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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公众对中国经济竞争力及中国汇率政策的认知

2015-11-05苗红娜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认知

苗红娜

摘 要 此研究通过2010年和2012年在美国实施的“美国人对华态度调查”呈现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发展的态度,并透过社会经济变量、人口变量、制度与文化好感变量以及媒体使用变量(电视、广播、报纸、互联网)分析此种态度形成的原因。数据表明,美国公众基本承认中国迅速崛起的客观事实,并认为美国对中美两国的经贸关系更为依赖。但对中美贸易关系的判断具有较强的“中国威胁”意味,即认为中美之间存在的贸易不平衡是源于中国对汇率的控制,通过操纵货币在国际市场中获利。究其原因,一是客观方面,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急速增长的中美贸易不平衡使美国民众产生了危机感;二是中美之间在贸易不平衡、台湾问题、人权问题、环境保护问题等方面存在着分歧;三是西方媒体对中国的负面报道往往与个人的经济状况感知相结合,强化了美国公众对中国经济威胁的认知。回归分析表明,美国受访者个人对中国政治制度和文化的好感度、媒体接触及个人社会经济状况对其中国经济发展和中国贸易政策的评价具有统计显著性。

关键词 美国公众 中国经济竞争力 汇率政策 认知

1979年中美恢复“正常贸易关系”(Normal Trade Relations, NTR)。1980年代之后,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长,中美经济领域的互利合作关系发展迅速,两国之间的经济依存度加深。与此同时,中美之间不断扩大的贸易不平衡和美国国内不断增加的失业,也产生了诸多围绕知识产权保护、人民币汇率等主题出现的贸易摩擦,使美国政界、学界以及公众对中国经济发展持有强烈的不安和担忧。在此背景下,探究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发展的认知尤为必要。通过对美国公众的态度调查,此研究透视美国公众对中国经济发展以及中美贸易的认知,并讨论影响美国公众认知的重要因素。

一、 文献回顾:美国精英及公众对中国经济的态度

美国的宪政设计确定了公众在政治过程中的影响力,公共舆论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因素,同宗教和意识形态一起,构成美国当局在制定对外政策时所不可回避的影响因素。

余峰、黄华莉:《文化因素对美国对华政策的影响》,载《理论月刊》2007年第9期,第138-140页。美国公众对中国经济发展以及中国货币政策的评价是公共舆论的重要方面。学界对美国公共舆论的研究一般将其分为精英舆论和公众舆论。

熊志勇:《美国民意看中国六十年:变与不变的趋势分析》,载《国际政治研究》2012年第1期,第85-96页。前者包括政治精英、舆论精英、商业精英和学术精英;后者则被认为包括了熟知国际事务的极少数公众、对国际事务有所了解的少数公众,以及对国际事务不了解的大部分公众。

时殷弘:《20世纪西方大众对国家对外政策和外交的影响》,载《国际政治》2001年第8期,第4页。

(一) 美国精英对中国经济发展及中美贸易关系的认识

综观美国精英群体对于中国经济发展及中美贸易的讨论,可以分为以下观点:

一是中国经济发展给美国带来“威胁”。反对自由贸易和支持劳工权益的利益团体或精英群体利用劳工标准、人权、环境等问题积极游说国会将贸易问题政治化,巩固贸易保护主义。

倪世雄、李淑俊:《从公众—国会—政府的互动关系看美国贸易保护主义——以中美贸易摩擦为例》,载《美国研究》2007年第4期,第81-94页。为回应有着大量选民基础同时又受到国际竞争威胁的传统工业部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及美中安全评估委员会也围绕中国崛起对美国的影响,举行多场充满对中国误解和误判的听证会,包括对外贸易、汇率政策、对外投资、技术开发、能源安全等领域。

孙哲、刘建华:《中国经济崛起和中美经贸关系:美国国会的认知与反应》,载《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第42-50页。他们认为中国低价格产品是对美国制造业的不公平竞争;中国日益发展的高技术生产和研发会挑战美国技术发展的竞争力;中国大量购买美国国债会控制美国经济命脉并威胁美国经济安全。另外,中国经济崛起会引发其军事力量的增强和在能源问题上与美国抗衡,并进而威胁美国的国家安全和地缘政治影响力。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军事实力的增强,中国肯定会像19世纪的美国在西半球所做的那样:对内建立强大的军事机器,然后试图控制日本和朝鲜半岛以及亚洲其他地区;对外则提出“亚洲版的门罗主义”,将美国踢出亚洲的势力范围,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的霸权国家。

约翰·米尔斯海默:《大国政治的悲剧》,王义桅、唐小松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20页。

二是主张应以积极的态度对待中国经济的发展和中美贸易,认为二者的贸易关系是互补和双赢的。美国工商利益集团往往为维护在华商业利益而推动贸易问题非政治化,并利用媒体、学术团体等机构宣传中美正常贸易对美国经济的促进作用,以及对中国的市场规范和价值观领域的推进作用。

李晓岗:《推动中美贸易问题的非政治化——美国工商利益集团就给予中国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地位的游说》,载《美国研究》2005年第4期,第76-99页。强调经济相互依存、国际制度以及民主化这三者是相互强化的,双边的经济贸易关系会创造国家间的共享价值。贸易与投资的数量越大,会有越多的组织对避免冲突和维持和平感兴趣。自1990年中期以来,贸易、增长、民主及和平之间的假设关系成为中美经济关系促进派的主要依据。克林顿总统开始弱化对中国在人权问题等方面的批评,其后任的乔治·布什也主张贸易促进民主并最终推进和平的观点。

Edward D. Mansfield and Jack Snyder, “Democratic Transitions, Institutional Strength, and Wa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56, No.2, 2002, pp.297-337; Edward D. Mansfield and Jack Snyder, Electing to Fight: Why Emerging Democracies Go to War, Cambridge, Mass: MIT Press, 2005,p.49.

三是认为机遇和挑战并存。美国知识精英和智库往往持此观点。认为尽管美国当前在中国出口总额中所占比例还未达到史上最高点,但中国整体经济增长更依赖美国。

Oliver Blade Barron:《中国经济数据解读:更依赖美国》,载《中国外资》2014年第11期,第34页;韦恩·莫里森:《中国经济崛起及对美国影响》(美国国会研究署于2013年7月发表的报告),王宇译,载《国际金融发展研究》2013年第9-11期。中国经济增长过度依赖固定资产投资和商品出口,在创造有效、平等及公开的法律及财政制度方面存在困难,以及在收入公平、社会、教育等方面存在的问题都阻碍了中国经济的长期发展,也有可能对美国经济构成挑战。美国智库,如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芝加哥对外关系委员会、布鲁金斯学会等关注人民币汇率问题和中美贸易问题,并发布诸多研究成果,对“中国是一个货币操纵国”进行讨论,并从保护美国贸易和投资利益的角度提出避免贸易战。

卢跃威、韦磊:《美国智库当代中国研究的动力分析》,载《国际关系学院学报》2010年第6期,第71-75页。

(二) 美国公众及媒体对中国崛起的反应

随着中美经贸关系的加强,中美不断扩大的贸易不平衡以及“中国制造”对美国家庭的“入侵”给美国公众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震撼、不适甚至不安。目前已有大量有关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发展的民意调查,尤以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和盖洛普(The Gallup Organization)影响最大。

皮尤研究中心近年来的民调显示,中国的经济崛起引发了美国民众对美国实力下降的担心,并视中国的快速发展是对美国的威胁。2010年的调查显示,41%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将是世界的主要经济大国,是世界主导的经济力量,超过了视美国为世界主要经济大国的人数。2011年的民调中43%的受访者认为中国的崛起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Pew Research Center, China Seen Overtaking U.S. as Global Superpower, July 13, 2011, http://www.pewglobal.org/2011/07/13/china-seen-overtaking-us-us-global-superpower/2012年的数据显示,美国民众高度关注中国日益增强的经济实力及对美国的影响,53%的美国人认为中国崛起为世界大国是对美国的主要威胁,且59%的人认为威胁来自中国的经济实力。

Pew Research Center, U.S. Public, Experts Differ on China Policies, September 18, 2012, http://www.pewglobal.org/2012/09/18/u-s-public-experts-differ-on-china-policies/盖洛普的调查也表明认为中国是世界主导经济强国的美国人从2009年的39%上升到2011年的52%。

康皎、马凌:《佩尤和盖洛普涉华舆论调查:比较、分析与思考》,载《对外传播》2012年第1期,第36-37页。在对盖洛普和皮尤调查中心过去60余年的调查数据进行的研究认为,美国公众对中国的看法是负面的,随着中美两国关系越来越紧密,美国公众对经济竞争的担心逐渐超过对传统安全的担心。

熊志勇:《美国民意看中国六十年——变与不变的趋势分析》,载《国际政治研究》(季刊)2012年第1期,第85-96页。

其他的民调也表明,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增长的矛盾态度,即认为中美贸易使价格低廉的中国产品进入美国,保障了美国消费者的经济福利,同时也造成了美国的岗位流失和美中贸易逆差。

百人会民调:中国人和美国人对彼此的态度, http://www.rfa.org/mandarin/yataibaodao/survey-20071211.html;马小宁:《中美民众对视:希望与疑虑交织》,载《环球时报》2007年12月12日,http://finance.sina.com.cn/review/20071212/11404281725.shtml尽管美国新闻中经常提及中国压低人民币汇率,20%的美国普通民众称他们因对人民币汇率问题知之不多而无法确定人民币是否是导致美国经济现状的重要因素。不过,仍有42%的普通民众和47%的精英人士认为人民币汇率的确是一个影响因素。

中国日报网:《调查显示:中美两国民众普遍认可中美关系的重要性》,2012年2月9日,http://www.chinadaily.com.cn/hqzx/2012-02/09/content_14572142.htm

以上既有的理论分析和调查数据提供了了解美国精英和公众对华经济态度的重要依据。然而,对于何种因素影响着这些认知,以及这些认知的可能变化则讨论不足。因此本研究通过量化的数据,分析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认知的影响因素,并对改善中国的经济形象提出建议。

二、 研究假设:影响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认知的因素

根据已有研究,本研究就影响美国公众对中国经济发展认知的因素提出如下假设:

余建军:《美国公众的中国观与美国对华政策(1990-2002)》,载《美国研究》2004年第2期,第58-78页。

假设一:心理学中的晕轮效应表明个人对事物的总体印象会受到其强烈印象的影响。因此,美国民众对中美关系的认知会影响其对中国货币政策以及中国经济竞争力的评价。

假设二:美国民众的媒体接触频率和接触媒介影响其对中国经济的认知。美国精英对华经贸的态度往往通过各种媒体得以传播,并影响公众的认知。

袁明:《略论中国在美国的形象:兼议“精英舆论”》,载《美国研究》1989年第1期,第41页。曹永荣和刘康的研究指出,美国民众的党派归属、接触何种媒体对“中国的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没有影响,而对媒体的信任程度、年龄则是主要的影响因素。

曹永荣、刘康:《“美国公众对华态度”实证调研——基于“中国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话题》,载《南京社会科学》2013年第8期,第116-123页。

假设三:对中国政治制度和文化的好感有可能会影响其对中国经济发展及中国汇率制度的评价。美国对民主价值全球普适性的推崇,使得美国民众往往以某国政治制度是否符合民主标准来形塑其认知。有学者在总结美国民众调研数据后认为,美国民众怀有相对于中国的优越感,自视很高

李宝俊、李存娜:《美国公众对中国的印象:1989-2001》,载《太平洋学报》2002年第4期,第22-31页。。美国公众对中国的负面看法主要由于两国实行不同的社会制度以及美国对中国大国地位的担心。

熊志勇:《美国民意看中国六十年:变与不变的趋势分析》,载《国际政治研究》2012年第1期,第85-96页。

假设四:党派归属和政治倾向会影响受访者的认知,这是由于意识形态的影响和人类固有的认知缺陷会导致美国公众错误的学习结论。

刘卫东:《解读负面观念的由来:用学习进化理论解释美国的中国观》,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3期,第43-47页。

既有的调查表明,民众态度会受到精英舆论的影响,但却有不同的表现。如芝加哥大学全国民意中心(National Opinion Research Center)的调查数据表明,1998年,支持对中国实施经济制裁的政治精英和公众分别为37%和62%,到2002年,两者的比例分别为29%和57%。可见在对待中国的态度上美国精英和民众存在较大分歧。一方面,政治精英可能比公众更清楚制裁中国将给美国带来的不利后果;另一方面,普通公众是最直接受到中国制造业冲击的群体,因此他们更容易对中国产生不满情绪。

谢韬、梅仁毅:《美国政治精英和公众在对华政策上的共识与分歧》,载《现代国际关系》2008年第10期,第26-31页。因此,其影响因素不仅仅是精英舆论,普通民众自身的收入状况、工作状况、受教育程度、人种等因素影响着民众的经济状况以及对中国经济的理解,此为假设五。

三、 研究设计:数据来源与变量测量

(一) 数据来源

2010年和2012年,上海交通大学人文艺术研究院和杜克大学中国传媒研究中心主持了两波“美国的媒体与公众对中国的看法调查”研究项目,并由美国印第安纳大学调查研究中心采用电话访问形式展开调查。分别获取有效问卷810份和1000份。由于抽样时以美国公民为抽样框,因此本研究所指的公众即美国公民,没有进行精英与非精英民众的区分。

(二) 变量测量

本研究分别以“中国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和“中国操控货币意图在国际市场中获利”为因变量,二者的取值都是“1=完全不适合中国”,“5=与中国的情况完全相符”。各自变量的具体内容如表1。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表

如表1所示,在2010年到2012年间,对中国货币政策的评价变化很大,且更为负面;对中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的评价变化不大,但呈下降趋势;对中国文化好感度的评价更好,但在中国政治制度、公民权利保障和中美关系认知方面的评价更为消极。

(三) 美国公众对中国经济发展及中美贸易认知的总体态度

1. 中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

在2010年的调查中,40.7%的美国民众非常认同中国的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23.6%的美国民众觉得“中国的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比较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因此有64.3%的美国民众基本认同“中国的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仅有17.5%的美国民众不认同这一观点,另外18.0%的美国民众持中立态度;2012年的调查中,57.9%的受访民众基本认同“中国的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其中241%的人非常认同,比2010年下降了16.6%;不认同这一观点的民众为16.2%,与2010年的17.5%稍有下降。详见表2。从总体来看,六成左右的美国民众认同“中国的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这一看法,而且对中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的看法更加温和。

表2 下列说法形容中国是否正确:“中国的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 (%)

2. 中国操纵货币意图在国际贸易中获利

在2010年的调查中,仅有28.9%的美国民众认为“中国通过操纵货币,意图在国际贸易中获利”,其中17.2%的受访者认为这句话比较准确地形容中国,11.7%的受访民众认为这句话非常准确地形容中国。42.1%的美国民众对这一观点持否定态度,28.9%的美国民众保持中立。即除了28.9%的美国民众支持“中国通过操纵货币,意图在国际贸易中获利”这一论调外,多数美国民众(71%)持否定和中立态度。

然而,在2012年的调查中,认为“中国操纵货币意图在国际贸易中获利”的受访民众骤升到63.3%,比2010年的28.9%上升了34.4%,持中立态度的民众则下降了6.5%;不认同“中国操纵货币意图在国际贸易中获利”的民众也由原来的42.1%骤降到12.2%,下降了29.9%。见表3。由于2012年是美国的选举年,此次大选中有关中国的议题聚焦于经贸问题并与美国经济相联系。

张业亮:《美国2012年大选与中美关系》,载《美国研究》2012年第4期,第46-67页。

表3 下列说法形容中国是否正确:“中国操纵货币意图在国际贸易中获利” (%)

3. 根据您的了解,您认为美国对中国的贷款多还是中国对美国的贷款多

24.8%的美国民众认为“中国对美国的贷款多(China loans more to US)”,71.4%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对中国的贷款多”(US loans more to China)。认为两国“相互贷款的金额差不多”的仅为0.2%,详见表4。可见,在绝大多数美国人心目中,中国是“落后和贫穷国家”,美国是“富裕和发达国家”,故而“美国对中国的贷款多”是想当然的。然而根据美国财政部发布的统计数据,截至2012年底,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总计12028亿美元,是美国的第一大债权国。

蒋旭峰:《2012年底中国增持美国国债197亿美元》,新华社华盛顿2013年2月15日电。参见http://www.gov.cn/jrzg/2013-02/16/content_2332462.htm新加坡《联合早报》曾报道“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美国)的债主,在全球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奇迹”。可见,美国公众对中美经贸关系的认知并不客观、全面。

表4 根据您的了解,您认为美国对中国的贷款多还是中国对美国的贷款多? (%)

4. 如果美国彻底断绝与中国的贸易往来,您认为对美国经济的伤害更大,还是对中国经济的伤害更大?

2010年,59.3%的美国民众认为,如果美国彻底断绝与中国的贸易往来对美国经济的伤害更大,38.4%的认为对中国经济的伤害更大;2012年的调查中加入了“美中经济都会受到同样的伤害”这一选项,因此,47.7%的人选择了“双方都会受到伤害”。但选择“对美国经济伤害大”的受访者仍多于选择“对中国经济伤害比较大”的受访者。见表5。这些数据表明,在美国公众看来,中美贸易的依存度非常高,二者在经济发展领域已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表5 “如果美国彻底断绝与中国的贸易往来,美国和中国经济的伤害” (%)

国际经济相互依赖中的“不对称性”是国际经济关系的重要问题。中国学者也认为“中美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是一种不对称的关系”,但有趣的是,中国学者强调从双边贸易额、贸易构成、直接投资以及国债方面,中国比美国更加依赖中美贸易。

谭秉禹:《金融危机背景下的中美经济相互依赖》,载《国际关系学院学报》2009年第4期,第76-80页。也有学者对两国进出口贸易数量进行分析,认为中美相互依存有向相对意义上的对称性发展的迹象。

雷达、赵勇:《中美经济相互依存关系中的非对称性与对称性》,载《国际经济评论》2008年第3-4期,第29-33页;夏立平:《21世纪初的中美关系——非对称性相互依存》,载《当代亚太》2005年第12期,第3-10页。

5. 在决定美国对华政策时,以下各项应该获得多少优先考虑?增加中美之间的贸易往来、促进中美之间的公平贸易、促进和保护中国的人权、促进中国更好的环境政策和实践、确保中国大陆和台湾之间的和平关系

通过比较均值来考察美国公众对这五类政策的优先排序,在2010年的调查中,公众对美国对华政策优先性的排序是:促进和保护中国人权、促进中国更好的环境政策的实践、促进中美之间的公平贸易、确保中国大陆和台湾之间的和平关系和增加中美之间的贸易往来。2012年这一排序发生了变化,其中促进公平贸易的优先性上升,成为美国公众眼中最紧要的问题,而促进人权、确保两岸和平的优先性没有变化,推进环境保护政策和实践的均值稍有下降,但仍远优先于增加贸易往来。详见表6和图2。可见,随着中美经济贸易关系的发展,以通过促进公平贸易来减少美国赤字在美国具有很高的政治支持,可以推断以民意为基础的美国政府必然会继续加大对中国商品的进口壁垒,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短期内仍会不断增加。

表6 2010与2012年中美政策优先性比较

同时,中美政策选项优先性排序的变化可以看出,虽然如人权、两岸关系、环境保护等这些问题仍是媒体及公众关注的重点,但更多的焦点开始转移到经济领域,尤其是促进中美之间的公平贸易。这与当前美国政府的对华策不谋而合。美国学者的研究发现,自克林顿政府时期开始,美国政府对商业主义的考量超过了其他目标,如人权、民主、同盟关系、维持权力平衡、控制技术出口,将经济利益置于国家利益的重要位置,将增加美国出口作为主要外交政策目标。商业成功成为判断美国政府绩效的主要标准。

Samuel P. Huntington, “The Erosion of American National Interests”, Foreign Affairs, Vol. 76, No.5 (Sep.- Oct., 1997), pp.28-49.

四、 回归分析:影响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竞争力与汇率政策认知的因素

分别以“中国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和“中国操控货币意图在国际市场中获利”为因变量,利用2010和2012年的数据进行OLS线性回归分析,回归结果如下:

表7 中国货币政策评价及中国经济国际竞争力评价的回归分析

回归分析结果表明,第一,对中国文化具有好感的人倾向于认为中国经济具有世界竞争力,同时对中国货币政策的评价也更为负面,也就是说所预期的文化晕轮效应在对中国货币政策的评价中并不存在。

第二,对中国政治制度的判断:越认为“中国具有服务于人民需要的政治制度”的民众对中国货币政策持有的负面认知越少,越支持中国经济具有世界竞争力,即在对中国经济发展以及中国经济政策的认知上,存在着政治制度的晕轮效应。越认同中国政治制度则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前景越乐观,并对中国经济政策越少负面评价。并且这种相关关系在2010年和2012年的数据中都得到了验证,可以说对中国政治制度的判断与对中国货币政策以及中国经济的世界竞争力的认知之间的关系具有稳健性。

第三,认为“中国限制其公民政治权利”的人则既对中国货币政策有更强的负面认知,同时又认为中国经济具有世界竞争力。可见,与文化好感度的效果类似,公民权利的认知对中国经济发展和货币政策的晕轮效应也不存在。

第四,对中美关系的总体评价也影响到对中国经济发展和中国货币政策的评价,但这种影响作用在2010年和2012年中表现的方向不同,可见这一因素的影响并不稳定。

第五,个人的党派归属对中国经济的世界竞争力认知不具有统计显著性,但越认为自己是民主党的人则越怀疑中国货币政策,这与民主党成员多为受国际竞争影响的制造业工人有关。

第六,通过报纸、互联网来获取国内和国际新闻的人对中国货币政策的评价更为负面。对中国新闻的兴趣既正向地影响着对中国经济的世界竞争力的判断,也强化了对中国货币政策的负面认知。

第七,人口学因素的统计结果与曹永荣等人的研究一致,即教育程度越高、年龄越大、收入越高的人,对中国经济增长方式的负面评价越小,教育程度高和男性受访者多认为中国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

五、 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 结论

美国公众普遍认为中国经济具有国际竞争力,并且在未来会更具有世界影响力。但对中国经济政策的认知较为“负面”,尤其认为中国存在着对汇率的控制,并通过操纵货币在国际市场中获利。在对中美关系不同政策优先度的考虑中,强调要促进中美之间的公平贸易,而增加中美贸易则被认为最不具有优先性。究其原因,一是客观方面,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急速增长的中美贸易不平衡使美国民众产生了危机感;二是中美之间在贸易不平衡、台湾问题、人权问题、环境保护问题等方面存在着分歧;三是西方媒体对其他国家的负面事件往往更有兴趣,这些媒体对中国的负面报道往往与个人经济状况的感知相结合,强化了美国公众对中国经济威胁的认知。

美国民众对中国经济发展、经济政策以及中美贸易关系的评价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其中其党派属性、对中国政治制度的评价、对中国文化的好感度、教育程度、收入以及媒体接触具有很强的统计显著性。可见,美国民众对中国货币政策的认知与其自身的经济状况和经济利益密切相关的。在自身经济处境不佳时,很容易相信国家机器的宣传而把原因归于中国的经济政策以及中美之间不公平的贸易关系。

(二) 政策建议

1. 发展公共外交,促进中国正面国际形象的有效传播

在信息化时代中,新闻媒体往往是人们获知外界尤其是外国信息的主要来源,中国的国际形象也受到新闻媒体报道的影响。从传播学的角度来讲,媒体往往会更多地关注负面新闻。因为“人性中一般更好奇的是那些负面消息,而不是正面消息。”

弗兰克·赛斯诺:《新媒体,新新闻——美国媒体如何报道美国政府和世界新闻》,载龚铁鹰编著:《美国政府如何与新闻媒体打交道:中国新闻发言人赴美交流实录》,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10年版,第20页。这也使国外媒体总是有意无意地歪曲、丑化和误读中国。

而美国的民众大多对于中国的历史文化、政治制度以及经济发展没有全面客观的认识。虽然当前中美相互依赖关系的日益加深,使美国民众对中国及中美关系的关注度上升,但他们对中国的了解多从自身的日常生活感受出发,“往往仅仅是他们手中有中国制造的产品,或者说这些产品有怎样的问题”

阿莫斯·盖尔伯:《美国媒体及驻华记者如何报道中国》,载龚铁鹰编著:《美国政府如何与新闻媒体打交道:中国新闻发言人赴美交流实录》,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10年版,第80-89页。,对于其他的问题他们的关注度非常有限。美国学者傅高义(Ezra Vogel)教授指出,“现实中的中国已有了深刻的变化。可惜的是,美国大多数老百姓对此认识和理解的不够。”

傅高义:《美国人看美国、中国与世界》,载《美国研究》2001年第2期,第123页。因此对中国经济及中美关系的认知产生偏差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在特定的情况下,这种感性的非全面认知又往往会受到政客或利益集团的诱导而发生偏移。由于意识形态的偏见、利益集团的游说、政党政治的需要和个人政治收益的考量等诸多因素使得一些政客不断渲染“中国威胁论”,公开指责中国。

袁征:《美国民众如何看待当今中国》,载《和平与发展》2010年第6期,第40-49页。尤其是在美国经济低迷时期,如1997年东亚金融危机及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时期,美国对中国的贸易赤字在美国经常被主要的新闻和商业出版社提及。在2010年,这类报道更快增加,提及“赤字”的文章数量接近2006和2007年的总和,达到了最高点。

Gary Clyde Hufbauer, Jared C. Woollacott, “Trade Dispute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Growing Pains so Far, Worse Ahead?” Brazi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Marilia, Vol. 2, No.1, 2013, pp. 49-111.

美国大量的负面报道迎合了美国政府和反华利益集团的心理,使得美国民众将其制造业的衰落和工作机会的丢失归结于中国对汇率的控制和“不公平的贸易”,因此“无论从中国发展的内因、外部环境,还是对世界的影响力来讲,中国加强公共外交已经是不言而喻的选择了。”

赵启正:《中国强化公共外交的必要性》,载《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第2页;郑斌、许少民:《印度对中国崛起的认知》,载《南亚研究》2011年第4期,第1-15页。中国公共外交的一个重要任务是帮助外国公众了解中国的情况,让他们认识到:中美经贸关系目前更多的是互补性,中国仍是发展中国家,中美两国的经济水平差距仍很大;中国需要美国的投资、技术、先进设备和金融服务,美国在将其大量低附加产业转出去之后需要进口来弥补国内需求;尽管围绕着“人民币汇率”、“知识产权保护”和“公平贸易”等问题中美间的摩擦会不断增加,但这并不会影响中美经贸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另外,由于那些认为“中国有满足其公众需求的政治制度”的人更倾向于肯定中国的货币政策以及对中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抱有肯定的看法,因此中国应展开多渠道的外交,即“突破目前以政府为主体的外交模式,重视民间力量,通过民间的社会、文化和商业活动来影响美国民众甚至美国精英阶层对中国的认识”

曹永荣、韩瑞霞等:《美国民众对中国台湾地位认知的影响因素——基于美国人对华态度实证调研》,载《台湾研究集刊》2012年第6期,第21-30页。,利用社交媒体的外交职能

汪晓风:《社交媒体在美国对华外交中的运用》,载《美国研究》2014年第1期,第47-62页。,宣传中国的政治制度和文化特色,使美国民众更多地了解中国政治制度的实际效用,消除一直以来人权、环境、台湾问题以及西藏问题对中国形象和政治制度评价的影响。

2. 调整经济政策,维护经济主权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美国民众在中国汇率问题上对政府的压力就会越大,以促进贸易公平为由的人民币升值问题会愈演愈烈。这意味着中国在制定经济政策时不得不考虑更多的约束条件,但“在不断扩大经济交往的同时,要考虑到自身经济主权的问题。”

阿燃燃:《中美经济相互依赖研究》,辽宁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35页。 在当今国际政治学界虽存在着“民主和平论”、“经济相互依赖论”、“国际制度和平论”、“三角和平论”等乐观的观点,但作为冷战思维的延续和既有意识形态偏见的惯性,“中国威胁论”仍有广泛的市场。尤其是随着中国国力增强,中美之间的贸易不平衡是目前中美经济对话的重要内容,包括人民币汇率问题、中国市场开放度问题以及投资保护协定和知识产权等问题,这些问题的存在使中美贸易关系的敏感度非常高,对经济领域的关注,有可能缓和政治领域的既有冲突,但也有可能产生新的政治冲突。中美双方都希望降低对对方贸易的依赖程度,以降低相对于另一方的脆弱性。因此,在制定对外经济政策时,需要寻求经济主权与经济全球化之间的平衡。

3. 建立合作共赢机制

国际政治经济学复合相互依赖理论认为,在处理国家间关系时政治与经济分离,即在不同社会政治制度下,共享经济合作互惠关系。贸易、军事和台湾问题是中美关系出现摩擦最多的领域。中美两国被市场力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美中两国作为最大的发达和发展中经济体,其双边关系对整个世界经济产生着重要影响。当前中美两国经济相互依赖程度加深,经贸摩擦必然会增加。

与中美之间经济的相互依赖并存的是两国在市场机制和发展阶段方面的巨大差异,以及中美之间不同的文化背景、政治制度以及历史发展轨迹,在许多问题上秉持不同的价值观和利益追求,这些都加深了双方的猜疑、忧虑和不信任。在此背景下,两国的经济协调需要建立良好的互信关系,加强宏观经济领域中的政策协调和沟通尤为迫切,对于存在的矛盾及其化解方法要有清晰的认识,从而促进两国更深层次的交流与合作,实现两国经济的共赢。这就需要搭建新的平台为两国的沟通和协调建立起良好的运行机制,包括各种国际组织以及中美两国间的对话机制。

目前中美经济贸易对话机制包括了中美联合经济委员会(Sino-US Joint economic committee, JEC)、中美商贸联委会(Sino-U.S. Joint Commission on Commerce and Trade, JCCT)、中美经济战略对话和中美经济与战略对话等。

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正在崛起的经济体,与世界上最大的发达国家之间的经贸关系是当今世界最为重要的经贸关系。在中美经贸关系的依存度不断增加的情况下,美国政府对中美关系的定位也从克林顿政府时期的“建设性合作关系”到小布什政府的“战略竞争对手”、“9·11”事件后的“建设性合作关系”、2005年的“利益攸关方”、2009年确立为“积极、合作和全面的中美关系”;2011年《中美联合声明》中,中美关系被定位于“相互尊重、互相共赢的合作伙伴关系”。虽然从政治和军事角度,美国政府从未将中国视作其真正的盟友,但两国经济的高度依存性使美国很难以敌对的态度面对中国。总之,在经贸依存度不断加强、贸易摩擦不断增加的情况下,双方都应当秉持求共存异、合作共赢的原则,不仅是给对方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同时也是给自己生存和发展的机会,这是国际政治经济关系的要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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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崔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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