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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市的文化高度

2015-11-03王雁鸣

艺海 2015年7期
关键词:界牌衡阳市

王雁鸣

[摘要]一个人的命运往往跟社会跟时代的命运紧紧相连。艺术家因为专业和人格原因更是无法摆脱社会和时代的裹挟,很难自居象牙塔而独善其身。这其中,政治在社会和时代的命运转换过程中扮演着十分强势的角色,它可以让你今天大红大紫明天就灰头土脸。黎政初大半辈子生活在衡阳市他几乎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过这片水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灵人杰。九十年磨砺出的沧桑人生和饱满人格,黎老把自己站成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关键词]黎政初 衡阳市 界牌

黎老九十三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九十高龄,从生命学意义上讲,很难得,常人中不多见。九十岁的黎老跟八十岁时一样,依旧不咳嗽、不流眼泪、不流鼻涕、不流口水,依旧不抽烟、不酗酒、不打牌、不戴眼镜,吃得、睡得、走得、玩得、画得。

人说黎老三次政治大难,一次“反右”,一次“文革”,一次“馆藏王祺字画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黎老患高血压中风,住院一个多月,出院后没几天照样画画,还越画越好,真是个奇迹。

自然界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真的有很多很难解释的现象和很难破译的奥秘。眼前,这个看上去个子不高略显单瘦的老人,平静慈祥、温文尔雅的外表下,究竟蕴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内心世界?该如何深入那片神秘的世界,去发现和破译伴随他历经坎坷磨难却始终坚忍顽强的“生命密码”?带着探究这样一份特殊的使命我走进了“补拙斋”,象小学生那样来到黎老面前。

多么可爱可敬的老人啊!

一点也不故作高深,反而是那样和蔼、爽朗。

他透露给我许多鲜为人知的信息。

很多人都说他是衡南人,其实错了,衡南只是他长期工作的地方。他说他是地地道道的衡阳县人,老家在界牌,他出生在界牌一个叫石矶的村子里。那才是一个真正美丽的地方。白石峰、两冬寺、太平皂、银溪桥,一处比一处漂亮。提到这些地方,老人神采飞扬。

九十三年前的那个五月,正是豌豆花蚕豆花盛开、田垅里到处飘着豆花香的时候,黎政初出生了,眉清目秀。接生婆和后来的算命先生都说这孩子命好,是文曲星下凡。因为是头胎,又是个儿子,这在一个不很富裕却还算殷实的家庭里,自然得到祖辈父辈们更多的疼爱。父亲黎先涛是个老实本分又勤快的汉子,领着母亲经营着五亩水田一片茶山还顺带做些茶油生意。

黎老从小天资聪慧。在丽泽小学读了两年后,父亲还是相信国学,都几千年了,丢不得。于是停了新学,请私塾先生到家里来给黎政初补习国学,教他四书五经。

黎老记忆力好,七、八十年前的事情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教他的私塾老师叫汪振芳,很有学问。汪老师那时候就有六十多岁了,眼睛还失明。可老师真厉害,虽看不见书本,四书五经包括注解能倒背如流。这堂课讲到书本上什么地方了,下堂课从什么地方开始讲,停在哪面从哪面接着,老师都丝毫不差。先是手把手教他练毛笔字,后又教他写诗填词对对子。黎老说,三年的旧学在国文功底方面受益匪浅,对日后的艺术创作产生深远影响。

冥冥之中真的就有上天的安排?说不清。可为什么对“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一些诗句就格外感兴趣呢?三十六湾的嶙峋怪石流泉飞瀑,两冬寺、将军庙的红墙碧瓦雕梁画栋,春天地里的菜花、秋天山里的野菊,垅里的麻雀布谷,林中的八哥喜鹊,这么多东西,怎么见到了就格外欣喜?

父亲卖完茶油从衡州城里带了本《三国志》回来,书中的插图比故事情节更吸引他。那些插图线条简洁明快,人物形态生动逼真。无师自通,黎政初居然能把书本中的人物维妙维肖地描到墙上去,这一点让村子里的人个个惊叹不已,夸这孩子一定是个天才,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父亲显然是受到了乡亲们的鼓舞,决意让孩子多读书。先是送他去离家不远的久佳堂继续读新学,因为读高小要考数学,又托远房亲戚汪士达带着他到衡南车江陶淑小学读书。这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学校,由原礼乐局办的。带他上学的汪士达是个有名的老师,后来还当过老衡阳县的教育局长。在陶淑,他第一次接触到美术课,第一次看见美术老师李正峰画麻雀。课堂里,老师发现他有很强的画画兴趣和天赋,课后便开小灶单独教他画麻雀,教他如何注意麻雀的身体结构和不同的飞翔姿态。这孩子模仿力特强,学校定期出的周刊,期期都会刊登他的绘画习作。小学毕业时,李老师舍不得这个朝夕相处的天真乖巧又勤奋的学生,画了一幅松树图送给黎政初作纪念,还在画面上题上一段话。“黎生政初性好画,予甚喜之,兹其毕业在迩,特送青松一棵相赠,望以后成为栋梁之材。”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七、八十年后的今天,黎老还记得那么分明。他说他的国画是陶淑的美术老师给启蒙的,这是他艺术人生的源头。

陶淑小学毕业后考入成章中学,因为怕英语过不了关,一年后转入新民中学。这期间,家里人口多了,负担越来越重,父母田里山里起早贪黑。世道不太平,学校之间换来换去,父母一度动摇了供他读书的念头。心想孩子大了,能粗通文墨晓得写写算算就可以了,加上走日本,衡阳沦陷,兵荒马乱,父亲让黎政初休学回家务农。但又怕到了年龄要被抓去当壮丁,两年后在母亲的坚持下,只好硬撑着让他返回新民中学继续读下去。

新民中学美术老师同样喜欢这个美术基础不错的学生,他带他到自己的宿舍里给他看西画书,教他学素描学写生学水彩画。如果说陶淑小学给他打下良好的线条基础,新民中学则给了他接触和学习色彩的机会。这两点都很重要,一直影响到现在,难怪随便从黎老哪幅作品中都寻得到他年少时笔墨的影子。

兴趣是前提是基础,而发现、培养和强化自己兴趣的老师是保障是关键。黎老的观点没错,他并不相信天才,也不一味地强调勤奋,倒是觉得方法和技巧缺少不得。他认为兴趣爱好和专业教育两方面都很重要。他很庆幸自己无论在兴趣上还是专业上都遇上了足以影响自己整个艺术生命的师长,得到的真心呵护和悉心教导让他受益一生铭记一生感恩一生。

新民中学毕业,他顺利考入华中艺专。因为抗战,学校从武汉南迁至长沙,黎政初在长沙上的学。从陈国钊、黄遐举、周磊村、姜今等名师,与陈白一、王憨山、李立、易图境、欧阳笃材、管锄非为同校同窗。从专业课本、老师讲义、馆藏图书里他系统钻研了石涛、八大、齐白石、吴昌硕、任伯年的作品以及中西画不同流派不同风格和它们的不同技法。是艺专的专业学习让他走上专业创作的道路,让他把艺术作为生活和生命的唯一选择。对这种选择,黎老说他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哪怕关进牢笼打入地狱。

1949年的上学期,国民党假和谈导致学生游行,因杀害学生引起全国大中专学校罢课,不少学校因此而自动解散,艺专也不例外。黎政初回家后便加入了衡北地下党的外围组织共青团,十一月正式参加革命,分配到老八区任文教助理。1950年参加衡阳专区在龙田乡的土改试点工作,同年秋任溪江乡土改工作组长。两年后,调原衡阳县委宣传部任文艺干事。1954年,任原衡阳县文化馆馆长。1956年衡阳、衡南分县后,继任衡南县文化馆长。

一个人的命运往往跟社会跟时代的命运紧紧相连。艺术家因为专业和人格原因更是无法摆脱社会和时代的裹挟,很难自居象牙塔而独善其身。这其中,政治在社会和时代的命运转换过程中扮演着十分强势的角色,它可以让你今天大红大紫明天就灰头土脸。

1957年5月,身为文化馆长的黎政初参加湖南省文艺干校美术班学习,58年3月学完回县,4月便被内定“中右”,一夜之间被撤职,下放咸塘劳动锻炼。种田,搞农药厂,教民办,修排灌站,上面叫干啥就干啥。莫名其妙撤职下放,原因据说就是因为“富农子弟”这一阶级成分问题。1962年,经上级甄别后撤消“中右”处分,复职,第二次被任命为衡南县文化馆馆长。1966年9月又突然被戴上“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帽子,遭撤职,还被开除,回家管制生产。1980年,上面认定其政治结论均是无限上纲,对其戴帽开除都是错误的,予以平反。1982年,恢复职务,第三次被任命为文化馆长。1989年1月又因馆藏王祺字画案受牵连,被关看守所,一年后平反,恢复原来一切待遇。

黎老很少对外人谈及这些,即便是自己的家人、亲人。面对是非得失,他既不怨天尤人,也从不趾高气扬。

初夏的阳光洒进阳台,洒落到画室里,地上桌上斑斑驳驳。

阳光映到黎老泛着淡淡红润的脸上,他微笑着说,三次撤职,三次任命,三起三落。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宠辱不惊。一句话,他相信党相信政府,最终会还他一个公正。

三十多年里大起大落,三十多年里折腾来折腾去。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呢,这中间需要怎样的大智大勇大彻大悟才能如此坦然面对?这是不是就是象王船山、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表现出的湖南人的地域特质——忠诚、坚忍?是不是就是中华文化基因库中湖湘文化基因组群表现出的文化特质——旷达、进取?湖南地域的人格培养和湖湘文化的人格构建,通过黎老的人生际遇和博大胸襟彰显出来,着实让我敬畏。

我眼前这位慈祥老人睿智长者,谦和的外表下平静的话语中竞蕴藏着如此巨大的情感和意志力量,这让我感到震惊。拥有这种力量的人,能有什么沟坎迈不过去,有什么目标不能达到,有什么努力不可以成功!

黎老对家乡界牌石矶陈湾一往情深,他把这份情感归根于血脉相连的生命渊源。14岁以前伴随父母身边,14岁以后的四十年里三次回家乡生活。第一次是衡阳城被日寇占领,初中没读完被迫辍学回家务农,一住就是三年。第二次是艺专解散,只差几个月就可以毕业,无奈离开校园回乡参加革命。第三次是“文革”被开除回乡,这一次一呆就是八年。如果把前边两次遭遇归结为战争和时局动荡,那第三次纯粹是飞来横祸的政治“天灾”。回家之前他戴着高帽子被批斗游街,文化馆陪斗的两个同事一个上吊一个投井。其实他们的问题并不严重,都因为害怕而不顾他的开导和劝阻。城里一些人欺侮他,家乡人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因为大伙儿屋檐搭屋角,哪个不晓得他的出身他的底细呢?只是难过管制那一关,本来一个甲等劳力,干活时比大伙儿更卖力表现更积极也计不了10分,只能对折计5分。

说起这些,黎老很开心,爽朗地笑出声来,他把回家务农不当作苦反而当成甜了。他说他农活样样都会干,插秧、割禾甚至比别人还快。他把在家乡呆着视作政治磨炼、身体锻炼和艺术修炼的最好机会,没人嫉妒、没人打扰、没人干涉,多好。他说他事实上很习惯很喜欢老家的生活,一直就觉得城里没乡下好、他乡没家乡好、当官没种地好。即便到了晚年,他还自刻闲章“家在白石峰下”,书画作品中这枚闲章他用得最多,盖在款首感觉就是舒服。那时候在家里还能干点副业,给社员画像,一块钱一张。画像画出了名,连大队支部书记都请他画。

黎老兴致勃勃地说起孩提时代的一些事情。那时候,家乡普遍很穷,很难见到砖瓦房,绝大部分农家建的是土砖茅草房。茅草的屋面是稻草盖的,差不多每年秋收过后没几天就家家户户换茅屋,把陈旧腐烂的旧稻草取下来换成新的稻草。盖茅屋时会掀落一些雀蛋甚至小雀来,雀蛋壳上麻麻点点,很好看。小雀刚刚学飞,随茅草掉下来,飞不了多远便飞不动了,小伙伴们会捉住它捧回家去养。因为茅屋多,麻雀窝也多,麻雀就更多了。一年四季,成群结队、叽叽喳喳,好热闹。夏秋时节的黄昏经常能见到成千上万只麻雀铺天盖地呼啸着掠过山头和田垅,那阵势谁见了都会欢呼,好像比雀儿们还高兴。

老人眉飞色舞,象是在讲述着心底里珍藏多年的遥远而美好的故事。从小在山村长大,黎政初对大自然对所有生灵有一种天然的喜爱和悲悯。三次老家的生活,除了劳作,更多时间他花在认识自然体验生活上。对花鸟他有着不可名状的亲近感,麻雀、喜鹊、鸽子、野鸡、八哥、蝉、蜜蜂、蜻蜓、青蛙、蟋蟀等禽鸟昆虫以及家养的鸡、鸭、猫、牛等动物,梅花、松树、荷花、紫藤、竹子、芭蕉、兰草等花木蔬果,都成了他最喜爱的东西。家乡的草木花果、鸟禽虫鱼成了他悉心观察、细致描摩、尽情倾诉的对象。生灵们的生长、发育、成熟过程,觅食哺育、求偶栖息时的动作、姿态和神情,他都一一记录下来绘于纸上。花开花落,草青草黄,四时八节,植物花卉荣枯消长的变化,无论色彩还是形态他都烂熟于胸了如指掌。那成千上万只麻雀后来就这样飞到了宣纸上,成了书画界争相展出和收藏的首选。“有时在田野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连饭都顾不上,偷看麻雀偷谷子吃,写生稿都画了几大筐。”宋奶奶在一旁插话,黎老会意地点头称是。

因为爱大自然所以爱生命,因为爱生命所以爱家乡,因为爱家乡所以爱艺术,因为爱艺术所以爱大自然。这是一个博大而深刻的情感轮回,黎老把他归结于支撑他自然生命和艺术生命的两大核心原动力,也就是他所倡导的原乡情怀和艺术精神。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首先必须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多愁善感、心地善良而细腻、性格坚定而勇敢的人。城里的大风大浪可能让他饱受创伤,而家乡的和风细雨又替他抚平了伤痕,给了他振作起来重新出发的勇气。父母给了自己血肉之躯,乡情又给了自己心灵的滋养。生命多一层遭受,心灵便多一层沉淀。饱经风霜的生活给了他坚强的意志养成,同时又给了他艺术领域不断实践不断提高的精神追求。

李清白讲了个黎老画鸭的故事。上世纪70年代未,黎老从衡阳县老家被“解放”回衡南文化馆不久的一次下乡,同事们个个买了不少既新鲜又便宜的乡里东西,只有黎老用笼子装了几只活鸭子回单位。养了几天,把整个家弄得脏水遍地、臭气熏天,害苦了老伴。一星期后,省展创作催交稿件,李清白到他画室一看,惊呆了,一幅完整的水墨画落入眼底。画面上远远近近有百十只鸭子正踱着方步,朦胧处一条小河蜿蜒而来,一个牧鸭人背着竹篓扛着赶鸭杆吹着口哨,画面上方标题为“春江水暖鸭先知”。在政治题材为上的年代里,以普通农家生活生产为素材的花鸟画率先进入省展,这让李清白刮目相看并尊他为“先知”。听黎老老伴宋奶奶说,后来那几只鸭子连同老黎一起被赶进了另一间房。那几天,老黎守着鸭子过,日夜都没让他拢边,臭死哒!

有多少真情就会有多少感动,有多少付出就会有多少回报。平静淡泊的家乡生活繁珩出真切而深刻的原乡情怀,宽容谦和的城市生活积淀出坚忍而踏实的艺术精神,两者成就了黎老这十几年来无数幅乡村题材的中国花鸟画创作,奠定他在中国花鸟画创作领域中的重要地位和重要影响。

这一点,不禁让人们想起曾熙、冯臼、肖俊贤、管锄非、王憨山、左荪谷等一大批给湖湘文化留下灿烂印记的艺术大家。黎老用他孜孜不倦的艺术创作,默默弘扬他们的精神、承继他们的业绩,致力延续着这片地域生生不息的文化脉动。

1991年开始,离休后的黎老赋闲在家,每天读书写字画画。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艺术创作亦突飞猛进。2000年1月,衡阳市博物馆新馆落成,展出和收藏“黎政初书画”作品27件。2002年1月湖南省书画研究院、衡阳市文化局联合举办“黎政初书画展”在衡阳、长沙两地展出,所展作品被抢购一空。2004年3月,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黎政初画选》面世。2005年12月,由湖南省美术馆、湖南省花鸟画家协会、湖南省收藏家协会联合举办的“黎政初画展”在省美术馆展出,共展出作品75件。2008年10月,应湖南卫视、艺术玩家邀请,在艺术玩家品画馆举办“黎政初精品展”。

2006年春节刚过,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黎政初要画百雀长卷。包括宋奶奶在内,身边的亲人和艺术界的好友都劝他,长卷构图非易事,况且年事已高,没有超强的体力和精力很难完成。可黎老就是不服老,“越是年老就越要超越自我,艺术追求是没有止境的”。“画这幅长卷,不仅仅是为了艺术的超越。现在麻雀越来越少,不得不让人对环境担忧。画这幅画更重要的是想唤醒人们对过去的美好时光的回忆”。原湖南省美协主席陈白一看过这幅画后题词:“花鸟传神,花鸟传情”。原湖南省美协主席、著名衡阳籍画家钟增亚观后题词:“观君书画如饮甘泉”。

湖南省美协理论委员会主任李蒲星撰文评价黎政初,“无论什么样的花卉植物,什么样的禽鸟,他都能信手拈来。不仅真实生动,而且神态盎然。可以说,这是传统文人画一味追求笔墨难以做到的”。“于此同时,他又大大强化笔墨的形式语言高度,充分发挥水墨和毛笔的美学表现力,巧妙地融合了花鸟世界自然生命的形神语言和中国画的笔墨语言,形成了集花鸟自然生动情趣和笔墨趣味相得益彰的艺术风格和艺术高度”。“作为现代中国画的一个地域,湖南现代花鸟画在时代潮流中发展。湖南现代文人写意花鸟画前期是齐白石,后期是王憨山,而现代写真花鸟画前期是高希舜,后期是黎政初。”这是李蒲星给予黎老一个客观准确恰如其份的艺术定位。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土生导师陈池瑜撰文肯定黎老”七十而画风形成,八十而炉火纯青。其写意花鸟,是湖南继白石后又一大家。其作品笔墨老辣润泽,花鸟传神移情,画风劲健豪放,风格淳朴敦厚,审美境界高雅清新,乃中国当代写意画上乘佳作,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对于画界和评论界怎么看怎么说,黎老表现出的始终是沉静、温和、豁达的心态,始终面带着微笑去看待去听取。说好的,不沾沾自喜,说不好的,他也不予计较。与人相处从来就不争不辩、不愠不火、不亢不卑。这种忠于艺术、潜心创作的行为心理,没有坚强的内心作定力是断然做不到的。

从第三次复职回市里一晃过去二十多年,这期间很少回家乡去住,但再忙,每年都要抽空回去看看。他爱他的家乡,爱他的亲人,还爱吃家乡亲人们做的饭菜。他说吃家乡的东西养身,画家乡的东西养心。心情好了,身心康宁,自然福临祥至益寿延年。政治上三次大难不死,生命中三次大病不倒,个中缘由似乎不言而喻。 几年前,听说县里成立了文联,老人很高兴。邀隆平开车带着老伴赶到西渡参加文联第一次文代会,还兴致勃勃地爬上五楼泼墨挥毫。首届油菜花节,老人又推掉好几起约请,赶到县里参加开幕式。那么高的年纪,一站就几个小时的油菜花主题创作笔会,让在场观摩的县委政府领导一个个深受感动。

你可能并不高大,但你可以因善良而挺拔,因正直而坚强,完全可以此来树立你的人格的高度;你可能并不优秀,但你可以因专注而深刻,因勤勉而充盈,完全可以此来构筑你的艺术的高度。黎老的生命之树常青、艺术之树常青,其生物性密码和社会性密码也许就存在于他的这些看似浅显实则深邃的人生哲学里。

阳光下,老人的白发闪烁着银光。我们一左一右站在窗前,楼下就是石鼓广场。不远处的石鼓书院沉浸在温暖的阳光里,白墙青瓦间仿佛漫卷着一阵阵书香。石鼓山下两江合流,不见长风巨浪却一泻千里。

目光逡巡间,我突然想到了风水这一概念。从自然地理学、政治环境学和文化气象学角度察看,眼前这片方圆不足一公里的地方集合了全部堪称一流的风水,包括自然风水、政治风水和文化风水。一千多年间,老衡阳县府县衙在这里驻留,湖湘文化的源头也在这里发祥。这片水域进来和这个山头走出的文化名人何止万千?

黎老大半辈子生活在这个地方,除了家乡,他几乎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过这片水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灵人杰。九十年磨砺出的沧桑人生和饱满人格,黎老把自己站成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从文化关系和文化影响的角度讲,艺术家的高度决定艺术的高度,艺术的高度决定文化的高度,文化的高度决定城市的高度,城市的高度决定地域的高度。因此,我们有理由这么说,九十三岁的黎老是衡阳这座城市乃至湖南这个地域的文化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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