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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乡的召唤:论席慕蓉的草原书写的文化内涵

2015-11-14田文兵蔡燕虹

当代作家评论 2015年5期
关键词:席慕蓉内蒙古乡愁

田文兵 蔡燕虹

一九八○年代,席慕蓉以其格调清新的《七里香》、《无怨的青春》、《时光九篇》等诗集在海峡两岸的读者群中形成了一股强劲的“席慕蓉热”,也引起了评论界的广泛关注。然而,不管是台湾还是大陆学界,大多关注的是席慕蓉诗歌的情感世界和艺术特质,却忽视了在她写作生命里延续了二十多年的草原书写和乡愁情怀。自一九八九年亲自探访故乡内蒙古后,席慕蓉创作风格有了明显的变化,由原来的充满感性的情感抒发转变成了较为理性的写实叙述,尽管与其脍炙人口的青春爱情题材的诗歌相比,席慕蓉的草原书写不为人熟知,但作为构成其文学风景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对其草原书写的品评和研究会为我们展现出风格特异的创作世界,进而了解到一个全然不同的席慕蓉。

一、在那遥远的地方——想象的乡愁

一九八九年之前,席慕蓉不曾涉足故土,她对内蒙古的所有认知大多来自于长辈或身边的内蒙古同胞。席慕蓉从小到大倾听着父亲诉说着关于祖先的种种故事,凭借着她自己在杂志上偶然发现的关于那片大漠风光的照片,体味着对于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的记忆。久而久之,未曾亲见的内蒙古在席慕蓉的心底慢慢形成了一个可以用心灵去触摸的形象。此时,故乡对于席慕蓉来说已不再只是一个名词而已,而是渐渐地转化为一种温暖的寄托,美丽的内蒙古草原在其心里永远成为一块神圣之地。可以说,在回故乡之前,席慕蓉的乡愁是一种想象的乡愁,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其创作中带着明显的悲伤情绪。

想象的乡愁是永无止境的悲伤情绪,正如席慕蓉在《隐痛》一诗中所写的那样:从童年时期直至成年,关于内蒙古的记忆与线索早已经在作者心中扎根,可是,对于一个渴望回到故乡却不得之的人来说,记忆越清楚,线索越多的时候就越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有些我不能碰/一碰就是一次/锥心的疼痛”不能亲眼看月光下的塞外家乡,只能在心里默默揣想家乡在月光下微笑,这是怎样的一种小心翼翼,又是怎样的一种心痛!月光下的事物应该是无限美好的,带着一份皎洁的不能让人染指的圣洁,可是这样的场景对席慕蓉来说却是异样的折磨。在这里,作者通过对月亮下塞外故乡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情感表达来反衬自己对故乡的极致思念,表现出了不曾见面的故乡在自己心中的重大分量。

未曾谋面的故乡想起来不仅是锥子般的疼痛,还是一种模糊的怅惘。这种怅惘在《乡愁》一诗中不难窥见:“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席慕蓉对于乡愁的比喻相较于其他作家是新奇的,从第一节不难看出,作者将自己的乡愁用笛声来比喻,这样的比喻让人耳目一新,笛声是悠扬的,是缠绕的,作者在这里这样比喻的意图很明显——借笛声以怀远。清远的笛声“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此刻,游子念故乡的浓烈情绪便不言于表。接着作者描写了对于故乡记忆上的迷茫。虽然作者对故乡早已烂熟于心,但是她却始终没有见到过故乡的真面目,所有的记忆与认知其实对于作者来说都是不真实的一种存在。在想象故乡的四十六年间,不管作者再怎么搜集关于故乡的种种,但那也是别人眼中的故乡,因此故乡便随着时间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模糊,而这种模糊,给作者带来的是一种焦急,一种怅惘,一种内心的折磨。尽管如此,作者在诗歌的结尾表达了对故乡情感上的忠诚。乡愁如没有年轮的树,这一新奇的比喻背后透露出的是作者对故乡时时刻刻的眷念“永不老去”。虽然才短短几行的一首诗,但对故乡的情感却是刻骨铭心的深刻。

席慕蓉的诗歌因其浓烈的诗情和高超的诗艺备受关注,但其散文创作也不容忽视。同样是抒写乡愁的作品,散文体裁更能将这种情感表达得酣畅淋漓。席慕容知道自己的根在故乡内蒙古,可是对一个从来没有在那片土地上生活过一刻钟的人来说,一切就成了无根的回忆,并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无根的漂泊感,不安全感在逐渐扩大,它可以随时随地挑起内心的煎熬。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缠绕着我们这一代的,就尽只是些没有根的回忆,无边无际。有时候是一股汹涌的暗流,突然冲向你,让你无法招架。有时却又飘飘渺渺地挨过来,在你心里打上一个结,你却找不出这个结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为了哪一个人。”正如有研究者所说的那样,让她“对于那遥远的家乡释怀,是一直无法做到的。并且在年龄日渐添增之后,也逐渐发现了那是一处无法治愈的伤痛”。

自小辗转迁徙直至后来的定居台湾,对于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来说,产生四处飘泊的无根感在所难免。可是,作者并没有埋怨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归责于社会,她只是觉得命运给予她的安排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安排。作者在《追寻梦土》一书中是这样叙述的:

我有一个很美丽的汉文名字,可是,那其实是我的蒙文名字的音译而已,我有一个更美丽的蒙文名字,可是却从来没有机会用它。我会说国语、广东话、英文和法文、我可以很流利地说、写,甚至唱,可是我却不能用蒙古话唱完一首歌。我熟读很多国家的历史,我走过很多国家的城市,我甚至去了印度和尼泊尔,可是我却从来没见过我的故乡。

作者会讲多种方言甚至多国语言,却唯独不会说自己本民族的语言;作者走过了很多国家和城市,却唯独没有去过自己的故土;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这名字蕴意着浩荡江河,可是她却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段文字明显地看出作者对生命缺失草原文化的遗憾与难过,那些与故乡毫不相关的知识和阅历越丰富,对作者来说就越是一种伤害。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到故乡,“每次想到故乡,每次都有一种浪漫的情怀,心里一直有一幅画:我穿着鲜红的裙子,从山坡上唱着歌走下来,白色的羊群随着我温顺地走过草原,在草原尽头,是那一层又一层的紫色山脉。”虽然年幼的她曾经无比天真地对着母亲说过自己的幻想并遭到了母亲严厉的批评,但并没有打消作者的向往之心。对于席慕容来说,她身体里流淌着故土的血脉,她认为自己本来就应该是一位牧羊女,夕阳西下,这位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伴着温驯的羊群,踏着芳香青草,迈着欢快的步伐跳跃回家的场景才应该是她的童年。但是,想象终究不是现实,这种对故土的渴望最终成为深埋心底的痛楚。

虽然作者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无法触碰那片令其朝思暮想的土地,可是她还是禁不住内心苦苦地挣扎:

从我生命最初的开始,你们就不断一步一步地带引我远离我的来处。我的童年只能是在这一条窄街或者那一条斜坡上出现,而我对这些仅有的记忆又不能不充满了强烈的依恋。

与故土隔离从来不是席慕蓉自己所能选择的,但是面对这样既定的结局,成年后的作者还是难以接受。当内心深处对故乡有了期待时而生命的格局而又只能被凝固在一个错误与矛盾的时空时,作者忍不住问道:“妈妈,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童年,为什么我不能生长在汗诺日美丽之湖的旁边?”无疑,这样的发声是痛苦的,是充满迷惘的,可是无论再怎样苦苦挣扎,那片故土,那段想象中的美好童年,作者是再也没办法亲身经历了。席慕蓉除了默默地在长辈们的身边听他们用蒙语交谈外,只能独自在想象中与蒙古草原神会。

可见,回乡之前,作者对内蒙古大草原是充满着期待与向往,但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思念中却又夹杂着哀愁,对她来说,一天不能踏上那片土地,那种锥子刺般的疼痛就将一直持续在心里蔓延。对故乡可望而不可及的无奈以及无法触摸到的乡情永远在骚动,这种血淋淋的自我撕扯整整伴随了席慕蓉四十六个春秋岁月。

二、近乡情怯——复杂的乡情

耳濡目染长辈们倾诉对内蒙古草原的相思和眷念,席慕蓉对其产生了一种外人无法体会的特殊情感,正如作家《狂风沙》中抒写的那样,“风沙”终有起落,可是一颗乡心却永远无处安放;眺望远方,期望与鹰、云为伍,却也始终无法穿越重重阻碍回归故里。而这样的认知让她也忍不住情绪中带有怨怼——“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竟然是故乡”。想象中的乡愁带给作者的是无法弥合的伤痛,也促使作者一旦有机会就立刻回到朝思暮想的故乡的怀抱。一九八九年席慕蓉在德国告别父亲后带着朋友王行恭一起回到了内蒙古。故乡之行开启了她人生旅途中的另一扇窗户,拓宽了她创作生涯的另一条道路。此后,内蒙古草原几乎成了她唯一的创作题材,这其中既有对家乡的亲近和赞美,也有对草原的现状和未来的忧虑。正如她自己所说:“我缺席了四十六年,所以我现在加倍地想要补回来。我用书写,用演讲,在我书写的同时、演讲的同时,我觉得自己在构建一个我的生命现场,这个生命现场是草原文化给我的启发,我希望跟大家分享。”所以,席慕蓉在回乡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迫切地用各种方式去和人们分享她心中的内蒙古,她笔下的内蒙古也因为这样的创作心态而显得越发的多姿多彩。

席慕蓉在心中默默刻画故乡的样子,当迫不及待地回到故乡的时候,内心的所有情感便喷薄而出,笔下的故乡便全部跃然于纸上。相较于父亲因怕有比较而拒绝回故乡,席慕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一代,没有记忆的负担,也没有因比较而产生的损失,因而也不会有悔恨与遗憾。只身带着渴望回去的人是幸福的,席慕蓉内心坦荡荡地接受故里亲人对远道而来的子孙的欢迎与洗礼。

首次返乡的席慕蓉是怀着一种无比向往的心情回到内蒙古大草原的。最为重要的是,席慕蓉终于亲身领略到了父亲的草原和母亲的河。她在写于一九九九年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首诗中记录了第一次接触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所带来的感受。对父亲来说,故乡的草原带有它迷人的特殊的香味的,那种清香闻起来心旷神怡,连回忆都是美的。没回乡之前的作者尽管对故乡有着热切的盼望,但是,每次面对父亲对草原的回味时,也总觉得不够真切,也因此父亲的那片草原对作者来说就更显神秘;不仅如此,母亲与外婆对故乡那条河流的眷恋也给年幼的作者以非常深刻的印象。父亲再也没有勇气回去面对那一片记忆中的草原,而母亲与外婆则对记忆中的河抱憾终老。所以,对席慕蓉来说,最重大的事件莫过于替长辈们去看看那片神圣草原和那条奔腾不息养育了整个蒙古族的伟大河流。

在凉爽的夏天夜里,作者独自行走在草原上感受其独有魅力;在午后的河流里,作者尽情去感受其清澈澄明,捧一手河水饮一口相思。作为一个渴望回家四十六年的游子,接受土地的祝福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与土地和河流亲近是致敬父亲、怀念外婆母亲的最佳形式。虽然,她已经忘记自己的全部族语,内心虽然悲伤,但亲近的快乐远远大于思念的苦涩。

回乡后的作者对草原上的一切都觉得新鲜,亲眼见证到草原的辽阔无边,其内心必然也充满的无尽的赞叹与对祖先的崇拜,也因此,对祖先和草原的《颂歌》必然少不了:“长风猎猎,从不止息/一如心中不灭的记忆/看啊,祖先创建的帝国举世无双/何等辽阔啊,何等辉煌。”骄傲与崇敬之情在这短短的四句中展现无遗,蒙古民族是一个豪放和神奇的存在,奔放洒脱是他们的风格,在这样的一个曾经有过无数辉煌的土地上,作者曾经的种种悲伤消失殆尽。

可是,正所谓近乡情怯,只有真正回到了故土才能体会到面对故乡的复杂心态和情感。同样,席慕蓉在回到心心念念的内蒙古后,由起初的兴奋之情开始变得沉重,尤其是在一次次地回故乡后,作者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父亲不愿意回蒙古的原因。曾经的蒙古草原,曾经留存在父辈记忆中的美丽山河一天天地消失,再也无法找回。作者在写于二○○四年的诗歌《二○○○年大兴安岭偶遇》中,将昨天色泽如银、如暖金的白桦林与今天裸露的山脊进行对比,作者禁不住寻找和追思“我们那永世不再复返的家乡”。

原本是草肥水美的故乡,林木繁茂的故乡,可是随着现代化的开发和人类的贪婪无止境的破坏,美好的草原正逐渐地消失。不仅森林、草原等植被如此,还有已经濒临消失的狩猎文化也是如此!诗人在同一年创作的《悲歌二○○三》,就是对草原文化消失的忧虑:“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眼前是一场荒谬的灭绝和驱离/失去野兽失去驯鹿的山林/必然也会逐渐失去记忆/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啊/在未来/我们将以绝对的空白还赠给你。”森林在消失,就连猎人都在被驱赶逐离他们原本生活的世界到山下生活,一个原本和谐,带有力量美的生态系统因为人类的私欲在被残忍地一步步打破,人类遵循“弱肉蚕食”原则,强势者对弱势者进行支配,严重毁坏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对他们的生存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这样的场面对于作者来说是痛心疾首,完全不能忍受的,也因此,她的写作风格此后又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转变:从歌颂草原、抒发自己回乡的喜悦转向了呼吁保护内蒙古生态系统的犀利。

对作者来说,保护心中的故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但是,对于一个来回在故土和台湾之间奔波的人来说,这一点力量是微弱的,它或许只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引起别人的关注,但是,却收不到任何成果。当呐喊得不到重视,达不到心中期待的效果后,情绪就又不得不回到悲伤的状态:“让我们举杯欢呼着祖先的灵魂/在森林如记忆一般消失之前/在湖水如幸福一般枯竭之前/在沙漠终于完全覆盖了草原之前/我们依旧愿意是个谦卑和安静地牧羊人。”(《篝火之歌》)森林、湖水、草原至少还在,趁着他们还没消失、枯竭之前要好好爱惜,五句短句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情绪似乎是低沉的,可是,作者依旧不忘提醒众人做个谦卑安静的牧羊人,对草原、森林的保留作者仍旧寄有希冀。

回乡后在数几年的时间内,作者的诗歌创作是较为集中的。通过对其这一段时间内写的诗歌,可以看到一个正在逐渐转变写作风格的诗人,小情小爱的抒情格调在慢慢消失,随之转化而成的是较为理性与犀利的风格。

三、我的家在高原上——文化的乡愁

自一九八九年夏末,初次回到内蒙古后,席慕蓉“一到暑假,我就像候鸟般地往北方飞去。”多次地往返故乡使席慕蓉对自己本民族的文化了解更加真实、更加深入了。她感受到的真实的内蒙古与大多数汉人从教科书上得知的内蒙古并不一样。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汉人圈中的蒙古后裔,作者萌生了向汉人同胞介绍不同于教科书的真实的蒙古,此后,“席慕蓉的创作逐渐发生了蜕变,而这种创作的蜕变主要归结于心灵的变化,写作立场和姿态的变化。”首先表现在体裁上,相对于诗歌来说,散文是席慕蓉返乡后创作的主要成果,她在二○○九年出版了《追寻梦土》《蒙文课》两部关于内蒙古的散文集。这是因为散文更能将自己对故乡深情表达得透彻。其次,席慕蓉的作品中已经较少之前的悲伤情感,面对家乡和族人,作家已经由连绵的乡愁中抽离出来,以一个纯粹的蒙古人而自立、自豪,这样的心态的转变无疑是之后写作风格转变的奠基石。

回到故乡后,在逐渐深入地了解故乡后,席慕蓉深知自己唯一能为内蒙古做的就是保护内蒙文化,发扬光大内蒙文化。也因此,“回想十五年的归乡路,席慕蓉已从起初的那种个人乡愁走出来,慢慢转为对整个游牧文化的兴趣与关注上,并为了这一文化而奔走呼喊。”于是,她开始熟悉并介绍蒙古族群文化的方方面面,如宗教、生活习惯、文化、民俗、传说、名人等。

席慕蓉在创作中表达了对内蒙英雄和伟人的礼赞。在散文中,她介绍了自己的祖先铁木真;介绍了歌王哈扎布;介绍了丹增叔叔传奇的一生;介绍了蒙古族伟大的诗人。如在《远处的星光》一文中,席慕蓉在介绍诗人时提到了自己的动机:“每一个民族心里都有诗。每一首诗都是苍穹上的一颗星光。只要你肯读它,再远的星光也会向你靠近,炽热而又明亮,在闪烁间努力向你传递,又源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又一切的讯息。如果民族与民族之间肯去互相了解,也许,梦想也总会有成真的一日罢?”

同时,席慕蓉还极力介绍蒙古人的信仰。在《苍穹腾格里——敖包文化》中她详细地介绍了族人的萨满教的宗教信仰。对于大多数汉人来说,这种宗教是及其陌生的,因为作者的介绍,读者也能得以耳闻。尤其是在《嘉丝勒》、《胡马胡马》等文章中介绍族人的生活习惯时,作者在行文中带有些许情绪。嘉丝勒是每个蒙古女性一生最美丽的装饰品,它的每颗珠子都是带着民族特有文化和意蕴,可是,在今天,再与这些亲爱的族人们在一起时,在他们身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这些装饰品了,偶尔能看到,也必须是得在别处的旅游景点。

然而,席慕蓉不仅仅在创作中对故乡的风土人情进行介绍,更有对迷茫的后代的警告与帮助。如在《源——写给哈斯》一文中作者针对写信给自己的不安的蒙古后代哈斯进行了一番循循善诱的安慰与警示,从这一篇文章中,还可以体现的是席慕蓉那种对自己民族的满满自豪感与忠贞态度。

哈斯,你要知道,‘血缘’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是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埋伏在最初最初的生命基因里面的呼唤。当你处在整个族群之中,当你与周遭的永伴并没有丝毫差别,当你这个族群的生存并没有收到显著的威胁的时候,她是安静无声并且无影无形的,你可以安静地或一辈子,从来不会感受到她的存在,当然更可以不受她的影响。

他的影响只有在远离族群,或者远离整个族群的生存面临危机的时候才会出现。

在哪个时候,她就会从你自己的生命里走出来呼唤你。

席慕蓉在自己前四十六年的时间里很多时候更多的是彷徨与迷茫,在回乡之前,其写作基调与年轻的哈斯一样充满不确定,诗词、散文传递出来的都是彷徨情绪,可是,当自己已经脚踏实地站在故乡后,其内心挣扎世界就完全不见了,也因此,作为一位同走来时路的长者,她对着年轻一代处于异国他乡的不安感充满了同情心,但是,她同时又十分明白,哈斯的那种紧张不安永远不会取代对自己血脉里存在的民族的忠贞与坚持。

此刻的席慕蓉无疑转变成了一位坚强的作家,作品字里行间更多的是对自己血脉的自豪,在半生的惶惑之后,当所有想象的一切变成了非常具象的线条和颜色的时候,生命最终的来处与归属就显得清清楚楚。而一切确定之后,想为故乡做点什么的想法就会变得非常强烈并且鞭策力会直接体现在极大的执行力上面。于是,她看到故乡挖掘出土的东西会想买回去,“喜欢翻看有关蒙古高原的考古书刊,有时候只是从彩色图片上看到几枚骨针,一件彩陶,几把青铜小刀,就会有沧桑重现的惊喜与感动。”对于她来说,只要对故乡的感情还强烈地存在着,那么漂泊的族群对故乡的追寻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太晚,只要“愿意面对自己的来处,让所有的颜色和光影一一进入,让记忆的库存越来越丰厚饱满,那所谓的‘乡土’,就再也不是可以被他人任意夺取的空白了”。

对席慕蓉来说,当提到民族的特色东西的时候是自豪的,同时也带着深深地惋惜,因为民族的特色、民族的文化在渐渐逝去,却得不到重视。席慕蓉用自己手下的笔在帮助自己的民族发出独特的声音。对于席慕蓉的这种迫切地想要向读者传达她所知道的族人文化的现象,其挚友张晓风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原来的席慕蓉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蒙古人,现在的她是个大麻烦。自从在一九八九年夏天终于见到蒙古之后,从此,说起蒙古来简直没完没了。作为朋友,你必须忍受她的蒙古,或者,享受她的蒙古。”可见,“还乡”并非是旅途的终结,而是另一段旅程的起点,而其中的念想和愿望由此延展,成为无法填满的深渊。正如席慕蓉本人所说,她更看重自己一九八九年后写出的东西。她觉得“这是用四十六年的等待换来的,四十六年的积蓄换来之后十六年的释放(一九八九——二○○五),我陷入了狂热的境地,我觉得我的心里存在着一个蒙古草原,我要把它写出来,写出一个和教科书上不一样的蒙古草原,把草原文化中美的东西写出来。现在别人找我讲课,讲蒙古我才去,讲诗就不去,今后写诗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因为很难用诗把我心中的蒙古高原写出来”。

结语

喜爱一名作家,对其的了解应该是全方面的。对于席慕蓉来说,爱情诗歌固然有其精彩的一面,但其草原书写尤应引起重视。家乡是在她“生命开始之前就埋藏在心里的一颗火种,当长时间离开自己的族群时,就会发现那火种自己都会在心里燃烧起来,然后从你心里走出来呼唤你,这种感觉在我的创作中是很强烈的。”由想象乡愁到近乡情怯,半生恓惶的席慕蓉自觉担任了蒙古文化传承者的身份而不遗余力地为之创作,小情小爱的悲伤情调在后来原乡体验中注入了更多的文化内涵,这对席慕蓉的创作的整体格局是有效的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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