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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 单身社会》 的作者聊聊“独居主义” 最好的一切

2015-11-07采访洪鹄孙穆田编辑张薇插画程老湿

人物 2015年9期
关键词:单身社交生活

采访|洪鹄 孙穆田 编辑|张薇 插画|程老湿

与《 单身社会》 的作者聊聊“独居主义” 最好的一切

采访|洪鹄 孙穆田 编辑|张薇 插画|程老湿

延长单身,推迟婚龄,在伴侣不合胃口时迅速搬出来,离婚,而后数十年地避免与他人共同居住—独居生活,是过去的半个世纪,人类一直在从事的一项伟大的社会实验。在美国,如今独居人口占到了美国户籍总数的28%,甚至超过了核心家庭所占比重。纽约大学社会学教授埃里克·克里南伯格(Eric Klinenberg)写了这本《单身社会》,探索了独居风潮崛起的原因,以及这一现象给我们的社会文化、经济政治带来的影响。

人物PORTRAIT = P

埃里克·克里南伯格= E

P:独居成为一种社会现象是近半个世纪的事。在你看来,过去半个世纪的世界,为独居提供了哪些条件?

E:毫无疑问,首先是经济繁荣以及社会福利系统的完善。现代市场经济和国家福利的结合给了人们如何生活、如何安定下来的新选项。这也解释了独居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为什么集中在北欧——前4名是瑞典、挪威、芬兰以及丹麦,接下来是日本、西欧以及美国。

城市化是另一个关键,服务业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大规模兴起,让个人生活方方面面需求的满足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来得容易。另一方面,单身亚文化在都市里的蓬勃发展,吸引着那些不墨守成规的人。

而这里面的决定因素是女性地位的上升。在全社会的一半——女性不能获得足够的经济自由和文化意义上的解放以至于可以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时,独居兴起是不可能的。

P:如果说它们让独居成为一种可能,什么力量让独居成为一种主动的选择呢?

E:人们开始独居是因为它跟一些神圣的现代价值观相称:个人的自由、对自身权力的掌控以及自我实现,这些都是我们青春期起直到生命终结,每一个个体不断追寻的东西。独居生活可以使人们在适宜的时间,以自己的方式做想做的事,让人们从家庭及婚姻伴侣的需求中解放出来,把注意力集中在自身。它提供让你选择此刻自己想要的生活,想做什么的自由和机会,它为年轻人提供了发现自我和成长的可能,它为人们提供了从一场失败婚姻中去复原的场所,它为所有年龄的人提供时间去独处,而独处是这个过度联络的时代中我们所亟须的。

P:但你也在书中提到了,很少有人把独居视为一种最终目标,而更多是一种过渡。

E:对,自相矛盾的是,独居有时候恰恰意味着需要新的社交方式。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独居生活是阶段性的状态,而不是稳定的长久之计。独居者中确实有很多人仍然在找寻一个生活伴侣,一个爱人,家庭成员,或是朋友。这些人同时也清楚地知道,生活的安排不是一成不变的,承诺也未见得永久,人们在改变传统的同时,并不确定新的生活究竟该何去何从。不过在现代社会里,人们不同阶段变换着生活状态是司空见惯的。

P:“过渡”是因为我们人类习惯独居的时间还不够久吗,畅想一下26世纪,你认为有没有可能独居将成为文明社会的主流形态?以及独居成为潮流是否意味着人类对情感关系的不再沉溺?

E:不,这不是我所讨论的。在独居和彻底的孤独之间有一个非常大的不同点,你想象的是一个隔离的世界,一个没有亲密关系的地方。但我看到的恰恰是:大多数独居的人是非常社会化的,比那些结了婚的人更社会化。城市生活提供的自由让人们可以尽情展现各种个人主义的怪癖,并不断做出尝试,都市环境——从酒店、公寓、咖啡馆、餐厅、酒吧、健身房到各类社交俱乐部都是为那些想延迟成家立业的年轻人提供和他人连结的机会。独居者同样与别人有很深厚的情感关系,他们只是不想困在同一屋檐下而已。

思想有意思

P:越来越多的国家承认了同性婚姻合法。这是否是人类从长期的生殖焦虑中解放出来的一个标志?不再渴望拥有一个自己血缘的孩子,这一点是否也在削弱“家庭”存在的必要性?

E:对一些人来说,传统意义上的家庭的必要性确实在降低,他们找到了一些新的方式建立自己的支撑网络和亲密关系,并努力运转正常。而如今的新情况是,你有无数种建立你自己生活的、切实可行的方式。人生之旅不再只是一条航线了,并且无所谓对错。这就是解放,当然,同时也压力重重,当我们号称要建立自己的生活时,我们能够依靠的也确实只有自己了。

P:社交媒体的广泛使用对走向独居有何影响?

E:新的社交媒体使得独居并与他人联络更加的方便。另一方面来说,对于现在整天活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上的我们而言,独处也显得更为重要了,如今线上线下都是“朋友”,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干扰普遍存在,在这个高度互联、超级活跃、24小时全年无休的社会文化中,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拥有一个自己的地方,并不会将我们带往寂寞或者与世隔绝,相反,独居给了我们时间与空间,来实现有效率的自我隐居。

P:在大部分时候,孤独仍然被认为是负面的。你认为我们应该重新审视孤独这个词吗?

E:我不认为这个观点是对的。在这里,至少孤独是有价值的。寂寞可能是负面的,但这是非常不同的感受。比如涂尔干(Emile Durkheim,法国社会学家,社会学的学科奠基人之一)就认为,独处的时间令人重新获得力量,是解放的方式之一,而只有获得解放,个体才开始寻找超越自身的可能性。爱默生和梭罗也有类似看法,孤独让人从社会关系中解脱出来,帮助个体培育自我、建立独到见解,最终更为有效地重返社会。

P:你提到独居现象的思想根源——与涂尔干提出的“对个体的宗教崇拜”有关。自我代替了上帝,成为现代人的新型宗教。但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发现,自我也不过是现代性的陷阱?

E:关于“自我”的陷阱,我想我们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回归到独居这个话题上,它会引起这类疑惑:比如独居的兴起是否来自不信任感或促进了不信任感?独居是否成为了那些害怕被拒绝和分离的人的一种自我防御性辩词?还是说它是一种更为冒险的生活方式,适用于那些愿意持续进行自我挑战的人?作为一个社会学家,我想我的工作是去解释它如何发生和为什么发生,而不是去审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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