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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2015-11-14常弼宇

广西文学 2015年8期
关键词:陆地知识分子作家

常弼宇/著

在距离出版五十五年之后,翻开长篇小说《美丽的南方》,两股气息扑面而来,是我们熟悉的民族生活气质,也散发着作家生活和写作的时代气氛。

1942年5月,毛泽东发表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从此,已经集合在中国共产党旗帜下的“解放区”作家,集体进入一个新状态:一是像战士听从军令一样,按照《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规范文学活动,二是开始了漫长的思想改造历程。令后人叹为观止的是,这一代作家经过了脱胎换骨般的思想改造,努力和艰难地坚持创作,写出不少带有强烈时代色彩的长篇小说。陆地1939年到延安,“鲁艺”出身,应是其中自觉的一员。但从《美丽的南方》的创作,看到陆地在追随文学创作主流的同时,却也在执拗坚守自己的选择,低调进行着另外一种书写。

“土改”题材陆地并未占得先机,丁玲在1948年写出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也完成于1948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荣获了1951年斯大林文学奖二等奖,《暴风骤雨》荣获了1951年斯大林文学奖三等奖。在这两部长篇小说中,“土改”的受益主体、斗争对象、阶级矛盾、人物形象、思想取向等重要的小说元素,都表现出时代风向与政治标准,是作家践行《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的成功典型。在“一切向苏看”的风气助推下,斯大林文学奖给作家和作品带来极大荣誉,在“土改”题材写作中几成模式、定式。《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和《暴风骤雨》长期占有长篇小说阅读、发行、评论、图书馆文学书目排行的重要座次。

《美丽的南方》出版于1960年。此间,中国大陆与知识分子有关的政治运动经历了1949—1950年的“政治学习”运动,1951年的“批判《武训传》”,1951年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1952年的“三反”运动,1954年的批判俞平伯、胡适,1955年的“反胡风”,1957年“反右”等一浪高于一浪的重大政治运动,知识分子阶层在意识形态中被定性为资产阶级思想和小资产阶级趣味,其性质危害被提得越来越严重。知识分子成为公众眼中的改造对象,社会地位直线下降,由香转臭,从自尊自傲转变为基本自卑,斯文扫地已经成为社会常态。跟着意识形态风向标走的文学创作,知识分子基本边缘化。尤其是重大革命历史题材作品当中,以知识分子为主要人物,不仅十分忌讳,而且十分危险。新中国成立后陆地长期在广西宣传部、文联担任领导职务,对政治文化的风向标心知肚明。在如此时空背景下,陆地修改完成了《美丽的南方》。与此间完成小说创作的众多作家不同,陆地在重大题材创作中,依然把知识分子作为主要人物来塑造。正是这种选择,使《美丽的南方》区别于同时代长篇小说,特别是土改题材长篇小说。《美丽的南方》塑造的知识分子群像,结构上是主要人物,价值上是成功人物,具有鲜明的人物特色和迥异的价值取向。中国大陆1960年代长篇小说主要人物群,因此有了结构性的丰富与变化。这是陆地对中国长篇小说的贡献,应该受到充分的重视。陆地在“后记”中自问:“它对人民有没有点益处?它能否给文艺的花园增添一点新鲜?”话十分恭谦,但着眼十分独特,期待十分深长。作家出版社对作品内容概括为一是贫穷农民在党的启发教育下,坚决向封建地主阶级展开了英勇的斗争,二是塑造了土改工作团中形形色色的知识分子形象。作家和出版者都低调地铺垫了《美丽的南方》与众不同的特色,今天看起来还嫌简单,在当时已是难得的胆识。

1951年冬天的南宁郊区,在那个叫作“麻子畲”的村庄,陆地与广西省直第二土改工作团的队员们搞土改。其中,有后来的全国政协副主席胡绳、联合国副秘书长唐明照,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歌词作者、大剧作家田汉和夫人词曲作家安娥、大诗人艾青、大画家李可染、清华大学教授赵德清、燕京大学教授谢春芳等,这些名字后来如雷贯耳。尽管其中像胡绳(1938年入党,1942年起先后担任中共南方局文委委员、中共上海文委委员、中共香港工委委员)、唐明照(1931年入党,先后担任中共北平西郊区委委员、中共北平市委组织部长、美共中国局局长)、田汉(1932年入党,抗战期间创作的《义勇军进行曲》后来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曾担任左翼戏剧家联盟党团书记)1951年以前的革命资历足以令广西这新解放区上下肃然起敬,当时却是以知识分子的身份参加土改的,带有在土改斗争中改造思想的潜台词。陆地与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不仅需要共同完成土改工作任务,陆地也应能寻找到知识分子的归属感。这段经历应该刻骨铭心吧,是《美丽的南方》生活、情感、价值评判的源泉。在小说中,农民起来与地主阶级作斗争,是有物质利益前提的,是有土改工作团代表政权帮助的,也是犹豫和观望的;而发动农民和组织对地主斗争的知识分子却是无私的,冒着危险的,也是率真而急切的。这是输入型的土地改革历史真实现象。而在之后的文学创作中,对知识分子贬低的评价颠倒了双方位置。陆地逆势书写了这段历史,还原了知识分子在重大革命历史时期中本来的表现与作用,回报给当年土改的日日夜夜和参加土改并作出牺牲的知识分子一席文学地位。没有人逼他,完全出于知识分子难以泯灭的独立思考真情和良心。陆地在“后记”中说:“这些人物的影子却始终活跃在我的脑子里,不把他们描绘出来,总好像是欠了一笔债似的,精神上不免是一个负担。”在陆地心中活跃的形象,是按照历史真实存在的。联系长篇小说《瀑布》中的人物塑造,陆地的长篇小说创作,是以知识分子的良知做底线的。陆地宦海沉浮,却墨守知识分子作家本色。广西文化界与陆地相交熟悉的人眼中的陆地是:“不管他当官与否,他始终就是一个文人。”

《美丽的南方》中流露出陆地对本土风情的眷恋和真爱。在情节展开之间,有平均间隔的节奏性地对风物、民俗、劳作的抒情描写,细节逼真漂亮,描绘出一方水土一方人自然生存状态。没写暴风骤雨,不止一条河,不愧美丽的南方。

陆地在《美丽的南方》知识分子群体塑造中,也有对当时主流价值观的移植。如果说小说中将土改工作团知识分子分为左、中、右,描写了知识分子对农村生活不适应,对与农民打成一片缺乏方法等现象,具有一定的历史真实,那么,把知识分子萌生的恋情戴上小资产阶级帽子,就显得很生硬了。当然,这正是《美丽的南方》中不得不有的时代印记。

《美丽的南方》作为1949年后广西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壮族作家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正能量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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