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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诗词十五年”论坛集锦

2015-11-14

新文学评论 2015年4期
关键词:文言诗词创作

嘘 堂

李 子

军 持

披 云

杨无过

洗砚斋

青 凤

梦 语

菊 菊

白 小

响 马

“网络诗词十五年”论坛集锦

当南而更北,忽亡而忽存——关于“网络诗词”概念之界定

嘘堂

“网络诗词”或“网络诗坛”的概念,本来不是问题。然随着网络之普及,线上与线下写作原先自明的畛域日渐模糊,问题遂产生。去年在某个学术研讨会上,就有长者发言,表示这个概念不能成立,盖网络只是个公共传播载体或平台,不能与网下写作截然分开,故不具其特性与自体。此问题乃引起我的注意。

在我看,网络诗词实是一兼摄时间性与精神指向之特定概念。它大概有以下几重意蕴:

一、体制与边缘。网络诗词乃特定人群、特定历史情境所催生之产物。它不是某种独特的文学流派,或者若干新出现之诗歌流派之统称,而是一种具有历史属性的文学相状,是一种自发自成的划界。从写作与传播平台之背景考量,它一开始就是在野的、民间的、青年的、边缘的,与此前由官媒或半官媒主导把控的写作样式有本质区别。如果做个类比,它有些类似于“朦胧诗”之于新中国成立后的主流现代白话诗。也就是说,“歌德体”和“老干体”是一面,“朦胧诗”和“网络诗词”是被重新翻开的硬币的另一面——网络诗词是解缚并回归文学本性的文言诗。在文学精神之承传上,它是主流的。而从现实处境说,它至今是边缘的。

二、大众与精英。网络诗词亦可有广狭二义。我眼中的网络诗词是小众的,且很小众,它由一小批具有“士”之意味的当代中青年文言诗写作者倡扬并撑持。兴观群怨,社会忧患与终极思考,他们恰好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难得地掌握了文言诗写作的基本技术,并在社会转型期受到道德理想主义的心灵沾溉,在心灵上对美与真有了超乎世俗功利的鉴赏力与追求,从而因网络这一自由平台的出现而焕发出个性化的创造力,成为为文言诗继命的宿主。这一小批文言诗写作中坚的成就是划时代的,是网络诗词的命名者和护持者。他们数量不大——严格说不超过三四十人——但无论从精神趣向、文本质量还是艺术风格都足以自立。无论他们之间的艺术旨趣存在何等歧异,都仍可被视为一个引领了网络文言诗写作方向的小众文化精英群体。他们有基本的共同道德追求与审美标格,对政治功利化写作与和随后泛起的社会娱乐化写作都保持着不同程度的拒斥立场。

三、共相与别相。综上,以网络诗词平台共有而谓网络诗词无自性,俺以为只是一种无奈的辩说策略。而我复以为,时至今日,辩难者逻辑所指的网络诗词确实已无自性,盖随着网络的普及,网下写作群体——尤以过去官方半官方诗歌社团及其成员——大量掺入,加上娱乐化写作的泛滥,网络诗词确实已成为一锅大杂烩,失却了本味。故在严格意义上,我宁可视网络诗词这个概念为一既往的锁定的文学概念,即自2000年至2010年间中国当代文言诗复兴运动的一个指称。此十年,以新兴的网络写作平台为依托,以群起的诗歌论坛(BBS)为主阵地,以一小批在野的中青年自由写作者为主体,文言诗在当代被从道德理想和艺术水准两个层面重新输血,证明了自己尚未死灭。

如是,网络诗词或网络诗坛的概念才不会被滥用或利用。而概念的锁定,并不会影响严肃写作者的持续创作。他们仍将工作,以诗之名。

换一个角度看,如果说“网络诗词”之兴起意味着当代文言诗写作进入了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文学自觉期,那么,随着微博、微信等自媒体成为公共交流的主流,随着网络世界与现实世界发生高度叠合,那么在此“后BBS”时代,上面所进行的概念锁定——或者说划界——实际上关涉到这种自觉意识是否能坚持并延续,是前行还是倒退?正如我在这些年多次强调的,一个有关怀的网络诗人必须认识到网络的边缘属性,并安于行走掘进于边缘之边缘。他必须通过决绝地贯彻此种划界而葆有他的诗人身份。亦即,划界之必要性——

1.历史责任。诗歌大历史要求澄清诗的标准。

2.社会责任。诗歌的在场。真实体验而非伪叙事、伪抒情。

3.个体责任。个体生命意义上的诗歌写作驱动力。

在“网络诗词”概念被封闭后,一个难题是:如何称谓当下更大范围的以网络为平台进行传播的文言诗写作。从诗歌的纯粹性看,这是个更加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乃至如遭蝗虫入侵啃噬的空间。我的问题提出后,伯昏兄有所回应,建议不妨称之为“互联网诗词”,以作区隔。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个选择,平实而复机智。

曹子建《吁嗟篇》云:“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宕宕当何依,忽亡而忽存。”我觉得这几句颇契合文言诗写作的当下相状。这也就是我宁可把“网络诗词”竖为一个愈发孤立而光荣的灯塔之原因了。

对网络诗词所面临的重大问题的一点思考

李子

网络诗词十五年了,是该好好总结一下。感谢嘘堂兄的邀请,有事去不了,便想写个东西交差,也把这几年的一些想法说一说。谈到当下诗词的生存环境,我认为有三大变化。社会从农业文明一变而为工业文明、信息文明;大语境从文言一变而为白话;作者群体从精英士大夫一变而为平民。三大变化都是根本性的,可以说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它决定了诗词必将随之大变。十五年来,网络诗词成就巨大,可以说是当代诗词中最前沿、最活跃、水平最高、最具有代表性的部分。但依然面临着极其严峻的问题,而且近年来的网络诗词对这些问题未见有多少思考和解决。我粗略梳理,大抵有三大问题,那就是现代性、平民性和文学性。

现代性

与其他文学相比,当代诗词的现代性仍然十分不足。

一、抒写现代社会、现代生活力不从心,难以深入细部,大多数作者甚至无力抒写自己真实的生活状态。

二、对传统诗词中的赋物价值体系缺乏省思。传统诗词给许多外物赋予价值、品格和文化含义,形成了一个赋物价值体系。例如认为桃花是轻薄的,梅花是高洁的。这种价值赋予,在现代理性主义看来,有许多是毫无道理的。这一赋物价值体系需要作者的爬梳和清理。

三、现代的哲学和价值观,更多地关注生存,关注人性,关注生命尤其是个体生命,同时对一些终极命题也在新的知识背景下重新审视。网络诗词对这些问题的关注,显然要比网下诗词更多一些,但仍然与时代思潮不甚匹配。

平民性

网络诗人可以说是一个平民写作群体,作者身份的平民性与诗词的精英传统之间,存在巨大的落差和尖锐的矛盾。

一、网络诗人群体缺乏对传统诗词中圣贤、崇高的警惕。传统诗词中有比较强的圣贤崇拜情结和教化意味。这些看似崇高和神圣的东西,绝大多数是统治者的驭民术,是一种统治技巧,作为平民写作者,不能不保持警惕和谨慎。相对于以“美”为主的老干体,网络上出现了许多以“刺”为主的反老干体。这些反老干体在价值判断上很多时候却落入了另一种统治术的圈套。我们的写作应该更多地回归基于人性的善和美。

二、传统诗词的写作者由于其精英士大夫的身份,体现出一种精英生活方式的审美。比如绿绮、云屏、兽香、湘帘等物什,传统诗人写得很多,历代层累,便有了强烈的审美意味。而织机、锄头、箩筐等普通农民的物什,在诗词中出现的比例偏低,层累较少,审美意味就差些。而包括网络诗词在内的当代诗词,全然不顾时代性与写作者的平民性,似乎全盘继承了这种农业文明精英的审美范式,缺乏爬梳和省思,以致出现了大量言不及义、滑稽可笑的作品。

文学性

我们常把诗词与书画并列,甚至与琴棋并列,这意味着我们是把诗词当古典艺术看的。实际上,诗词是文学之一种,应该与小说、散文并列才对,应该恢复它的文学本位。不同的文学体裁或各有擅场,但任何一种文学都应该大面积地关涉当下、关涉生活、关涉世道人心,而艺术,尤其是古典艺术,则未必需要如此。

一、传统诗词似乎都是作者的经历录、见闻录、思想录,纵然有虚构也多是细节的虚构,很少如小说一样有意识地整体性地虚构人物和事件,至少在前人的诗论词论中,罕见论及虚构尤其是整体性虚构。而这种整体性虚构,是摆脱作者经历的拘牵,走向完全文学化的必然的、关键的步骤。因此我认为诗词是可以进行整体性虚构的。甚至可以出现这样一种“大诗”:它的每一首诗是整个大诗的一个情节,将这些情节串联起来,构成一首如长篇小说一样的大诗,这与当下流行的“组诗”的概念是有很大不同的。

二、当下诗词还存在一个不及物和空心化的问题。诗词中有大量的POSE,例如“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鞭名马”就是一个POSE,我不相信作者真的用鞭子抽过名马,我更相信作者根本不会骑马。这种POSE看似及物,其实是不及物的。大量POSE的存在,造成了诗词的空心化。典故、文化含义过多的词语,都会导致诗词的空心化。例如描写物是人非、世事沧桑,辽鹤这个典故的使用频率极高,这实质上是一种懒惰和粗疏。每一次的世事沧桑,都有不同的细节,典故实际上是把具体的细节遮蔽了。而进入细节,是诗词文学性的本质要求。

以上是最近的一些思考。这些话题都很大,每一个都可以做一篇长长的文章。本来想写成一篇正式的文章,因太仓猝无法完成,只好概而言之。我认为,包括网络诗词在内的当代诗词所面临的这些重大问题,写作者是无法回避的,希望有更多的讨论和批评。

网络情境影响填词技术:一份提纲

军持

网络大兴,以上世纪末始,初如星火,继如炊烟如狼烽如野烧,渐至燎原。由台式机而笔记本而手机,当下虽老妪亦能手持一机读微信,完全隔绝于网络的人数日益减少,网络情境也一变再变,网络呈现的诗词创作很难不受其影响。

填词需要的技术基础,大致次序是:词律,章法,语言。

一、词律。词乐亡而后词律兴。稻香老农的作诗机是划时代的创举,具备软件直接作诗填词以及人工输入作品后的格律检查功能。搜韵网是目前词律资料比较便捷而全面的选择,包括了全本《钦定词谱》。该网站同时还提供词韵资料,可以搜索韵字作为词首或词末的组词,以及资料库中历代诗词作品对该韵字在句末、句中的检索结果,这给唱和、集句提供了空前的便利。历代词作总集、选集、别集的网络资料已达海量,所选底本的不足以及录入的舛误基本会被不加分辨地移植。资料的便利使得填僻调成为网络风气之一。燕垒生录入并在网络分享的明清词人别集,据猜测每部都掺入了至少一首自己的仿作。沈尘色(诗与刀)小说中模仿水云楼词风格拟作的蒋鹿潭绝命词,也被人误当作水云楼佚词收录。

二、章法。章法是思维方式的一种体现。择调往往是构思的起点。小令尤难,网络词也不能摆脱这一规律。中、长调的情况稍好些,但三、四片的词牌较难见到佳作,联章就更为少见。行香子、喝火令、莺啼序、九张机等词牌在网络出现的频率,相信远远超过历代。月如的《南乡子·惘然记》、《河传·芣苡》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联章佳作。

三、语言。文言诗的语言从来不等同于古代书面语的文言,而是一种类文言,属于专门的“诗家语”(周振甫先生在《诗词例话》开篇即有专文论述)。专用于词的类文言,则更向古代口语方向偏摆。网络词当中,李子词具备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独特性。我曾经以“橘子桔子锯子”为ID,探索了把李子词进一步彻底现代口语化的可能性,包括采用现代诗分行形式的尝试,同时撰写了文章《实验至此,封尸而还(上、中篇)》予以探索,结论是此路不通。在少数网络词作中,英语单词甚至整句被直接引入(例如:杜小厮的《回波词》)。粗略看来,文言基础的缺乏仍是阻碍网络词作水平提升的障碍,对字法、句法的精研深磨局限于少数作者。

谁写、写什么、怎么写。填词技术问题讨论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与会的各位已经对第一个问题进行了广泛探讨。而写什么在任何时代都不是成熟作者的问题,因为他可以在即使很小的题材中呈现这个时代。在当下选择诗词这一形式,意味着与现实的间离;在诗词创作中的实验,则意味着超越或局部背离诗词传统,从而追求一种双重的间离。至于网络诗坛经常发起的诗词游戏,参与者纷纷使用马甲上阵,扮演某一限定角色,代角色立言,则属于自发地实践着角色代入的理论,甚至无意中弥补了诗词创作中通常缺失的“抒情的叙事”。

总体来看,网络与诗词创作并无必然的关联。以网络为媒介呈现作品的诗词作者们,在网下已完成学习阶段、趋向成熟的,占据较小的比例,而且大多年龄已经在四十开外。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年轻作者因网络对诗词发生兴趣、在网络学习诗词写作,乃至成名。

因为被彻底割裂和颠覆,基本的传统教育包括传统汉语教育至今才有了恢复从儿童开始的迹象。这一恢复的艰难程度显然是没有得到有效预估的。BBS使得兴味相投的作者群聚落得以凸显,风格显著的代表性作者迅速获得认同,其拥趸数量急剧增加,达到某一阈值后则基本维持在此水平,继而等待下一年龄层的近似比例——除非审美意趣在下一年龄层发生重大转变。这一猜想不知道是否能引起学界通过个案研究予以证实?

诗词之于网络,如滟滪堆之于长江,如马如牛,如鳖如龟如襆,小大隐显以时。当其湍急,避之者沉,迎之者生,舟师视为畏途,必欲除之,终于得快。就江水而言,不过朝海途中匆匆一瞥,去之虽不免平淡,存之也不过多入一咽喉而已。滟滪堆的最终归宿,据说是在博物馆。

浅谈网络诗词的艺术困境

披云

“网络诗词十五年”座谈会在南京召开。蒙嘘堂、晚成二位兄长盛情,邀请我参加,但因手头在赶上海书展的一些事,最终未能成行。

自己在网络上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多是作为一个阅读者。但嘘堂兄邀请函中“远山近渚,凡我同志”八字,真令我感动。重新审视自己,虽有琐事缠身,似乎也还抱一份理想。如此,就说几句琐碎的思考吧。

现代人写文言诗,慢慢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甚至教育部下发的关于加强传统文化教育的文件中,也将中学生了解格律常识列入其中。甚至,就在昨天,一个小学老师还打包一口气发了三百首他的学生作的文言诗给我,这是他们地方上教学改革的成果。在形势一片大好之下谈困境,似乎不合时宜。但繁茂水草之下,很可能就是沼泽。真揭开了说,问题也就这么几个。

首先,当代网络诗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人文精神的衰微。这个问题很大,恕我避重就轻,在此不予展开。

其次,在特定的艺术或称技术层面,网络诗词面临的问题主要有两个:第一,文言语境的丧失;第二,现代象征体系难以建立。

第一,但凡写作,都需要语感。当代人主要生活于白话语境,若要进行文言写作,唯有靠强大的阅读量来保证文言的语感,一旦失去强大阅读量的支撑,其诗歌必然气息孱弱。

第二,诗歌通常是需要通过意象来表达的,随着时代的变迁,诗歌中必然有新的意象到来。古人写“啼鹃”,读者便知用望帝之事;古人写“蝴蝶”,读者便联想到庄周之事。不但借此等意象,可创造优美之意境,也可以令表意更加简洁、鲜明。传统的诗歌与意象,已历经数百年来无数优秀诗人的实践,建立起了一个自身特殊的象征体系。但是,今人写诗,如果用“冰箱”、“彩电”等物什,则冷冰冰地无任何内涵,即便“玫瑰”、“车站”等意象,虽知其所指,亦嫌表意单薄。因为一个尽人皆知的默契的象征体系远未建立。

虽然有这两个巨大的困难,但我对网络诗词的未来仍抱希望。首先,诗人对经典的反复咀嚼,可以解决语感缺失之问题。但凡经典,都是常读常新的。唯有反复细读,方可其意自见,而在此过程中能存留语感。其次,之于后者,则有待于伟大诗人和特殊时代,来新建或深化某一个象征体系。如东晋陶渊明“菊花”意象的树立,明清之际顾炎武、陈子龙等一批诗人对“精卫”意象的深化等等。

经历与回忆:“网络诗词十五年”会议演讲记录稿

杨无过

一、概况

这次非常荣幸能够参加“网络诗词十五年”的会议。首先大家都谈到年轻人,在这个圆桌之上,我可能是最年轻的。当然,除了在座的诸位之外,会有更多的年轻人。就像嘘堂兄的那位高徒一样,今天早上我看了小伙写的东西,感觉作为不到20岁的年轻人已经非常不错了。因为昨晚在与嘘堂兄谈论时曾提到他,嘘堂兄说他写的东西已经远远超他自己20岁左右的时候。只是我昨晚并没有看到,直到今天早上拜读之后,的确如嘘堂兄所言,他的作品是有着深厚的积淀的。其次,因为本着旁听与学习的想法,此次来参加会议也并没有准备什么演讲主题,只是联想到自己十五年来的诗词创作,就像此次抵达南京一样,经历的无数的坎坷,把一条很短的路走得这样长——其实我自己也喜欢把一条很短的路走得这样长。或许是不谋而合,原来计划从武汉至南京,但事与愿违,因为武汉暴雨,不得不迫降他地,天气可能是一个问题,然而只能翻越大半个中国。有一位中国当代的诗人大家或许了解,叫余秀华,她有一首著名的诗,叫什么?——叫《穿越大半个中国来睡你》,虽然昨晚并没有与嘘堂兄同榻共枕,但我觉得这个意思已经到了。

前面算是一个引子。今天的议题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是经历,因为对于经历而言,在座的诸位无论是新知旧雨,经历是每个人所必须要面临或者说不可回避的;第二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对诗歌的想法)简单梳理一下,没有什么过于宏大的议题,因为我觉得宏大这个东西显得过于沉重(虽然你不想去背负宏大的名义),只要尽自己最大可能做好当下,就OK了。

二、创作经历

——第一阶段:活跃期

第一个在经历上,十五年,准确来说,自己创作东西最早的时候应该是2001年,今年是2015年,刚好整整十五年。如果把自己的创作阶段分类的话,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2001年至2005年,可以称之为活跃期,这个活跃指的是那个时期遇到许多的思维的碰撞,我们那个时期的网络大佬与前辈也是层出不穷,我们也是有幸经历那段盛世。

——第二阶段:创作期

第二个时期可以叫作创作期,这个创作期是在2007年之后,我已经不参加任何的网络活动,因为自己久居西安。其实西安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是一个蛮荒之地,并不像在我们的苏杭,在我们的北京,大家可以经常地讨论,不管是“腐败”也好,不管是吃也好,喝也好,都可以。所以真的觉得西安是一个文化上比较偏僻的地方,那个时候,自己与网络也基本上是隔绝了,也是更好地从活跃期进入创作期。可能在早期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经历一个模仿的阶段,开始的时候,可能你是学习古人的,不管学大李也好,学小李也好,学大杜、小杜也好,但是你经历了当代的网络诗歌之后,你看到的和学到的是更多的新的思维、新的思想,有那么多的思维和思想,你会学什么呢?你可能会选择最符合你口味的。就像吃肉喝酒一样,你会找你喜欢的馆子,喜欢的口味。所以那个时候的自己可能会更加近似于实验派。

而那个时期创作更多的是现代诗,当时在2002年一年写过将近400首现代诗。2003年以后现代诗就基本上写得很少了,一年只有几首。所以,为什么说是接近实验派呢?因为有这方面的阅读和创作基础。而在这个阵营里,我又觉得自己在古典阵营里算是一个先锋者、前卫者,是一个不合时宜者、是一个边缘者。同时在现代诗阵营自己又是一个保守主义者。当时自己在《诗歌报》、《中国诗人》、《出路》等国内一线的现代诗创作团体中,保持了稳定的创作量,与朋友合作创办过现代诗民间刊物《出路》。

到了2007年之后,基本上已经不使用这个名字了,当时取个几个具有对立性的名字,一个叫单之芮、一个叫解双城,一单一双,还有一个叫洗凝式,因为自己喜欢写字,有一个书家叫杨凝式,洗字在姓氏里也可以读作“先”,这个名字多少有些调侃的意味,还有一个叫申逢甲,大家都知道,中间那一笔一个出头一个不出头,可能自己小时候是学习《说文解字》起家的,对文字解构比较感兴趣,所以这几个名字,无论是作文字解构也好,文字游戏也好,文字迷宫也好,都是一种尝试。而且每一个名字或姓名所创作的东西也是分类的,比如说,他是写五言的,他是写七言的,所以人格分裂得比较严重……

——第三阶段:瓶颈期

在2007年到2009年,无论是学实验,还是学古诗,或者是更宽的阅读范围,那个时候,我觉得2007年之后自己是比较严肃地去重新学习了诗歌,对那个时候比较对口味的,比如说初唐四杰、老杜、退之等等,重新吸取了营养,加上自己的现代思维,去重新审视与思考。在座的诸位前辈刚刚也提到一个问题,说有些作者创作的东西很难读懂,比如说八胡兄的作品,可能存在一个阅读上的障碍,这个容下再表。其实在2010年,我已经处于一个瓶颈期,就好像你上一个阶段曾经寻找到的一些蛛丝马迹的创作期已经结束,还没有找到另一个新的声音。就像我们的网络文言诗词十五年创作是比较类似的,也经历了这样一个个不同的过程与阶段。

三、对创作的想法

——关于诗者的身份与处境

第二个主题就是谈谈自己的想法(对诗歌创作的想法),其实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前辈都是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去承认自己是诗人的。我记得我读过一本书,那本书是辛波斯卡一本诗集的自传。我读到了她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在发言时说的这样一段话:“当代诗人对任何事物皆是怀疑论者,甚至——或者该说尤其——对自己。他们公然坦承走上写诗一途情非得已,仿佛对自己的身份有几分羞愧。”我不知道为什么女诗人对这个身份有着几分羞愧,如果把这个世界的人类简单分类,或许这个世界有男人、女人,而诗人是不是第三类人?也像在谈论司机的分类中只有两种,一种是司机,另一个是什么?——是女司机。对吧?所以,正因为总有种事物,你说它另类也好,你说它独树一帜也好,无论它多么与这个世界的某种意义并不相融,但我觉得它就是诗人的一种身份,或者说是一种角色。我非常喜欢一段话,它说“诗人并不是一种职业,而是一种气质”。我也从来不觉得诗人是一种职业,也并不需要官方许可,比如说在西方,法国古典主义文学盛行的时候,当时国王花重金建立国家文学院,豢养了很多当时在文学、戏剧、音乐有一定能力的学者去研究、创作,但是这么多的人可能不足以和当时的一个人去相提并论,那就是莫里哀。莫里哀自己写剧本、自己演戏、流落江湖,可能在当时,他是不受待见的,是受排斥的,但能够留下作品来。一些总是在野的,可能文学、绘画、音乐等等,都是相同的。

——关于阅读障碍

我想说的,刚才为什么大家都说有些诗比较难懂呢,比如说八胡兄的作品?它可能存在一种阅读障碍。这种阅读障碍在文言诗之间是大量存在的,更不用说文言诗和现代诗之间。我记得十几年前当时还是在写现代诗的时候,一些现代诗的作者会无私地去抨击古诗词创作,古诗词创作在他们眼里看起来不值一提。记得有一次去一个写现代诗的哥们家里,是一帮玩摇滚、朋克的新诗人,他们家里放了一本书,一本很薄的《唐诗选集》,据说还是借别人的,并没有看过几首。联想到他们对古诗词创作的轻视,而他们对古诗词的阅读和理解还停留在九年义务制教育课本中的寥寥几首和并未读完的《唐诗选集》,他们对古诗词的认识还停留在一本薄薄的小书之中,他们又如何评价古诗词?如何评价当代的古诗词创作?包括前几天我流浪到洛阳,见到很多写现代诗的朋友,他们也谈论到这个话题。除了李白、杜甫之外,可能他们并不了解其他的古诗词作者,但更有实力,更能反映古诗词历史与全景的诗人,可能远在李、杜之外。作为更多的现代诗人,他们有自己的现代语境与现代思维,但古诗词阅读需要的不仅仅是思维和语境,而需要更多的语言基础去学习、去体会。其实同样的问题在古诗词圈里同样存在,我们的古诗词创作者在接触西方文化、西方思潮,以及阅读大量的现代诗文本方面,阅读体验上可能也有所不足。所以古诗词创作群与现代诗创作群之间存在着某种对立,而最为基本的则是横亘在两者之间的阅读障碍,其次或许才能提到阅读体验与理解。

四、最后

——历史与未来

最后,我想用一首诗来作为结尾,而这位作者就是在座诸兄之中,大家知道是谁么?——偏偏是一位离座者。这首诗是这样说的:“幽香凝为冰,蓝灯溶于水。一月十七日,简单成人礼。一我悄旁观,一我正受洗。一我倾所有,欲向空气倚。唇齿一接后,终归盘与簋。透彻新生活,请自明晨始。”为什么要用这首诗作为结尾呢?因为我觉得在东西方诗歌意境的圆融上,这首是相当优秀和杰出的。而我觉得,网络诗词十五年的长度与广度与这首诗所表达的意境是一样的,“唇齿一接后,终归盘与簋”。唇齿一接者无论是拉拉也好,是同志也好,是情人也好,这些都无足轻重了,重要的是,它已经自我完成了一段历史。网络诗词用十五年已经创造了一段历史,它必然不会消亡,它的未来远大,因为新生活就在明天。大家对明天难道没有期待么?——肯定是有期待的。

网络诗人对当今社会的责任和影响

洗砚斋

首先,我想就网络诗词的界定谈谈我的看法。

吉林大学马大勇教授曾定义网络诗词说:网络诗词是依赖网络介质进行传播的,但在表现方式、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方面和传统诗词有一定差异的,以中青年诗人为主的诗词作品……我个人觉得此定义还是颇为客观和准确的,不过离马教授上次定义又隔了五年,如今我们也欣喜地看到,网络诗人们不仅利用网络,也早已逐渐尝试利用传统媒介去刊登、发表作品。各地的网络诗人社团不断推出社刊,例如留社丛刊、芸香丛刊、平山清韵等,更有无数的网络诗人在全国各大诗刊、专栏上发表自己的作品。这也是不再单一依赖网络传媒的尝试之一。

那么,思想性方面,我相信不论是留社所宗旨的留以存脉、文以致道的人文精神,还是嘘堂兄所倡导的思辨性和艺术性融合的文言诗歌的创作方向,以及李子兄的李子体、独孤兄的新城市写作探索等,这都是网络诗歌思想性绽放的标志。当然,在这些以外,网络诗人们更多的是在遵循着文言诗歌的古来创作、审美方向,延续着前人所开创的道路前进。

至于网络诗歌的艺术性,我想留给与会的专家诗人们去论述,我觉得更合适。

下面我要说的是网络诗人对当今社会的责任和影响。

大家知道,由于历史原因,如今社会上可见的多数诗歌,依然延续着体制内的写作格调。歌功颂德的内容,口号白话的形式,屡见于老干体的写作队伍中,而老干体最大的聚集地乃是各地的文协和诗社。例如前阵子耒阳市的文联主席熊艾春发表于网络上的诗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这不是偶然的现象,近年来四川诗人周啸天等,也属于此类例子,(因为)时间关系我就不朗读他们的作品了。

因为如此,网络诗人在反老干反歌功颂德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诗人在作品中极力揭露、讽刺社会黑暗丑陋面的现象,当然,揭露社会的黑暗丑陋是诗人们正义感的表现,但我发现有些诗人只是以极尽刻画、讽刺社会黑暗丑陋面之能而自诩,要知道诗教提倡温柔敦厚,古人在揭露社会黑暗的同时,是深具悲天悯人的思想感情的,如老杜的三吏三别等。当今我们在创作中能不能做到讽悯同具、仁爱长存?这是我们需要冷静思考的问题。

回到主题,在以老干体为主的社会诗歌大环境下,那些院校里创作和学养俱佳的教授们更偏向于对学生们的传道授业解惑,如此一来诗歌界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主要落于各地文联、诗协之手,这样无形中影响了社会上对文言诗歌的鉴赏力和正确的文言诗歌审美取向。虽然近年来情况有所改善,我们也看到教授专家们在为振兴文言诗歌而奔走疾呼,但目前情况还远远不能令人满意。而且,仅仅靠教授专家们的努力还是显得单一和薄弱,要知道,诗以载道,此道不能仅由专家教授去努力传播,网络诗人同样应该有责任使命,元朝大诗人元遗山有句诗“鸳鸯绣出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我们网络诗人们不敢说“金针度人”,但与社会上的同道一起努力,将兴观群怨的诗教理论,普及到社会上去,让老百姓对文言诗歌有正确的审美取向和较高的欣赏层次,甚至逐渐尝试文言诗歌的创作,这样才是功莫大焉!

网络十五年,我们也欣喜地看到,网络诗人们逐渐从网络上的相互欣赏,各据山头,逐渐调整到肩负历史责任,传道于社会大众的尝试中去。其中,以网络优秀诗人群所组成的留社、甘棠诗社、芸香社等一批诗人社团,他们努力在社会上宣传着文言诗歌,还有网络著名诗歌论坛菊斋的飘然夫妇所开办的菊斋私塾,网络文言诗歌大家嘘堂兄开办的衡门书院等,都在做着类似的事情,为提升和普及文言诗歌的审美和创作层次在做着艰辛的努力。还有更多的网络诗人个体,在各地的学校、出版社、研究所当中为文言诗歌默默地耕耘着,对此我表示由衷的敬意!我的话说完了,谢谢大家!

基于自由而指向两极:网络诗词漫谈

青凤

我与网络

我自2002年前后上网并关注网络诗词。2006年前在中华诗词论坛做版主和执行坛主,2007年后到菊斋挂版主数年。其间多在白云乡、居庸诗社论坛走动,也关注过诗三百、秋雁南回、诗昆网、江右诗社、芸香社等论坛。涉网时间不算短,但涉及面并不宽。十三年来我好像只是行走在网络的边缘,并不曾真正深入。所以以下粗略看法只能是一孔之窥,而或未能得见全豹。

自由是网络的核心意义

网络的一大本色是自由,对于诗词写作来说,这才是网络的核心意义。

可以自由发表作品。网络论坛是让人自由展示自己的地方,不需要借助任何力量,就能够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作品发表出来,只有网络可以做到。

可以听到不同的评价。网上互动,能听到各种声音,热烈的鼓励和尖锐的批评。网下很少能达到这样的规模,也很少有这样的“无所顾忌”。

可以得到借鉴与启发。我上网之前,眼界是纸媒诗刊的,在当时想读一首能真正称为诗的当代作品如同沙里淘金。但网络令人耳目一新。一批早期上网的网络诗人,在网上大量发布作品与诗集,虽然有许多是初学不久,作品还有几分生涩,但是那种舍弃一切成套的灵动自由、不受任何局限的思想方式,就是一种生气和元气,让人感到诗在此找到了一条生路:原来可以这样没有任何限制、没有顾虑地去下笔。网络的作品是真实的、性灵的,网络孕育了这团元气和生气。网络的虚幻性也带来一定程度的超世俗性,而诗人的天性和才华也因此得到了保护。又因为网络的开放性、关涉面的无边界性,又特别适合年轻人,较之于传统的生活中的师徒相授或者自学,它有自己的传播优势,所以十五年下来,这种自由的不受人为的僵化意识左右的创作就蔚为大观了。所以我感觉网络的诗词写作,对于诗词的复兴来说,有些类似于思想启蒙。

可以群。网络让人集结,也让人归类。物以群分,在网上也表现得很充分。一些志趣相同或创作风格相同的人,会慢慢归于一群,欣赏趣味乃至风格也会渐渐有所趋同。这都是自然生态的,不能简单地说好或不好。它可能有助于某种风格流派的形成,也可能会造成同质化、妨碍个性的生长。网络可以群还表现在网上与网下界线逐渐模糊,网络特质也因此被削弱。先说网上的诗人,他们从原先非全息的交流,进展到QQ、邮件联系和见面互访、集会、私交,再变为网下的友人。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和亲密度提高了,但那种非全息交流的神秘感消失了,网络的想象空间和浪漫生气也随之消失掉一部分。其次约自2008年后,大批的网下诗人(主要是中年以上人)开始上网,网络不再主要属于年轻人,大家共同使用,就真正地把网络变为单纯的交流工具,网络的新锐性、前卫性渐渐地变弱,社会性进一步增强,从人群集合的社会性来说,似乎是网络诗词群体的一种“复位”。一批前辈诗人上网了,扩充了网络诗人的眼界,提供了更多参照向度。网络生态因此也更丰富了,从物种进化的意义上来说,生态丰富肯定是一个好事,而处在一个更自然丰富的环境中,也更利于观照自己。但是网络诗词的那种锐气无疑被冲淡了,再加上最先一批上网的青年,经过十五年的岁月,从长江“后浪”变为“前浪”,已经集体步入中年,新生代渐渐萌生而令人喜悦,但还在一个上升期,还没进入总结期。所以,这就让“网络诗词”原有的那一股锐气消磨掉了一部分,同时网络诗词较之前更能沉静下来了,表现也更成熟了。

自由是一把双刃剑。它使个性不受约束,但也会助长偏激与浮躁,沉湎于此,也容易受到网络上争竞、浮华风习的影响,而不能静心向学、包容广大、打牢根基。网络争端多发,甚或动辄口水大战,也可照见网络人际交流的脆弱性。这些都会影响到写作的心境,进而不免影响到心灵状态的沉静与深刻。

网络诗词集蓄着嬗变的能量

网络是一个能发生奇迹的地方,网上不间断地有新的人才横空出世,我们经常能看到功力深厚或新人耳目的作品被创造出来。创造力的自由喷发正是网络诗词最可贵之处。网络的多样性是一种生态环境,就像森林,里面的物种越具备多样性,就越有出现珍禽异兽奇花异草的可能。所以作为一株植物,我们只要护好自己的种子、长好自己就行了,而对其他的植物,我们也都应视其为当然,然后别的就都交给老天爷便可。万类呼吸相感,万物自然生长,网络就应该是这样的。

网络诗词首先不断受到网络诗词作者自己的关注与体认,网络诗词评论的功绩也是斐然可观的。各种网络诗坛点将录不断问世,各种批评评论及时在网站张贴,这种实时性的反馈对于网络诗词写作无疑是一种刺激和引导。网上的谈论会非常有趣,无拘无束,更具备文艺沙龙性,这种语境也会催生诗词写作的嬗变。网上不停地有事情会发生,这种新鲜性会吸引人的参与,从而保持群体活力。

网络诗词群的集结使诗词社团跨越了时空的限制,也加速了人才的造就。网络阅读十分方便,为学习、写作、交流提供了大量的文本和工具,但也有不利于作系统阅读的缺陷,信息爆炸也容易埋没个人这个主体,使人无所适从。但网络仍不失为效率和速度的发生器,只是更需要定力,更需要善用之,而不盲目为其驱使,不为其浮华所动。

网络诗词的继承和创新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不仅靠大量的作品说话,也靠对这些作品的思考说话。所以网络诗词很扎实,从《春冰集》到各种个人诗词集的相继结集刊出,有能拿得出来、立得住的东西。网络诗词一直保持着向传统回归和向未来递进两个方向的探索,而且并行不悖,它是符合自然之道的。分别指向过去未来两极的每一种深入都会相辅相成,这正是诗词嬗变最根本的条件。

综上所述,因为网络的自由性、开放性,在21世纪初,一批具有相当知识层次、爱好传统文化的青年,自发地在网络上集结,并主要通过网络写作、交流诗词,形成了网络诗词创作这个现象。由于网络诗词创作极少受到主流话语的干预,它得以保持了一种原生态的生气。又由于它的学习传承乃是源于自觉,所以它又较少受到限制,因此不论在指向古代的传承还是在指向未来的实验上,都表现不俗,体现了多维度的可能性,孕育了一种“基因突变”的希望,就是“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基因突变。这就是网络诗词的可贵之处,是真正的中华文化的血脉传承,因为它体现了基本上没有受到扭曲和污染的原始生命力。因此,要想长远维系网络诗词的这种特性,不仅需要保持一团童真新鲜的先天元气,还要靠更加深入传统和先固其本元、再行融汇贯通的工夫;不仅需要立足当下、回顾以往,还要靠后来新生代持续的投入和努力。

由此可见,我们所指的“网络诗词”,可能指的并不是当下的整个网络,所以这个概念已经不准确了,因为网络已经变化了。如果说“网络诗词”是指单纯依靠网络写作传播的诗词,那么现在能做到这样纯粹的也不多了,再加上网络品种的多元化,从过去的计算机工具,变为增加了手机微信工具,“网络诗词”这个概念的边界也更模糊了。所以这种情况大概只存在于网络的早期,那时网上和网下还没有渗透融合。但从概念源的意义上说,我们说的“网络诗词”确实一直存在着,它有特指的人群和时期,是在网络环境相对先锋、新锐的时候发生、形成,而且现在仍在保持、延续的,因为这一批诗人的创造力依然旺盛,而他们的积淀已然更深,思考也更成熟了。

未来的网络诗词可能不再是纯粹的网上诗词,而是以网上为主、网下并行的诗词写作交流。它的维度更加宽泛,包容性会更大,所孕育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但是这个符号也面临被冲淡、消融的危险。但说到底网络只是手段,诗词才是目的。分开看,网络肯定会长久存在,诗词也肯定会长久存在,所以,将来是不是还可以称作“网络诗词”,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写作“网络诗词”的诗人们以及他们的作品。

刍谈网络诗词的多元与执守

梦语

综观网络诗词15年兴变,网络诗词大致走过了兴起、发展、鼎盛、平缓期。总体上,网络诗词述古开新,走出了不同于传统诗坛的多元化发展之路。其多元化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创作群体和内容的多元化。网络诗词兴起前,写诗是传统作家、诗家的专利。发表诗词都在传统刊物上,创作内容一般体现所谓的“主旋律”。随着网络诗词的风生水起,诗词创作的群体和内容迥然突变。网络诗词创作群体最初以“60后”、“70后”文学青年为主,“80后”、“90后”紧随其后。创作内容大多体现人文情怀和多元的思想取向,充盈着自由的意识和生命的力度。只是近年来,网络诗词逐渐被社会各个年龄、阶层所看重并介入,传统诗词和网络诗词之间的阵地界限亦日益模糊不清。网络诗词勃兴时期,造就了一批出类拔萃的网络诗人,大抵从苏无名的《网络诗坛点将录》可窥一斑。2008年中华诗词青年峰会,评选出了12名优秀青年诗人,其中10位出自网络,今天就有5位诗家与会,这也充分说明了本次会议在网络诗词界的代表性。

二是诗体流派的多元化。从流派来看,网络诗词根据从主题到题材,从诗意到意象,从创作手法到表现形式的差异性,形成了诸多流派,比如格新调古的嘘堂体、清绝宛转的小眉体,还有李子体、金鱼体、不觚体等等。从诗体上来看,网络诗词诗骚乐府、汉魏六朝、三唐两宋、元明清、晚近,诸体皆备。诸如四言诗、汉晋古诗、乐府诗、骚体诗等在网下近乎灭绝的诗体,在网络诗坛起死回生并占得一席之地。

三是集结社团的多元化。网络诗词应运而生了一批颇具影响力的诗词论坛,譬如天涯、诗公社、诗三百 、菊斋、光明顶、芸香社等,各擅胜场。同时,志趣相投的网络诗人从虚拟网络走入现实,鼓瑟吹笙,雅集结社,一时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之声大作。譬如因旨趣于留存文脉而结社的留社,因地缘关系结社的芸香社、和社,以年龄段“80后”为主的诗友结成的铭社,还有一批喜作七律的诗友结成的二社等等。雅集结社使网络诗人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诗友之间的熏陶砥砺更为深切。末学便是直接受益者,深感幸如之何。

总之,网络的高度开放性、流动性和交互性决定了网络诗词多元化格局的形成。值此网络诗词十五年盘点梳理之际,如何自省自觉,执守网络文言诗词之道,显得十分必要。刍谈所感,盖有“三守”焉。

其一,守真。诗者,吟咏情性也。诗章草草,但出素心。余自幼嗜古典诗词,盖因喜其古雅庄重、深婉典正。犹崇古先贤之诗文,因其或温柔敦厚,或沉郁深挚,无不直抵人心。余生性孤僻,讷言不敏,每于诗文诵读间,如聆古人正声,或会心一笑,或怅然一恸,无不情动于衷也。虽嗜诗已久,憾诗思匮乏,近三年方始提笔作诗,惟风铎自鸣,孤怀自宣尔。每作一诗,皆心之所感,神之所凝,情之所纵,意之所发。身临有我之境,融自我与当下,不假矫饰,弘通雅达,存乎无邪之一心也。

其二,守正。网络诗词当留继“古雅淳朴之人本,以当纷繁倏忽之世界”。诗者,兴观群怨也。兴则饱含悲悯凝重之情,刺但不恣偏激刻薄之论,守正持重,朴拙淳厚。“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作诗应养孟公之浩然正气,不阿世媚俗,不随波逐流,秉持“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坚持守正,不废求新。守正为本,若脱离传统,妄谈创新,刻意追求形式、风格上的新变,无异舍本逐末。学古积累到一定层次,阅历识见到一定境界,眼力、思力、笔力必有所精进,内容、立意、表现技法必有所拓展,自可水到渠成。

其三,守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信然。近年于诗近乎痴也,虽不似贾岛之推敲苦吟,亦比不得陈无己之闭门索句,然每每因作诗而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也。愧余才疏学浅,迄今未觅得文言诗之淳厚精深于万一,惟以诗文记微尘世界于一二也。习诗愈久,愈觉诗途漫漫,跬步艰难,惟立足唐宋根基,上溯汉魏六朝,下探明清晚近,往复求之,以期寸进。除诗无余事,稍觉过之;痴诗固余事,庶几近之。

浅谈网络诗词的实用美学:从诗意写作到诗意生活

菊菊

今年是网络诗词十五周年回顾,有幸参与衡门书院关于网络诗词的座谈,不免回望来径,自二○○○年起,到今正是十五年,置身其中,经历诗坛的起落兴衰、人物的风华流转,这十几年来,各类的回忆录、排名榜、网事记忆、诗词史,其实也已经列文甚多,抛开这些,我来就我个人的经历与体验,尝试梳理网络诗词曾经给我们这些诗词作者带来的影响。这个影响,可能是非常私人的感受,不适用于大多数人,且算是聊备一格。

如果把我个人的十五年历程放到这里来,大抵是这样的:一九九九年上网接触到网络对联和诗词;二○○○年创办菊斋网,二○○一到二○○三年之间是我写诗词比较多的时期,后来编成的《十年集》大部分出于这三年;二○○五年参与创办菊斋私塾;二○一三年在私塾的基础上参与创办菊斋书院;在这一路过程中,于诗词之外,渐渐开始学琴棋书画,乃至于最近居然开始学昆曲……今年,既是网络诗词的十五周年回顾,也是菊斋网的十五周年,同时也是菊斋私塾的十周年。回望来径,于此于彼,都权作一份梳理。

由诗词结缘,由网站而私塾而书院,看起来后面与诗词不大相干。但若论诗词对我的影响,实则已经超越了文字写作的本身,进而影响到文字之外的生活,或者可以说是离开了诗词为体而致身于诗词为用。在剖析诗词的影响这一点上,可能我与很多作者的关注点有些许不同——菊斋网虽以诗词论坛为圈内人所熟悉,并不以标榜写作技术为惟一,从最早的“吹笛心思,倚菊心情,把酒心绪”到后来的“不能忘却中国传统文化之美”、“生活的艺术,艺术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就是我们的文化”等等,一直在提炼,提炼中国的传统文化对现代人的影响,到现在的“古典菊斋,中国生活”,算是基本定格。

所以,我想聊聊网络诗词除了写作之外的实用意义,我把它总结为——“从诗意写作”到“诗意生活”。

“诗意”这个词,现在看起来是比较“作”的,没办法,找不到更合适的替代词,我们尽量从其没有被用滥时候的美好的原义去观照它吧。“从诗意写作”到“诗意生活”——我个人倒是觉得,十五年也罢,一年也罢,五十年也罢,接触到网络诗词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这个烙印。

先聊聊“诗意写作”。

网络诗词对很多人来说,并不仅仅是一种文体那么简单。(百度百科搜不到网络诗词,只有网络诗歌,定义如下:以网络为载体进行传播的文字。假使百度百科有网络诗词一条,估计也会如此定义。这样的定义对圈内人来说,无疑比较草率。若以二○○○年至二○一○年网络诗词作者较活跃期的作品来定义的话,网络诗词勿宁定义为文人诗词。)网络诗词的作者,在最早一拨出现的时候,年龄大体在20岁至40岁之间,职业鲜少以诗词为稻粱谋而基本是稳定于各行各业,而且,这些作者,并不像小说、散文作者那样,会以将来成为诗词作家为写作目的。这几乎是一种带有本能的写作欲望。这种本能的写作欲望,我认为来自于骨子里对传统、对古典的偏好。这种偏好在网络诗词里找到了群体释放。

二○○○年之前,在互联网未曾大规模普及之前,后来的网络诗词作者们,曾经都是一个个精神孤岛,孤岛很难得到共鸣,于是便随波漂流,或者最终被海水淹没。以我自己为例,出于对传统、对古典的偏好,二○○○年之前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读前人诗词,默默阅读,默默记下,总量约在万首左右,这是我毫无意识的关于诗词字、句、篇章的存量。这些存量,可能转化为小说、散文里的片词零句,可能转化为平时生活里的小小感喟,但无论如何,它的特征很明显,就是“拿来主义”,不是我的,是前人的。

网络诗词的出现,犹如打开了人生中一扇全新的窗子,从而窥见一个崭新的世界。这种窥见,直接触发了许多人的写作键,使存量产生了质的变化,从存量转化为活的能量了,就是说“原来我也可以这样写,原来我也可以写成这样”。原来古诗词不是古人的专利,原来突破了格律这一技术障碍以后,我也可以创造我自己的诗意语言了。这种本能的写作力量在二○○○年前后爆发,有别于古人的诗词,它深深打上了今人的烙印。许多人可能会说,再写,也写不过古人,我不这样看,今人有今人的境界,有今人的喜怒哀乐,今人,有今人自己的诗意。这样的诗意,可以是孟依依笔下的《月出集》,可以是嘘堂的文言诗,可以是发初覆眉的“那回语绰,那是相逢持淡漠。那夜疏萤,那照空庭积水明”……我有时候偶尔与一些不写诗词的朋友聊起这些句子,他们深为惊异——原来诗词是可以自己写的,原来诗词是可以这样写的——这是另一种“打开”。也许这样的“打开”,在百人中能付诸行动的不过一二人,那也无妨。我总是觉得,身为汉人,骨子里多少会有一份对传统、对古典的情结,这种情结以什么样的方式释放,会有很多种可能性。网络诗词就是其中的一种。

一十五年过去,当最初井喷式的创作激情释放得差不多了,渐渐大部分的论坛都归于沉静,当清韵、天涯、流觞亭、六艺、竹林、秀庐、菊斋、诗三百、侠客岛、光明顶、诗公社、朗月、故乡……这些名字都成为记忆的一部分,许多人感慨网络诗词的黄金时代不复重来。很多很多的人,可以说是大部分人,都激情渐歇,有的完全不写了,有的还在写,但写得也不多了,和十五年前盛极繁华的境况相比,如今无疑是没落的。——从创作的显象上来看是这样的。

但若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许是一个必然。如上所提到的群体释放,网络诗词的写作,完全是出于个人化的、本能的写作,如上所说,是出于骨子里对传统、对古典的偏好(我在后面暂称之为诗意情结)在网络诗词里找到了群体释放。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部分人往深度拓展,进入专业的研究理论,可能将之作为自己终身求索的目标,另外大部分的人会将这种诗意写作的激情保持一两年、三五年、七八年不等,然后退出写作,回归生活。但这种回归,不是简单退回原来的生活。诗意情结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完美的转身:从诗意写作转向诗意生活。有很多的人,开始关注书画、古琴、茶事、香事等,乃至于脍不厌精的食事,不以写诗为主题的雅集等等,不谈诗,或者不以谈诗的创作为主,也谈得很好,相得颇欢。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近代的诗歌批评理论说“诗有认识、教育、审美三大作用”。而古诗词中的审美尤其明显。我们读古诗词,会读到心字香烧、读到水晶帘卷、读到轻罗小扇等等,都很美,这种美,构成了我们印象中的古典、传统、风雅的中国文人式的诗意生活。我们也许会逐渐退出诗意写作,但逐渐又会投身于诗意生活:“琴会弹,可是不十分高明,只可以弹给知己的朋友听听,而最大的用处却是做自己的消遣;古董倒也收藏一些,可是只够排满屋里的博古架;书也读读,可是不太用功;学识颇渊博,可是不成为专家;文章也写写,只当是自娱自乐。闲暇也可以插花,手法可是不专业,重要的是创造出与自然互动的情趣,和发现自然之美的心灵。——总而言之,我相信这种中等阶级生活的理想,是国人所发现的最健全的生活理想。”这段熟悉的话,出自林语堂。“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这另一段话,出自周作人。

对于我们这一些怀着诗意情结的人来说,网络诗词,与其说是一种文体或者写作方式,勿宁说是一种践行梦想的方式。

无论是从诗意写作到诗意生活,还是从诗意生活到诗意写作,都是一个事物的两面,无分彼此。也许古人是从诗意生活到诗意写作的——也是应该以这样的顺序的,而在我们这个特定的时代,只能反序以行之,依靠诗词句子本身的意象,或者其中涉及的生活美学,引导生活方式的或显或微的变化,来践行我们“国人所发现的最健全的生活理想”。

网络诗词的艺术困惑

白小

衡门书院这次主持召开“网络诗词十五年学术座谈会”,不仅让众多暌违多年的老友重聚一堂,也提供了一次新的契机,让我们得以重新考察这十五年来网络诗词的发展与得失。其中,关于网络诗词史的各种宏观梳理断然不可或缺,这对厘定“网络诗词”、“文言诗”一系列重要范畴的内涵与外延,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公共的批评空间,都大有裨益。但是,对每个创作个体而言,与我们直接相关的无疑还是诗词写作本身。

事实上,“网络诗词”之所以能落地生根,跟一批与其相生相伴,并在论坛上迅速成长起来的中坚作者是分不开的。在诗词论坛草创之初,除了少数“早慧”者,大部分作者都是通过在论坛发帖、转帖,并对帖子观摩、讨论中完成对诗词的二次启蒙。就我个人而言,当时对诗的认识还很粗浅,写得也相当幼稚。正是在论坛自由、平等、活跃的氛围及相关作者作品的激发下,开始网上网下、诗里诗外广泛的阅读与思考。阅读虽拉杂支离,却由诗词的写作练习条贯起来;思考也鸡零狗碎,却始终关契现实与自身。苟有所得,又很快能在论坛的你来我往中得到印证。通过阅读、思考、写作、交流的快速积累,反过来又指导个人写作。如此循环往复,不断提升着作品的基线。可以说,“网络诗词”场域的存在,催生了像我这样的一批作者,使他们从知识、审美、技术等多方面完成“原始积累”,得窥个人写作最初的向上一路。

随着这批作者的成熟,诗词论坛进一步分化为界线分明的几大阵营。每方都汇集着一个写作观念、旨趣相近的作者群,各自吸引并持续影响后来的参与者。一波波的写作浪潮呈现出或松散或有组织的文学运动性质,裹挟着众多好手。那些针对特定历史或公共事件的集体发声,以及那些充满现实关怀和忧患意识的政治隐喻诗,都让人记忆深刻。以“诗公社”为代表,这一时期写作的个体化逐渐走向深入,以“语言、生命”为本体的理论构建也大致成型。抒写当下生命感受的自觉,与文本求新的驱动相媾合,使网间的“实验”作品出现井喷,一再推动“文言诗”在语言、结构、体式、理论各方面的裂变。刨除末流的模仿者不论,很多作品都具有强烈的探索意识与鲜明的个人风格。即便如此,这些作品中依然充斥着相互影响的痕迹,带有显著的群体烙印。几乎与此同时,该局面下的写作困境也浮出水面:文本面目的单一仿佛,词语、意象的高频重复,气息、兴味的局促、稀薄,意义所指的晦涩不明……这些诟病,有的直指现代性本然的死穴,有的不得不说是群体影响的惰性。“实验体”一度的浮嚣流行,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这种尴尬。

应该看到,对于任何一个严肃的文言诗作者,从始至终,写作困境都是一直存在的。由于历史的断裂,文言早已从生活日用中退席,这使得现代/现实语境跟文言有天然的隔阂。如何实现现代/现实语境向文言转化的诗性自由,本来就难上加难。再者,在个人写作初期,文本的敌国还仅限于前贤与时人的优秀之作。对写作来说,文辞的拣择还有相当的宽度。只要避免雷同,经由独享的个人经验,他还是较易道出“前人所未道”之境。随着对诗之认识与创作的深入,深层的个人语境不断被写出,转化为文本的“他者”。他的过去俨然已融入他想要突围的影子世界,成为其中一分子。这时,潜匿在他意识里的自检程序就会被密集激活,以免创作时自我的因循蹈袭。更何况,感受力、创造力逐年齿而衰颓是一种生命常态,这是每个作者迟早都要面对的窘迫。故我不可追,新我不可谏,个人的写作困境越往后就越将凸显,这可以说是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

2007年、2008年前后是网络诗词最后的繁荣期,越来越多的作者淡出论坛,或转入网下,或转向更私人化的博客、豆瓣个人页面。一方面,新的社交网络的代兴,给了作者栖身更多的选择;另一方面,个人创作能量的耗尽,使网诗作者普遍进入休耕期。2010年、2011年往后,论坛基本归于静默,残存的作者纷纷退守微博、微信类的自媒体。客观说,仍有少数个人写作保持一定的数量与水准,有的甚至更见精进。但从网络诗词总的体量来说,颓势已然不可逆挽。随着网络诗坛声音的逐渐式微,严肃的文言诗写作终又回归个体本位与现实社会的边缘,据守个人写作的独立与非功利性,这似乎更符合现代诗歌的本质。但是,个体守望并非遁身信息孤岛,缺乏稳定的交流空间与传播阵地,仍然是现有与后来作者的一大遗憾。

网络诗词这些年,留下许多颇有价值的文言诗“范本”。所谓范本,主要指作为先行者的“网络诗词”,对后学的参考借鉴作用。一个优秀的文言诗文本,无论趋于保守还是创新,抑或两者的杂糅,都如同保留了一个个人语境向诗性文言转化的作案现场,可供后来者分析、参照、临摹,促进他们快速进阶。从技术层面看,这些文本积累了大量的构词、句法、意象、修辞、诗体甚或精神资源。这些东西对于初学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记得我学诗前几年,感觉最契心,气味最相投的是近代诗。究其竟,大概还是因为晚清、民国去今未远,与当下语境最少隔膜,故而其诗也最易窥入门径。实际上,“网络诗词”也一直对现实诗坛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近几年,作为“网络诗词”的余绪,论坛上也不乏新秀涌现。他们的日趋低龄化,与直接从“网络诗词”汲取养分,多半不无瓜葛。

总体来讲,网络诗词与个人写作,相互造就了一个不可复制的黄金时代。这十五年来,无论作品的数量质量,“网络诗词”都取得了一定成绩,但还远未到足够总结的当量与高度。坦白说,我们并未写出能撬动一个时代的作品,对此,我们应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换言之,个人写作的未来仍然值得期待。说到底,诗毕竟是自家事。诗歌如果有用,首先要解决的也是个人心灵的问题。只有通过个人写作的坚守,通过语言之镐对自我与存在不断地掘进,我们才能有幸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以及世界在其中绵远的回响。说回我自己:成长于论坛,有幸得跻众作者之庭。一度刻意求变,打乱原先的写作节奏;长时间搁笔停顿,源于表达欲望的钝化。这两点都有值得检讨之处。然而,不断地自我重复,写出来又有多大意义?没有生命的表达,终不过一具语言的空壳。这点微琐的想法,一并列出来供大家批评。谢谢大家!

网络诗词的艺术突围

响马

“网络诗词”这一概念难以精确厘定,也没有这个必要,但作为一种现象,还是值得探讨一二。

网络作为一种手段,必然与使用它的人群相关,因此网络与诗词的概念结合,其实只是简括诗词的创作/接受群体在网络中的互动现象。对于这个群体来说,网络促进和加强了两个功能,一个是传播,一个则是交流。

就传播而言,由于诗词创作长期从主流文学领域中被逐出,主流媒体对其也是基本关闭的,因此网络自媒体的出现,打破了主流媒体的垄断,使得爱好者的个体创作,有了一个自发性的传播途径。传播成本的低廉化(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时间上的以及心理上的),使得原来基本沉没在水面下的、孤立的创作个体和作品得以参与一个新的群体建构。新的群体的构成,必然带来新的嬗变,诗词创作,才可能显现出与旧文人群体、古典文学研究者群体、老干/诗词协会群体不同的面貌。

必须指出,虽然网络极大地方便了诗词新创作的传播,但并没有改变诗词创作的边缘化处境,这个新出现的群体,仍然是松垮的、缺乏影响力的,深陷于创作焦灼或无聊之中,也缺乏突破性的理论阐述,也因此作品的传播,仍然是碎片化的、局限于同人或票友群体的无法在深度广度上扩大自身的影响。其举步维艰,既因为外界环境(主要是语言群体)的变化造成的先天隔膜,也因为创作群体的规模偏小、底蕴不足。外界的改变只能去适应接受,而内在的问题,则必须反求诸己,而创作者彼此间的交流异同,尤其重要,但恰恰在交流上,网络虽提供了足够的便利,但在完成初期的群体模糊建构后,交流却并未再进一步深入,反而有向个体回缩的迹象,其中蕴涵的深层次原因,虽有待考辨,但对于诗词创作的整体影响,无疑是消极的。

网络诗词究竟取得了怎样的成就,未来又将有如何的进展,我个人觉得恐怕还未到讨论的时候。网络诗词将如何坚持下去并作突破的尝试,我想是当下更值得去关注的,也因此,任何加强交流的努力都是我乐观其成的。独学而无友,并非可以夸耀的状态。我想这次聚谈,至少不会是完全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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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诗词的烦恼(下)
背诗词的烦恼(上)
活用课外资料 助力文言教学
文言之美美不胜收
熟读精思 寻求规律
对《文言是母语吗?——解读内地〈课程标准〉一思》的质疑
创作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