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弗吉尼亚前州长受贿被判刑两年

张昭卿

2014年我曾在《书屋》撰文《今夏美国反腐二三事》，叙述2013年弗吉尼亚州长的受贿事件被媒体揭发。一年多过去了，2015年1月6日，前州长罗伯特·麦克唐纳（Bob McDonnel）因受贿被判处两年监禁（我旧文称麦克唐尼尔，如今媒体都称麦克唐纳，遂也改称）。

现年六十岁的麦克唐纳于2010年1月至2014年1月担任我们弗吉尼亚州州长。他温和干练，仪表堂堂;执政四年，把一个背着财政赤字负债的州变成一个盈利的州，深得选民拥护，他一度被认为是共和党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2012年，麦克唐纳差点被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选为副总统候选人，当时媒体纷纷预测他可能成为2016年大选的总统或副总统热门人选，可惜这颗政治明星匆匆划过星空就迅速坠落了。他还没卸任州长，针对他和他妻子接受当地一家保健品制造公司贿赂的调查已经展开，他被控利用职权帮一名富豪促销维生素添加剂。

2014年9月，一个联邦陪审团裁定，针对麦克唐纳夫妇的受贿指控成立，认定他们收受了价值超过十七点七万美元的贿赂，包括劳力士名表、豪华旅游和贷款等。其中，针对麦克唐纳的指控多达十一项。

2015年1月6日，美联邦地区法院法官斯宾瑟（James R.Spencer）宣布判处麦克唐纳两年监禁，他将在当地一处联邦监狱内服刑。

麦克唐纳创下纪录，成为首位被判有罪的弗吉尼亚州州长，但这一判决远低于检方此前的预期。按照弗州法律，公职人员受贿最高可判处二十年监禁。法官斯宾瑟在审理期间曾设想把刑期减少到六年半至八年。庭审当天，麦克唐纳的律师、朋友、前下属在法庭陈词数小时，说他多年投身于公共服务，成绩显著。法官认为麦克唐纳确有宽大的事实依据，但他“必须付出代价”。最终法官念其政绩，对他宽大处理，从轻发落，判处他两年监禁。麦克唐纳的两个女儿当天陪同他出庭。在朋友和前下属作证时，他一直保持沉默。听到法庭宣判，他的两个女儿轻声哭泣，麦克唐纳最后站起来说自己是个“心碎又卑微的人”。他的支持者们挤满法庭，有不少人在用纸巾擦泪。麦克唐纳当天在走出法庭后对媒体表示，“我是一个堕落的人，感谢法官对我的仁慈”。他表示，对自己的行为深感遗憾。根据判决，麦克唐纳须在今年2月9日到监狱报到。不过，麦克唐纳的律师在6日的宣判后表示，他们将继续上诉。目前，有关材料已提交至美联邦第四巡回上诉法院。

无独有偶。2015年2月6日，麦克唐纳的妻子莫林（Maureen McDonnell）被判刑一年零一天。前州长夫妇双双因受贿被判刑，又一次轰动美国政坛。

麦克唐纳在四年州长任期里，和妻子非法收受了两人的好友，星科公司首席执行官琼尼·威廉姆斯（Jonnie Williams）总价值约十七点七万美元的礼物，为的是换取州政府为自己公司产品推荐的机会。麦克唐纳受贿的数目并不大，十七点七万美元的贿赂金，相当一百一十万人民币，数目少到了让很多中国人惊讶的程度。此案不仅受贿数目小，且都是其妻经手，丑闻曝光后麦克唐纳数次道歉，虽坚称自己没有违法，但还是退回了部分房产和礼物。

对弗吉尼亚前州长夫妇提出的十四项指控，是FBI经过数月调查后发出的。此时，距麦克唐纳从州长一职离任仅仅十天。

《华盛顿邮报》曾详细披露了麦克唐纳夫妇与弗吉尼亚州以生产营养保健品为主的星科公司CEO琼尼·威廉姆斯之间的“权钱交易”。FBI在长达四十三页的指控文件列举了麦克唐纳夫妇的种种贪腐行为，其中包括从威廉姆斯那里收受了十三点五万美元现金、价值数千美元的高尔夫活动费用、多套高档时装和一块在背面刻有“第七十一任弗吉尼亚州州长”字样的劳力士手表。

威廉姆斯也坦承，他以多种奢侈礼品和贷款向麦克唐纳夫妇行贿，其中不少是莫林主动索要，并承诺她和州长会对其公司予以帮助。2011年，莫林要求威廉姆斯为她在纽约购买奥斯卡·德拉伦塔牌女式礼服，以便盛装出席一个政治集会。为此，莫林向威廉姆斯许诺届时可安排其坐在麦克唐纳身边，便于发展两人关系。同年，莫林对威廉姆斯说，他们在弗吉尼亚海滩投资的房地产出现资金困难，希望得到五万美元的贷款。威廉姆斯马上同意借钱给她，并说“请告诉州长，不必考虑这笔贷款的文件程序”。威廉姆斯还为麦克唐纳女儿婚礼贡献了一点五万美元的酒席费用。作为对此的回报，莫林同意乘坐威廉姆斯的私人飞机前往佛罗里达为其公司产品站台宣传。麦克唐纳在随后写给威廉姆斯的一封电邮中说：“感谢你对我们一家的所有帮助。莫林对于能去佛罗里达并更多地了解你的产品感到很兴奋。”

在麦克唐纳的要求下，州政府卫生部长要求其政策顾问与威廉姆斯见面，而威廉姆斯则要求弗吉尼亚大学将其产品的相关科研成果介绍给投资者。还有一次，麦克唐纳几乎是赤裸裸地“推介”产品，他会见一名州政府官员，当讨论如何减少医疗费用时，他当场从兜里掏出威廉姆斯公司的产品，要求该官员拿着这一产品去与民众见面。

《华盛顿邮报》披露的细节把前州长以权谋私、怂恿夫人贪财的言行作了生动的呈现。而莫林“见钱眼开，见财低头”的贪婪特征，在文章中也同时暴露无遗。确实，这样的女人怎配坐州第一夫人这把交椅？

女人是家庭的中坚和核心，是标杆和指南针。女人的素质修养与品味，奠定和塑造着一个家庭的家风。麦克唐纳的妻子莫林在这个案子中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不光彩的角色，出面索取、接受贿赂的是她;她的任性与贪财，无底线的行为，成了“坑夫”、“坑子女”的始作俑者;劳力士手表、婚礼宴席、高档时装、豪华旅游，这些就让她眼花缭乱、神志不清。庸俗的物质女人，且不说不配当州长夫人，连做一个称职的母亲都差得很远。在日常生活中，麦克唐纳三个孩子在州长府里不拘小节，公款私用，他们从州长官邸把食品和日用品带往学校宿舍。这些不符合规定的公款消费，作为母亲，她不说“不”字，而是纵容孩子们的行为，最后直接导致州长开出二千四百美元个人支票来追付孩子们的公款消费。也许在莫林看来，吃一点拿一点算不了什么。一点点食品、日用品都要贪，看来不是一时失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蛛丝马迹表明，前弗州第一家庭的沦陷不是“一不小心”掉进泥坑，而是有心理与行为的依据和发展过程的。法官斯宾瑟在法庭上十五分钟的发言中两次提到州长夫人莫林。他说，有人指责莫林，认为莫林捆绑了她丈夫，把他拖下水。法官说，是莫林把恶魔引入官邸，但麦克唐纳也很清楚他自己在整个过程中的所作所为。

到美国十几年，听到官员腐败案子屈指可数，而且案值一般不大，过千万美元的很少。美国是世界公认的腐败程度较低的国家。为了防止腐败，国家建立了一整套有效防止腐败的法规制度和管理体系。综合来看，有几个方面的的工作卓有成效。

一是制度完善。美国从联邦、州到县、市政府都制定了一套完善的防止政府雇员营私舞弊和贪污腐败的相关法规和配套制度。美国刑法禁止任何政府官员为其公务活动接受他人给予的任何工资、馈赠或其他额外收入，违者可处以一万美元以下罚金，可以单处或并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美国法律规定，总统、副总统、国会议员、政府高级官员以及联邦法官等官员须在任职前报告并公开自己以及配偶的财务状况，包括其收入、个人财产等，以后须按月申报。申报资料向公众公开，公众有权要求查阅。对申报资料的审查，主要由各部门道德监督官员进行。如果报告人有违反道德的行为，部门道德官员将对报告人提出忠告，严重者必须辞职或调职。这条法律严实地堵住了官员通过配偶腐败而逃脱法律制裁的可能性。

为具体贯彻这些廉政法律，各地方政府还有明确规定。比如，弗吉尼亚在州雇员的道德法规中明确规定收受礼品不得超过二十五美元。很显然，前州长麦克唐纳夫妇收受的礼品不仅大大超过了这个数目，而且也没有向有关部门申报，直到东窗事发。

美国官员的廉政还得益于其政治体制，尤其是多党执政和竞选制度，使得官员任何小的腐败行为都很难逃过反对党、竞选对手和选民的监督。麦克唐纳一案就是在2013年州长换届选举中被揭露出来的。由于民主党一心想夺回四年前被麦克唐纳赢走的州长位置，民主党的州长候选人及其竞选班子在调查并揭露麦克唐纳腐败一案上确实花了很多功夫。无奈，有污点的麦克唐纳怎禁得起这挖地三尺般的彻查？民主党因共和党麦克唐纳州长的错误，收获不少选民的选票，成功赢得竞选。

二是舆论监督。在美国公众舆论和新闻媒体对政府部门及官员的监督已成了一种惯例，在麦克唐纳受贿案的调查中媒体就起了推动作用。2013年6月州长尚在任职时，《华盛顿邮报》的女记者Laura Vozzella即从麦克唐纳三个孩子在州长府里不符合规定的公款消费开始报道，直至州长开出二千四百美元的个人支票来追付欠款。此后她一路穷追不舍，继续跟踪调查州长各种有嫌疑的行为，先后发表了二十多篇相关的文章，把丑闻摊在了选民的面前，也激发了更多的知情者站出来说出真相，使得麦克唐纳的腐败行为无处藏身。

三是人人有责。美国公民反腐意识强烈。因为反腐不仅是政府官员和媒体的事，也是每个美国公民的责任。从我做起，人人参与，每个公民都有权利和义务监督举报社会生活中的各类腐败现象，这也成为自觉的公民意识。依据美国的廉政法律，对政府官员的腐败行为普通公民可以向司法机构报案，也可以告诉所在地区的国会议员，如果因此追回赃款或损失赔偿，举报者会得到一定比例的奖赏。麦克唐纳一案的曝光就得益于州长府一个前厨师的举报，他告诉美国司法机构麦克唐纳女儿婚礼的宴会是由星科公司CEO买单的，由此美国联邦调查局启动了针对州长的调查，并揭开了这起腐败案。

中国的反腐战役正硝烟四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美国的反腐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可以借鉴的经验。比如：健全的法律体系、透明的管理机制、互相制约的政治生态，媒体和全民监督的环境，使得像麦克唐纳这样的腐败官员在美国无处遁身。

又：结束此文前，在网上看到麦克唐纳的官邸出售，拍卖广告于3月13日美东时间早上九点四十分贴上。15日是周日，驾车经过，豪宅门前确实挂着“出售”招牌。昔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如今“门前冷落车马稀”。看来不仅庭前冷落，连老屋也将易主，不禁令人唏嘘，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