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苏政治体制改革方略比较研究
2015-10-21刘东梁薛小荣
刘东梁 薛小荣
摘 要:20世纪80年代中国和苏联两大社会主义国家同时进行了政治体制改革。中国以行政体制改革为突破口,降低了政治体制改革的剧烈程度,为改革的平稳与有序提供了有力保障;苏联则以苏联共产党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突破口,从根本上否定了苏联共产党的执政地位,最终导致亡党亡国的历史悲剧。
关键词:中国;苏联;政治体制;改革方略
中图分类号:D5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5)25-0069-02
改革方略从根本上说就是解决如何进行改革的问题。从具体操作手段上讲就是改革应该从哪里着手、应该选择何种方针策略。其本质上是改革者对经济体制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两者关系以及改革总体规律的集中认识。从相当意义上讲,一个适合本国国情的改革方略直接关系到政治体制改革能否取得成功。在苏联,戈尔巴乔夫在经济改革未能取得一定成效的时候,贸然把改革引入政治领域,并且在政治改革实践中把社会政治核心领导力量苏共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切入点,使其成为社会矛盾的焦点,导致苏共在内外交困之下步步退让,直到修改宪法,被迫从执政党变为参政党、在野党,最终导致亡国亡党的历史悲剧。在中国,邓小平在改革初期,虽然已经提出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但是在改革实践进程中坚定不移地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以中国共产党为改革的领导组织力量,避开改革的敏感部分,将改革的突破口选择在行政体制改革上,从而在政治实践层面上有力推动了改革的深化发展。可以看出,中国的渐进式改革方略和苏联的激进式改革方略直接导致了两种不同的结果。深刻领会和总结邓小平关于渐进式政治体制改革的思想,对于今天已经进行攻坚期和深水期的中国改革意义尤为重大。
一、中国:从经济改革先行到经济改革与政治改革协调发展
以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为目标的政治体制改革是一个复杂精密的系统工程。机体上的任何变化都会引起其他细胞单元的连锁反应。因此,选择一个合适的突破口以减缓机体的过度反应就显得尤为重要。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巨大成功,在一定程度上可归结为将农村作为改革的突破口。政治体制改革的难度不亚于经济体制改革,从何处着手,并非一个简单的政治课题。邓小平指出:“政治体制改革……这个问题太困难,每项改革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广泛,很深刻,触及许多人的利益,会遇到很多障碍,需要审慎从事。我们首先要确定政治体制改革的范围,弄清从哪里着手。要先从一两件事上着手,不能一下子大干,那样就乱了。”[1]176
对邓小平来说,政治体制改革首先应充分考虑和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也就是说,政治体制改革要为经济建设提供更为高效的政治服务——转变政府职能,提高行政效率。中国经济改革的实践表明,不对政企不分的企业管理格局进行大胆的改革,国有企业就很难走出困境,企业就很难在市场经济的竞争性环境中生存发展。更为重要的影响还在于,国有企业的改革从来就不是简单的经济改革,而是具有很强的政治意义。庞大臃肿的行政管理机构既显示了其在竞争性环境下的迟钝与低效,更为权力寻租提供了滋生蔓延的腐败温床。因此,选择以行政管理机构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突破口,可以通过对行政管理机构的“责任减负”,促使其“轻装上阵”,以更加有效地推进经济建设和改革的健康发展。
从改革的时序来看,中国的改革选择以经济体制改革为先导,在取得经济改革阶段性成果并初步满足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求的基础上,又把行政管理体制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主要内容,以能否促进生产力发展为标准,稳妥有效地促进经济体制改革与政治体制改革的协调发展,从而逐步形成了渐进式的改革发展道路。这条道路既是中国改革的实践考量,又是中国改革的价值考量。农村改革的自发性行为已经表明农民对改革的迫切要求。而选择农村首先进行改革,也是政治上的一种“试错”行为,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改革可能带来的负面效果,并最大程度地发挥传统的行政管理资源的积极作用,使其在适应新的社会发展环境下不断培育和发展自我革新能力,进而在更大范圍内促进经济建设的深入发展。可以说,中国的改革在相当程度上是经济发展需求支配着政治体制的变动。
二、苏联:从经济改革先行到“炮打司令部”的政治改革
1985年3月11日成为苏共中央总书记后,戈尔巴乔夫就把发展经济作为首要任务。在3月27日的工作日记中写道:“1.质量……2.反酗酒……3.低收入居民……”并且在1986年2月召开的苏共第27次代表大会上正式确立了“加速”的社会发展战略。为此,苏共中央政治局先后做出了一系列关于社会经济发展的加速决定,力图仿照中国的农村改革以改变苏联日用品供应不足的窘境。可见,戈尔巴乔夫最初采取的措施说明:“这些设想在一定程度上与邓小平在中国实行改革的方法颇为近似。”[2]161-162
但是,一年多的经济改革并没有实现戈尔巴乔夫的目标。反酗酒运动成为不仅使国家财政收入锐减,而且也使戈尔巴乔夫“改革之父”的形象遭受嘲讽。戈尔巴乔夫开始思考经济改革为什么不见成效的原因。在他看来,不是因为经济改革本身的措施有问题,而是因为政治体制方面存在着严重的“障碍机制”。戈尔巴乔夫开始严厉批评党和国家的“经济官僚”。在1986年6月16日召开的中央全会上,他指责“在国家计委眼里没有领导,没有总书记、没有中央,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于是,戈尔巴乔夫提出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全面改组整个政治体制:“从基层党组织直到中央政治局”。9月25日,戈尔巴乔夫在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正式宣布了“炮打司令部”的口号[3]544。
以1988年6月28日召开的苏共第十九次党代表会议为标志,戈尔巴乔夫彻底改变了经济改革与政治改革的关系,确立了政治改革先行的改革战略。戈尔巴乔夫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在于他在对前期经济改革失败的总结中认为,经济改革没有取得预期中的成果,原因不仅在于经济体制本身的积重难返,更在于政治体制成为经济改革的政治束缚。只有解开了束缚,经济改革才能取得成效。因此,戈尔巴乔夫在苏共第十九次党代表会议上指出,苏联自十月革命以来形成的政治体制经过斯大林时期的发展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变形,并突出表现为强硬而呆板的行政命令式的管理方法。这一管理方法不仅使大批镇压和目无法纪的行为有可能出现,更是对苏联社会各个方面的发展产生了有害的影响。苏联改革今天所遇到的许多困难,从其根源上讲其实就在于这个体制。因此,假如政治体制仍然不动,仍然毫无变化,那么就无法实现改革的任务。于是,戈尔巴乔夫提出要用“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取代所谓“扭曲的变形的社会主义”,并通过大肆提倡“公开性”“民主化”的极端泛政治措施来批评、否定苏联共产党的执政地位,以此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突破口。但是,随着“公开性”“民主化”的“无限度”推行,苏联的政治体制改革实际走上了一条取消和否定党的领导的不归路。法新社对此做出评论:“戈尔巴乔夫正在对一个难驾驭的党发动一场‘政变。”①
三、渐进式改革方略与社会主义国家政治体制改革的一般选择
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体制改革到底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采取何种改革方略呢?从中苏两国政治体制改革的进程和结果的对比来看,似乎渐进式改革方略更为适合一点,应该成为社会主义国家政治体制改革的一般选择。习近平指出:“有些国家搞所谓的‘休克疗法,结果引起了剧烈政治动荡和社会动乱,教训是很深刻的。”[4]43为什么这样说呢?主要是基于以下三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从社会主义国家政治体制改革的历史前提来看,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革命走的是一条不同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革命首先在西欧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发生的经典道路,而是在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相对落后、极端缺乏民主传统的国家产生形成。这一社会主义革命发展的特殊道路,带来了一个巨大的理论和现实问题,即如何跨越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而实现社会主义政治经济文化全面发展的“卡夫丁峡谷”问题。中苏两国在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时候,对这一问题把握的不同,已经明显地显现出来。同时,这一历史前提也决定了改革必须充分考虑到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心理承受程度,正确处理好改革的速度、力度与深度的关系。从社会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制度的比较来看,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对改革的心理承受能力相对要脆弱些。这一点包含這样的意思,一是在改革前,人们对社会主义的期望值就很高。二是在进行改革时,在资本主义参照系下又很自然地对改革抱有过高的期望。这两点就决定了改革的领导者在进行改革之时,必须充分考虑到这种社会心理因素。戈尔巴乔夫提出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时候正是苏联经济改革进入关键的时刻,在经济改革所带来的经济危机未能很好解决的前提下,贸然提出政治体制改革,造成社会的动荡与社会心理的急剧变化,使苏联社会从经济危机过渡到全面的社会危机。因此,苏联政治体制改革失败的教训之一就是:在改革的整体方略、步骤措施等方面必须统筹规划,全盘考虑,切不可头脑发热,感情用事。
第二,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共存竞争的生存状况来看,社会主义作为一种不同于资本主义的革命性意识形态,其对资本主义具有彻底的否定性。它在人类精神世界的发展中提供了不同于资本主义的信仰选择;而在人类物质世界的发展中又提供了不同于资本主义的道路选择。因此,社会主义的理想信念从其诞生之日起,就受到一切剥削阶级的诋毁和思想绞杀。十月革命胜利后建立的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更是从思想理论上宣告了社会主义并非空想,而是具有极强的实践特性。因此,苏联从其形成之日起就遭受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包围、渗透,通过贸易、文化、科技交流、人员往来等各种渠道,为使苏联和平演变、把苏联纳入西方体系创造条件。在戈尔巴乔夫改革时期,西方国家更是以自由、民主、人权为旗帜,或明或暗地支持苏联国内的“民主派”“自由派”,制造苏共党内的政治反对派,动辄对苏联领导人扭转社会混乱局面的举措斥以“不民主”而指手画脚,为以叶利钦为首的政治反对派撑腰打气。这在“八一九事件”中表现得尤为充分。在苏联解体过程中,西方势力积极插手苏联民族问题,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尤其是公开支持波罗的海三国的民族分离主义活动。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推翻苏联共产党的统治,促使苏联社会政治制度发生变化。所有这些外部影响都对苏联的改革产生了不可低估的负面作用。正如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克留奇科夫所言:“如果只是通过外部影响,无论它们多么强劲有力,也不管采取什么形式,都不可能完成他们针对苏联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共同任务,唯一可行的办法依然是从其内部对它们进行破坏。……自从戈尔巴乔夫一上台执政,就彻底预先确定了以后斗争的结局。我们的社会体制,就像事实所表明的那样,有其最致命的弱点:对政权高层人物的背叛绝对无能为力。如此一来,现在只好向西方领袖交出他们所需要的一切。西方在选择手段方面是正确的。”[5]159
第三,从社会发展和体制转型的关系角度来看,渐进式改革方略更为合理,更能够达到积极稳妥的目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体制改革既是一个相当敏感的立场问题,但又是一个迫切需要正视和解决的改革问题。由于政治体制改革直接涉及执政党的权力配置和调整,因而“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社会震动乃至引发某种不安定因素。因此,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同经济改革一样采取了渐进式改革方略。这种方略由于采取的是先易后难、先体制外后体制内的策略,虽然在某一阶段能够解决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但是,由于把政治体制改革中最核心、最重要的内容放在未来解决,在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以后,这种新旧体制并存政治“双轨病”不可避免地造成当前政治体制改革的难度。也就是说,容易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剩下的就是“硬骨头”了。啃下了这块“硬骨头”,改革就能深入发展,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就会前景广阔。那么,渐进式改革还有没有价值呢?回答是肯定的,仍然有价值,而且对于今天的中国而言,其价值意义更大更突出。这是因为,“这种渐进式改革,避免了因情况不明、举措不当而引起的社会动荡,为稳步推进改革、顺利实现目标提供了保证。”“我们是一个大国,决不能在根本性问题上出现颠覆性失误,一旦出现就无可挽回、无法弥补。”[4]34-35
参考文献:
[1]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俄]米·谢·戈尔巴乔夫.戈尔巴乔夫回忆录:真相与自白[M].述■,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
[3][俄]鲁·格·皮霍亚.苏联政权史(1945—1991)[M].徐锦栋,等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
[4]习近平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论述选编[C].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
[5][俄]弗·亚·克留奇科夫.1941—1994:个人档案——苏联克格勃主席弗·亚·克留奇科夫狱中自述[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