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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 夏

2015-11-14短篇小说于小尘

广西文学 2015年8期
关键词:衣服爱情

短篇小说·于小尘/著

他提着那件橘色的上衣,手有些抖,衣服下方是蓄满水的水槽,水已经开始外溢。

衣服是于小小买给他的。那时夏天还没有结束,阳光洒在两个人身后,在地面上投影出窄窄的空隙。于小小说,这就是我和你,明明靠在一起,却有合不拢的裂痕。

他就把于小小搂在怀里,把她的影子搂进自己的影子里,然后才说,现在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

于小小想要反驳,但想了想,似乎没有理由,就不反驳了。那时候她过得很是拮据,交房租以后,连吃饭都舍不得,但还是硬挺着给他买了一个背包 、一件衣服。

似乎夏天很长。总也过不完。于小小享受着太阳带来的欢愉,享受着他的吻、他的怀抱,也享受着夜晚,漫长的夜晚。

他要坐两个小时的汽车才能见到她。

她要梳洗打扮很久,才敢坐到他身旁。

那时候你二十八岁,我三十八岁。于小小轻轻地说,我有过一次婚姻,还有个十岁的儿子。如果没有这一切,我们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儿。

嗯。他轻轻点头,然后说我不在乎,但这的确也是件挺操蛋的事。

于小小忍住了,没有哭。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连续的阴雨就结束了,夏天的阳光很近,知了拼命地叫。他们一起写歌,一起写小说,偶尔也谈一谈这个操蛋的世界。

是挺操蛋的。于小小说。

他提着那件橘色的上衣,手在抖。

烧了吧。于小小拿起打火机,也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她整个人都微微战栗,打了几次火都没有打着。

我不想你穿着这件衣服,去找别的女人。于小小最后咬咬牙,狠下心来,凑近了衣服,火苗从袖口开始欢快地跳跃。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也在跳跃,并且很快,这种欢快就变成了熊熊的大火。

浓烟把整个房间都灌满了,从窗户滚滚地向外涌出。

他说,你为了给我买这件衣服,费了很多心。我也更是喜欢。

胡说。于小小说,我们明明是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你穿着它又高又帅,我站在你旁边,很幸福。

从那时候起,你叫我雷夏。

是的,于小小说,夏天那么短,我知道留不住你,所以一直提醒自己。现在我还是叫你雷夏,只不过,以前你是我的爱人,以后你是我的情人。

是我对不起你,雷夏忽然说,小小,我也很难过,这种难过就像你现在一样。

于小小在心里大骂着雷夏,说对不起有用吗?从前的那些话都让狗吃了吗?男人都他妈的一个德行。只是这些话于小小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所以你特意在情人节赶第一班汽车,来和我说分手。于小小忽然想笑,男人的谎言真多。她站起身,去屋里点了一支烟,然后大声说,妈的,你那时候爱过我吗!

衣服烧完了,水槽里飘着灰。邻居在外面敲门。

雷夏去开了门,详细解释着并没有火灾发生,只是刚才有事,做菜煳锅了,所以到处都是烟。

一句真话也没有。雷夏回来的时候,于小小说,你也不错,一句真话也没有,以后爱找谁就找谁去吧。

有两只猫,黑的叫小逃,白的叫小跳,此刻它们蹲在冰箱上,冷眼看着一切。它们和于小小相依为命,除了雷夏,它们就是于小小最亲的人。

刚才烧衣服的时候,它们害怕了,逃进了屋里,现在又大着胆子回来。雷夏紧紧抱着于小小,她却孤零零的,哽咽着,你都不要我了。

那声音被她含在嗓子里。他是听不到的。

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衣服,于小小就忍住了,没有继续哭。但停在她身体里的战栗也越发激烈,雷夏的臂膀,也只会让这种空旷和恐惧更加猛烈。

我们回忆一下吧,那些美好的东西,作为你的情人,我要重新开始。于小小这么说。

从哪开始呢?雷夏依旧拥抱着她。

就从那一夜开始吧。

那一夜。原本平静,但因为误会,一个朋友刻意疏离了她,饭局只剩下于小小和雷夏。

于小小不停地喝酒,一遍遍地问为什么。雷夏心疼她,他说无论谁离去,我都会一直在,不会离开你。

但于小小的抑郁症似乎复发了,她从饭桌转移到沙发上哭,没完没了地哭。雷夏没有忍住,便拥她入怀。

他只想安慰她,只想要她不那么难受。有了这么宽大的怀抱,于小小哭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那一刻于小小觉得,雷夏懂她。

而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怀抱,此刻正把她深深地埋在里面。她也分不清当时的眼泪究竟是悲伤,还是因为自己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温暖和安心。

突然的温暖。或者爱情。

包括雷夏自己,也一样震惊,他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慢慢地,吻上了于小小。

于小小停止了哭泣,并且她也开始回吻他。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了她的毒药。

想要不爱,又怕忍不住;想要爱,又怕不长久。她使劲地抱他,又推开他,又抱紧他。

她努力地挣扎,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又使劲地把他拉近到更近,拉近到自己怀里,拉近到胸膛里。

她怕他不爱,更怕他爱了,然后又失去。

就在雷夏有力而柔暖的亲吻中,于小小沉入了梦乡。她不必再回忆爱情,也不必哭得更久。

他把她抱进卧室,替她换好睡衣,然后在她身边躺下。他握着她的手,过了一夜。

那一夜。原本平静,他却没有合眼。

水池里的灰烬已被收拾干净。随即,雷夏也把自己的牙刷丢进垃圾筐里。

于小小没有说话,她随手把雷夏用过的杯子也一并丢进了垃圾筐。雷夏愣了一下,又把那个杯子捡回来,放好,然后又被于小小丢掉。

于小小哭了。雷夏又把杯子捡回来。

过了那一夜,于小小本想此生不再往来。或许那样,便只能说爱情未遂,多少有些失落,但不伤人。

可是那一夜过后,于小小就忍不住开始盼望和他再见面的日子,但又不敢见。而雷夏则在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多天后,确定了,他爱于小小,他要和她在一起,他要娶她。

这让于小小不知所措,在见与不见之间迷茫着,甚至觉得恐惧。她在洗澡时想他,在睡醒时想他,在睡不着的时候也想他。她吃着饼干,就会忍不住拿起电话,想要打给他,然后又在将要接通的时候,果断挂掉电话。

他打回时,她就愣愣地出神,不接电话。他发来短信,问她怎么了。她说我拨错了。

时间就这样继续。立秋。中秋。他要见她。她就躲开。

中秋是于小小的生日。雷夏坐着一个半小时的汽车,再坐四十分钟的公交车,来到于小小家门外。

他带着大束的鲜花,还有蛋糕。她却不开门,假装不在。她塞着耳机听歌,却听得泪流满面。直到很晚了,他还在外面。她才去开门。

他抱紧了她。

他做了丰盛的晚餐。她拿出珍藏的红酒。

好像爱情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半小时的汽车,加上四十分钟的公交车,两座城的距离,他们拥抱在一起。

十岁的年龄差别,似乎只是数字。她有孩子了,他也不在乎。她喝酒,他就陪着她。

他和她每周都见面,不是你来,就是我往。偶尔也有两周见一次的时候。只要见面,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他们都在做爱。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要着彼此,身体合二为一,他们甚至可以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于小小也逐渐地感觉到,雷夏从进入她的身体开始,已经逐渐地进入到她的心灵,进入到她尘封已久的生命。

张爱玲说得很对,男人的爱情通过食道,女人的爱情通过阴道。但她也有顾虑,她怕他已经得到她了,她却失去他。

原因很简单,她不会做饭。很多年前,她曾想学着做饭,但没有学会。现在她又开始学。有时候和雷夏一起学做各种他喜欢吃的菜。

她有时觉得,也许张爱玲说错了,有时又觉得她说得很对,一点错也没有。

她像是飞蛾扑火,但燃烧起来的爱情,又在鼓励她勇敢地做那只飞蛾。带着必要承受挫骨扬灰之痛,必要粉身碎骨的准备,她义无反顾地冲向他。

这个操蛋的世界。她有时这样说。

她这样说时,他就抱着她,抱得很久,抱得很紧。

距离成就了美。但是时间呢?于小小安静的时候,或者说,当她见不到雷夏的时候,她就会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又老又丑,额头生出隐约的皱纹和丝丝白发。

这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十年。

雷夏几次和于小小商量,要和家里摊牌,把这件事正式告知家里。否则他们见面,他们做爱就像做贼一样。

雷夏说他已经做好了和家里抗争到底的准备,希望于小小和他一起面对。他说只要我们俩坚持住,再大的困难都会过去。

于小小不同意。

雷夏是个内心纯净的孩子。他善良,孝顺,向往美好而纯粹的爱情。他几乎拥有一个年轻人应该拥有的全部美德。但是这不真实。

真实的人生应该是成王败寇。真实的爱情应该是门当户对。真实的雷夏又应该是什么样呢?

于小小甚至不敢想。

他们一定过不去那道坎。只要雷夏还是个孝顺孩子,只要他父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就过不了那道坎。

于小小知道,当雷夏和家里摊牌的那一刻,就离他们分手不远了。

于小小爱上雷夏了。她有时也不知道自己是爱上雷夏,还是爱上爱情,也不知道自己是爱上那个宽阔的臂膀,还是爱上和他做爱。

于小小不想要名分,也不敢想婚姻。她只想要雷夏。

但是她也知道,分手的那一天迟早会来。所以她把和雷夏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她不是不相信他,她只是不相信这个世界。这个操蛋的世界。

感情是世界上最轻薄的东西,比纸还薄,太容易破碎。而“永远”这个词,则是反手抽在爱情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有永远。只有欲望。或者满足不了的沟壑。

在忐忑不安中,于小小和雷夏幸福地度过了一年时光。秋天变成了冬天,又变成了春天。木槿花开了,落了;雪下了,停了;月圆了,缺了。雷夏和她做爱,做爱,做爱。

甚至于小小以为,他们真的要这么爱下去。谁都拦不住。短短半年,却是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他们一起牵手上街,一起在山上撒野,一起学做北方菜,有时候他们为学一种菜肴,会用去一整天的时间。

她最喜欢和他一起去买螺,他们一起在卖螺的小摊位前捉螺。因为要分辨螺的死活,需要一些时间。为了买到的螺都确保是活着的,他们往往一捉就是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连卖螺的阿姨,都无比羡慕他们这样快乐的一对儿,因此每次,无论顾客有多少,卖螺的阿姨都不介意他们俩在那用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选来选去。她看着他们俩选螺时的认真和投入,都觉着幸福。

于小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过去的几十年,她似乎从未爱过,也从未被爱过。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于小小就一个人在南方生活,虽然她出生在北方,虽然她也有疼她的养父养母,但北方没有她的家。她回过那里,找不到自己,又回到南方。

那时候她已经三十八岁,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然后遇见雷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爱一个人。

可是当夏天过去,当秋天来临,当她一个人站在落寞的街道里看木槿花的时候,雷夏就悄悄站在了她身旁。

他说无论谁离去,我都会一直在。

她其实不信。她其实清楚地知道自己多么孤独,习惯了孤独。她其实最怕孤独。

然后她就拉着他的手,拉得很紧。她只想和他一起看看街道,看看秋天,看看不那么孤独的自己。

然后就沦陷了。

她悄悄地去医院,问医生,女人三十八岁以后是否还能怀孕生孩子。医生检查了她的身体后,说可以,只是也有可能是拿生命作代价。

于小小想,只是拿生命作代价吗?反正这些年也没有真正活过,如果还有希望,就拼一次。她于是告诉雷夏,她还能生孩子,她告诉雷夏她想给他生个孩子,孩子的名字她都想好了。

这不是做梦。于小小觉得,给雷夏生个孩子很简单,不需要婚姻。但她为这偷偷哭过,后悔自己不是个好女人,她甚至自责过当初的不负责任,自责过当初的撒谎成性。

如果早一点遇到雷夏多好,于小小有时这样想,就不用白活那么多年了。可是她也明白,她和雷夏不可能结婚,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会像她一样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一想到这里,于小小就想到死。

但她又不能死。因为雷夏需要她。

只要是为雷夏做的,于小小都愿意。她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不是爱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和他在一起,因为她怕失去他。

所以这一次,于小小是拼了命去爱的。

想通了这些,于小小就告诉雷夏,我们俩在家里举行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吧。于小小说我只要一个形式来成为你的妻子,将来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顿饭,就算是离婚了。

雷夏却说,我要和你一辈子不离不弃,我们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又是一个秋天将至的早晨,雷夏求婚了。他说我们是秋天开始的,但那不算正式,我要你正式嫁给我。

于小小拒绝了。她想做他的妻子,哪怕是一天,一晚,一刻钟,也好。

可是她不能。

这个操蛋的世界。于小小拒绝雷夏的时候说,我不能嫁给你,这个操蛋的世界。

雷夏就搂紧了她,搂得很久,搂得很紧。

于小小说,我只要一个形式,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交换点什么,再吃顿饭,喝杯酒,我就是你的妻子了。而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们再吃顿饭,就算离婚了。于小小重复着她不止一次说过地那句话。

那天下午,于小小给雷夏买了一件橘色的上衣,他们走了很久,才遇到这件衣服。雷夏穿着它,给于小小戴上一枚“心心相印”的红宝石戒指,然后他们喝交杯酒。

于小小问雷夏,你把手放在你的胸口,真实地回答我,你愿意于小小做你的妻子吗?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疾病与健康,都与她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地爱她,你愿意吗?

雷夏说,我愿意。

雷夏又问于小小,请你把手放在你的心口,真真实实地回答我,你愿意雷夏做你的丈夫吗?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疾病与健康,都与他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地爱他,你愿意吗?

我愿意。于小小说。

于小小和雷夏都从各自的头上,剪下一缕头发,交错着结在一起。然后,雷夏拥于小小入怀。

他们长久地亲吻着。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快就过去了。快乐,就像这个词一样快,一样短促,一样伤人。

他们数着日子,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木槿花开了,落了;雪下了,停了;月亮圆了,缺了。

雷夏说,今年春节我陪你吧,你都差不多十年,是自己一个人过春节了。于小小想了想,没有理由拒绝,就答应了。她觉得一个人过春节也可以,两个人也不错。

但另一个人如果是雷夏,那她就没有遗憾了。

过了春节,我就和家里谈我们的事。雷夏轻轻地说。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谈。情人节的前一天晚上,当雷夏准备出门去于小小的城市时,母亲倚着门,挡住了他,你必须和于小小分开。你们在一起不合适,也不可能有结果,我们也不允许这件婚事。

雷夏完全蒙了,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突然间发展到这一步的。母亲哭红的眼睛,让他很疼。

我想和她在一起,雷夏低着头说,你别拦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爸最近总在哭,他眼睛不好,这么下去,很可能就完全失明了。母亲声嘶力竭,而我,你看看我,我有肺癌,虽然手术成功了,可说不定哪天就会复发,我还能活多久啊?我和你爸都经不起你这么刺激。雷夏,你要是还认我们俩,你还当我是你妈,你就和于小小分开吧,妈求你啦!

你就这么答应了?电话里,于小小平静地问。

我答应他们去相亲了。雷夏回答。

于小小没有再说话,她甚至没有对着雷夏哭出来,可是挂断电话以后,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尖锐的声音。

小逃和小跳吓得到处乱窜。

雷夏呆呆地坐着,电话掉到地上了都不知道,后来他的心口疼,疼得他流下了眼泪,他才用拳头使劲捶自己的头。如果在他父母和于小小之间,注定要辜负一边的话,那么那一边一定是于小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于小小其实不恨雷夏,她一直都知道,真实的人生应该是成王败寇。真实的爱情应该是门当户对。只是她不知道真实的雷夏,到底是什么样。

原来说得那么多,却连一分钟都没有坚持。

于小小有很多话要问他,很多个为什么在她嘴里打转,但是她知道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她不想做无谓的质问。

其实爱情,不过如此。于小小笑着抽烟,笑着洗脸,笑着照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又老又丑,鬓角生出了白发。

后来于小小坐下,收拾好桌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其实她准备了一大桌雷夏爱吃的菜。内心里仍然期盼着他说,亲爱的,我上车了,一会见。

只是这一晚,微信上他发来的信息却是,亲爱的,对不起,今晚我不去了。我想我和他们妥协了,我们分开吧。

这剧情太狗血,明明是不够爱,明明是立刻就放弃了。

于小小一旦开始喝酒,就停不下来。她因为酗酒住过医院,因为酗酒自杀过,和雷夏在一起以后,才算把酒戒下来。后来连烟也戒了。

房间里是满满一桌的白酒瓶。

情人节。上午十一点。雷夏坐在于小小的床前。她化了很浓的妆,红红的唇像要燃烧起来。

她刚淋过一场大雨,胃疼得要命。

自从和雷夏在一起,这座城市就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所以雷夏总是说,我是晴天娃娃,雨看见我就会躲开。

这一次你不是晴天娃娃了,于小小望着天花板说。

小小,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雷夏突然这样说。

下辈子,我要和你一同出生。于小小的语言有问题,但是,似乎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不,下辈子我要大你两岁,好好保护你。雷夏说得很是动情,于小小却翻过身,没有看他。她有些犹豫,该不该陪着他演戏。

真无聊。这对白,无聊且可笑,却让于小小忍不住想哭。

我们不分手好吗?雷夏,你去相亲,结婚,我能一直陪着你就好。于小小又翻一个身,面朝雷夏,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人生无非是成王败寇。

既然演戏,不如彻底一些。动情了,动心了,不如也彻底一些。这时候,于小小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也不是那么坏,也不过是撒谎成性而已。

小小我做不到,我不想玷污我们的爱情,我不想玷污了你。雷夏攥住于小小的手,眼泪终于流下来。

于小小坐起来,由着他握住自己,就好像已经逝去的青春,又一次有了着落。真贱啊。于小小说。这声音同样藏在嗓子里,谁也听不到。

雷夏一直抱着于小小哭。

这一天,他除了哭,就是和她做爱。于小小感觉他们像是第一次做爱,浑身不停地战栗。

她用尽全力去感受他这一刻的温存,却感觉不到了。

这一天之前,他是她的爱人,这一天之后,他成了她的情人。所以她说,雷夏,我要把这一生的柔情,一次给你。

他却停下来。好像一生这样的词,吓到了他。

后来他们吃饭。有的菜是昨晚做好的,于小小还没有来得及吃。后来她要他亲手烧了那件衣服,那件证明爱情的衣服。

他照做了。两只猫,小逃和小跳,目睹了这一切。

雷夏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捧着于小小的脸,吻了又吻。于小小没有送他,只是等他下楼以后,才坐起来,抽烟,然后站在窗口,让风吹进来。

春天的风很冷,恰好适合葬送感情和身体。于小小给自己认真地化了妆。镜子里的女人,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老,也没有那么丑,鬓角没有白发。

雷夏消失在夜色里。

两只猫,小逃和小跳,蹲在窗台上,望着雷夏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肯下来。

于小小把猫强行抱下来,搂在怀里。

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改变。但是暂时,于小小想不出来,就由着它们吧。

雷夏回去以后,真如他所说,立刻就开始了他相亲的生涯。只是再没有人像于小小那样去爱他。他拼命在那些不同的女孩子身上寻找于小小的气息,可惜,每次都是徒劳。他没有办法和她们相处。他带着那些女孩儿,一次次地走他和于小小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

见了几个,雷夏感觉很疲惫。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现实,都是在听到他每月只有不到两千块钱工资后,便再无下文。他不明白爱情和金钱到底是什么关系,和于小小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从未面对过这类问题。

最终,他还是准备结婚了。那个女孩他父母喜欢,只要父母喜欢就好,至于雷夏自己,都无所谓了。他觉得,只要不是于小小,他和谁结婚都一样。

至于于小小,在他们分手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依然像从前一样,每天晚上在微信上互道晚安,中午互道午安。他习惯性地问小跳和小逃还好不好,于小小偶尔会突然说我很想你。他看到于小小发在微信朋友圈的内容,那些内容里,是满满的悲伤与落寞,这也只有雷夏一个人能懂。只是后来,渐渐地,他就找不到于小小了。他的问候不再有回应,开始是几天回一次,后来干脆完全销声匿迹了。

雷夏婚礼那天,很是热闹,父母高兴得都合不上嘴。主持人为两人证婚,雷夏,你愿意陶小雨做你的妻子吗?无论富贵与贫穷,无论健康与疾病,都不离不弃吗?

在雷夏刚要回答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瞥,却看到了于小小,她孤寂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消瘦了许多,穿着件红色的衣裙,她的手指上,依然戴着那枚“心心相印”的红宝石戒指。雷夏的心,在瞬间被刺疼了。他想冲过去,去牵住于小小的手,把她牵到婚礼台上来,然后告诉所有的人,他愿意于小小做他的妻子。可是,当他看到他父母那开心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他的心再次软了。只是此刻,雷夏突然想到了很多年以前,他和于小小那次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他迟疑着,不知道说什么,证婚人再次发问,雷夏,你愿意陶小雨做你的妻子吗?无论富贵与贫穷,无论健康与疾病,都不离不弃吗?

满屋子的人都在期待着雷夏的回答,唏嘘声不已,新娘子的脸上充满不解和惊疑。

我,我,我愿,愿意……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当雷夏再次望过去的时候,却不见了于小小的身影。

然后,于小小再没有出现过。无论是她的博客,还是微信朋友圈,都再没有更新过,她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婚后的日子是平淡的。只是,雷夏从结婚那天就开始不行了,他们没有办法行夫妻之事。雷夏多次看过医生,但是都没有起色。迫于无奈,他们领养了一个女儿,名字叫雷小小。

孩子两岁时,雷夏离婚了。婆媳关系恶劣到无法想象。而雷夏,他从不参与婆媳之间的争斗,他似乎格外喜欢冷眼看着婆媳俩为那些鸡毛蒜皮而争吵。不过雷夏多少会有些心疼他的母亲,他不知道,这一辈子,到底为自己活过没有,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陶小雨忍受不了这样的无性婚姻,更忍受不了那水火不容的婆媳关系。她们打得累了,雷夏看得也倦了,于是他便遂了陶小雨的意,离了婚。

离婚后的雷夏,像一个没有魂魄的人,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游离在单位与家之间。不久,他无聊逛新华书店的时候,看到了一本书,书名是《致亲爱的》,署名是于小小。雷夏颤抖着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然后,泪水就一滴一滴地滴在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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