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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悬一线

2015-11-06李泽亮

鸭绿江 2015年11期
关键词:舞伴冠军

李泽亮

摩登舞王子苏冠军从来没干过这样丢人的事。

在省体育舞蹈大赛决赛中,第一轮第一支华尔兹没跳完,他就出事了。没有预兆,猝不及防。他的一只脚踩在舞伴郝可心的白色长裙上,正在旋转中的两个人突然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赛场一片哗然。苏冠军急忙爬起来扶起郝可心,两人调整一下准备继续跳,可郝可心的那件长裙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前胸后背全露了出来,左膝盖渗出了鲜血,腿也不听使唤了。五个裁判同时打出最低分,他们被淘汰出局。苏冠军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郝可心下场,小声地安慰她说,咱们下回还有机会的。郝可心“哇”地哭出声来:“玩命苦练好几年,还说拿全省冠军,连半个名次也没拿到。”

“下次再来嘛。”苏冠军赔着笑。

“说得轻巧,还得等几年?”

“那怎么办?”

“你问我?我还没问你呢。”

“问我什么?”

“跳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走神儿?”

“我没走神儿。”

“还说没走神儿,你一瞧见那个粉红色女郎就慌神了。”

“我……”

“当和她擦肩而过时,你一脚踩到我的裙子上。”

“你都看到了?”

“我问你那个人是谁?”

苏冠军一下子闭口了。

苏冠军做梦也想不到,失踪八年的佟思杨会在这里现身。她离他而去的时候,只给他发过一个短信:“突发急病危及生命,请不要找我。”然后,便无影无踪了。没想到,今天,她竟在流光溢彩万人瞩目的省体育舞蹈决赛现场出现。当主持人宣布进入决赛的六对选手入场时,苏冠军并没有太注意,可是,决赛的第一支舞曲华尔兹响起时,他觉得有一对选手舞姿矫健,技艺超群。那个身穿粉红色长裙的女郎很是抢眼,且不说她长得如何漂亮,单就舞姿的架形和旋转度就令人叹为观止。按常规,是男带女步,而这一对分明是女带男。苏冠军觉得女人似曾相识,当音乐骤然响起的刹那间,那粉红色女郎对他嫣然一笑,又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话,好像“您好”“哈喽”之类的。因为乐声太响,他没听清。不过苏冠军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佟思杨。他差点叫出声来。

佟思杨是苏冠军的第一个舞伴。

在襄平市几乎没人不知道苏冠军这位体育舞蹈界标志性人物,他十五岁夺得全市少年摩登舞冠军,历练十年,又获得全市青年摩登舞金牌,人送绰号“摩登舞王子”。在全省,也是有影响的人物。

舞界的人都知道,跳舞得男女搭配相得益彰,舞伴间,心领神会配合默契,才能准确表达舞蹈语汇,展示出舞蹈艺术的独特魅力。人们常说,搭成一对好舞伴比结成一对好夫妻还难。夫妻是一起生活过日子,两个人的隐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舞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舞蹈艺术,欣赏的人越多越好。

苏冠军初跳舞时,就想寻找个好舞伴和自己攀登摩登舞艺术高峰,雄心勃勃地要把全省冠军、全国冠军、世界冠军的金牌一一揽入囊中。声名鹊起后,他创建了一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冠军摩登舞培训学校”,并亲自授课,大约十年时间培育学生近千人。社会效益良好,经济效益更可观。他置了房子买了车,过上了好日子。他认识佟思杨就是在自己的培训学校里。佟思杨一米七的身材,美丽动人,有点像英国女影星凯瑟琳·琼。她性格温柔,办事得体。据说,是省外贸大学的毕业生。父亲病故,困难的家境使她放弃了读研回到家里,一家大公司出资将她送到他的培训学校学习。她的舞蹈潜质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不到两年,她的舞蹈就跳得相当不错,三年时,已经能和全市的冠亚军们单挑了。

每天开课前,佟思杨都会提前来到教室,为苏冠军沏上一杯香茗放在讲台上。她学习认真刻苦,善思勤奋,舞蹈艺术与日俱增,很得苏冠军的好感和赏识,并将她提为助理教练。时隔不久,佟思杨就成了苏冠军名副其实的舞伴。在她将要结业时,恰逢全市举办体育舞蹈锦标赛,她和苏冠军力拔头筹,获得摩登舞职业组第一名。当那枚金灿灿的奖牌挂在胸前时,她挽着苏冠军的胳膊喜极而泣。

郝可心真是疯了。

她冲出赛场,无论苏冠军怎么喊她,她头也不回向对面的宾馆住处跑去。她不明白,舞技精湛沉着冷静的苏冠军为什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初赛中他们表现不俗,复赛中他们成绩优异,专家、评委、裁判和权威人士普遍认为夺得决赛第一名非他们莫属。为这次比赛郝可心煞费苦心,她把服装设计师请到家中,对比赛服装的材质、款式和色调都做了精心设计,临赛时还请来专业歌舞团的化妆师为她化妆,不仅如此,她还花钱买下观摩台前排中间那趟座位,分送给她的亲戚、朋友和关系好的同事,并再三叮嘱他们在比赛时要为他们呐喊助威、加油打气,还要大声呼喊他们的背号和名字。可是决赛的第一支舞刚跳了几步,他俩就来了个人仰马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郝可心一下又想起那个粉红色女郎来。她是谁?代表哪个市参赛?且不说漂亮的长相、修长的身材,也不论那潇洒的舞姿和超群的技艺,就这么一个人她也是从来没见过的。多年来,省里的体育舞蹈运动会,包括大大小小的国际标准舞大赛,各市的邀请赛,她几乎场场不落,即使不参赛也必去观摩,却从没见过这个人,也没听说过。苏冠军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见她就走了神儿、慌了心、乱了步?以后自己和他的舞还怎么跳?面子往哪搁?郝可心的心一阵疼痛,不由得又哭了起来。

“嘭嘭嘭”的一阵敲门声。郝可心想,一定是苏冠军向她赔礼道歉来了,不理他,让他滚犊子,要他知道她郝可心不是好糊弄的。那女人对你瞧一眼笑一下你就乱了方寸、丢了冠军,一声“对不起”就完了?她铁了心要让他知道郝可心的厉害。

“嘭嘭嘭”的敲门声不绝于耳。郝可心索性把头钻进沙发垫里。可是敲门声越来越响,大有不开门决不罢休的架势。

“你还有完没?”郝可心“腾”地跳下地,猛地打开房门说,“苏冠军,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想的只有苏冠军?”站在面前的是她的前男友刘大鹏。

“你来干什么?”她没好气地说。

“我来取车的。”他也没好气地答。

郝可心一下想起来了,早晨来省城比赛怕误场,是借刘大鹏的宝马车开来的,不想一气之下把车忘在赛场外面的停车场了。

郝可心一拍脑门儿说,对不起哥们儿,我立马给你取车去。她转身向停车场跑去。刘大鹏嘟囔了一句:

“嘁,让苏冠军给整神经了!”

恍然如梦。这句话形容苏冠军最恰当不过了。获得全省摩登舞第一名的那个粉红色女郎正是佟思杨和她的舞伴程佳文。成绩公布了,奖牌发完了,曲终人散了,郝可心不知去向了……

苏冠军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开着车回到襄平市,他的培训学校里没有学员练舞,只有清洁员小安梅一个人。苏冠军在教室里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小安梅将沏好的茶水递过来他都没看一眼。小安梅说,苏哥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他摇摇头不吱声。不一会儿,他又出了门,小安梅问,苏哥哥你去哪里?他没回答小安梅,而是一声不响地开着车沿着通往省城方向的沿河大道驶去。他心里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这个影子就是佟思杨。八年前,佟思杨是他的学生,也是舞场上配合默契的舞伴,又是生活中相互依赖的朋友,虽然没有说明是恋人关系,但形影不离地过了几年时光,就差捅破那层窗纸了。

苏冠军沉稳大方,性格内俭,佟思杨聪明伶俐,待人热情。人们说他俩是优势互补绝配的一对。要不是事情发生得突然,他们的孩子该满地跑了。

那年,也就是他们获得全市摩登舞锦标赛金牌不久,襄平市申办世界园艺博览会成功,为欢迎各国和各地友人,市里决定举办文艺体育项目展示演出活动,摩登舞是其中的主要一项。市政府特邀苏冠军和佟思杨在世博园中心广场进行表演。组委会做了精心安排部署,媒体单位进行大力宣传,热情的国际友人和来自各地的舞蹈者早早聚集在新建的世博园中心广场翘首以待。可是,原定表演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苏冠军却迟迟没有露面。围观的人鼓掌、呐喊、吹口哨地千呼万唤,苏冠军有些神色慌张地走上台,深鞠一躬表示歉意地说,他的舞伴佟思杨发生了意外,不能到场同他一起表演,组委会从邻市特邀了一位优秀青年摩登舞选手,作为他的临时搭档为大家进行表演,她的名字叫郝可心。

理解万岁嘛,何况人们是冲着他苏冠军来的,仍然以掌声表示欢迎。

就这样,一个相貌平平、喜怒形于一色却又工于心计的郝可心,迈着她那另一种类型的舞步,走向苏冠军的人,又钻进他的心,成了苏冠军的第二个舞伴。如果说,佟思杨的到来是水到渠成,郝可心的到来则是蹒蹒跚跚。事后,苏冠军不止一次感慨地说,同他几个舞伴的经历都是鬼使神差。

“鬼使神差”这个词和苏冠军有着一种潜在的必然联系,他同他的三个舞伴都有着类似情形。第一个舞伴鬼使神差地失踪,第二个鬼使神差地救场,第三个舞伴鬼使神差地竟然……当然,这是后话。

苏冠军开着车子在沿河大道茫然无绪地行驶着。车载收音机里飘起张学友唱的一首歌: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地度过

莫回首莫回头当我唱起这首歌

怕只怕泪水轻轻地滑落……

是啊,一切都不要问不要说。

苏冠军这才想起,为了比赛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到现在已是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难怪肚子“咕咕”地抗议哩。他看了一下路标,沿河北路。他知道前方在通往省城公路的交汇处,有一家红楼梦酒店,那里环境幽静清爽宜人,晚茶宴可是别具一格的。苏冠军把车开到那家酒店门前停下。一名服务生跑出来,将他热情地领到店里。苏冠军走进酒水间,一位年轻的女人正背着身捧着菜谱看,待她转过身来,两个人不由得愣住了。苏冠军看清这个女人正是刚刚获得全省摩登舞冠军的佟思杨。两个人几乎同时说:

“怎么会是你——”

佟思杨见苏冠军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如果方便或者不介意的话,请跟我随便吃点什么好吗?苏冠军说:“好的……”

他俩谁也记不得都喝了多少酒水,都吃了什么东西。佟思杨边说边哭得稀里哗啦,苏冠军边听边唏嘘不已。

佟思杨从省外贸大学休学后,家里的生活压力不但没减轻,反而更大了。父亲去世前在医院治疗近一年时间,花费二十多万元,这些钱都是向亲戚朋友借的。正愁还钱没指望的时候,妈妈又查出直肠癌晚期,医生说必须化疗,可是化疗费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妈妈说,这病化疗也得死,不化疗也得死,挺着啦。佟思杨坚决不同意,她托关系找门子四处借钱。找借无门的情况下,她进入了邻居家程阿姨的侄子程佳文的公司当摩登舞教练。协议时间十年,但为了给母亲治病,在优厚待遇的吸引下,佟思扬在协议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协议签后的第二天,程佳文亲自开车先将佟妈妈送到医院化疗,又将佟思杨送往“冠军摩登舞培训学校”学习。佟思杨早来晚归跟苏冠军学习和钻研舞技,勤奋加汗水,还有她所具备的修长身材和漂亮的仪表,使她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摩登舞优秀选手,这期间没有人来打扰她,只是程佳文隔三差五地打个电话,十天半月地开车过来嘘寒问暖。

圈套和陷阱是猎人一贯使用的伎俩,也成了现今土豪们诱色猎艳的手段。

佟思杨培训期满的当天,就被程佳文一个电话召到他的公司里。在一间非常豪华的办公室,程佳文对她说,今天是你培训结束的第一天,也是到本公司工作的第一天,你的工作就是教公司领导跳摩登舞。她点头说好的。他问她,你不想知道这个领导是谁吗?她说,是谁呀?他笑着说,就是在下喽。她也笑着说,程总也喜欢摩登舞?他说,不是喜欢,是情有独钟,这些年只顾做生意,把我的梦想给耽误了。她说,是吗?他说,这次,我不只是和你跳跳舞而已,目的是在全省运动会上和你一块拿个冠军。她说,我一定帮程总如愿以偿。他说,谢谢。他又压低声音说,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叫我大哥或者更亲近些都行,在众人面前一定叫我领导或者称呼我的官衔,这样显得正规些。她说,我记住了。

程佳文笑了。他告诉她,每天早上五点至七点,晚间的七点至九点是教舞时间,往常的这个时候也是他健身的时间,双休日和节假日,如果没有其他安排,都作为习练摩登舞时间,地点是在公司八楼他的健身房。为使她工作和生活便利,专为她准备了一套房间。他说,教课从明天开始,现在你可以上楼休息了。她说不行,明天是襄平市世博园开园的日子,苏冠军和她在中心广场还要进行摩登舞表演哪。程佳文指着协议书说,私凭文书官凭印,一切按协议办。她说,襄平市领导已经安排好了的。他说,这里是九州不是襄平。她说,那也得讲信用啊。他说,早就订在协议的事你都不遵守,还谈什么信用?她说,我也得和苏冠军商量一下嘛。他说,协议上没有这一条。她说,我怎么向苏冠军交代?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扬起手里的协议说,你需要交代的人是我,不是苏冠军,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他按了一下电铃,进来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程佳文说,小秀,领佟老师上楼休息,然后陪她到公司小餐厅就餐,记住,要精心照顾佟老师的生活起居。

从此,杳无音信的佟思杨,做起了程佳文的专职舞蹈教师。其实,她成了程老总的一件玩偶。

听完佟思杨的叙述,苏冠军恍然大悟。他问她,今天和你跳舞的就是程佳文了?她点点头。他说,得了冠军这么大的好事他没来和你庆祝一下?她说,以庆祝之名巴结讨好他的人多的是,刚领完奖,足有一个班的女人把他接走了。他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对女人还有那么强的兴致?她说,也许叫特异功能吧。他说,无论是舞功舞技或具备的条件,拿冠军你当然是实至名归,可程佳文那架势怎么评上的金牌呢?她说,凡是这样的人猫道不通走狗道,都会使手段的。他说,他给裁判使币子了?她说,应该说是给多数裁判。他说,真卑鄙。佟思杨说,他做的那些卑鄙事用火车都装不下,得用航母装。他说,你怎么才能从火坑里跳出来?她说,难哪。他说,程佳文冠军也当了,金牌也拿了,可谓名利双收如愿以偿,还不肯放过你吗?她说,要是我把这些年的工资和违约金什么的都还给他,他嘴里也许能欠条缝,这些我没能力做到。他说,我能做到,我一定把你救出来,继续我们的舞蹈梦。

佟思杨把头深深地埋在苏冠军的怀里。

程佳文听完佟思杨的辞职请求后,先是一愣,说,我没亏待你吧?有意见你就说呗。她说,我确实不想干了。他说,总得有个原因吧?她说,缘于自身诸多因素。见她去意已决,他说,人心留不住啊!说我同意不如说我理解,在舞界你已是技艺超群前程无量的人物了,至于跳舞嘛,我不过是外胯一将地玩了把客串。再说,自己是个扔下五十奔六十岁的人了,也就这德性了,见好就收吧。同意你再找个好舞伴,或者说找个好伴侣拿个“国字号”冠军。

他话锋一转,说,不过,我们是有十年一纸协议的。她说,我情愿退回你全部款项。他说,你在这的吃、喝、住的费用就都不要了,你只要退还工资、补助费和违约金就行了。她说,得多少钱?他算了算说,一共八十五万三千元,看在你这些年尽心尽力的分上,给你打个折吧,你退还八十万就可以了。她说,只要你放我走要多少都行。他说,就这样,三日之内把钱拿来,咱俩“门儿清”。

她说,好吧。说完她快步走出去。

郝可心终于明白了,那个粉红色女郎就是佟思杨,难怪苏冠军会这样呢。

一晃,郝可心有七八天没见到苏冠军了。她去摩登舞培训学校找好几次,苏冠军都不在,领着学员练舞的是助理教练葛小虎。葛小虎说,苏老师家里有急事忙着哪。哼,苏冠军是三九天的杨树——光杆一条,他家里哪来的急事?郝可心觉得小安梅肯定知道苏冠军的事情,她就去问小安梅。开始小安梅吞吞吐吐不说,她就吓唬小安梅说有急事找他,要是耽误了大事,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小安梅“哇”地哭出声来,她说,苏哥哥出事了。郝可心说,出啥事了?小安梅告诉郝可心,为把佟思杨从程佳文那里赎出来,苏哥哥将房子和车子都卖了,在旧物市场停车场附近租了间小房住呢……

郝可心心里想,这小子和那个佟思杨可真够铁的,自己跟他搭伴跳舞七八年了,他也没这么出过血。自己就是不如佟思杨漂亮呗,人们说佟思杨跳舞跳得好不假,可她跳舞的时间也比自己早几年呢,舞这玩意儿就是练出来的,自己再练几年不至于比她差吧?何况自己还比她小两岁呢。难怪人们说,跳舞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苏冠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他被佟思杨弃之而去的时候,是她郝可心出手为他解了燃眉之急,还和他搭伴跳舞。当他陷入感情不能自拔时,又是她郝可心拯救了他,为这事还与男友刘大鹏闹掰了,整个心思都用在苏冠军身上……这个臭没良心的,她恨他,骂他,恨不得咬他几口肉。

郝可心恨过也骂过了,心里平静下来。她明白,苏冠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要想把他拽回来,拿下这个阵地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她决定采取软刀子战术。

郝可心取出电话,给苏冠军打过去,可连打几次就是没人接。

怎么回事?她和他以前也吵过,也闹过,可他没有不接她电话的时候。好小子,你不接我还打。她一遍又一遍地打苏冠军的电话,通了,那头的苏冠军言语不清地说:“谁呀?”她说:“是我。”苏冠军说:“你是谁?”她说:“你怎么了?”苏冠军断断续续地说:“我……好……难……受……”她说:“你到底怎么了?哪难受?”她的话没说完,听到“啪”的一声,好像电话掉在地上的声音,再也没有动静了。

直觉告诉郝可心,苏冠军出事了。她跑出屋子,骑上电动车飞快地向旧物市场方向驶去。她几乎没费多大气力就在旧物市场停车场附近找到了苏冠军租住的那间小平房。房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门走进屋里。好家伙,满屋子弥漫着腐臭气味,床上、地上和茶几上满是呕吐物,两盘剩菜摆放在一张小桌上,桌旁放着十来个空啤酒瓶和一个空着的白酒瓶。人事不知的苏冠军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他的身上沾满了污秽物。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郝可心把那些脏东西擦抹干净、清理出去,又将苏冠军身上的呕吐物擦去,脱光他身上的衣服,将苏冠军挪进被窝,又把床单被罩等统统扔进洗衣机里,她撸胳膊挽袖子地开始洗刷刷,忙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几乎累昏的她才坐下喘口气。

这时,有人敲门。郝可心说,进来吧,门没锁。进来的是佟思杨。佟思杨吃惊地说,你怎么在这里?郝可心说,我不该在这里吗?佟思杨说,你什么时候来的?郝可心说,昨天晚上就来了。佟思杨说,你是在这过的夜?郝可心说,没错。佟思杨说,你怎么知道他住这?郝可心说,打电话知道的。佟思杨说,他怎么说的?郝可心说,他电话里告诉我他很难受。佟思杨说,他为什么这么说?郝可心说,他为你都家败人伤了,不该这么说吗?佟思杨说,他在什么情况下跟你说的?郝可心说,他是搂着我说的。佟思杨说,我不信,要亲口问问他。郝可心说,他就在床上,你去问吧。佟思杨走进床边问,冠军,真是这样吗?苏冠军没有说话。佟思杨又说,你倒是说话啊。苏冠军还是没吱声。佟思杨说,我还是不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郝可心说,舞伴舞伴,搂着跳舞,睡觉一块儿……见佟思杨还在摇头,郝可心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指着赤身裸体的苏冠军说,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佟思杨双手捂着脸,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苏冠军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他依稀觉得,昨晚自己喝了不少酒,还呕吐过好几次,后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缓了缓神儿,发现屋里变了样,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床单被罩都换过了,洗过的衣裤都晾在窗前,自己赤条条地躺在被窝里。屋里没有人,只有电饭煲里散发的热气和米香味。他想,一定是佟思杨做的,搬家时也是佟思杨帮他搬的。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心里一阵隐隐作痛,心疼的不是卖了房子卖了车,而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天,苏冠军和佟思杨一起把钱送给程佳文。程佳文一见苏冠军就一脸阴笑地说,噢,原来是苏先生啊,您是怜香惜玉还是旧情难忘?要不就是挖我的墙角?苏冠军说,前些年和思杨跳舞很默契,手把也顺,如今您冠军到手名利双收,求程总网开一面,成我们之美吧。程徍文说,苏先生这么说那就好办啦!您是摩登舞王子,又是襄平有名的大财主,这个折不但不能打了,您还得付给我这些年的利息哪。苏冠军说,总共多少?程佳文说一百零三万元。佟思杨说,你怎么出尔反尔?程佳文取出那份协议说,说话和做事都要有证据,明明是你违背协议嘛。佟思杨说,你不是答应给打折免息了吗?程佳文说,我答应给你免息,给苏先生这么大的腕儿打折免息那不是柯碜人吗!佟思杨说,我不干。程佳文说,走法律程序也行,起诉费算我的。佟思杨说,我还不走了。程佳文说,不走更好,本来我就不想让你走嘛。苏冠军说,才多大点事呀?明天拿来给你。程佳文拍着手掌说,看看人家苏先生就是不差钱。

就这样,苏冠军和佟思杨走出了程佳文的办公室。

……

醒酒后的苏冠军喊道:“思杨,思杨——”

门外进来的却是郝可心。

郝可心拎着不少蔬菜和水果进了屋,对苏冠军说,看你熟睡着,我就到菜市场买了些东西,你一定饿了吧?饭做好了,马上做菜吃饭。他说,屋子你收拾的?她点点头。他说,东西都是你洗的?她又点点头。他说,也是你把我脱光弄进被窝的?她还是点点头。他说,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说,昨天晚上。他说,你怎么找到这的?她说,咱们都这么多年了,你的事儿我还有不知道的。他说,还有别人来过吗?她说,你说的别人是谁?他说,佟思杨来过吗?她说,来了又走了。他说,佟思杨说什么来着?她摇摇头。他说,佟思杨去哪了?她又摇摇头。他说,佟思杨留下什么话没有?她还是摇摇头。

苏冠军什么也不说了,他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往外走。郝可心拦住他说,你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他说,我有急事。她说,不管啥急事也得吃饭哪。他一把推开她,急急地走了出去。

苏冠军走出不远给佟思杨打了电话,可是,佟思杨的手机却一直关机。她妈妈年前已经去世了,除此在襄平她别无亲人。她能去哪呢?他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她是不是去了九州?于是他跑到长途汽车站乘车前往九州。

在那间相当讲究又非常漂亮的办公室,苏冠军又见到了程佳文。程佳文皮笑肉不笑地说,苏先生急着赶来有事吧?苏冠军说,一来我想告诉你,相差的二十万过两天送来,二来想问问你佟思杨是否来过?程佳文说,佟思杨上午来过,已将那二十万差额钱还清,收拾她的东西走人了,她没告诉你?苏冠军摇摇头说,没有,你知道她去哪了吗?程佳文面带诡异地说,这可要出事了,出大事了。苏冠军一时不知所措。程佳文揶揄地说,有困难找警察嘛,赶快报警吧。

此时,苏冠军的手机响了,有信息发过来。他打开看:

冠军:无论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不惜重金帮助我。但怜悯和施舍绝非爱情,牵强的情感也是短命的。你的债我一定会偿还的。祝你们幸福!

思杨  即日

苏冠军向外跑去。程佳文在身后又说了一句让他堵心的话,哎——有佟思杨的消息可得告诉我!

苏冠军病了,很重。

从佟思杨离去之后,苏冠军就不再跳舞也不教舞了,无论谁怎么劝怎么说,他都油盐不进。郝可心当他面扇过自己的嘴巴,给他写过忏悔,发过毒誓,甚至还跪在他脚下央求过,但他心如止水,不为所动。他把摩登舞培训学校解散了,待在家里不见人。他成天除了喝酒还是喝酒,也不吃饭,他的命全凭酒支撑着。这样耗了大半年,郝可心怕这辈子再也拿不到摩登舞皇后的桂冠了,就搭了个新舞伴,又成天隔夜地琢磨“one two three four ”去了。

发现苏冠军有病的是小安梅。小安梅刚满十九岁,但她个子却很高,足有一米七多,模样长得特好看,乍一瞧,那眉眼竟有些像苏冠军。可她比苏冠军小了一轮,也是属牛的。她没有父母,一岁时被人遗弃,孤儿院将她收养。两年前她被雇到冠军摩登舞培训学校当保洁员,每月工资一千五百元钱。苏冠军待她很好,她对他也特别崇拜。何况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苏冠军是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小安梅自知出身卑微,是个摆不上席面的菜饽饽,可是,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哪,她暗恋苏冠军已有很久了。小安梅不但爱上了苏冠军,也爱上了摩登舞。早上离开课还有三四个小时,她就来到教室,先把门窗擦得亮亮堂堂,又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然后,她开始练习踢腿、下腰、走舞步,没有舞伴她就抱着凳子练。当开始上课时,她站在舞蹈学员后面偷偷地学,暗暗地记,悄悄地模仿。待人们散去后,她收拾完卫生,又独自在屋里苦苦下着功夫。她深深记着孤儿院院长唐阿姨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要想人前显贵,必须背后受大罪。”受人歧视、遭人白眼的小安梅,就是用一个独特的方式向摩登舞艺术挺进,用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爱恋着她的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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