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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教学:请持“平民视角”

2015-10-26王家伦张长霖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5年10期
关键词:美学维度文学

王家伦 张长霖

2014年第11期《语文学习》刊登了徐林祥教授的《浮躁:当前语文教育研究中的不良倾向》一文,文章指出了张毅先生语文研究中的多处浮躁,旨在提醒语文教育研究者和杂志编辑注意当今语文教育研究中的“粗枝大叶、华而不实、哗众取宠、急功近利”诸现象。在深有同感之际,拟就当今语文界的浮躁之一——“深挖”现象议上几句。

一、優质课的异化与文本的多元解读

不知从何时起,语文“优质课”的价值取向发生了倾斜,大多数的“专家”“学者”认为阅读教学课是否优秀的标准,不再是师生双方的活动如何,而是授课人是否深挖文本,是否找出新的解读角度,是否找出作者的“弦外之音”。于是,无论是“评优课”,还是在职教育硕士的作业,大都走上了“深刻奇僻”的道路。我们认为,这是一种“走火入魔”的倾向。

要探讨这个问题,必须从教学文本的多元解读说起。

鲁迅说过:“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①这告诉我们,文学作品可以从不同的维度进行解读。实际上,非文学作品的文本也可以从不同的维度进行解读。就语文阅读教学而言,其涉及的文本既有文学作品,也有非文学作品,但不管怎样,也都可以从不同的维度作不同的解读。——这,就是“深挖”的起点。

其一,“文”的多元解读。这里所谓的“文”的多元解读,指的是对文本语言形式的多维分析。就拿传统篇目《林黛玉进贾府》来说,可以从以下这些维度解读:

以“她”(林黛玉)的所见所闻为线索;

围绕中心事件组织材料;

侧面描写与正面描写结合,对贾宝玉所采用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手法;

通过肖像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神态描写与心理描写等表现人物性格;

通过环境描写表现人物性格;

虚实相间表现人物;

个体描写与群体描写相结合

……

其二,“道”的多元解读。这里所谓的“道”的多元解读,指的是从不同维度对文本思想内涵进行分析。还是拿传统篇目《林黛玉进贾府》来说,可以从以下这些维度解读:

封建大家庭的奢华;

贵族青年的反抗;

封建大家庭复杂的人际关系

……

实际上,通过独特的眼光,还可以对这个文本作其他维度的解读。

我们认为,语文课堂评议必须以学生所“得”为最高标准,就学生的“得”而言,我们主张“一课一得”,这就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个“得”,就“文”而言是显性的,就“道”而言是隐性的。同时,我们又积极推崇文本的多元解读。这似乎自相矛盾,实际上并不矛盾,这就是“度”的问题。我们强调一课一得,同时,如果只能用一个课时教学某一个可以多元解读的文本,解读出来的内容,此课上用不到,可以作为“剩余价值”用于其他课时的拓展延伸上②。就如《林黛玉进贾府》,如果必须在一个课时内解决问题,可将“文”的教学目标确定为“通过阅读,学习本文侧面描写与正面描写相结合的方法”,其他如“肖像、语言、动作描写、神态与心理描写”等就可作为《祝福》教学拓展延伸的内容,如此等等。所以我们说,如果能对教学文本做多元解读,就能充分发挥文本的多元价值,对全方位培养学生的言语能力,提高学生的人文素养功莫大焉。当然,教师对文本的“多元”解读应该也必须有个“度”。这个“度”就是紧扣文本,而不是刻意深挖。

二、文学解读、美学解读与语文解读

上文说过,文本可以从多元解读,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说:“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就是“恰到好处”的形象写照。在语文阅读教学中,无论从哪个“元”进行解读,都应该恰到好处。这个“恰到好处”就是必须是“语文”的解读。这就是我们反复强调的“度”。为了这个“恰到好处”,我们有必要对“文学解读”“美学解读”与“语文解读”作一些通俗的分析。

(一)语文与文学、美学

什么是“语文”?语文人公认的是叶圣陶的阐释:“‘语文一名,始用于1949年华北人民政府教科书编审委员会选用中小学课本之时。前此中学称‘国文,小学称‘国语,至是乃统而一之。彼时同人之意,以为口头为‘语,书面为‘文,文本于语,不可偏指,故合言之。亦见此学科‘听‘说‘读‘写宜并重,诵习课本,练习作文,固为读写之事,而苟忽于听说,不注意训练,则读写之成效亦将减损。”③由此可见,语文就是“言语”。就言语表达来说,文学作品是言语表达的颇为优秀的形式;就言语表达来说,“听”“说”“读”“写”都应该以“美”为追求的最高目标。然而,“语文”与“文学”“美学”各自毕竟还有其他的特有内涵。所以说,应该将“语文”与“文学”“美学”视为为交叉概念。

(二)文学解读、美学解读不等于语文解读

文学解读与美学解读可以是感性的、印象式的,也可以是理性的和高度理论化的。文学不是用单纯的社会学方法便可以一览无余,就像心灵不能用此时此刻或彼时彼刻的一孔之见来一概而论。一般情况下,文学解读与美学解读更多地是挖掘作品宏大、深远甚至是形而上的内涵。而语文解读,则应侧重从语言形式出发,从“言语”的角度来说,就是结合字句、语法、修辞、结构,有限地、谨慎地、较为切近地阐发作品的意义,就是所谓的“借助工具渗透人文”④。可见,文学解读与美学解读更注重的是作品的内涵,而语文解读更注重的是作品的言语形式。

所以说,语文解读就是“语文”的解读,如果自恃才学,完全用“文学解读”与“美学解读”的方式来解读教学文本,这就是古人论诗中所谓的“隔”,是一种“走火入魔”。这样的解读,有时候会脱离大部分教学对象的接受能力和认知水平,大部分学生将不明所以,能明所以的仅是极少数佼佼者。更何况,这种解读往往刻意求新求异,与教育上的权威解读相矛盾,而作为公民语文素质教育,是需要一些权威解读的。因此,一味引导学生离“经”叛“道”,深度解读,其后果可想而知。我们在讲授文学作品时完全不涉及“文学解读”和“美学解读”是不可能的,问题是不能刻意。这就是我们说的“度”。

如果说刻意的“文学解读”与“美学解读”是贵族式的解读,那么,一般意义上的“语文解读”就是“平民”化解读。中小学语文教学不该是贵族化的,我们要立足于平民化的解读。

(三)刻意求深就可能误读,误读更不是语文解读

实际上,有些所谓的刻意求深的解读,已经脱离了文本的内涵,即使放在文艺学、美学的范畴内,也未必正确。我们称之为“误读”,或者是“有意误读”。就如对众所周知的《背影》的解读:

由此,我们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父子情深”故事,这是一个“祖、父、子、孙,又祖、父、子、孙的生命之水不息流淌、不断传递的故事”!(生命链“承接延续”的角度)

这是一个漫长的、生生不息的生命链,永世传承,香火旺盛!每一男人,就像一节根,根生树,树生干,干生枝,枝生茎,茎生花,花结果,繁衍生息,枝繁叶茂。如此下去,就会繁衍成一个宏大的图谱,一座宏伟的森林,这是一幅由人生到家庭、到家族、到民族的图谱,是一座森林⑤。

……综上,朱自清笔下的“父亲”并不是一个高大全形象,父亲身上有着旧时代男人的种种陋习。毋庸讳言,违反交规无论怎么说都是有违公德的事情,我们也无需为尊者讳⑥。

上面这两段解读,对《背影》中的“父亲形象”一褒一贬,似乎互为补充,但是我们认为,这两种解读早就超出了文学解读与美学解读的范畴;如果对教学文本如此解读,并以此执教,其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是说,这样的解读“从真理又向前迈了一步!”这是“甚”,绝对不是所谓的“深”。这种解读用于写读后感之类的杂文或许可以,反正是借题发挥而已。但是,用来授课实在是误人子弟。因为这就是“你不说我好明白,你越说我便越糊涂了”。这就是误解误读。

所以我们认为,虽然说对文本进行多元解读是必要的,但这个“多元”必须是“语文”的,对学生读写听说能力培养有意义的“多元”,并不是“文学解读”与“美学解读”中那种适用于中文系学生的解读,甚至是超出文本范围的“过头”的解读,更不能是有意或无意的误读。“深”挖文本,必须慎之又慎。

三、大多数的“平民学生”难以求“深”

我们都曾长期担任中学语文教师,对“公开课”“评优课”的“潜规则”甚是明了:那些“公开课”“评优课”,大多在生源较好的学校开设,或者在虽然说生源不甚理想但却是学生基础相对整齐的班级开设。从中可知,我们的学生,远不如“专家”“学者”们心目中的甚至“亲眼所见到的”那么高水平。

笔者曾在某“三星级”高级中学做过一个有关地方文化的讲座,听讲座的是学校文学社的成员,应该说语文基础相对较好。其中涉及到他们曾学过的课文,一是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中“也傍桑阴学种瓜”,二是张溥的《五人墓碑记》中的“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前者小学时就应该熟背,后者学过不久,理应十分熟悉。但是,能呼应者寥寥。如此程度的学生,让他们求“深”,不是勉为其难吗?

“三星级”如此,“四星级”呢?众所周知,“为了满足广大学生就读重点中学的愿望”,学校办学规模成倍成倍扩大,再加上大量的择校生,“四星级”高中(基本上是原来的重点高中)的生源质量大幅度下降。当今的‘四星级高中的学生大致可分成三个层次:其一为真正能符合重点中学要求的优等生,占少数;其二,主体为“扩招生”的一般生,占绝大多数;其三,主体为通过各种途径“挤”进校门的“择校生”,占少数。实际上,就“四星级”而言,真正能适应文本“深挖”的学生不会超过五分之一,更何况还有“三星级”“二星级”等等。“四星级”的五分之四和“四星级”以下的绝大部分“平民”学生,他们更需要的是“深文浅教”。

再说初中。一位初中语文教师告诉笔者,她拿沈石溪的《老猴赫尼》让班上学生解读。故事大意为:

赫尼是耍猴人岩鸣豢养的一只猴子,岩鸣带着赫尼走街串巷,靠赫尼的表演混口苦饭吃。赫尼很聪明,但它无时无刻不在思量着逃跑;岩鸣和所有耍猴人一样,用饥饿,鞭打,带镣铐等手段,企图磨灭赫尼的野性。后来,岩鸣老了,再也耍不了猴了,而赫尼也成了一只老猴。岩鸣将它放生到森林里,希望它能度过一个安逸的晚年。可赫尼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生存能力,只会用猴戏来索要食物,没办法,它带着饥饿离开了它多年向往的地方,又回到了岩鸣的铁链之中。

结果是,班上80%的学生都从“虐待动物”的角度解读,很少有几人能从“求生能力的丧失”角度解读。这就是我们当今初中生的认识水平。“夏虫不可语以冰”,超出学生认知世界的“深挖”是“對牛弹琴”,“牛”本身没错,错在弹琴的人,谁叫他不看对象乱弹琴!勉强使学生接受他们无法认知的“深挖”,这本身是执教者的作茧自缚。学生更需要的是“浅教”,从而逐步走出低层次的认知。

更何况我们的学生中,会有几人今后从事与语文或者文学、美学相关的事业?我们的很多“专家”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我们立足的语文课堂,不是文学家的讲习所,不是中文系的预科,更不是美学家、哲学家的摇篮,而是公民语文素质教育的基地。我们的语文课的终极任务就是提升未来公民的言语能力,而不是培养大学中文系教授、文学家、美学家或者思想家。明白这一点,就不会刻意求深了。

无名的浮躁,也将我们的阅读教学导向了异端,我们更需要面对的是大量的“平民学生”,他们承受不起“深”教,他们更需要的是“浅”教。当然,究竟“深浅”到什么程度,不是由“专家”“学者”来确定,而是由教学对象所确定。因此,我们作为执教者,要立足于语文解读,要尊重一些权威解读,但不要刻意“深挖”,更不要有意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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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

②高群,王家伦:《论教材文本“剩余价值”的多元开发》,《语文教学与研究》,2010年版第11期。

③叶圣陶:《叶圣陶集(25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33页。

④欧阳芬:《语文教学:借助“工具”渗透“人文”》,《中学语文》,2009年第7-8期。

⑤韩军:《生之背,死之影: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背影〉新解码》,《语文教学通讯》,2012年第1期B版。

⑥张毅:《背影的内在张力——兼谈“父亲违反交规”》,《中学语文》,2014年第9期上旬刊。

[作者通联:王家伦,苏州大学文学院;张长霖,苏州市第五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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