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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畅销书如何炼成:戴厚英在韩国的接受与解读

2015-11-14张乃禹

小说评论 2015年2期
关键词:译介视域译者

张乃禹

超级畅销书如何炼成:戴厚英在韩国的接受与解读

张乃禹

自20世纪80年代,特别是1992年中韩建交前夕开始,韩国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译介变得异常活跃,数量众多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被译介到韩国。两国关系逐渐缓和的几年中,每年都有三十多本译本出版发行,进入新世纪以来更是呈现突飞猛进的增长态势。2006年7月,由《亚洲周刊》与来自全球各地的知名学者、作家联合评选的“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出炉,然而纵观中韩建交前后直到目前译介到韩国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销量和受欢迎程度,可以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在“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中排名比较靠前的作家及作品在韩国并不太受欢迎,而在韩国比较知名、作品受到追捧的作家大都排名较低。比如,戴厚英(《人啊,人!》排名76位)、余华(《活着》排名96位)等,在排行榜上他们的排名比较靠后,但是在韩国的人气却居高不下,知名度极高。事实上,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韩国译介史上,戴厚英是一个不得不提的名字。

英年早逝的戴厚英在韩国的地位和受欢迎程度之高出乎人们的想象,被认为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1996年8月29日的韩国《东亚日报》曾对戴厚英的不幸遇害进行过详细的报道,称其为“中国著名女性作家”。戴厚英的代表作《人啊,人!》在韩国的总销量竟达到了100余万册,这对总人口不及五千万的韩国来说,不啻是一个奇迹。在《人啊,人!》连锁反应的影响下,她的其他作品陆续被译介并广受好评。无论是从知名度和评价方面,还是从作品再版次数和产生的影响方面来看,戴厚英都可称得上是风靡韩国的中国当代作家。韩国读者如何解读和阐释戴厚英,他们对戴厚英的接受和理解是否存在异于国内读者的相关内容,与戴厚英同时期的中国知名作家大有人在,缘何韩国读者唯独对她情有独钟,本文依据阐释学和接受美学的基本理论,尝试寻找其背后的深层原因。

一、 “二次阐释”与超级畅销书的诞生

由于正处于创作高峰期的戴厚英猝然离世,其作品数量相对较少,但以其“知识分子三部曲(《人啊,人!》、《诗人之死》、《空谷的足音》)”为代表的很多作品均在韩国译介出版。1989年,作为戴厚英首部在韩国翻译出版的作品,《人啊,人!》成功发行,韩国读者也才真正认识和接触到戴厚英,后随着阅读需求的猛增,在1991年、1992年和2005年分别再版。此外,她的《悬空的十字路口》、《空中的足音》和《诗人之死》均在1992年被翻译为韩语并出版发行,由于受到读者们的持续欢迎而人气不减,其中《诗人之死》于2008年再版。在这些作品中,最受韩国读者欢迎的当属《人啊,人!》,据统计,其销量曾达到100余万册,创造了韩国外国文学作品出版史上的一项崭新记录,以当时韩国人口四千万计算,每四十个人中就有一人手持一本《人啊,人!》,这一销量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在中文版权交易方面颇具影响力的Carrot Korea公司总经理白银荣曾指出:“虽然日本小说(在韩国)卖五十万册以上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对于中国文学来说,在韩国能卖到一万册以上就可算畅销书。”这种说法虽然稍显夸张,但也算如实反映了韩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现状。以此标准推算,《人啊,人!》100余万册的销量简直可以成为“超级畅销书”了。在此,人们不禁思考和追问:到底什么原因使《人啊,人!》受到如此欢迎和追捧?戴厚英到底与韩国存在何种渊源?

受欢迎程度居高不下使《人啊,人!》在韩国的版本众多,前后共有四个版本,虽然四个版本各有千秋,但最为读者所熟知、流传最广的版本为1991年由申荣福翻译的版本。正是通过申荣福的翻译,韩国读者才领略了《人啊,人!》的真谛,进而了解了戴厚英本人,在《人啊,人!》畅销的基础上,《空谷的足音》和《诗人之死》等陆续翻译出版。可以说,戴厚英为广大韩国读者所认识熟知进而受到热烈追捧,是与其代表作《人啊,人!》的走红分不开的,而《人啊,人!》的走红和畅销则是与其成功译介分不开的,这个译介者就是申荣福。作为不同语言构成的文学作品的传播媒介,译介者的重要中介作用毋庸置疑,译介者本人身份、翻译策略和对文学作品语源国历史文化的了解把握等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译介工作的成功与否。其中,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并进行二次阐释,对于某部文学作品在另一不同文化背景国家中的顺利传播接受可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人啊,人!》的译介者申荣福是韩国当代著名作家、进步学者、大学教授,至今还活跃在韩国当代文坛。他从未直接参与过政治,但却曾深深陷入政治的漩涡激流中。1941年生于韩国密阳的申荣福,1968年因“统一革命党事件”被刑拘并被判无期徒刑,经过二十年的牢狱生活,1988年被特别假释而出狱。申荣福一生中,有将近二十年的牢狱生活,作为一个正直正义的进步知识分子,他遭受了思想被压制、言论自由被抹杀的时代磨难。通过上面的分析,不难看出申荣福与戴厚英的历史遭遇何其相似。此外,通过审视申荣福的生活经历和遭遇,也不难发现其与《人啊,人!》主人公何荆夫的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在两国民主自由被压制和抹杀的极端阶段,因为政治原因遭受了处分,经历了或发配或监禁的苦难生活。在挫折与磨难中,他们放弃了自身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使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也许正是经历的相似性使申荣福选择翻译戴厚英的作品,在翻译《人啊,人!》的时候,申荣福刚刚结束二十年牢狱生活,重获自由不久。他在阅读《人啊,人!》时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这种认同感是超越横亘在中韩之间的一切文化隔阂和意识形态的,只有经历了与主人公相似遭遇的人才可能产生。申荣福对小说里的主人公感同身受,甚至亲口说过自己就是“韩国的何荆夫”,因此他在翻译过程中,自然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并进行了韩国化的二次阐释。正因为如此,《人啊,人!》一经出版就轰动一时,引起了韩国读者们的精神共鸣,这种共鸣是某种超越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的认同感,是对人性和人道主义的强烈认同。与《人啊,人!》主人公具有相似的人生经历,使申荣福能够从“阐释学”的角度翻译《人啊,人!》,只有他才能穿透中韩文化背景和意识形态的壁障,深入小说的内部,洞见其本质内容和深层含义,也才能对小说从“译者视域”角度,进行符合韩国读者审美情趣和阅读期待的“二次阐释”。

翻译诠释学指出,译者和源语文本都有自己的视域,翻译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视域融合”的过程,融合过程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是“译者视域”与原始“文本视域”的融合,然后是第一次形成的“新视域”与译语国文化的融合。《人啊,人!》在韩国的传播恰恰印证了这一理论。首先,申荣福作为特定的个体在阅读《人啊,人!》时,产生了“译者视域”与“文本视域”的第一次融合,译者的接受形成了一个包含个人解读的新视域,接着这种经过韩国化的视域与韩国普通读者的审美视域再一次融合。恰巧当时的韩国社会正弥漫着一种对激进主义的幻灭情绪之中,第二次视域融合就变得顺理成章,这就是《人啊,人!》在韩国受到广泛接受和欢迎的根本原因。

翻译过程总是被一定的传统思维模式和固定的文化范式所规约,小说文本的价值正是通过译者的诠释而显现出来。可以说在整个翻译过程中,译者一直是在与外来语和支撑在其背后的文化背景进行对话,而根据斯坦纳阐释翻译理论的四个步骤之一的“侵入”理论,译者兼具“读者”和“释者”的双重身份,在对文本分析和理解的基础上,进入语言深层挖掘内涵。朱光潜曾说过:“须设身处在作者的地位,透入作者的心窍,和他同样感,同样想,同样地努力使所感所想凝定于语文。”这一过程中,译者本人的知识储备、审美感知、阅读经验甚至人生阅历都是决定“侵入”是否成功的重要因素。申荣福与戴厚英以及小说主人公何荆夫相似的人生经历并不是每一个韩国读者都有的,所以他能够在自己的审美意识和人生阅历所形成的文化敏感性的引导下完成对《人啊,人!》的跨文化解读,同时他利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和翻译策略为韩国读者搭建了深入解读异域文化和政治背景的平台。同时,虽然他的经历和何荆夫十分相似,但毕竟是发生于不同政治背景和意识形态的两个国家中,所以在进行“二次阐释”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掺入自己的理解和解读,从而做出韩国化的阐释。经过他的翻译,《人啊,人!》在一定程度上实现韩国化的转变,自然更容易被韩国读者所接受。

戴厚英的一系列作品一般被归为“反思小说”, 反思小说相较于伤痕小说,不会对个人伤痛进行直接表现,而是以相对冷静的态度,分析和反思引起这些伤痛的社会及历史原因,通过对人物命运的如实呈现,回答分析和反思历史时所提出的问题。在申荣福翻译出版《人啊,人!》前后,韩国也曾涌现出很多类似的反思小说,但却没能引起多大的反响。究其原因,先不论韩国反思小说的主题思想和创作主旨与戴厚英小说之间存在的差异,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作品本身缺少一个接受媒介,缺乏通过译者解读之后的“二次阐释”。

二、“阅读期待”满足后的价值认同

1992年,戴厚英的《诗人之死》和《空谷的足音》韩译本出版之时,韩国《东亚日报》曾以“中国女性作家戴厚英之‘旋风’”为题,做过如下介绍:“以激变的现代中国为背景,刻画人间的爱恨情仇,以《人啊,人!》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三部曲”陆续出版,国内出版界掀起了中国女性作家戴厚英的出版旋风。”在报道中,还称戴厚英为“现代中国人道主义文学的旗手”,这一报道涵盖了戴厚英作品的历史背景、主要内容以及对戴厚英的高度评价等等,戴厚英及其作品在韩国的高人气和知名度可见一斑。

戴厚英在韩国认可和接受除了前面所述的译者的二次阐释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她的作品对韩国读者接受视野和阅读期待的符合与满足。“期待视野”是姚斯(Hans Robert Jauss)提出的重要理论,是指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在阅读之前或阅读过程中,心理上形成的预先估计与期盼。这一理论强调读者对文学作品进行的“前理解”(pre-understanding),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可以向读者输入一些超出其既有审美经验的信息,使读者的“期待视野”发生改变。戴厚英及其作品在韩国引起轰动的事实恰巧印证了这一理论。韩国接受戴厚英作品的历史背景比较特殊,1945年实现民族解放的韩国,先后经历了“四一九学生革命”、“五一六军事政变”和“五一八民主化运动”等民族性政治事件,而在此后的朴正熙独裁统治时代,民众们的一言一行均受到严密监控。在惶惶不安的可怖氛围之中,韩国民众们对民主的渴望犹如爆发前夜的火山,渴求解放、追求自由的他们在沉默中酝酿着如何为争取自身利益而掀起革命。当时的情势反映到文学上,就产生了韩国的“伤痕文学”或“反思文学”,“光州惨案”给人们带来难以修复的心灵创伤,使作家体验到某种强烈的挫败感和失落感,在此种社会背景下产生的文学作品自然就是以反映光州体验的悲剧性、独裁政权的暴力性为主旋律。这种文学现象一直持续到上世纪90年代初,正在此时,以《人啊,人!》为代表的戴厚英作品恰逢其时地进入韩国读者们的视野。《人啊,人!》讲述的故事和时代背景与当时韩国意识形态占统治地位、人性受到冷落的历史时期不谋而合,符合了韩国读者们的接受视野,契合了那个时代的审美情趣,自然得到他们感同身受的支持和普遍好评。韩国读者通过阅读,对中国那段历史文化获得了某种“同情式价值认同”,体验到了似曾相识的压抑感受,并很快转化为阅读动力,以致于达到洛阳纸贵般争相捧读的程度。

此外,从韩国读者们的阅读期待角度来看,他们希望读到的是中国特殊政治体制下普通人的生活,他们希望了解的并不是整个运动的发展过程,更有兴趣的是通过当时具体历史背景的描述,亲身感受政治的残酷和人性的光辉。中韩两国1992年才正式建交,绝大多数韩国读者对1949年之后中国社会充满了好奇,但又不愿意通过阅读枯燥刻板的历史书籍获取相关信息。因此,韩国读者非常希望看到的是如实展现中国当时社会状况的小说,所以对于具有某种“历史真实性”的伤痕文学或反思文学意味浓厚的作品,他们普遍持欣赏和接纳的态度。他们希望看到的是将特定的历史背景弱化,以突出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类共性的故事。《人啊,人!》并没有在政治运动的过程和批判上过多地落墨,只是对知识分子的生活遭遇和思想变化进行了颇具真实性的描摹和剖析,这一特点正好符合了韩国读者们的阅读期待。许多韩国人对于20世纪80年代的回忆异常鲜明,这是因为那个时代革命和民主化运动留给人们的印记已经深入骨髓,回想起他们为民主自由而奋勇斗争的热情,有些人仍然会禁不住潸然泪下。因此,当他们读到《人啊,人!》中类似场景的时候,就放佛回到了那个难忘的时代。《人啊,人!》的生活气息十分浓厚,通过夫妻间、母女间、父子间的矛盾展现知识分子饱受苦难折磨,经受灵魂考验的历程,描述他们丧失年轻时梦想的同时,还要忍受身边最亲近人的背叛行为,这些主题正是通过日常生活琐事来表现的。以《人啊,人!》为代表的戴厚英一系列小说在符合韩国读者接受屏幕的同时,满足了他们的阅读期待,才使得她在韩国迅速走红。

三、“爱情抒写”与成长主题的融合

在国内,戴厚英曾引起过文学界的几次争议,但并不尽然与文学相关,与同时期文坛上的其他作家相比,她算不上著名,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也算不上最高,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她具有一定的文学史意义。因为她是文革后以自身的血泪经历,主张在文学创作中对“人道主义”高声呼唤的第一人,可谓振聋发聩。当时的主流“伤痕文学”作者多站在受害人的立场进行控诉声讨,而戴厚英则在作品中把自己作为文革参与者,做了沉痛的反思和忏悔。事实上,“人道主义”是任何一个研究戴厚英的学者都绕不开的主题。韩国也不例外,对于《人啊,人!》,韩国学者也同样关注到了其人道主义的思想内核,甚至通过普通读者在网上的评论,亦可看出这一点:“《人啊,人!》的历史背景是文革,但小说并没有用大量文字对文革进行批判,而是专注于描写文革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造成的冲击,阅读的时候可以明显体会到人道主义关怀,让人们反思对待人生的态度和前进的方向。”甚至有的研究者还挖掘了戴厚英在《人啊,人!》中体现人道主义主题的心理动机,指出戴厚英“最初创作这本小说的目的并不是出版,而是发泄内心的痛楚和苦闷,不但用恻隐之心解读“人”,而且试图从更深层次上强调‘人’的主题。”这一评论可谓一语破的,还原了戴厚英《人啊,人!》的创作初衷和原始心态。

而除了“人道主义”之外,韩国解读《人啊,人!》时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对小说中爱情主题的挖掘和重视。爱情主题在《人啊,人!》中并不是特别突出的主题,而在韩国却特别强调这一点,甚至把它归类到言情小说的专栏中加以销售。还有研究者甚至认为爱情是《人啊,人!》最重要的主题,“《人啊,人!》含有一定的政治要素,但作者对脱离政治的友情和爱情并没有视而不见,特别是对爱情的描写着墨较多。”“爱情”中的哀怨情仇构成了一个个“小事件”, 而这一个个“小事件”在文革这种特殊历史背景下,变得那么不堪一击,历史的理想信念把个人日常生活的价值贬低到极致。不光在学术研究界,韩国的一般读者更是从《人啊,人!》中读出了“爱情”的主题,他们认为《人啊,人!》讲述的就是一对男女的爱情故事,里面有很多爱情相关的情感倾诉,且都是现当前社会不容易感受到的纯真和真切。

对于《人啊,人!》,中国读者更多的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切入,分析戴厚英对各色人性的描绘,爱情在小说中只是一个处于从属地位的附属品。而韩国读者却认为爱情是其重要主题,把其归为言情小说。究其原因,除了两国读者身份、知识背景和阅读体验的不同之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韩国人对于爱情主题的偏爱。对小说内容中“爱情”的期待成为韩国读者“阅读期待”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在无形中构成了某种“召唤结构”,他们期待在文学作品中读到爱情相关的内容。在韩国读者眼中,言情小说都必须具备某种错综复杂的爱情纠葛,爱情纠葛的阻扰因素多种多样,或因家长反对,或因有缘无分,使爱情情节的描述跌宕起伏,《人啊,人!》同样描述了荆棘载途的爱情,只是导致悲剧的因素是“政治”罢了。

韩国读者还从戴厚英作品中参悟到了成长主题。戴厚英小说中存在不少主人公与命运抗争的具体描述,表现成长历程,《人啊,人!》主人公孙悦身上明显体现了成长主题。小说中,孙悦摆脱了奚流,舍弃了许恒忠,她最终想得到的是何荆夫,通过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轮回,描写了人的觉醒和实践。“这些年来,我觉得自己好似一片东飘西荡的羽毛,要找一个依附,可又总是找不到。我盼望着有一天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突然抓住我,命令我:‘你的位置就在这里,不要再飘来荡去了。’在梦境里,我曾经遇到过这只大手,然而,那是多么虚幻和模糊啊—”这段独白,透露了孙悦内心的脆弱,她需要强有力的支撑和依赖,而对这种支撑和依赖的追求,就是她成长的过程。韩国研究者从孙悦身上以小见大得看到了她的成长与中华民族的成长是相辅相成的,孙悦成功摆脱了其心灵上的阴暗面,最终实现精神成长,并据此认为《人啊,人!》是描述孙悦精神成熟成长史的一部小说。在此过程中,孙悦成为全体中国人民的代表和缩影,孙悦所要战胜的困难顿时成为整个中国要战胜的困难,亦即“对待历史,要努力实现从不负责任到负责任的转变;对待人生,要努力实现从‘怨恨’到‘爱情’的转变。”而这恰恰为戴厚英在《人啊,人!》后记中所倾诉的心声做了最好的注脚:“我认为,在生活和斗争中,作家应该力求忘记自己,把自己融合到人民群众的共同事业中去,他应该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

四、结语

通过对戴厚英作品在韩国的译介和接受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译者的“二次阐释”对于《人啊,人!》是否顺利准确地被韩国读者接受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中,译者的语言素养和文化敏锐度、文学敏感性,“特别是译者与作者之间是否能达到某种跨越意识形态和文化隔阂的理解和尊重关系对于译作是否能充分体现出作者的文学风格,作者在译语国文学形象的建立有着重要的影响。”《人啊,人!》正是经过与戴厚英有着相似经历的译者申荣福的“二次阐释”,进行了韩国化的诠释之后才在韩国引起轰动效应,成为名副其实的“超级畅销书”。除此之外,《人啊,人!》的内容和主题与韩国读者们的接受屏幕相吻合,满足了他们的“阅读期待”。另外,戴厚英作品中的认知价值和政治价值也对韩国读者产生了一定的吸引力,他们希望通过反映文革时代特征的作品了解中国那个特定的历史阶段,《人啊,人!》正好反映了文革时代的独有风貌。许钧教授在论及中国当代文学法国译介接受状况时,曾指出:“当代文学所具有的认知价值和社会政治价值往往得到法国译介者的强调。特别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得到译介的作品常常被当作是了解“文革”时代的社会认知材料。这种倾向至今依然存在,所以一些以‘文革’为题材的作品往往更容易引起译介者的兴趣”,这种现象同样适用于韩国。明白这一点,就不难理解申荣福为什么在中国众多的当代文学作品中,唯独选择《人啊,人!》作为译介对象了。

韩国读者对戴厚英及其作品有着异于国内读者的别样解读。究其原因,除了韩国读者的知识背景和阅读期待与国内读者有所不同之外,他们对中国社会背景和历史文化的认知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对译本的接受深度。据此,我们自然能够理解韩国读者在《人啊,人!》中参悟到更多的是爱情主题的原因,同时也可以说明为什么韩国读者对戴厚英小说中内含的人性探索和民主主义等因素情有独钟,特定历史时期的“爱情抒写”为何能够引起韩国读者深层共鸣等问题。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3YJC75203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张乃禹 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注释:

①《东亚日报》,1996年8月29日,第6版。

②参见《首尔大学新闻》,2008年3月22日。

③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第139页。

④参见《东亚日报》,1992年8月17日,第13版。

⑤是指1960年4月19日,以学生为主导的韩国民众运动,此运动结束了李承晚的独裁政权,是韩国建国后一次比较成功的民主化运动。起因为李承晚执政期间逐渐背离民主宪政轨道,滑向个人独裁和权威主义,引起全体国民的强烈不满。在第四届总统大选时, 以学生为主的民众通过示威迫使李承晚下台,近百人在抗争中死亡。

⑥在韩国社会动荡不安、经济萧条之际,朴正熙等人于1961 年5 月16 日发动军事政变,结束了韩国第二共和的短暂统治,史称此政变为“五一六军事政变”。政变之后,朴正熙军事政权上台,使韩国社会再次回到独裁统治的局面。

⑦五一八民主化运动,又名光州事件,发生于1980年5月18日至27日期间,是一次由当地市民自发的要求民主运动。当时掌握军权的全斗焕将军下令武力镇压这次运动,造成大量平民和学生死亡和受伤。光州事件敲响了韩国军人独裁统治的丧钟,加速了民主政治的到来。

⑧梁宾旭:《戴厚英〈人啊,人!〉》,《中央论坛》,2002年第25期,第90页。

⑨姜鲸求:《韩国的中国语翻译理论考察》,《文化研究》,2005年第10期,第145页。

⑩戴厚英:《人啊,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第189页。

⑪姜鲸求:《韩国的中国语翻译理论考察》,《文化研究》,2005年第10期,第138页。

⑫参见戴厚英:《人啊,人!》后记,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⑬杭零、许钧:《〈兄弟〉的不同诠释与接受——余华在法兰西文化语境中的译介》,《文艺争鸣》,2010年第7期,第137页。

⑭许钧:《我看中国现当代文学在法国的译介》,《中国外语》,2013年第5期,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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