化和层次化基本促成了该宗教一个较为稳定、完整、系统的信仰模式,并在藏人中世代传承下来,究其根源,本教是一个由完整的神灵体系、与之相契合的繁复仪程及融入族群民众日常的宗教行为习惯等构成,通过千年来根植民间的宗教实践活动而得以长久保留和延续,并且使藏族民众在心理上深切认同,所有这些与藏人的生活休戚相关,融合成了藏人特有
的宗教生活习惯。作为地处边缘文化地带的宕昌本教有不同于核心藏区本教的独特传统,而这些传统无疑是本教与当地汉族甚或其他民族民间宗教习俗和生活风俗交互作用下产生的。
本教世界是一个神灵的场域,每个信徒的心中都崇仰着一座自己的雍仲山,与神灵的沟通,必然要有一种“媒介”,沟通世俗与神灵,由此便产生了巫师(法师)。本文对宕昌“本本”师傅使用法师称谓,访问青海、甘南及宕昌本地学者和民族干部,认为以汉语的法师表示“本本”的身份意味着一种敬意。
在本教古文献中,巫师(法师)多被称之为本(bon)和辛(gshen)。现代藏区各地民众对巫师(法师)称号则多有不同,例如根据性别的不同,称谓上就有所区别:男性有:拉巴(l hapa)、卢郭(l ugkhog)、贡波巴(mgonbopa)、昂巴(sngagsba)等。女性巫师(法师)多称为:巴莫(dpavmo)、鲁莫(kl umo)、康卓玛(mkhavvgr oma)。还有一些可泛指的中性称谓,拉卡(l hakha/bkav)、拉米(l hami)、阿年(amye)等。另外,如拉钦(blamkhyen,星算家)、翟堪(rtsismkhan,历算学家)、本波(bonpo,本教师)、代洛(vdaslog,还阳者)等,也被等同于巫师(法师),或有巫术能力的人。
宕昌本教法师的主要职能可分为以下六大类:“(1)治病,人有病,延之送鬼谢土。(2)祈寿,人恐短命而死,则念《长命经》。(3)拒鬼,寨外有鬼即禳拒之;人踏土涉水、或行树下而生疾病,必有鬼作祟,禳之。(4)安宅,于新屋奠基及落成与旧屋有灾时,诵经。(5)祝苗,苗将生时,谢土。(6)利行,出行恐遇恶鬼厉神,延巫士预祝之”。
神灵文化渗透到藏人的根脉中,法师是藏民族社会文化中最特殊的“媒介”,他们沟通人间与神灵,他们是扎根日常乡土的神职人员,借助诵经禳解仪式,从事闸山、招魂摄寿、破土净地、祭龙治煞的活动。“本教在民间的传承有三种类型,藏语称本噶尔(白本)、本纳(黑本)、本恰(花本)。白本被视为最原始的本教,黑本则是散落在各地单传的本教,花本被民间看作是佛本参半者。”流传在宕昌地区的本教是被称为“薄应”的黑本教。据藏文史籍《贤者喜宴》载:“早期的本教可分为两大类别,一类是可获成果的五种本教,是为获取天神善趣之果。一类是获财的四种本教,是为了卜卦、求福、人财两旺以及施授送鬼用品、克服违缘等。”目前宕昌藏族“本本”法师在聚落民间施用和传播的本教属于获财的四种。“本本”师傅与这些超自然的存在和力量心有灵犀地获得交互感应,通过念咒、神符、诵经等被赋予通灵和象征意义的仪式符号向神灵传达人间的意愿和诉求。
宕昌法师是村寨土生土长的“本本”。宕昌藏人根据尊奉神明的不同把本教法师分为“薄应”与“僧人”或“掌教”。宕昌本教中神灵主要分为天神、山神、荡方神。天神被赋予的意义与其他藏区本教相类似,居于天界,藏人对其十分尊崇但又难以企及。为宕昌藏人护佑的主神是山神与荡方神,山神的法师有本教经文,而荡方神的子弟,则以口传心授为主,没有成文的经书。“薄应”是传承山神的子弟,主持山神祭祀仪式;“僧人”、“掌教”是荡方神(家神)的子弟,主持荡方神祭祀仪式,以祈求家庭平安、健康、牲畜兴旺等为主。宕昌“本本”法师分为“贡薄”与“伯布”两派,“本本”中的“贡薄”施放咒术,作法驱鬼,“伯布”敬事神灵,祭祀祈祷。凤凰山是宕昌境内最雄伟的山,因此,凤凰山神便成为宕昌藏族主要供奉的山神,在藏人眼中其地位等同于天神,鹿仁三村13户“本本”家的本教经书卷首页绘有凤凰山神的均为重要的重大事情的祭祀文本,在聚落民众天真朴素的想象中,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飞禽走兽等万物之象,统统被收服于凤凰山神。民众相信这些“本本”拥有超自然的能力,甚至一切死生诸事,只有“本本”在场参与,人们才会感到内心的慰藉安稳。“本本”通过这些仪式建立起人与神灵沟通的渠道,使民众在祭祀中获得心灵的需要和帮助。
本教作为文化遗存所具有的相对稳定性说明,民众日常真实的世俗目标自然而然地与宗教情感结合,便能组成为人们自觉适应和遵守的“信仰惯习”,这类信仰惯习达成一种观念的共同体,通过神职人员的参与而得以体现,影响着人们的世俗生活及精神取向。信众基于世俗现实的需要将现实世界中解决不了的事情诉求于宗教,以寻求“宗教合理化”答案,因而有了宗教与世俗的互动模式。
三、仪式与文本
(一)宕昌本教仪式类型及其社会学意义
宕昌“本本”法师敬事的每种神灵都有与文本相辅而体系繁复的仪轨,作为一种典型的“人间宗教”,其无疑具有一个较完备历史悠久的口头记忆和传承的体系,宕昌本教祭祀仪式大体可分为两大类,即酬谢神灵仪式、祈祷神灵佑助仪式和禳解驱魔仪式。以鹿仁三村为例,酬谢神灵和祈祷神灵佑助的仪式,凤凰山神祭祀、还愿仪式、装宝藏仪式即属此范畴。“徐霞”仪式、“寺子成”(“闸山”之意)仪式、“西哈抖”和“巴得”仪式等是鹿仁三村禳解驱魔的主要仪式。
本教仪轨让“本本”法师回旋于神灵场域和现实场域的交感时空之中,这种并非常人能体尝的神秘表象超出了信众的知识范畴,其以“在场”的“他者”的眼光,由祖先世代的经验积累所营造出来的神灵世界是超验、神秘而充满了无人知晓的玄机。本教仪轨牵引聚落民众心灵,对其精神具有了某种导向意义,进而形成了一种稳固的社会结构,这种社会生活结构具有保守而典型的生态学意义,本教仪轨的传承和对神灵的敬畏心理使得宕昌藏族聚落民众精神世界和生存之境达到几近天人合一的和谐,浸润于藏人的日常生活中。正是繁缛的本教仪式建构了本教的神圣世界。祭祀仪式也相当于一种“寨规民约”,围绕各类神灵的祭祀活动由一系列民间仪式链接起来,让人们顺其引导遵循着现实生活中约定俗成的生活方式与习惯,从仪式中获得的安慰感和满足感缓解聚落民众面对危险状况时的紧张和焦虑。
(二)宕昌本教文本内容类属
宕昌十三户“本本”及村民家共存藏本教古藏文经书31函,500多卷,约7100余页,除经文外还有历书文本。“伯布”、“贡薄”的经书被当地人称之为“伯布经”、“贡薄经”、“章干经”、“山神祭祀经”等。本教经函被“本本”法师奉若神明、视为至宝,平常收藏在特制神龛里。一般绝不轻易开启,每逢聚落藏人重要节日祭祀和应民众特殊请神需求时才会打开念诵。“家庭神龛是屋内最重要的神圣空间,建造神龛在民间虽没有特别固定和严格的规矩,但一般要求放在家中正屋安静的一个房间中。家庭神龛位置基本都是在靠南方位的房间进行摆放,其他方位,常见的有南东边、西南边房间均可设立神龛,神龛如摆放于靠北边的房间,一定要有朝阳的门窗”。
早期本教经典按体系可分为四个部分,即本教九乘中的前四乘,即“夏辛乘、郎辛乘、楚辛乘、斯辛乘四个部分。其中夏辛乘包括占卜、历算、垛术、医术等4个内容;郎辛乘包括黑水净门、白水鬼门和缩命门、替身门、本赛垛门等4 个内容;楚辛乘为近修;斯辛乘包括丧葬仪轨等内容”。本教的四因乘基本囊括了藏人日常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四因乘面对的是世俗的社会生活,村寨民间因例或因民众个人诉求举行各种祭神祛鬼仪式,无非要达成风调雨顺、祛病消灾、平安吉祥的心灵慰藉和愿望。所以说,满足广大世俗人的精神需求,也是本教最根本的宗旨。
鹿仁三村本教文本基本类属于前四乘框架内。存藏于宕昌“本本”家的祭祀经文文本可分为12大类:(1)节庆祭祀类。(2)神灵祭祀类。(3)动土祭祀类。(4)放赎祭祀类。(5)祈福祭祀类。(6)禳灾祭祀类。(7)杀生祭祀类。(8)驱病祭祀类。(9)伏鬼祭祀类。(10)招魂祭祀类。(11)解秽祭祀类。(12)占卦祭祀类。“本本”法师又将经文归纳为6类,即(1)祭神类经文。(2)卦书历算类经文。(3)科仪类经文。(4)招福类经文。(5)解秽类经文。(6)招魂类经文。另一种分类是按照祭祀神灵对象的不同。如:祭神类经书。包括祭拜年(山神)、萨达(土地神)、鲁(水神)、夺神(空间神)等神灵的经书。而宕昌祭神经书以祭山神类的经文为最多,包括十万龙经(kl u vbu m)、十万年经(gnyan vbu m)、十 万 朵 经(gtod vbu m)、鲁 堆(klu mdos)、鲁 桑(klu bsang)、鲁 邦 供(kluspang kong)、十万土地神经(sa bdag gi vbu m)等。
四、结 语
自吐蕃东渐,随之而东向发展的古代高原宗教文化向汉文化及佛教文化区浸润流播。宕昌本教千余年来与佛教及其他民间宗教融合,其神灵体系也不断吸纳,不断本地化、土著化。宕昌本教中的各类神灵,既有象雄时期的古老神灵,又有在改造中加入的诸多佛教、道教及民间宗教的因素,在真实日常的宕昌藏族聚落里,本教、佛教、其他民间宗教甚或汉族世俗风俗文化等杂糅一处。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本教在宕昌藏族聚落起到稳定部众、满足部众心灵诉求的作用。本教的优势不仅在于其早期参与了藏族社会的政治生活,它后期世俗化的流播民间社会,繁复敬事神灵的祭祀仪式既满足了民众天人和谐的企望,也满足了日常生活情感的现实需要。本教的体系化发育和吸收改造促成该宗教具备了较为稳定的信仰传统,这一传统由完整的神灵体系、仪式体系、宗教知识体系以及宗教行为的惯习等构成,通过持续不断的宗教实践而得以保留并在民间获得认同,为民间宗教信仰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长久统领当地藏人的精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