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之夜
2015-10-27王自治
◎王自治
再婚之夜
◎王自治
夜已深了,院里只有松开了的“奥特曼”在巡视,它不时窜上二楼在关上的门上嗅嗅,不时又窜到楼下烦躁地弄出些动静。它知道今夜这个大院里又多了个男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时此刻他就睡在二楼西间的新房里。
今夜如何睡,她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不外乎两种睡法。一是自己仍和娃儿睡在原来的床上,待娃儿睡熟了自己再过到西屋里和他会合;一是娃儿、自己和他睡在新床上,这也要待娃儿睡沉了才行动。经过一番脸红心跳的斟酌筛选,她否定了第二种方案。她知道今夜动静会控制不住的大,娃儿也已五岁了,脑袋瓜是聪明,但他禁不住好事之人撺掇,万一做那事时娃儿被晃荡醒了,他会学话呢!隔壁二闹已十五六了,“二闹,你爸妈又骑马没有?”不是还被人经常拿他儿时的童言无忌开涮吗?她自认为考虑是周全的,可还是出现了突发事件。婆婆像平时那样,一步一喘地又爬到二楼,三人睡到了一张床上。婆婆呀,你六十多岁的人了,难道不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吗!搁在平时,自己要夜里到超市卸货加班,娃儿是要你看护,寒冬腊月,那是怕你病歪歪的身子从热被窝里出来又上到二楼冻着你。这不说,一个凉身子碰到娃儿,两人被折腾出感冒,夜里挣三十二十的小钱还不够吃药打针的呢。那多揪心啊。因为这,她才把婆婆从楼下扶到楼上,三人睡到一张床上。今天是什么日子,挣再多的钱今夜也不会再去超市干活的。她搂着娃儿,娃儿还是侧着身子,小手就揪住奶头睡得正香。自从他爹染上一身脏病从南方打工回来,弄完家里所有的积蓄,不够,她又卖掉了自己的金银首饰,把家掏空后,他不管不顾,闭目离去。娃儿就是自己的命根子,自己的希望。她啥都惯着娃儿。虽说奶头被揪得衣服一碰便钻心的疼,她也不忍心把儿子的小手拿下。习惯了,娃儿不揪住奶头便睡不着,便撒泼哭闹。她夜里起来干活,娃儿也要摸着她奶奶的奶头才能入睡。婆婆为这事没少埋怨她。
这时,婆婆就睡在她的脚头。婆婆时有翻动,那床就随之发出吱吱的响声。农历二月初六的日子,屋外没有月光,只有从西屋半关的门缝里焦急发出的灯光才使屋里昏亮昏亮的。那灯光像大海里夜航的灯塔已忽闪明灭几次了,那是她和西屋里的他约好的信号。那是告诉她,该来了!她也急啊,已经三年没有那事了。每日拖着个困倦的身子,晚饭后早早倒床便睡,也没时间想那事,偶尔看电视,碰到男女亲亲抱抱的镜头,她会很快切换掉,免得惹自己心猿意马。那西屋里忽闪的灯光还真是撩惹得心里发痒。
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了,婆婆该睡着了。她想下床,但却犹豫着,忐忑着,纠结着,她自己给自己鼓劲壮胆。今天怎么了,那身子沉沉的,生生的像粘在床单上。她把娃儿的手从身上拿下,娃儿激灵一下,两手在被窝里乱抓。娃儿的搅动,又引起连锁反应,婆婆也翻动了身子,她又脸红心臊地缩回到被窝里。
她真生婆婆的气了。该不会在哪个小事上自己做得不周到,又惹婆婆不高兴,一时想不开,在自己的结婚之夜反悔了,耍心眼,让自己过不去?想到这儿,她更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婆婆得知又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婆婆就把头扭过去,给你个脊背,不吭不声,只是抹泪,让人也跟着心酸。婆婆有婆婆的心事,她想得深远,想得现实。大家也都理解婆婆。这些天她一直在看婆婆的脸色行事,人便终日笼罩在婆婆制造的阴影里。家里少个大男人,孤儿寡母地要吃要喝,娃儿又要上幼儿园,除了在建材部上班,每月只拿回家一千元的工资。为多挣钱,能揽下的活,不分白天黑夜,寒冬酷夏,她一次也没舍得放弃过。可她浑身结成茧,又能抽出几缕丝,浑身是铁又能打出几颗钉?婆婆知道家里的困窘。一次,婆婆看她卸车干到下午三点还没吃饭,就拖着个病身子换下她,让她吃两口热饭,喘喘气。想不到,婆婆没干到十分钟便从车上滑了下来,婆婆那天说了知心话:淑韵,这活咱不能再干了,我知道你好强,是为这个家,可也不能把命搭上。说着说着,婆婆哽咽,喟叹道:闺女,你也真是命苦……人心都是肉长的,婆婆也不是那种不知情理的人。唉!婆婆,婆婆,你咋就迈不开这个坎呢!转不过这个弯呢。大家不是说了嘛,这是招夫养子呀!况且,这也是早晚的事。还有一点她不能告诉婆婆和任何人:要不是为了这个家,她会和这个修车的杜琦吗!这还不是无牛捉了马耕田嘛!
为了迈过婆婆这一关,她和杜琦可没少费劲。这也真是难为了杜琦。杜琦知道,要想被这个家庭接受,婆婆这一关非过不可。杜琦恐怕自己说话分量轻,他拉来了自己的父母,请来了婆婆的亲兄弟、社区的头脑,在城里最好的饭店设下筵席。他父母在餐桌上郑重表示,以后修车铺的收入全部由淑韵掌控;现在婆婆家的楼房所有权现在是婆婆的,百年之后,归娃儿所有;从过门起,由杜琦和淑韵负责婆婆的生活。唯恐婆婆信不过,当着大家的面,杜琦又写下言之恳恳的书面保证。保证书上在场的人作为见证人也签字画押,按上红彤彤的手印,这才恭恭敬敬交到婆婆手里。婆婆脸上终于炸开了纹。为巩固战果,杜琦又给婆婆买了千元的羽绒袄,淑韵又领着婆婆洗了次桑拿浴,开了个洋荤。泡过澡的婆婆脸上红润润的,穿上新买的羽绒袄人更是精神十足,娃儿见了不知就里,逢人便说:奶奶要结婚啦!婆婆见坡下驴,说:小兔崽子,是你妈妈结婚。
事后,婆婆告诉她,淑韵,别怪妈,妈不糊涂,这都是为你好,也是为了这个家。她泪水在眼框里打转转,说:妈,我心里清楚着呢。
婆婆啊,你聪明一世,咋糊涂一时呢?这是啥日子,这是啥时刻,现在你咋上楼睡了呢!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她又责怪起婆婆。
娃儿起来了,是被尿憋醒的。撒过尿的娃儿钻进被窝,先是亲了她一下,然后小腿搭在她的腿上,小手习惯地捂住奶头,身子和她贴得更紧了。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慢慢酣甜入睡的娃儿。当手摸索到娃儿的头顶时,她的手在娃儿头顶凹下的地方不由得停下了。大律师说过:他的头顶也是凹下的,娃儿是他的。此时,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浓浓的负疚感。
她已两次错过和大律师结合的机会。一次是因和前夫结婚。七年前,她孤身一人从偏远的农村老家来到城里不久,在电脑培训班里碰到他。她当时还没确定自己的奋斗目标,从谈话中得知,他已确定了自己的明确目标:当一名律师,一名响当当的大律师。为此,他先上律函,读了专科又读本科,然后报考全国律师资格考试。他毫不气馁地告诉她,他已经考了三次,从攻读大学到一次次律师资格考试冲刺,人都“烤”糊啦。但他还决心再接再厉,不取得律师资格誓不罢休。她佩服他的拧劲,她也喜欢他不高不矮的个头,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反映,从那透明温柔的目光中,她认定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他们互留了手机号码,也就是说从此俩人之间架起了爱情的天线。两个生活在城市边缘的年轻人每天畅谈起自己的理想。为理想他们互相鼓励、帮助,俩人像翱翔在云端的鸟儿,看得高,看得远,前途一片灿烂光明。鸟儿呢也要有个栖息的树枝,人总要有个属于自己的窝。他们没有。他又为自己的理想冲刺了一次。但幸运之神并没有降临到他头上。等待是有限度的,俩人也老大不小了。他们从高深的云端回到地面。她的父母、兄弟、朋友、房东都在为她操心网络对象。在她难以招架之时,前夫出现了。前夫家在城区边缘新盖的三层高楼进入了她的视线,动摇了她的芳心。在外打工十几年的前夫虽深藏一身的坏毛病,但暴露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口的标准普通话,以及追求女士的时髦方法。前夫在情人节那天把九十九朵红玫瑰送到了她所在的商场。商场中的姐妹看到的是鲜花带来的深情厚意,虚荣热烈。鲜花掩盖了她们的眼睛,搅浑了她们的大脑,在轰轰乱乱的喝彩、鼓掌撺掇下她把自己卖给了三层大楼。她没忘记自己和未来大律师之间的海誓山盟,结婚前一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了心中的白马王子。她自以为从此了断了与未来大律师的情缘,谁知,剪不断,理还乱……
另一次,就是现在和修车的杜琦闪电式结婚。
前夫走了,天塌下还有公爹顶着。想不到祸不单行,两年前,可恶的癌症又夺去了公爹的性命。公爹临死前,公婆二人不相信她能支撑起这个家。为婆婆日后考虑,公公死前,把卖地剩下的十万元防老钱交给了三个闺女。自己是外人,哪有亲闺女亲呢?给就给吧,自己也不便于去撕开脸皮死争强要。婆婆报着亲情和希望到了闺女家。把钱分到手的三个闺女,让婆婆在各家才轮回住了一次,便把婆婆视为累赘推了回来。三个闺女提出了供养婆婆的方案:卖楼分钱后才能轮流养活婆婆。明眼人一听就明白,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是在活活剥夺娃儿的财产。苏家的老少爷们也看不惯三个闺女的做法,纷纷出来干预。大家只认一个理:苏家老大还有娃儿这根苗,谁也休想打楼的主意。当然,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至于她走与不走,大家也有说法:是否再向前迈一步,这是淑韵的自由,任何人不得干预。一场卖房分钱的闹剧在家族势力的淫威面前偃旗息鼓了。
她感谢坚守朴素真理的乡里乡亲,她舍不得娃儿,她决心把这个家维持下来。她咬着牙坚持,向命运的不公平宣战,为生存凄凉地奋力挣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
一天,娃儿看到阳光幼儿园的好环境好设备告诉她,妈,阳光幼儿园里有小床,上午还有肉吃,我要上“阳光”嘛!阳光幼儿园是半托的,收费高出娃儿现在的幼儿园两倍。亏了自己也不能亏了儿子,她答应娃儿,下学期咱也上“阳光”。为了兑现自己的许愿,她买一个储蓄罐把每次买东西找零的小钢镚子,把娘家人给娃儿的压岁钱,把自己要买的必需品狠狠心不买,省下的钱统统放了进去,再急也不去动。一次,娃儿看别人家的孩子喝娃哈哈,非缠着她去买,她说妈没钱,娃儿说储蓄罐里有,你哄我。娃儿是个小犟种,不知道他仿谁,说着就要摔。她说你上不上“阳光”?娃儿双手捧着储蓄罐犹犹豫豫,结果还是放回了桌上,说:我上“阳光”,我不喝娃哈哈,喝了拉稀。这是她经常哄娃儿的话,娃儿又拿过来哄自己呢!她听后心里泛酸,泪水差点滚出眼窝窝。
她虽没把自己家里发生的事与自己当前的处境告诉大律师,他还是摸到了自己的境况。几年的恋爱接触,他对自己的了解不亚于他对自身的了解。他心知肚明她娇柔外表下倔强坚韧的性格和爱护面子的虚荣。自从丈夫公公接踵离开人世,大律师润物细无声,仍然用她可以接受的方式爱着她。大律师问候体贴絮叨的电话不分时段、不分地点从此长驱直入,频频不断。要是她给他打过去的电话,他会摁断不厌其烦地再打过来。他是个注意细节的人。她把娃儿上“阳光”的事言谈中泄露出后,她去给娃儿报名时,幼儿园的阿姨说2000元学费他爸爸已经缴过了。她生气地指责他,他大言不惭,说,智力投资,也算零存整取吧。娃儿头发蔫蔫的,像冬日的小草,营养不良啊!他在电话中发起了脾气:你亏了自己不说,你还亏了儿子,这都是你的过错,一错不能再错,别再使性子,过来吧!儿子是她的软肋,他也知道只用软的还不足以降服她,有时他就软硬兼施。他说过对她这匹烈马,有时就要用鞭子猛抽。她服气他,钦佩他。他才是她的知音,她的最爱。如和杜琦结合,他也不过是结婚证上的另一方,他只是个符号,是个存在。他俩是一种拼对。他需要的是她的身体,她需要的是他的力气,他挣钱的手艺。放弃大律师汪梓村是艰难的,痛苦的。她真的动心了,老老实实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她不是在忽悠他,她犯不着那样对他,她是认真的。可能是大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抑或是自己的苦口婆心没有结果,她已很长时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信息。这时,她心里就空落落的。没他的电话“骚扰”她还真不适应,她这才知道自己很在乎他对自己的在乎。
一天,她利用空闲时间,推着电瓶车,推销贩买来的清仓毛袜。等围拢来的人退去,她发现车上不知是谁丢下一块猪肉,肥少瘦多,足足有五六斤。这正是自己买肉时要求的搭配比例。她买肉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是买精瘦的,她买时总要带些肥的。她清楚富有人家是油水过剩,她家不能照搬那样的食谱,她家没有脱贫,远远没达到小康的水平。她拎起装肉的塑料袋,大声地吆喝,空旷的马路上没人搭理她,只有不远的马路对过,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她叫不上小车的名字,她只看到车尾的标识是三颗子弹。没办法,她只有把这不义之财留而食之。
回到家她又作难了。万一有人使坏,在肉里下毒,或是拿病猪肉专门用来捉弄爱贪小便宜的人,虽让你吃不死,也让你出尽洋相。那可怎么办?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决定把肉先抛给狗吃。多日不见荤腥的奥特曼吃后摇头摆尾,表示由衷地感谢。她还不放心。肉煮熟后,她阻止了急于解馋的娃儿,自己先捞吃一块。婆婆责怪她说:淑韵,要尝,也先让我这个该死的老婆子去尝,你先尝,万一有个好歹,娃儿咋办!婆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个明白人。前夫活着时,婆婆也不是总向着儿子,看儿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婆婆会抡起棍棒真真地揍她儿子。想想婆婆的好,她还是感激婆婆。婆婆在她心中的重量会增加几分。一家人痛痛快快解了一回馋,可她心里不安坦,堵得慌。她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如找到丢失猪肉的人她要说声谢谢,并把钱给人家。
这个丢失猪肉的人很快浮出了水面。那是十天前,建材部经理把修车的杜琦介绍给她,唯一让她满意的地方是杜琦有个修车的小技术,人有一技之长,走遍天下都不怕。凭杜琦的一技之长,养活四口之家会不在话下。在介绍人面前她没有表态。她心里装着大律师呢。她如实把杜琦的事全盘托给了他。大律师特意开车来接她。她一眼便认出是那天看到的银灰色小车。她很快明白猪肉的事了。她坐在舒服宽敞的车里嗔怪道:那肉是你留下的?你不该那样做,扔了可惜,吃下心堵,亏你干得出这事。我看你正忙,不敢打扰。大律师嘻皮笑脸地说:我怕你不给我面子。不和你贫嘴,到哪去?大律师得意地回答:到我的新房瞅瞅。
这是环境优雅的新建小区住宅楼。如售楼广告上宣传的那样,住进这样的楼区是事业成功的象征。她明白了,之所以大律师用车把她接到这里,他是在显摆,是在打动自己。几年律师当下来,就这么出息啊!她进到房间里撂给他这句话。他听后沾沾自喜地说:没提前告诉你,是想给你个惊喜。别说,她还真为他的成就感到震惊。她没有再给他机会自夸说:有130平方吧?怎么还是白茬毛坯房子。他神秘地笑了道:我把装饰的权力留给了她,我要完全按她的意见再动工。说着他电光样的目光射向她,她还真的有麻酥酥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这里是我的书房,这里是客厅……他得意地不让她插话又向她倾吐自己的规划。暂且打住,有人又给我介绍了对象,我想请你给我参考参考!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他思维敏捷,说话直率,俩人在一块,他表达心意不用曲径通幽,常常是高速快车直奔目的地。果不其然他又说:还是那意见,你过来!工作嘛我也和律师所讲好,你过去担当文员。她也直抒心意:我何尝没想过一走了之,我可以同意,娃儿怎么办,还有婆婆呢?娃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在乎,今天咱也不争论这事,只要是你生的我都会疼他爱他,婆婆嘛我直说吧,咱不便于为社会尽义务。听后,她坚持地劝他:你搬过去不行吗?他目光不像刚才那样温馨,一脸严肃的冷淡不容更改地回敬:让我倒插门做苏家女婿,让我拜倒在苏家门下,委委琐琐,像流浪狗般被人收留,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太小看我嘞。还有一点,你替咱俩想过没有,你们那楼里接连死了两个人,那是凶宅,淑韵,你住在里面不害怕吗?她当初是怕过,空荡荡的一栋楼,婆婆守住一楼,她搂着娃儿每天睡觉都是开灯而眠,守住二楼。最骇人的那几天,她让奥特曼卧在床头,陪伴着她娘俩度过那漫漫长夜。不过那阴冷恐怖的日子她挺过来了。她听出他话里的决绝和坚硬,也以最后陈述的简短语气告诉他:楼我可以放弃,但娃儿婆婆一个不能分离丢弃。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猛然转过身来,语重心长恳求般地倾诉:为了今天,我奋斗了多年,我等待你多年,今天,条件成熟了,机会来了,你,你却……他背过脸去,在脸上抹了一把,没了话语。她心里明镜一般,她清楚他是为她好,他讲的不是没道理。她口气也软了些许,她听出自己差不多是在乞求他:汪梓村,请你也替我想一想,好吧!屋里静默无声,压抑、窒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他打破了沉默:淑韵,你是我的,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不能再把自己的下半生搭给姓苏的!请你以感情为重,重新做出抉择。
这是驱客令?这是最后通牒吗?
俩人不欢而散。
她睡在床上,把汪梓村和杜琦好生做了一番比较。结果,九十九条杜琦都被汪梓村比下阵来。论职业,一个热门体面受人尊重;一个平凡邋遢受人驱使;论长相,一个帅气干练给人印象清爽,是个带得出去的人;一个头发干枯,粗糙的脸上皱纹两大把,给人看着难受窝憋,是个带不出去丢人脸面的小老头。她见过杜琦的前妻,是个算不上漂亮的进城女人,就这样一个女人却把杜琦甩掉,挂上一个骚司机,带上儿女跑了。有人说她捡了个被人扔掉的烂菜帮。这话被证实了。一天,杜琦的前妻贸然给她打来电话(她的电话很好找,建材部广告牌上联系人的电话王小姐就是她),用女人间私密关心的口吻提醒她:大妹子,咱都是女人,你知道我为啥和杜琦离婚吗?那小子和我结婚前有过手淫的毛病,那耷拉着的东西挺而不坚早泄不举,他是个半拉子废人。这也好忍,最让人恶心的是他愈是无能,愈是看三级片子,看后火烧火燎地就不服气地在你身上发泄,结果还是软不拉叽的。他太监般气自己,打自己,疯了般爬在你身上挠刺你,有时就用手……她听后差不多对他失去了信心。她偷偷找了心理医生。医生告诉她,这是可疗治之病。重要的是夫妻俩要互相配合,特别是女方不要歧视男方,要关心他,抚慰他。她这才略略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看来,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要容忍杜琦的脏;她要习惯他身上浸染难除的油污味;她要忍耐他粗糙干硬的大手对自己柔嫩皮肤的抚摸,最重要的是她要试着让他恢复信心,不要临战怯阵,像一个完好的男人那样,要坚挺起来。自己要化腐朽为神奇呢。她知道汪梓村身体结实雄武有力,他是自己的首选。唉!千好万好,不能善待娃儿、婆婆就是不好;千赖万赖,只要对娃儿、婆婆好就好。梓村啊,梓村,我已等你数天啦,你狠心得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你让我咋办?!我去把你硬拽来不成!那不是为自己以后的日子里埋下炸弹?我知道你疼爱我,你不嫌弃我现在的样子。一次,你见了我心疼地说我漂亮的脸蛋现在是又黑又瘦,你当即为我买了高级润肤防晒霜。梓村,你知道吗,脸黑是风吹日晒的,你把那霜这露平抹在脸上,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生。不怕你笑话,我要把钱用在娃儿婆婆身上,我买不起那贵重的化妆品……总之,我不能再等啦!心问口,口问心,她说服了自己,她痛下决心,把终身大事定了下来。她想好了,就鼓起勇气,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汪梓村。他接收到信息后发来一个短信:大爱无音,至情无言。尊重你的选择!她知道自己又一次伤害了他。她默念,请求他原谅理解自己。今生无缘,来生再报答他的真情厚爱吧。
婆婆像身下撒了麦芒般来回烙饼。婆婆不像往日睡得踏实,有那么一两次还利用翻身的机会轻轻地触碰她。婆婆今夜的心情不难揣摩。自己的家里住进了一位男人,鹊巢鸠占,儿子的位置将要被另一位陌生男人占据,婆婆心里得一段时间适应的。任谁不是这样呢?婆婆上午还哭诉:我儿没有福气呀,抛下这么好的媳妇走了!十天来,她一直陪着小心。杜琦要拍结婚照,她婉言投了弃权票。杜琦和他家人对他们的婚礼要大操大办。杜琦没钱,他爹娘及两个修车脱贫致富的兄长情愿慷慨解囊,表示倾力支持。动机,一是让苏家爷们看看,二是出出杜琦被前妻甩掉的恶气,让前妻看看他杜琦不是又娶回一房比她耐看能干的老婆吗(这是她对自己毫不夸张,又能说出口的评价)!她当着杜家人诚恳地说:咱在苏家地面上办喜事,又是二婚,苏家三年两头死了父子二人,咱想着法子铺张,热闹,这不是向婆婆伤口上撒盐吗?苏家爷们说三道四的怪罪下来,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杜琦现手头又紧,你们出钱办事,虽说不让俺还,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会一辈子于心不安,咱还是有钱当着没钱时花,这对各方面都好,我没进杜家的门,先替杜家拿个主意,行吗?她一席话,让杜家、苏家都心服口服,都说她懂事理、明是非。
在征求苏家长辈的意见后,按当地入赘又是二婚的规矩,昨天,杜琦便住进她家。天蒙蒙亮,她和杜琦就离家出走,在当街十字路口给死去的丈夫公公烧了纸钱,通报了结婚的事,许了心愿,算是阴阳两界做了沟通。过了中午12点,他俩才按规矩回到家里,结婚仪式就此走完,俩人名正言顺成了夫妻。成了夫妻的他俩,现在却睡在两张床上。
虽在一个大房间里,婆婆今夜睡在东屋她儿子睡过的床上,她哪能有所造次呢!
西屋里的灯光这次是忽闪了三下。她心里埋怨道:我知道了,我能不知道?!杜琦,你傻啊,外面是大晴天,没雷没闪的,你那么忽闪电灯,婆婆会不知道咱俩的事?她会笑话咱的。心急不得,日子长着呢。你那提不到当面的病啊,还不是像猫儿见了荤腥,嘴太馋,心太急,恨不得一口吞下到了嘴边的肉,噎下的毛病!我有方子治好你的病,包括你身上的那些坏毛病,我都要调理好的,我有的是本事。你耐心等着,听话!
西屋里嘭的一声响,随之整个房间里没了亮光。关门了,生气啦,脾气不小!
深夜里她的手机响了。是他们家听惯的老鼠爱大米的歌曲。但这不是超市通知速去卸货的电话。她机灵地只那么一扫,就看出是杜琦的号码。乖乖,声光电都使上嘞!她迅速按上暂停键。娃儿、婆婆还是醒了。娃儿揉着睡眼娇声娇气怪道:妈妈,你不是说今夜不去干活吗?早已坐起的婆婆眼泡儿红肿,没等她回答儿子,接过话茬哄劝孙子:妈妈不干活,你咋有钱喝娃哈哈,过来!奶奶抱。一边祈使着孙子,一边蹬着儿媳道:还不快起来!娃儿有我呢。娃儿乖顺地钻到奶奶的被窝里。
一阵骚动后,很快,狗儿不叫,娃儿不哭,还寒气扰人的春夜里,屋里院内是一派平静祥和的光景。
(责任编辑 张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