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写作思想对作文教学的启示——以《怎样写作》为例
2015-10-27郭晶
郭 晶
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
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在《怎样写作》中写道:“小学作文之教授,当以顺应自然之趋势而适合学生之地位为主旨。”[1]152并且指出“我们作文,要写出诚实的、自己的话”,“一定要有所写才写”,[1]5决不能一味模仿,勉强写作。“倘若没有什么想要表白,没有什么发生感兴,就不感到必要与欢喜,就不用写什么文字。一定要有所写才写。若不是为着必要与欢喜,而勉强去写,这就是一种无聊而无益的事”。[1]5叶老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道出了写作的真谛。文章一定是有所写才写,切不可无病呻吟、矫揉造作。那么,在写作实践中如何指导学生做到“想写”、“有所写”、“真诚地写”?
一、“想写”:写作是一种生命存在
“作文与说话本是同一目的,只是所用的工具不同而已”。[1]6叶圣陶先生用这句形象的类比鼓励人们大胆去写作。作文与说话本质无异,单是二者借助的载体不同。但是现实生活中,口头表达无碍写作却颇感头疼的人群比比皆是。为什么同出于交流目的,只是表现工具不同的作文与说话二者之间存在如此强烈的反差?这当然要通过对比说话与作文间的差异来说明。人类是喜好群居的动物,在严酷的自然环境和复杂的社会环境面前,个体生命不可避免地要与其他个体发生交集,强烈的交流、沟通欲望刺激了人类语言的发生。近些年来,媒体报道了许多远离人类群体生活的“狼孩”、“野人”等消息,虽然他们发声器官没有任何缺陷,但是由于长期脱离口头交流的语境,自我主体需要的缺乏而导致渐失语言表达功能,最终形成表达障碍。同理思之,作文对大家而言是一种困难,首先是很少有人真正把写作当成与口头交流同等重要的生命需求。
口头表达可以达成交流的目的,但是随意性、易逝性的特点也相当明显。为了让我们的思维更缜密,也为了让我们的思维成果永久性保存,书面写作的意义由此凸显。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埃莱娜·西苏如是说:“为了留住那逝而不返的一切,人必须通过写作或相当于写作的任何工作,想方设法向已逝的一切伸出救援之手。因此,写作乃是一个生命与拯救的问题。写作像影子一样追随着生命。延伸着生命,倾听着生命,铭记着生命。写作是一个终人之一生一刻也不放弃对生命观照的问题。这是一项无边无际的工作。”[2]在这样的认识之上,写作本就是,也理应是一个人终生的主体需要。
说话之所以对大家而言是自由的,无障碍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人都生活在现实的说话语境中,只有在这种语境中才能刺激每个生命单体不断思考并进行语言组织,进而更加丰富自己的语言体系。所以,写作也应该创造这种外部环境,应该形成一种写作氛围,让写作真正融入大家的生命,让它参与我们每天的血液流动。只有形成这样的写作常态,写作困难的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二、“有所写”:生活·艺术真实
在主体内在需要的驱动下,表达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下一讨论话题,表达什么,如何表达等问题依次考验着写作者的思维。唯有言之有物,方能表达,那么何为写作者心中的“物”,它缘何而来?
生活是写作的唯一源泉,该理论早已成为学术界共同的认知。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的确为写作者提供了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写作素材,但是依然有很多写作者在面对书写任务的时候无所适从,不知从何谈起。难道是我们的写作者没有生活在“生活”中?这种疑问显然是不成立的。文章是写作客体在主体情感观照下与写作者达成的某种程度上的契合。离开或者没有写作者的情感观照,大千世界的万千物种、自然风光、人间万象均以冷面的、哑然的姿态与写作者保持距离,但是一旦写作者的意识渗入这片领域,它们瞬间就会改变姿态,变得风情万种,妩媚妖娆,姿态万千,在写作者的视野中鲜活地存在。法国雕塑大师罗丹曾经说过:“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对美的发现。”同样,对写作者而言,生活中并不是缺少素材,而是缺少发现素材的眼睛。
俗语讲“久居之处无美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处于庸常生活状态下的人们极容易在司空见惯的外部环境、千篇一律的生活节奏、工作状态中感受乏力,审美疲劳。为避免这种状态的发生,写作者应主动时不时地将“自己”从生活中“抽离”出去,做一次形而上的“神游”,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对生活状态或世界进行远距离观照,这种有距离的观照通常会令许多平常被自己忽略掉的事物和情感被发现。这不得不说是学习写作的方法之一。
同时,学习写作的人不能一味模拟、模仿现实生活,而应该在对生活艺术性理解和把握的基础上进行写作。换句话讲,也就是写作素材符合艺术真实即可。艺术真实是写作者在真切人生体验基础上,通过艺术的创造力,以虚幻的形式来揭示实际生活的本质与真谛。由于它是对生活真实的深化和升华,所以它比生活真实更加集中,更能深刻显示出社会生活的本质。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指出,“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发生的事”。[3]杜勃罗留波夫也曾经这样说过:“在历史性质的作品中,真实的特征当然应当是事实的真实;而在艺术文学中,其中的事件是想象出来的,事实的真实就为逻辑的真实所取而代之,也就是用合理的可能以及和事件主要进程的一致来代替。”[4]艺术真实允许虚构的参与,这无疑将有限的个人生活进行了无限延展,扩大了写作者的写作范围,同时也为写作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提供了多元可能。
三、“真诚地写”:灵魂如影随形
写作是一种生命存在形式,是思想与万物性灵的对话,是一次次灵魂净化之旅,理应受到写作者真诚对待。生编乱造、信马由缰显然是对这一严肃存在的亵渎,写作的由始至终,“真诚”的灵魂如影随形。只有在“真诚”目的下的写作,写作者才能重视、尊重写作的每一个环节。对收集来的写作素材进行严苛的筛选、过滤、提炼;对文章结构进行严谨的排兵布阵,彰显结构魅力;对文字进行严格的遣词造句,充分挖掘并展现文字魅力。“真诚”是完成隐秘幽闭的内心世界与自然天际对话的唯一桥梁。然而将目光投诸现实,真实的书写状态令人担忧。鲁迅文学奖得主,当代著名作家毕飞宇在谈到他所接受的中小学语文教育时曾这样提到:“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我的所有的作文里头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句真正属于毕飞宇内心的话。从小到大,我在作文方面得到过数不清的小红旗与五角星,我成了一只快乐的鹦鹉。我意识到自己是一只鹦鹉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了。”[5]“鹦鹉”学舌般地表达无疑是对大多数人写作状态的叙述,这样的状态让我们对写作的兴趣日渐褪去,而对写作必要性的怀疑却与日俱增,在这样状态下的写作成品其质量也是可以想见的。为什么日常写作我们会沦为“鹦鹉”般地学舌?
“文不可以苟作,诚不著焉,则不能工。”“真诚地写”强调的是要写出自己的真心,真话,真情感。但是长期以来,我们的作文教育在如何“写”这方面做得较少,但却对“写什么”做了过多潜意识干预,即同学们的文章一定要流露出积极向上的精神,高尚的人格品位和道德情操。比如写《我的老师》等类似记人的文章,潜意识干预告诉我们文章中表现的主题应该是对教师敬业精神的赞美与颂扬,有损教师高大形象的主题可能都会被摒弃。有些同学为了实现美化教师的主题,甚至会把教师的外貌描绘得美若天仙,貌若潘安。这无疑是将丰富的现实生活做了简单化、单一化的理解与描述。并且,这样的写作意识干预也导致为了思想性的拔高而去编造大话、空话、假话的现象滋生。
同时,我国目前中小学作文教学模式也限制了同学们真心、真情地表达。当下的作文教学模式基本是要求学生利用有限的课堂时间完成一篇命题或非命题的写作。这种刻板的写作模式,使得一些对作文题目没有相应生活积累和深刻感受的同学只能用满篇谎言、假话堆砌成文;非命题作文看似学生有了一定的创作自由,但是由于写作时间有限,学生无法展开充分地思考,于是就把一些为了完成任务的同学逼向了不得不编造假话、空话的泥淖。这样刻板的写作模式无疑不利于学生真诚地写作。对此,我们可以借鉴美国的作文课形式,面对《我的爸爸》等类似记人的文章,他们可以“在一周内交稿,让孩子们去采访父亲、母亲、祖父、乃至伯伯、叔叔、朋友和同事,让孩子全面、深刻地了解父亲,然后进行写作,既真实全面,又有相当的难度,对学生终身发展有益。”[6]我们的写作教学应该给予写作者更宽松、更自由的写作环境,尤其是对于初学写作的孩童,取消写出文章的课时限制,增加学生前期调查、思考的时间,给他们充分的时间去调查、去观察、去丰富自己对自然、事物、事件的认知。只有让他们真正有所感,才可能让他们有所写。
为了让真诚表达更顺畅,写作教学应该做的改变还有很多。譬如,目前的作文评改惯例就应该得到改变。我们目前的作文评改,教师多把注意力放在学生作文中体现的思想倾向、写作技巧上,却很少在作文的情感因素上做考虑。这样的评价阻碍了学生与教师间心理、情感上的沟通,忘却了写作最基本的功能是交流与沟通。对此,我们的作文评改应该本着情感沟通的原则,对孩子勇于表达自己内心的行为给予赞赏,其次再从写作技巧、美学的角度进行点评。尤为重要的是当孩子在文章中体现出的认识有所偏误时,教师尤其不能因此而直接对文章给予彻底否定,如果直接给予了否定,就从根本上堵上了师生交流的渠道,让学生不再敢于真诚表达。此时的教师首先应该在认识上给予多方面引导,进行充分的思想沟通,引领孩子走出认识误区。其次再从文章写作的角度对其写作技巧、表现手法等方面进行点评。相信这样非单一性并且具有沟通性的作文评改肯定会为更多同学真诚袒露内心世界提供了更大程度的可能,同时这样的作文评改也可以让写作在民族教育领域承担了更多的美育和德育功能。
“情以物迁,辞以情发”,解决了“写什么”的问题,写作最艰难的第一步就已迈出。叶老在《怎样写作》中展现出来的写作思想看似简单,细细思来实则是指导写作实践的宝典,理应受到写作理论研究者及学习写作者的重视。
[1]叶圣陶.怎样写作[M].北京:中华书局,2013.
[2](法)埃莱娜·西苏.从潜意识场景到历史场景,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232.
[3]亚里士多德.诗学(罗念生,译)[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48.
[4]杜勃罗留波夫.杜勃罗留波夫选集(第2卷)[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362.
[5]毕飞宇.沿途的秘密[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2:9.
[6]杨世碧.国内外小学教学现状及我们的应对策略[J].课程·教材·教法,2008(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