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语言书面化必经之路对1986年《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几点建议①

赖静如

(中国社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一、前言

水族是中国官方认定的少数民族，不仅有自己的语言，且有民族文字“水书”，但水族文字“水书”主要用于宗教祭祀，不能用来记录水书先生的祝词，也不能记录日常水语口语。目前保护濒危语言研究特别强调语言记录与保存，首要的工作是将语言或古籍文献先进行转写(transcription)与解读。过去研究水族语言文字，大多使用《水语简志》［1］中使用的国际音标符号，除了语言学界学者使用，三都水族自治县民族研究所、荔波民宗局、荔波县档案局也用来译注水书。这套音位化处理的国际音标，可以很好的记录水语，主要是以三洞地区的水语三洞土语的音位分析，但国际音标不适合用来做水族地区中小学的语言教学;国际音标虽然是一种记音符号，但对未来语言资源的建档、数字化检索并不方便，所以极需有一套经过科学分析并可以拼写各地水语的拼音方案。

2014年9月著名的语言建档(Language documentation)语言学者Jost Gippert 在中央民族大学关于语言建档数位化的演讲中提到，对一个尚未书面记录的语言，并不是只能使用国际音标，重要的是要使用方便记录，又经过语言学分析的记音符号，来对语言进行完整的记录。

早在1986年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民族委员会，召集姚福祥等有关专家，重新整理了《水语拼音方案》(草案)。有关这套《水语拼音方案》的记录，笔者最初是在《黔南历史与文化》［2］书中第318 -322 页见到，书中介绍水族语言文字篇幅中，对水语拼音与普通话拼音的异同作比较，有部分的水语例字、例句。《水语拼音方案》(草案)的设计，主要以水语三洞土语三洞地区的语音为基础。

二、1986年《水语拼音方案》(草案)

(一)《水语拼音方案》(草案)的形成背景与过程

在20 世纪50年代，国家为少数民族创立壮文、苗文、布依文、侗文等，当时水语并没有成熟的拼音方案或试点。改革开放后，广西、贵州正式恢复推行民族语言文字试点，1986年贵州三都水族自治县民族委员会召集姚福祥等有关专家整理《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在水族地区三洞地区曾经有试点，但成效不大。目前曾使用《水语拼音方案》(草案)记录的水语，仅在《黔南历史与文化》(1992)一书中见到。

另外提及《水语拼音方案》(草案)的出版物，也仅在《汉水词典》(1996)［3］第262 页附录名为《水语拼音文字方案草案》中见到，有声母、韵母例字，但没有介绍拼音字母的设计原则。比较难解的是，同是专家姚福祥(水族)编写的拼音方案材料，1992年《黔南历史与文化》与1996年《汉水词典》对a 长短元音的标法有些不同。在对水语各地的语音差异没有确切了解，一些学者、老师，对直接使用拼音方案草案动机不强，还是希望学习《水语简志》国际音标来记录水语。直到2007年，贵州省大力推行民族文化进校园，三都水族自治县民族研究所需要设计推广水族语言文化书面化教材，1986年整理的《水语拼音方案》(草案)才被再次注意，通过2007年9月出版的《水语文化进校园试读本》(试用本)三万册，以及2011年8月第二版《水语文化进校园读本》两本读本在水族地区的发行，虽然目前完全掌握长期使用草案拼写的人很少，但许多水族学生与人民表达了学习的愿望。以下是最初的《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声韵母以及声调对应表。

(二)1986年《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字母与国际音标音位对应表

说明:1.灰色框内字母，表示原来的《水语拼音方案》(草案)没有考虑的字母。

2.框线内，表示需要修正的音位字母。

1.1986年《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声母与音位对应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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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语拼音方案》(草案)韵母与音位对应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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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声调对应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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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创建拉丁字母拼音方案重要原则与考量

国家对于创制民族文字，在1957年国家文字改革委员会曾提出的《关于少数民族文字方案中设计字母的几项原则》基本有五个重点原则［4］［5］:

1.创制新文字和改革原有文字以拉丁字母为基础。

2.和汉语相同与相近的音，尽可能使用《汉语拼音方案》。

3.汉语没有的音，在表达一字母一音有困难时，在照顾字母系统清晰，字形简便的美观，字母书写适当，便于教学使用的条件，可以使用(1)两个字母表达一个音，(2)或另创新字母，或其他适用的字母，(3)个别情况可以在字母上加附加符号。

4.声调可在音节末加字母，或其他办法，或不表示。

5.各民族文字，特别是关系紧密的文字，在字母形式和拼写规则应尽量取得一致。

基于上述原则，以下是笔者对《草案》长期试用后的总结评估:

《水语拼音方案》(草案)(以下简称《草案》)，在《水语简志》已对水语三洞土语进行语言语音分析后，在原有的国际音标标音基础上，设计拉丁字母拼写水语。因水语声母较多，语音复杂。在有限的26个拉丁字母，设计上有难度。但《草案》已经尽量做到最好。

《草案》以拉丁字母为基础，与国家1957年提出的《关于少数民族文字方案中设计字母的几项原则》基本符合。与汉语相近的音都已经使用《汉语拼音方案》的符号，如:以ao 标水语a 长音的复合元音/aːu/;ou 标水语a 短音的复合元音/au/ ;或声母中与汉语相近的j、q、x、z、r 都使用与汉语拼音相同的符号。《草案》也紧紧依循一音一符的原则。对于水语特点的清音鼻化音，在鼻音前加h 字母，如:hm 表声母/m。/，或前喉塞声母，喉塞音以q 来代表，如:qd 表声母/Ɂd/。对于声调的标记，《草案》对水语声调设计，是在音节末加字母，分别用1、z、c、x、s、h、s 标记1 -7 调，第8 调不标音，这也与其他的少数民族如壮语、侗语、布依语的声调标音方法相似。《草案》完全依循国家设计字母的原则。

《草案》小部分的缺憾是在字母使用、字形是否简便美观、是否方便教学使用，没有周详地考虑，也没有考虑汉语借词的拼写需求，这都只能在使用过程才会发现《草案》的不足，如对与水语特色的语音如小舌音塞音与擦音/q/、/qh/、/ʁ/以及龈颚音/ȵ。/、/ȵ/、/Ɂȵ/，《草案》过去采用加字母g 和h 的方式来满足符号的不足，但水语已经使用h 表示清化鼻音，还有g 的字形也与水语中表示喉塞音的q 相近，面对已经前加h 和q 的符号之后，另外使用h 和g 来表示汉语没有的语音，导致在使用水语拼音时，符号的字形，容易让使用者造成学习认知冲突与不便。

还有《草案》使用w 来表示语音/v/、/w/，在唇化音用v 来表示语音/w/，这设计不符合语音学中选择音位符号的习惯与原则，也不能满足三洞土语区其他小片区，拼写水语的需求。最后关于韵母，a 元音分长短时，除了与汉语拼音接轨的复合元音，其他带有韵尾(m、n、ng、b、d、g)的韵母，应该尽量保持一致，如短音为a，长音为aa，以减少拼音学习者的负担。

四、对《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几点改进建议

《对水语拼音文字草案》基本符合《关于少数民族文字方案中设计字母的几项原则》的五点原则。试用过后对《草案》中在国家提出的第三点原则，字母系统是否清晰，以及字形是否够简便，是否便于学习，还有是否满足各地水语拼写需求，笔者提出如下改进建议。

(一)对声母的建议

1.唇齿音/v/声母建议保留使用字母v，且另加音位w/w/，在音节中间的唇化音/w/，则由v 改为w

《草案》中用w 来表两个唇齿擦音［v］、［w］，是有问题的，因为水族地区很多的方音都同有两个音位，甚至是最可能将发/v/念成［w］的南片区方言，也需要有两个音位字母来标音，如:水尧音“做梦”/vjan1saːn2/ 和“写”/wa5/。而发音清楚的三洞地区，如果捨v，而用w 来标注标唇齿音［v］，水族学生势必对母语的［v］，以及汉语借词的［w］音，以致学习外语，会对［v］与［w］的拼写产生混淆。所以建议，保留用v 来标记水语的唇齿音/v/，用w 来标记与汉语借词的/w/或南片区的/w/音。如果介于v 或w 自由变异的语音，记音可以考虑标v 音，因为那些词汇，通常是同源词语音音位为/v/的词汇，如“日”/van1/ 在南片区发音为［wan1］。如果为了保留当地的语音，南片区可以记录wanl/wan1/。所以两个语音v/v/、w/w/是必需的拼音字母。同理，也应该用vy 来标记唇齿颚化音/vj/，而不是wy。

另外，唇化音通常是辅音加半元音/w/，但拼音方案却使用唇齿音符号v 用来标记唇化声母/w/，有唇化的词汇如“端节”/twa3/应拼写dwac而不是dvac。这样才不会让拼写水语的人出现，用v 来拼写w，用w 拼写v 的奇怪逻辑，总而言之，让v，w 按它本又的发音与拼写习惯来拼写。

2.使用重迭字母表示发音部位靠后音位，而不使用添加字母g 或h 的处理方法

水语特有的语音，如小舌塞音/q/、/qh/和小舌擦音/ʁ/，龈颚鼻音/ȵ。/、/ȵ/、/Ɂȵ/，都可以用重复的方式表示发音部位往后，而不是另外加符号g 或h。原因是添加符号g 或h 的结果是，容易造成拼写不美观，还有对被添加的符号g 或h 干扰。例如:/ȵ。/、/ȵ/、/Ɂȵ/ 原草案hgn、gn、qgn ，建议修订为hnn、nn、qnn，用nn 表示/ȵ/ 更为清晰，且语言学习者不会在书写过程混淆q 和g 的书写。

同样，小舌音/q/、/qh/、/ʁ/，草案为gh、kh、hg ，建议修订为gg、kk、xgg ，都是取自原本设计的软颚音/k/、/kh/、/ɣ/拼写为g、k、xg ，发音部位往后至小舌音时/q/、/qh/、/ʁ/时，重复声母的字母为gg、kk、xgg，这更为直观。其他的民族语在设计方案的时候，也用这个称为重迭字母的处理方式［6］。在水语中重迭字母的处理，主要来表示发音部位靠后的声母，字母的使用与实际语音有紧密关系。

特别要提出的是，使用重迭的方式标注，是与贵州民族大学水语教师韦述启、三都水族自治县民宗局民族研究所韦世方、潘政波、潘兴文研究员，以及英国语言学者康蔼德(Andy Castro)老师讨论，以及笔者长期试用之后，对原来的《草案》提出的修订建议。

3.可考虑加上原《草案》没有使用的声母音位v、xx、(kx)、ngw

声母除了要加上v/v/音，对于一些地区发音x /ɕ/，发音靠后时，可考虑加上音位xx 表示硬腭擦音的［ç］或软颚擦音［x］，因为很多地方的x/ɕ/发音比较靠后［ç］或靠近［x］，需要与汉语借字的音位x/ɕ/加以区分，很多人在拼写时因为没有符号可用，就想拼成h 。那是因为三洞地区的水语音位/h/本身包含轻微摩擦的擦音［x］，因此在一些需要区分音位/ɕ/和/ç/的地区，可以将三洞音以x/ɕ/为首的同源词如:桌子拼成xxic 而不拼成hic，这对往后不同地区语音比较，以及教材改写有许多益处。

另外，少数词汇在三洞地区声母发音k［kh］，在榕江水尾、九阡、水尧、水岩、水利、恒丰等等，发音较为特殊，如“勤劳”水岩、水尾、水尧发音［kxak7］、恒丰发音［xak7］，并不能拼写成hags 与“拥挤”［hak7］相同，为避免不同音、不同语义却拼写相同的麻烦。这些词可以考虑拼写kx［kx］或拼写成xx［x］，这些词汇是三洞词汇一些软腭送气音［kh］的词汇不同的发音形式，但这只是对少数词汇拼写的特殊考量。最后建议要添加原《草案》但是没有列入的声母/ŋw/，水族语言吸收外来的语音，特别是汉语，借词已经成为水语的一部分，为了记录未来水语的全貌，应该考虑加上/ŋw/，如:/ŋwa4/“瓦”。

(二)对韵母的建议

对韵母的建议只有一项，就是有韵尾(m、n、ng、b、d、g)的音节，a 长短音，建议都使用aa 为长音，a 为短音。

在1996年《汉水词典》附录中的《草案》例字，将/aː/、/a/带有韵尾m、n、ng 的韵母，分别标音为长音/aː/为am、an 、ang，短音表音/a/ 为aem、aen、aeng，笔者建议，因为水语7，8 调b、d、g韵尾分a 长短音的拼写，已经用了aa 表长音，a 为短音，在m、n、ng 为韵尾时，不需要多加这一条将单个a 表长音，ae 表示短音的拼写规则，给学习者增加负担。在1992年《黔南历史与文化》介绍水族语言文字中，也用aa 为长音，a 为短音，较为简洁。单纯使用a 或aa，对建立语言资源数据库，在对语料的归类或搜索，也与原本使用的国际音标拼写一致对应，对研究者或未来的使用者，都是比较方便使用。

(三)《水语拼音方案》(草案)修正版

说明:框线内，表示修正改进的音位字母。

1.《水语拼音方案》(草案)修正版——声母与音位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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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修正改进的《水语拼音方案》(草案)韵母与音位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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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声调对应表(没有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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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结语

中国社会科学院人类学与民族学黄行教授提及未来《水族拼音方案》的考量，特别提到当各个民族有拼写记录自己民族的需求时，在设计拼音方案的时候，要考虑科学化，并且要与汉语、其他兄弟民族拼音文字的设计，尽量靠拢，不要标新立异，要寻求各方的意见，特别是在民族院校的民族语言教学、民族地区双语教学，与民族文化保护工作，也都要列入考量，考虑民族群众的需求。

目前贵州的水族在水书的译注，已经取得成果。在这电子信息数位化的时代，国内经济发展快速，水族广大民众对自己母语的热爱，以及民族文化推广需求，水族语言进入书面化的需求也将越来越大，在民族院校民语教学方面，也需要介绍拼音方案，在民族地区准备扩大语言教学，尚未建立不好的书写拼音习惯之前，过去《水语拼音方案》(草案)设计的缺憾，如果今日能提早考量，在科学实验的经验中修订《水族拼音方案》，是民族语言研究者以及水族语言教育者，需要关注与思考的问题。

笔者提出的意见一定还有不足之处。过去水语相关的出版品，使用国际音标标注，所以常常没有水语的索引，水书的条目也常常仅用汉语译音来称呼，无法准确标注水语。面对未来编写水族语言文化词典、双语教学、语言资源建档、水语推广使用(如:青年人QQ 上使用水语聊天、写水歌)等等，《水语拼音方案》(草案)势必在不同领域小范围试用后，结合各方专家学者、民族语言教育者的意见，进一步的讨论、建议、修订、完善，进入《水语拼音方案》修订的阶段，此论文只有针对《草案》部分字母设计缺憾，提出建议，还未对拼音方案使用的原则进行论述，未来还需要语言学者、语言使用者，发现问题、提出建议、解决问题，这是一个民族语言书面化过程的必经之路。

［1］张均如. 水语简志［M］. 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2］胡德尊，裴汉刚.黔南历史与文化［M］. 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3］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曾晓渝，姚福祥.汉水词典［M］. 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6.

［4］范俊军.关于《瑶文方案》(草案)的思考［J］.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9，(11).

［5］孙宏开. 汉语拼音方案与少数民族文字的创制与改革［J］.语言文字应用，2008，(3).

［6］黄行.汉语拼音与少数民族文字拼音化［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