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小札
2015-10-27叶延滨
叶延滨
诗话小札
叶延滨
遥 远
伊犁是遥远的地方,当年林则徐就被流放到这里,因为伊犁就是遥远。皇帝心想,让林老先生远远地呆着,不见不烦。1842年8月,57岁的林则徐大病初愈,携长子、三子、四子雇了一辆马车,离开养病四个月的西安前往伊犁。官员礼送郊外。林则徐与夫人郑淑卿作别,并吟哦《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其中“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成为千古名句,为后人传诵。林则徐在三个儿子陪同下,自西安到达陕西乾州,长子林汝舟送至此地返回侍母;1842年12月,林则徐父子三人经过四个月的长途跋涉,从西安终于到达戍所伊犁惠远城。先期流放到伊犁的原两广总督、林则徐的禁烟亲密战友邓廷桢出城迎接。禁烟钦差大臣流放边陲,风霜雪雨中四个月漫漫长途跋涉,荣辱得失,足够想透彻想明白。在遥远的伊犁,林则徐囤垦戍边,真是“宁静致远”,让有点像口号的诗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有了血肉与精神。
我也到伊犁。早上登机,向西,中午飞机经停乌鲁木齐,小憩后再登机,一小时后到达伊犁机场。友人来接,连连说道:“太遥远了,辛苦了!”遥远的唯一证据是手机时间22点了,太阳还挂在天边。
夸错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在《星星》诗刊工作,那是个诗歌的年代,有的地方只要“在《星星》发三首诗”便可成为作家协会的会员。因此,在《星星》发诗便成了诗歌青年们的大事。作为一个编者,许多人感谢你帮了他,听了舒服。有没发上诗的背后骂人,也是常理。最让人难忘的是,你帮了他,还夸了他,结果惹上麻烦,想来都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那时四川有一对年轻夫妇,两人都写诗,都在《星星》上发诗,也常来《星星》若朋友般走动。有一次,发了女的一组诗,正好男诗人到《星星》,大家都夸他老婆的诗写得好,我也插嘴:“兄弟加油啊,你老婆诗比你写得好,钱也比你挣得多,有福气也别服软嘛!”一夸二鼓劲,那时都年轻,说话不掂量。谁知这位诗人,听了大家夸他老婆,悻悻然,从此再没有到《星星》来过。不久后,两夫妇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再没读到女士的诗作,听说专心做生意做得挺好。从此,男士诗名越来越大,也不用上班了。
二十年后偶然见到他写的博文,编出叶某人当年如何打压“地下诗人”,破坏“民间诗会”向有关方面告密的桥段。写得好像眼下的“谍战片”。其实,稍有记忆的人都明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诗人想开个会没开成,与居委会老太太关系更大一些。隔三差五跑《星星》的他,那模样也不太像“地下工作者”。
我要认错,错在夸奖人,夸错了。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能开玩笑,一种人不能开玩笑。跟不解玩笑的人开玩笑,后果很严重,让人编造光彩历史当了垫脚布,活该。望吾辈以此为戒。
一与二
我做过两件与诗有关,同时也与数字有关的事情。一件是为北京交通管理局写交通安全广告词。另一件是给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写过校歌《校园里有一排年轻的白杨》。“白杨”歌词是我三十多年前,在学校当学生时写的,现在中国传媒大学还在唱这首学生写的校歌,这是传媒大学的“以学生为本”光荣传统的体现。但是从一开始,就有人质疑歌词作者不懂数学:“校园的大路两旁,有一排年轻的白杨……”两旁怎么就一排呢?问得多了,我只好出来解释:这是写诗。全文应该是:你看这校园的两边,左边有,也边也有,各有一排年轻的白杨……但这样就是写散文了,不是诗,也没有办法唱。唱歌的人,没有觉得有问题,他们唱“校园里大路两旁”,脑袋左右这么一摆,“有一排年轻的白杨”自然而然就出来了。给北京交管局写广告,是二十年前了,说是公益,免费给长安街换新广告牌写广告。写的广告中,也有一条与数字有关:“司机一滴酒 亲人两行泪”。这两句话之间的跳跃比歌词还大,但没有一个人提出:一滴酒怎么就成了两行泪了?当然也有较真的,心里暗暗说:“我喝了半辈子了,何止一滴,起码一桶,也没弄出老婆的两行泪!”那是另话,叫懂了装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