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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迺抟教授的生平和学术(上)

2015-10-22张友仁

西安财经大学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琼斯北京大学经济学

张友仁

(北京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1)

赵迺抟教授(1948年张友仁摄于北京大学)

赵迺抟(1897—1986年)是我国当代著名的经济学家和教育家。他在北京大学经济学系任教授长达55年,任系主任长达18年。他是《理查德·琼斯:一位早期英国的制度经济学家》(英文本)的作者、《欧美经济学史》专著的作者以及《披沙录》巨著的编撰者。他1931年到北京大学任教授。1986年在《披沙录》最后一卷的修订和定稿工作中,不幸脑病发作逝世。在长达55年的时间里,他始终坚持在学术岗位上,孜孜不倦地从事经济科学的教学和科学研究工作。他是一位学贯中西、治学严谨、锲而不舍、诲人不倦的学者。他早已桃李满天下,学术著作也早已传播到海内外。

一、青少年时期

赵迺抟,号亷澄,亦号憐尘,浙江杭州人。1897年生于钱塘江畔的杭州江干。父亲赵绳武是一位知识分子,1897年在浙江省的乡试中考取举人。他长期担任杭州江干小学校长,辛亥革命后在浙江省教育厅任秘书。母亲朱氏,也是一位知识分子。赵迺抟自幼就在父母的教导下读书和练习书法,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

赵迺抟6岁时,就拜曾任翰林的吴震春先生(字雷川,后任燕京大学校长)为启蒙老师,入他所办的私塾,学习古文。那时,西学开始东渐,杭州已经办起新式学校。可是当时风气未开,社会上许多家长还不愿意将子弟送入新式学校求学。赵迺抟的父母思想比较开明,鼓励他投考新式学校。他于1904年考入杭州江干小学,在那里受到三年的初小教育。虽然那时初小学习的仍是以古籍为主,但他在课外得以阅读一些书刊,受到民主主义思想的启蒙教育。

初小毕业后,他于1907年考入浙江省两级师范学校附属模范小学高小部读书。这所学校由沈钧儒先生任校长,校址在杭州市内浙江省贡院旧址。他在小学读书时期,就打下了语文基础和练就了北魏碑体的书法。

1910年赵迺抟高小毕业后,投考中学。他同时被浙江初级师范和杭州府中学两所学校录取。他起初是准备上浙江初级师范的,因为这样既能受到免费的师范教育,又能在毕业后从事教育工作继承父业。后来,经过高小老师的苦劝,他才进入浙江省当时最著名的杭州府中学学习。杭州府中学校长是钱家治先生,他的儿子钱学森后来成为世界著名的科学家。赵迺抟一家后来与钱家治一家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

杭州府中学在大方伯路(现名解放路)中段路北,是当时浙江省的重点中学,有较好的教学质量,民国后改名为浙江省第一中学。赵迺抟在那里学习了五年,打下了良好的中文和英文基础。在该校学习期间,他写了一些作品,在该校《友声》刊物上发表过论文一篇、英文作文一篇和词一首。赵迺抟于1914年冬毕业。

二、考入北京大学

1914年赵迺抟中学毕业后,投考北京大学。当时,北京大学是国内最著名的综合大学,虽然考试的难度较大,但他却知难而进。

由于他是旧制中学的毕业生,不能投考大学本科,只能投考预科。经过努力,他顺利考入北大预科,在三年的预科学习期间,他每年的考试成绩都是第一名,因而年年获得奖学金。后来,他在《回忆录之一》(手稿)中讲到当时北大预科的学习情况:

北京大学预科,其前身乃译学馆,特别注重外文,所有课目,既不与大学本校的相应科门的功课相衔接,反而含有半独立的性质,大部分同学自以为能看外文原著、能听外文讲课,功课紧、纪律严,胜于本科生,颇有骄傲自满的情绪。

在北京大学预科学习期间,虽然他主要是埋头读书,但是并不是不问政治。当1918年北洋军阀政府同日本帝国主义签订丧权辱国的《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的时候,北京学生群起罢课,抗议这个卖国协定的签订,这是我国近代史上第一次学生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爱国罢课斗争。他被同学们推举为北京大学的学生代表之一,同北京各高等学校的学生代表一起前往中南海,与北洋政府大总统冯国璋进行面对面的斗争。在学生代表义正词严的说理抗议面前,老奸巨猾的军阀冯国璋采取了花言巧语的手段,口头上答应了学生们的要求,把学生骗了回去;而在实际上却继续执行他的卖国求荣的政策。

1918年,赵迺抟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于北京大学预科,取得了免试升入北京大学本科的资格。那时,北京大学本科经济、商学门的主任是马寅初教授,赵迺抟受到他的创新思想的影响,选择了经济学作为自己的专业,准备进入北京大学法科经济门继续深造。可就那时他接到了父亲寄来的要他回浙江衢州中学教英文并兼教务主任的来信和聘书,他考虑到家庭经济困难,准备前往工作。离开北京前,他到当时任教育部参事的前浙江省第一中学校长钱家治先生处辞行,告以家庭经济困难,不能升学,将回浙江就业。钱老师听了十分惋惜,提出要帮他找个工作,使他能一边读书一边工作。在他刚回到浙江的第二天,就接到钱老师发来的电报,说已经为他找到了在晚间课余当家庭教师的职务,劝他返京升学。于是,他才得以在1918年秋天顺利地进入北京大学本科学习。

赵迺抟在北京大学本科读的是法科经济门。北京大学在这以前是一所官僚习气很浓的大学,蔡元培先生于1916年底受黎元洪大总统的任命为北京大学校长后,进行大力整顿,改革北大的封建教育制度。蔡校长在就职演说中指出了大学的性质:“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大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蔡校长一方面广泛延请学有专长和热心教育的教授来授课,另一方面辞退了学术水平低和教学态度差的中国教员和外国教员,从而充实了教授的阵容,提高了学生的学习兴趣。马寅初教授就是蔡元培校长在那时延聘的热心教授之一。

蔡元培校长还提倡“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在这个方针的指引下,扶植了民主主义思想,也容许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传播。他在为《北京大学月刊》撰写的发刊词中写道:“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他主张,办大学应当仿照各国大学的通例:“哲学之唯心论与唯物论,文学、美术之理想派与写实派,计学(经济学)之干涉论与放任论,伦理学之动机论与功利论,宇宙论之乐天观与厌世观,常樊然并峙于其中,此思想自由之通则,而大学之所以为大也。”

1918年,北京大学经济、商学门主任马寅初教授协助蔡校长,增聘学有专长的专任教员,解聘不学无术的旧官僚教师。他还在经济、商学门的办学中,贯彻了蔡校长“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当时北京大学经济、商学门中,各门各派的经济学说都得到开课讲授的平等地位。赵迺抟在大学本科四年的学习期间,也兼容并包地加以学习,这给他以后研究经济思想打下了牢固的理论基础。

马寅初教授还在北京大学开设许多实用性的经济学课程,主要有货币学、银行学、财政学、保险学、交易所论、汇兑论等。他还鼓励经济门学生于1918年创办学生银行,发行股票,经营存放款和汇兑业务,并且自己兼任顾问,还聘请会计学教师作指导。该学生银行设立在北河沿北京大学第三院原译学馆大门的门楼上。赵迺抟也入了股(每股一元),并参加学生银行的工作,熟悉银行业务。在本科学习期间,他还参加了北京大学学生组织的雄辩会,并且任英文组组长,经常举办和参加英文辩论会。

1918年,在赵迺抟进入北京大学本科的开学式上,蔡校长发表演说,指出:

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尤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

不久,蔡校长又在1918年11月16日庆祝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大会上,发表题为《劳工神圣》的演说,其中讲到:

我说的劳工,不但是金工、木工等等,凡是用自己的劳力,作成有益于他人的事业,不管他用的是体力,还是脑力,都是劳工。所以,农是种植的工,商是转运的工,学校职员、著述家、发明家是教育的工,我们都是劳工。我们要自己认识劳工的价值。劳工神圣!

在蔡校长的教育思想指引下,赵迺抟在北京大学本科学习中,专心研究学问,立志不做官,而做一名有知识的劳工,即脑力劳动者。

蔡元培校长为了改变旧中国的社会风气和旧北京大学学生追求升官发财的腐朽习气,于1918年在北京大学发起组织进德会。这个会的戒条是按照会员种类有所不同。会员分为三种:“甲种会员的三戒为不嫖、不赌、不娶妾;乙等会员是于前三戒之外,加不做官吏、不做议员二戒;丙种会员除前五戒外,加不吸烟、不饮酒、不食肉三戒。”进德会还“公定罚章”,违反戒条的要受处罚,并且推举出纠察员来执行。赵迺抟在北京大学参加了进德会,做了乙种会员。他一生恪守进德会乙种会员的戒条。这对于他后来坚持不参加反动党派,不担任反动官僚,专心致力于教育工作和学术研究工作是有一定影响的。

赵迺抟的家庭经济状况是不能负担他攻读大学本科费用的,为了筹措学杂各项费用,他在大学本科学习期间,兼做了几项工作。从1918年开始,他在晚清名相翁同龢的后人翁振伯家里任家庭教师,在晚间给翁同龢的几位孙子教课,历时四年,直到1922年。这就是前面所说的钱家治先生替他找的工作。同时,他经过同学俞九恒介绍,在北京安徽中学担任高年级高中英文教师。大学本科学习期间,赵迺抟还被由蔡元培先生兼任馆长的国史馆聘请为国史馆编辑,具体任务是翻译一部《希腊史》的部分书稿,以供编写中国历史时参考。他当时还为钱家治先生正在读中学的儿子钱学森辅导中文和英文,他的未婚妻、正在女子高师学习的骆雯(字涵素)则为钱学森辅导数学、物理和化学。大学本科时期的多种工作,虽然增加了赵迺抟的负担,但是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锻炼,同时还为国家培养了人才。在他教过和辅导过的学生中,就出现了钱学森这样的世界第一流科学家。

1922年夏天,赵迺抟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于北京大学法科经济门,同时取得了北京大学文学学士的学位。毕业后,他准备出国读研究生继续深造。根据他的情况,自费留学是不可能的,只能找官费留学的机会。于是,他在1922年回到浙江杭州,参加浙江省留美官费生资格考试。那时,浙江全省只有五个留学生名额,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了。1922年冬天,全国各省初试录取的官费生都集中到北京进行复试。赵迺抟参加了这次复试,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为官费留美生。

由于出国留学还要等待一个时期,他在等待赴美期间,经蔡元培校长推荐和聘请,在民国大学经济系讲授了一学年的货币学课程。

1923年他在北京与骆雯女士结婚。骆雯是浙江诸暨人,专修化学,1923年毕业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院化学系,留在母校任物理学助教。

三、留学美国,获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

赵迺抟于1922年取得浙江省留美官费生的资格后,就申请美国的大学研究部的入学准许。当时既十分著名又在中国有重要影响的美国大学,是位于纽约市区北部的哥伦比亚大学。他获得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院作研究生的入学许可后,就于1923年8月乘轮船离开中国横渡太平洋前往美国,入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院,研究经济理论。

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院比较著名的经济学教授有赛利格曼和密契尔等。初入学时,老同学告诉他说,密契尔教授的课程要求十分严格,很难考及格,劝他最好不选密契尔的课。赵迺抟却知难而进,选习了密契尔教授的“商业循环”等两门课程,还选习了密契尔教授和赛利格曼教授合开的“经济思想史课程”。他选的这些课程,最后都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后来他在北京大学长期讲授“经济思想史”和“商业循环”等课程。修满了课程的学分,再经过学科总的考试,取得优秀的成绩后,才开始选题写作硕士论文。在硕士论文选题中,他遇到了每一个中国留学生都会遇到的问题,就是选择中国问题的题目还是外国问题的题目。他自幼纵览经史百家,熟悉中国经济思想家的主要文献,如果选择中国经济思想方面的题目来做硕士论文,对他来说显然是比较容易的。但是他却选择了外国经济思想史的题目来做硕士论文。他从外国经济思想史的研究中学习到的研究方法,对于后来他研究中国经济思想史是大有裨益的。他的硕士论文题目是《重商主义与重农主义的比较研究》,选择了要求十分严格的密契尔教授作为他论文写作的导师。

他住在哥伦比亚大学附近暮吟山庄宿舍区,每天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里为他设立的专桌上读书,直到闭馆。但书籍仍放在专桌上过夜,第二天早晨再去继续阅读。晚上,他回到暮吟山庄的住处,仍抓紧学习和研究。那时,有的同学喜欢晚上前来闲谈,并且往往一谈就很久。赵迺抟就在书桌上摆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会谈以十分钟为限”。他将时间抓得很紧,很少看电影和参加其他娱乐活动,因此同学们给他起了一个“暮山隐士”的外号。

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院上研究生期间,还参加了一些体力劳动,他每天清晨五时到大学食堂去做些洗菜和切菜一类的工作,坚持三年之久。暑假期间,他到纽约市郊区“春野”地方的农场,从事采摘苹果等劳动。这样,他既锻炼了自己,又获得一定的收入,用以补贴生活费用。此外,他还在纽约丹佛公司兼职。

赵迺抟刻苦钻研,很快就写出了硕士论文的初稿。经过密契尔教授审阅后,认为内容不错,只是英文还欠流畅,要求在文字上加以提高。于是他到纽约大学英文夜校进修,一面提高英文水平,一面修改论文,经过两易其稿,向密契尔递上论文的第三稿,被导师接受和通过,他终于取得了哥伦比亚大学1924年度的文学硕士学位。

在哥伦比亚大学,赵迺抟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要攻读博士学位,首先要通过两门外国文的考试。在美国,英文是不能算作外文的,因此他参加了法文和中文的考试,获得通过。后来,他又参加了经济思想史、经济史、货币学和财政学等专业课程的考试,并一一获得通过,这样他才取得了写作博士论文的资格。于是,他选择了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主任、《社会科学大百科全书》巨著的主编、著名经济学家赛利格曼教授为导师,在他的指导下从事博士论文的选题和写作。

从赵迺抟的博士论文写作上,我们可以看到他不畏艰难、努力攀登科学高峰的治学精神。他是从赛利格曼教授提出的、当时迫切需要深入研究的学术问题中选择自己的博士论文题目的。赛利格曼教授说:“自从英国古典派经济学大师大卫·李嘉图于1817年出版《政治经济学与赋税原理》以来,时间相隔30余年,直到1848年才有约翰·斯图亚特·密尔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出版。在这两部名著出版相隔的30多年里,难道就没有产生过有成就的经济学家吗?难道这个历史时期在政治经济学上是真空地带吗?不!绝对不是!”

他一口气列举了约翰·洛克、罗勃脱·托伦斯、乔治·拉姆赛、理查德·琼斯等十几位有成就、有贡献的经济学家的名字,并且指出:“只是由于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对这些经济学家作专门而深入的研究,所以在当时的经济思想史著作上,一般都没有讲到他们,在当时的经济思想史的课堂教学中也都缺乏他们的内容。对于这些经济学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作专门的博士论文来加以研究,以补足经济思想史上的缺陷。”

赵迺抟不怕困难,选择了在学术上开创了一个新的经济学派,可是在经济思想史上却缺乏专门研究的英国制度经济学派创始人之一的理查德·琼斯的经济思想,来写作自己的博士论文。

理查德·琼斯生于1790年,他生活在李嘉图的经济理论在英国占统治地位的年代里,他敢于大胆地向当时经济学界的权威挑战,认为抽象的土地报酬递减规律是根本不存在的,而李嘉图用它来解释一般地租的成因则更是错误的。琼斯主张用历史上形成的各种不同的经济制度来解释不同类型的地租。作为经济学流派中的少数派——制度学派的经济观点在当时是受到压抑的。琼斯的著作在当时只有《论财富的分配和租税的源泉》等少数几种得到流传。在学术界有权威性的派尔格雷弗主编的《经济学大辞典》中,虽然有理查德·琼斯这一辞条,可是其中对他的生平和经济思想却写得非常简单。

科学研究是从收集大量的资料开始的。赵迺抟写作关于理查德·琼斯经济思想的博士论文,首先要搜集和掌握全部有关琼斯的资料。他在藏书丰富的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中,不仅找到了众人所共知的琼斯的一般经济学著作,而且在文学类书架上还找到了鲜为人知的琼斯的《文献存稿》。这部书是琼斯的密友继威尔博士在琼斯逝世四年以后,于1859年编辑出版的,其中有不少琼斯生前未曾发表过的经济学著作。马克思在写作《剩余价值理论》一书时,曾设有专章分析琼斯的经济思想,可是他当时并没有看到这部《文献存稿》。因此,此书的收集,对研究琼斯的经济思想提供了有利的条件。赵迺抟的收集资料工作,并没有到此为止,他刻苦努力,在尘封的书库的角落找到一包琼斯的亲笔书信,这是十分令人兴奋的收获。赛利格曼教授叫他将这一喜悦写信告诉英国当代经济学大师阿胥黎教授。阿胥黎教授见信后,非常高兴,曾于1926年回信表示赞赏与鼓励,并表示自己年迈,对赵迺抟的经济思想史研究寄予厚望。

赵迺抟收集到琼斯的经济学著作有16种之多,还有大量的书信,又收集到有关琼斯的书籍74种和论文52篇。他对这些资料进行认真地研究后,才开始写作博士论文。论文的题目是《理查德·琼斯:一位早期英国的制度经济学家》。制度经济学这个术语,现在已经被经济学界普遍采用,可是在当时还没有这个术语,制度经济学这个术语是赵迺抟在这篇论文中首次大胆提出来的。论文对琼斯的经济思想的渊源和体系作了深入的探讨和阐述。英文本全文十余万字,分为八章。第一章:制度学派的经济学;第二章:琼斯的生平和一般背景;第三章:琼斯的政治经济学体系;第四章:地租论;第五章:工资论;第六章:利润论;第七章:琼斯的其他理论文献;第八章:琼斯的批评家和琼斯的影响。该论文初稿写成于1927年,经过多次修改,于1929年定稿,印成大样,提交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科学院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审阅。他的博士论文答辩会于1929年5月举行,会议由赛利格曼教授任主席,密契尔教授任副主席,答辩委员会由校内外专家十余人组成。他们不断提出问题,赵迺抟都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答辩会进行了三个小时,经过表决,论文获得通过,他取得了哥伦比亚哲学博士学位。这篇论文于1930年在纽约正式出版,存放在各大图书馆中。

这篇博士论文对琼斯的生产和经济学说的研究超过了以往的一切著作,是一部有创新性的著作。因此,后来赛利格曼教授在讲授“经济思想史”课程中,讲到琼斯的经济思想时,往往要说到“一位中国留学生赵迺抟博士对琼斯研究的贡献”,并把他的研究成果纳入教学内容,还将他的这篇论文指定为参考书,要求同学们阅读。赛利格曼教授是15大卷的《社会科学大百科全书》的主编,这部书在当时是国际上有权威性的社会科学大辞书。在该书的“琼斯”这一辞条中,将《理查德·琼斯:一位早期英国的制度经济学家》一书列作参考书目中的第一部参考书。可见,赵迺抟的博士论文在琼斯经济学说的研究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

赵迺抟的《理查德·琼斯:一位早期英国的制度经济学家》原书是英文本。2013年经宋丽智同志译成中文,并于2013年在中国金融出版社出版由中文和英文合在一起的版本,以便于广大读者的阅读。

四、回国任教于北京大学

赵迺抟于1930年圣诞节离开美国,动身回中国。早在他离开美国之前,就收到南京中央政治学校的教授聘书。1931年1月他回到中国,就到南京建邺路中央政治学校任经济系和财政系合聘的教授,开设“地方财政”和“土地经济学”两门课程。1931年,赵迺抟接到北京大学聘请他为经济学系教授的聘书。

1931年北京大学进行了大改组,由曾任教育部长的蒋梦麟任校长,他的北大校长任命书由他本人在离开教育部前签发的。蒋梦麟先生是浙江绍兴人,赵迺抟到北京大学就是出自蒋校长的提名,并得到周炳琳先生的同意后聘请的。改组后的北京大学,胡适任文学院长,周炳琳任法学院长。赵迺抟于1931年9月到北京大学被聘任为经济学系研究教授,后来又被任为经济学系主任。研究教授是当时北京大学特有的一种学衔,是教授中一个等级,它的学术地位高于一般教授。1931年度北京大学所聘请的研究教授只有16位,除赵迺抟外,还有丁文江、王守竟、汪敬熙、李四光、许骧、葛拉普、冯祖荀、曾昭抡、刘树杞、徐志摩、周作人、陈受颐、汤用彤、刘复、刘志敭。赵迺抟教授是当时北京大学经济学系唯一的一位研究教授。1933年北京大学成立校务委员会,他被任命为校务委员的当然委员。接着,他又被任命为图书委员会委员、财务委员会委员和学生事业指导委员会委员等。

赵迺抟教授在主持北京大学经济学系工作时,继承了蔡元培校长“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不仅以资产阶级经济学各流派的讲授为主体,而且允许开设马克思经济学说的课程。那时的北京大学经济学系就开设有“马克思经济学说”、“马克思学说研究”等课程。他在1936年同北大经济系同学的讲话里就主张:“经济学之研究,当注意于新陈代谢之经济制度,从时间及空间阐明其相对性,切不可错认社会秩序及经济法则为固定不变的事理。”他还提出:“民族经济的建设,必有赖于整个的计划”、“经济政策,必以大多数人民之福利为前提”等主张。对于研究经济科学之方法,他认为应当注意性质的研究和数量的研究以及“静态经济学的训练和动态经济学的运用”等方面。他的这套经济科学教学思想,当时被学生记录下来,以《赵主任的话》为题,发表在《北大经济学报》1936年第1期上。后来,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不佞我治经济学有年,间尝以‘死的思想,活的解释,静的理论,动的运用’与学子相勉励。”

对于治学的态度,他有下列的主张:“第一,对于经济社会发展之背景,当根据人类学之发现及历史学的启示,作一写实的叙述。第二,当注意于新陈代谢之经济制度,不必空谈千古不灭之经济动机,尤不可错认经济法则及社会秩序有固定不变之性质。第三,民族经济的建设,必有赖于整个的计划与统制。经济政策必以大多数人民之福利为前提,不应受党见之支配。第四,必使道德的涵义浸濡于经济行为之中,对于社会全体之福利,因经济政策之实施而日益增进。第五,对于经济学静态的研究与动态的研究,二者方法上的便利,必使其选用得宜,至于演绎与归纳,历史与统计,当兼收并蓄,不可偏废。”

从他担任系主任的时候起,北京大学在课程设置上,不仅有必修课,而且还有选修课。随着年级的升高,选修课也逐渐增多。开设的课程,在学科性质上,既有理论性的课程,又有历史性和方法性的课程。在课程深浅上,既开设初级的基础课,供大学低年级学生修习,又开设高级的专业课,供大学高年级学生和研究生进一步修习。为了让教授们专心教课和提高教学质量,北京大学当时规定教授任课每年不得少于三门,并且规定教授原则上不得在校外兼课。赵迺抟教授虽然担任经济学系主任,在行政工作上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是在开课门数上并没有减少。每年他都要开设“经济学原理”和“经济思想史”两门必修课,此外每年还轮流开设“高级经济学”、“经济理论”、“商业循环”、“外国经济名著选读”等选修课程中的一门。他讲课,总要首先开出许多参考书让同学自学,然后抓住重点生动而清楚地加以讲授。据同学们反映,他讲课内容丰富,条理清楚,记出来的听课笔记就像一篇文章。

除了课堂教学之外,他还重视理论联系实际,将经济调查作为经济学系的必修课,并为学生安排毕业前的调查研究和毕业论文写作,以补充课堂教学的不足。在抗日战争以前的几年里,赵迺抟教授就亲自率领过三届毕业班同学,分别前往青岛、塘沽和日本国各处作调查研究。他还指导同学收集资料、进行分析研究和写作毕业论文。

由赵迺抟教授带到日本国考察的一位学生,后来以文工团员的身份到粟裕将军的部队,粟裕盖了一座茅草屋供他居住并得到重用,后来他成为成都军区的副政委、中将。

赵迺抟教授在课外还担任学生组织起来的一些学会的导师。他既担任北大经济学会的导师,还担任其他学会的导师。如政治学系同学张镜航、哲学系同学范长江等在抗日战争以前组织的“国际问题研究会”,就曾聘请他担任导师。

早在抗日战争以前,北京大学就已经设立了研究院。赵迺抟教授兼作经济学研究生的导师,指导他们的学习和研究生论文的写作。同时,他还担任北京大学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部主任,主持北京大学整个社会科学类的科学研究工作和研究生培养工作。

赵迺抟教授在他所写的《回忆录之一》中,曾经客观地指出,北大经济学系从“九·一八事变”到“七·七卢沟桥事件”这一时期在工作上有不少缺点,如资产阶级经济学的课程占主导地位,理论和实际的联系不够紧密,课程门类繁多和课程分量较重等。这些缺点有些也是旧中国资产阶级大学教育难以避免的。但是,那时的北京大学经济学系在他的主持下,毕竟为培养有用的经济科学人才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后来,这些学生中有些成为革命干部,在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做出了贡献;有些成为经济学家,在国内外从事教学研究工作和各项经济工作,并且取得了显著的成绩;还有的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将军。也正由于北大经济学系的认真办学,它的大学生和研究生的学历和学位,在国际上得到各著名大学的广泛承认。

赵迺抟教授在担任北大研究教授时,待遇较一般教授为优,月薪为银元大洋500元,其购买力约合现在人民币10万至20万元。他为了解决学生中的经济困难,提出每年拨出一笔款项为他的母亲朱氏设立“赵母奖学金”,奖励北大经济学系学习优秀而又家庭清贫的学生(见《北京大学周刊》1936年6月13日)。为此,成立了由胡适、周炳琳、陶希圣三位教授组成的董事会,由董事会来决定获得奖学金的人选。为了这件事,胡适先生写了一封信给赵迺抟教授,信中写道:

亷澄先生:

手书敬悉。先生设立助学金,纪念令先母,这是最可敬佩的孝思。我很愿意追随诸公之后,做一个董事。我不久要出国,在出国期中,董事的事情请枚荪先生[按:即北大法学院院长周炳琳教授]代表我,敬复。即祝

双安!

胡适敬上

廿五年六月廿一日

对于抗日战争以前北京大学生掀起的正义的学生运动,赵迺抟教授都深为同情,并且加以赞助。“一二·九”运动游行示威中,北京大学经济系女同学黄淑生被反动军警用大刀砍伤屁股,他得悉后极为悲愤,并立即赶往医院看望和慰问。

北京大学中文系马叙伦教授积极从事爱国民主运动,被南京政府勒令北京大学解聘后,1935年前后闲居上海,没有固定收入,以卖字为生,生活十分困难。他写信给赵迺抟教授,请他帮助申请庚子赔款科研基金。赵迺抟教授大力加以协助,使马叙伦教授取得一笔科研经费。马叙伦教授用秀丽的楷书将周邦彦的一首词作写成一张条幅送给赵迺抟教授。内容如下:

波落寒汀,村渡向晚,遥看数点帆小。乱叶翻鸦,惊风破雁,天角孤云缥缈。官柳萧疏甚,尚挂微微残照?景物关情,川途换目,顿来催老。渐解狂朋欢意少,奈犹被丝牵情绕。座上琴心,机中锦字,觉最萦怀抱。也知人悬望久,蔷薇谢,归来一笑。欲梦高唐,未成眠、霜空已晓。

憐澄尊兄先生雅属即希鉴正

廿四年夷初第 马叙伦印

这首词的含义虽然比较隐晦,但是从词句中不难看出马叙伦教授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仍怀抱“壮心不已,志在千里”的雄心壮志。他长期从事抗日民主运动和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新中国成立后荣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和教育部部长。赵迺抟教授和马叙伦教授的友谊是十分深厚的,马叙伦书赠赵迺抟的这张条幅,现在存放在北京大学图书馆中。

赵迺抟教授在担任繁重的教学工作和行政工作的同时,还坚持不懈地从事科学研究工作。这一时期,他在《北京大学社会科学季刊》、《北大经济学报》、《独立评论》等刊物上,发表过《〈国富论〉学说述原》、《商业循环之理论》、《价格经济学》、《关于美国复兴计划》、《中国银行之现状与展望》、《白银问题之检讨》、《消费者的信贷》等论文多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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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明经济学
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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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餐的巫术经济学 精读
《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的空间解读
Le rôle de la lecture dans la formation desétudiants de langues vivan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