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的鼻子

香奈儿的鼻子

奥利维耶·波巨

香奈儿第四任调香师

他不会一味只去找愉悦的东西，而是有耐性和容量去体会气味的不同面。

决定做一款香水前，很多品牌的做法是先对调香市场做一个调查，再把调查发给不同的调香师，让他们做出提案，品牌最后从中选出一款它们认为最有商业价值的。但香奈儿与它们都不同，它会把最大的自由给品牌专属调香师，由调香师决定要推出什么样的香水，让做香水更像是创作，像一个做艺术品的过程，而不是回答一个市场部的要求。

正如香奈儿与服装设计师卡尔·拉格菲尔德长达32年的合作，在香水方面，香奈儿也只会拥有一个唯一只为它服务的调香师，这种合作漫长而充分，一旦决定也许之后10年、20年的香水都出自他手，令他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这个品牌，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41岁的奥利维耶·波巨正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在香奈儿，他被人们亲切地称作“我们的鼻子”。这枚挑剔的“鼻子”钟爱神秘的紫罗兰、鸢尾和广藿香，当把它们用在创作中时，会给作品带来一种更加深沉、神秘的韵味。他还可以在茉莉的气息中分辨出树木与动物的味道，也能迅速察觉出一款香水中多余而失败的配料。与人交往，他会下意识地记住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他挚爱的音乐来自肖邦，“肖邦比较瘦弱，有一点点无精打采和苍白，如果我给他做香水的话，可能做一款比较低调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人物》记者说：“我会用一点点橙花，可能还要加入一些这种木香的感觉。”

在很多品牌已经开始向批发商购买甚至是化学性原料的“快消品时代”，香奈儿却还与其第一瓶香水的原料来源南法格拉斯地区的慕勒种植园保有稳定的合作关系，保有自己的一个香水原料产地，更大程度地控制质量。在慕勒庄园，这些花卉的培育过程不会使用任何肥料，作为香奈儿的调香师，奥利维耶要在这里观察原料的生长，注意气候，和花农沟通。

每年，他有一半时间身处法国南部这处格拉斯花田，和玫瑰、茉莉以及当地花农们打交道。剩下一半时间则在他位于巴黎的工作室，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玻璃瓶。在这里，他被来自全世界的香精原料包围。

经常有人问奥利维耶，你的鼻子究竟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这时，这位优雅的法国中年人通常会有些腼腆地一笑：“并不是说我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息，如果只是这样也没有太大意义，我们是通过训练，更好地辨识、掌握、最终创作出一个美好又独特的新香氛出来，这才是意义所在。”

在中国期间，香奈儿的员工曾带着奥利维耶去试着体验东方世界里不同的气味，品茶，香道，甚至是昆曲表演和胡同百态，让他们印象很深的是，奥利维耶从不对任何气味发表判断性观点，他就像一个海绵，一直在吸收，一直在看，一直在体验，不会一味只去找愉悦的东西，而是有耐性和容量去体会一个气味的不同面。

这种体验方式正是表达出了奥利维耶与香奈儿的不凡追求，奥利维耶渴望做出“非常丰富、神秘的感觉”，在调香师的世界，这种感觉多数通过气味之间精妙组合搭配完成，“我不会单纯就茉莉说茉莉，而是把茉莉和一个别的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让人们在闻到茉莉时还会想起一点点树的印象、小动物的印象、橙花的印象，奥利维耶说，这中间蕴含着大量枯燥的劳动，需要精细到两者的比例和剂量，“如果你想象我们是一个特别神秘、美好、充满梦幻色彩的职业可能有点想得太好了，”奥利维耶笑着说，“它就是很踏实、现实的一份工作。”但如果在枯燥尝试后产生了什么全新的东西，奥利维耶会认为这正是他“工作的意义所在”。

米西亚是奥利维耶加入香奈儿后创作的第一款香水。米西亚·塞尔特是可可·香奈儿小姐的闺蜜，引荐香奈儿进入了巴黎艺术社交圈，《追忆似水年华》中帮俄罗斯芭蕾舞团走出困境的维尔迪兰夫人就以她为原型。得知这个故事，奥利维耶的脑海闪现出后台化妆间香粉和口红的味道，如何塑造这种香氛很快吸引了奥利维耶，他把鸢尾、东家豆、安息香以及格拉斯五月玫瑰等香料经过提纯后混合在一起，制成紫罗兰香精，这是香奈儿香水中第一次出现这种味道。

香精中的五月玫瑰和鸢尾都来自格拉斯地区。格拉斯的玫瑰只在5月盛开，花期到来时，70名采摘工人轮班工作，要在3周内完成所有采摘工作。而鸢尾这种植物则需要两年时间的培育，才能获取根部带香气的部分。

奥利维耶希望在不断更迭的潮流中留下些不一样的味道。“以前可能人们会比较喜欢有动物感觉的这种香水，现在大家倾向于更加清爽、活跃、有色彩感的。”他刚刚为大众女性创作的香水，邂逅活力淡香水就选择了葡萄柚作为基础味道，那种轻盈的味道给人向上飘浮的感觉，但这支香水里还隐藏着红橙散发的一丝丝苦的味道，他特意用分层的技术把这种不易察觉的味道固定下来，因为这是他在潮流元素之外，对现代社会的一种体会。

“其实我们创作香水，不是像时装那样，为了某一季。香奈儿5号已经有将近100年的历史了，它能穿越这么多时代，穿越这么多不同的潮流，始终保持魅力和现代性。像我爸爸创造的邂逅系列第一款香水到现在也有12年时间，所以你创造出一款精妙的香水，真的能够凌驾于市场和大众潮流之上。”他说。

有趣的是，香奈儿的上一代调香师，为其创造出邂逅系列的贾克·波巨正是奥利维耶的父亲，他在1978年加入香奈儿的36年里为香奈儿研制了31款香水。也正是贾克·波巨促成了香奈儿公司与法南格拉斯地区花田打理者慕勒家族的合作，当时由于地产商的入侵，花田种植面积不断萎缩，贾克·波巨深知调香师要想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首先要把原料最大程度地掌握在手中，因为如果这种原料，他没有比较大的资源控制在手里，自由就变成一句空话。“我们都是香奈儿香水的守护者，一切能保护香水原料的事，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去做”，贾克·波巨曾说。

最初，调香师是奥利维耶最不愿从事的职业，进入香料世界之前，他的专业是历史。直到今天，他也不愿意过多提及自己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从职业角度讲自己的父亲，实在有一点点奇怪，”奥利维耶说，“因为对我来说，我爸爸首先不是调香师，他首先是我爸爸。”可可小姐是贾克·波巨职业生涯中非常成功的一款作品，奥利维耶加入香奈儿公司后创作的第一款香水是只在精品店、香水与美容品专卖店和香水空间才有售的珍藏系列香水米西亚，本来并不在香奈儿公司的规划之中，但奥利维耶说，他不想一上来就调制那些商业香水，“既然我来了，为什么不带来一些新的感受，新的感觉？”他说。

奥利维耶的父亲创造出了香奈儿邂逅系列香水，作为继任者，奥利维耶创作了这个系列活力淡香水的第四款，创作时，他的父亲没有给他太多具体建议。当他感觉这款香水基本完成，他拿去给父亲闻，父亲的反馈正是他期待的，他说：OK，我觉得这个符合邂逅系列的传承精神，但它又和之前那些有所不同。

“我很高兴”，奥利维耶说。

香奈儿法国香水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