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小说《太阳照常升起》中的人物浅析
2015-10-27周跃新汤仁云
周跃新汤仁云
1.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2.皖西学院外语系
海明威小说《太阳照常升起》中的人物浅析
周跃新1汤仁云2
1.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2.皖西学院外语系
海明威作品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中的人物性格各异,人物关系错综复杂。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身上仿佛都有海明威的影子,他们是“迷惘的一代”,身上寄托着海明威对人生的思考和理解。
海明威 人物 空虚
一
《太阳照常升起》系海明威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成名之作,全书分三部十九章。若与他的《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死在午后》、《海流中的岛屿》、《伊甸园》及《危险的夏季》相比,《太阳照常升起》算是他的中号作品,但若以特质来论,如人物之塑造,小说之架构及哲理之蕴藏,除《老人与海》之外,绝非他的其他作品能与其相提并论的。
陆续出现在《太阳照常升起》里的人物有十六位之多,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严格说来仅有四位,他们是杰克·巴恩斯(Jake Barnes)、罗伯特·科恩(Robert Cohn)、勃莱特·阿施利(Brett Ashley)及佩德罗·罗梅罗(Pedro Romero),且这些人物在现实社会里都确有其人。依照他们的原型,海明威将他们解体,然后加上想象以重组并赋予新生命。是故这些人物均栩栩如生。杰克以第一人称出现,是叙述者,也是被打败的典范人物。
如《永别了,武器》内的弗雷德里克·亨利一样,杰克参加了欧战并同样负了伤。所不同的是前者虽负伤两百余处,但能逐渐恢复,而后者负伤却永远地失去了做爱和生育的能力。在此情形下,杰克要会自处,要会自处的第一步就是学习自制。在小说里,杰克与色情狂勃莱特独处之际,是发挥自制能力最高表现的时刻。试想男女相悦而又不能享鱼水之欢是何等痛苦之事?可是,杰克将此种关键时刻处理的相当不错。他没采取虚伪的姿态掩饰自己的缺陷,也没陷于邪思蓄意的去伤害别人。既使在他知悉勃莱特与罗伯特上床的事后,内心虽充满嫉妒但仍能克制与谅解。他毫无条件地爱着勃莱特并能把性爱排除在外。在潘普洛纳,他充当皮条客的角色,把佩德罗介绍给勃莱特是这种爱的另一例证。
除自制外,我们也能在杰克身上窥见他的自省能力。与常人一样,他有时也放纵迷乱,如与妓女乔治埃特·哈宾(Georgette Hobin)搭讪的一段即为明证。他本期望与面目姣好的她共度一段美好时光,或至少有个说话的封象,聊聊天排除寂寞。谁料,她谈吐庸俗,格调低下。当她满嘴烂牙对着他时,他倒足了胃口,立即顿悟到在巴黎的生活真是荒唐及毫无意义。反省之余,他不陪同罗伯特去南美洲行浪漫之旅,而与比尔·高登去了比利牛斯山区。在那里借着钓鱼、吃喝,彼此揶揄、徒步旅行与凛冽的空气调养身心。
《太阳照常升起》里之另一主要人物是罗伯特。如康拉德小说《秘密分享者》里的逃犯,罗伯特是杰克另一个自己。这个“黑暗面”的自己包括了冲动、不成熟,缺乏控制力与自省能力的人格素质。最为人诟病的是他的虚荣心:为了浪得虚名,他出版不入流的小说;做编辑为的是享有编辑的权威与头衔。他靠着足够的财力在女人堆里鬼混;一边要佛兰西丝·格林妮(Frances Clyne)做他的情妇;另一边他又爱上了勃莱特。等他与勃莱特一番云雨之情后,他即像哈巴狗一样地尾随其左右,更毫不羞耻的将勃莱特视为禁肉。殊不知勃莱特的“知已”为杰克,与他的云雨情不过是重施利用男人快乐下去的故技。罗伯特出身犹太人的家庭,为了避免受人嘲弄,在普林斯顿大学求学之际就勤练拳击。可是,他在普林斯顿学到的是拳击技术而非运动精神。等他遇到他自认为是他的情敌的佩德罗·罗梅罗时,他的原形即暴露无遗,他把与他没有婚姻誓言的勃莱特的情人击倒在地,而且不止一次的将其击倒,证明他的不成熟与性格冲动。他不但没赢得勃莱特的芳心,反而悔恨交加落得个道歉了事,此一事件后,罗伯特就在书中消失了。
海明威在《太阳照常升起》塑造了一位女魔,那就是勃莱特。她不像《永别了,武器》里的凯萨琳,《丧钟为谁而鸣》里的玛丽亚及《过河入林》里的罗娜塔那种情妇的原型——柔顺与蓄长发。勃莱特留的是男孩子似的头发。她的穿着是男孩子的打扮,言谈举止也与一般男孩子无异。她离婚两次,在书中出现时,为迈克·康拜尔的未婚妻。她刻意酗酒及放纵情欲,能使她生活下去的慰藉是与“小伙子”们一齐鬼混。她既自怜又颠倒性别,既自虐又爱被虐。[1]她以惊人的魔力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称她为荡妇或淫娃也不为过。她最后显露出女性的天良,与佩德罗·罗梅罗分手,因为她不愿毁掉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及他的璀璨的斗牛生涯。她也知道交什么样的朋友,在巴黎她把杰克视为“谈得来的知己”,在马德里把杰克招来,在计程车内相依相偎共度一段美好时光。
在《太阳照常升起》内,被评论家马可·斯皮尔卡所界定的唯一典范人物是佩德罗·罗梅罗。当他与勃莱特堕入情网时,他已经是被公认的最伟大的斗牛士。他的斗牛技术完全出自天分及严格之训练,其斗篷之回旋及剑法均能挥洒自如。斗牛时,既不炫耀自己的身手,也不耍诡计。他充满自信,即使被揍负伤后,依然披挂上阵。那天下午,勃莱特坐在观众席上,他的表现可说精彩至极:“他能控制全局,整个下午在她面前斗牛,从没举目去探知他的斗牛伎俩能否取悦。因为,斗牛完全为了自己,但尽管斗牛是为了提升自己,无可讳言的也是为她而斗。”[2]
试想在挚爱的情人面前玩斗牛的把戏而又不偷看她一眼,那需要多大的自制力?一个青涩少年有如此之修持是多么令人钦羡?
二
《太阳照常升起》的结构是由巴黎、比利牛斯、潘普洛纳及圣·赛伯斯甸四个地方串联而成,每个地方均具特定的意义。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巴黎百业萧条,唯酒吧业一枝独秀。此时,出现的人物有杰克、罗伯特、勃莱特、迈克、佛兰西丝、高登及乔治埃特。杰克为轮轴,放射出许多轮条与他们相接。因为他是一名记者,有客观的观察力,故收在他笔下的是游荡街头的景象。这些年轻人(包括他自己)从这个酒吧喝到另一个酒吧,从这个宴会玩到另一个宴会,无所事事,寻欢作乐,巴黎成了海明威笔下的荒原。
如同《永别了,武器》里的厄尔帕路斯山及阿尔比斯山发挥的功能一样,比利牛斯山区是提升人类精神生活层面的好地方,此时,杰克吃的健康、睡得安稳、并把巴黎恼人的人与事抛在脑后。钓鱼、爬山、聊天不但带来了快乐,更带来了养精蓄锐的机会。他与比尔及英国佬哈里斯终日为伴,享受正常人生活的幸福及友情的温馨。
原意为节日的潘普洛纳是小说中所提到的第三个地方。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不但有佩德罗·罗梅罗与勃莱特之热恋,罗伯特为争风吃醋痛揍佩德罗·罗梅罗,牛奔跑之热闹场面,斗牛之精彩绝伦;而且有传统文化之表现。佩德罗·罗梅罗欲娶勃莱特为妻,并要她蓄长发做传统式的女人,她做不到,他即弃她而去,临离去时将旅馆房门之账单付清。这付清帐单关乎一个斗牛士的行为崇高与否,他是国家的瑰宝,斗牛精神也是西班牙人的精神。潘普洛纳狂欢之后,众人作鸟兽散,杰克在精神上又一次遭受摧折。
圣·赛伯斯甸这个地方,海明威着墨不多。但他描述杰克在海水里游泳之一幕与福莱德克一头裁到塔利亚门托河里有异曲同工之妙,有重新“受洗”之含意。其实,杰克哪能挥掉勃莱特的影子,他在海水里等候她的传唤。
小说的结构常与书名《太阳照常升起》发生联想。日头东升西落永不停的呈环状运行,小说情节有没有如此发展呢?或者含意上有没有呈环状的暗示呢?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杰克与勃莱特之关系即是如此,相聚又分离,分离又相聚;白尔蒙特是过去的伟大斗牛士,是佩德罗·罗梅罗的前辈,而佩德罗又是后者的前辈,呈环状运行,一代又一代接替,没有空白。[3]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小说前一二章,海明威叙述罗伯特的情节过多,使读者误以为罗伯特为主角,有点偏离了“正题”。
三
《太阳照常升起》是《圣经·传道书》中“虚空”二字之回响——一切事物均是周而复始的,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太阳底下没有新鲜的事物发生。就拿生命来说,即为范例之一:生命的开始也是死亡的开始,死亡的开始亦即生命的开端。生命是无用的,也是无益的,你无论如何避免死亡,皆都徒然。所以,人生是一场悲剧。《太阳照常升起》里的含意不仅如此,它展示出身体之残疾,性(包括意淫)的泛滥,心理上的缺失,性别上的颠倒、人际关系上的荒诞,目标的迷惘及社会上秩序之纷乱。战后,这些出现的现象就是巴黎荒原之写照。
读者常将杰克与佩德罗·罗梅罗归类为海明威笔下的所谓典范人物,但海明威在这本书里所指的真正典范人物不是人而是大地,亦即大地长存之意也。天若有情天亦老,地若有情地亦荒。天地无情故能长存,且无论发生什么程度的战争、文艺、天灾人祸,大地都能承受;一代又一代的会过去,巴黎街头的树,塞纳河里的水及塞纳河上的桥都会长存。[4]若从积极的方面想,杰克不是残疾者,他是能周旋在人群中求生的强者。罗伯特浪漫、可爱,也绝不是什么坏人,勃莱特之短发代表着妇女的解放。小说中洋溢着享乐主义,但享乐不是坏事,要紧的是不能得意忘形,要随时反省与自我节制。
《太阳照常升起》里的章节长短不一,人物各具特色,结构平直又奇特,含义可做正反及多方面解读,它是一本值得反复回味的小说。小说的另一迷人之处在于海明威的写作风格:言未尽而意无穷。这种风格留下了许多空间,让读者去发挥想象及领悟其真意。
[1]库·辛格.海明威传[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3:86.
[2]欧内斯特·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M].冯涛,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3]王长荣.现代美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123-12.
[4]卡洛斯·贝克.迷惘者的一生[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