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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龙之介作品中的“恶人”形象

2015-10-21温晓亮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芥川龙之介恶人人性

摘要 芥川龙之介在他的作品中描写了很多“恶人”形象。这些“恶人”性格各异,有的恶到极致、有的恶的可怜、有的也会幡然悔悟。这些“恶人”形象不仅增加了芥川龙之介文学作品的可读性与思想性,而且也从另一个侧面暴露了人性的善恶美丑。本文以《罗生门》《蜘蛛之丝》《竹林中》三部小说的“恶人”形象为例,分析这些恶人形象的特点,探究芥川龙之介的人性观。

关键词:芥川龙之介 恶人 人性

引言

芥川龙之介(1892-1927)出生于东京的一个商人家庭,由于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精神失常,所以芥川龙之介被过继给舅父芥川家。芥川家虽然不富裕,但却有浓厚的传统文化氛围。芥川龙之介不凡的艺术才华和超常的文学功底与其年少的家庭熏陶是分不开的。芥川龙之介22岁开始写作,他的前期作品风格独特,主要取材于日本的文学经典《今昔物语集》和《宇治拾遗物语》。其中《鼻子》和《罗生门》是描写人的利己主义以及脆弱内心;《芋粥》和《地狱变》等作品属于日本的王朝文学;《蜘蛛之丝》和《杜子春》分别取材于印度和中国的童话,寓意深刻,令人警醒;芥川龙之介艺术至上的文学思想在这个时期的文学作品之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1920年芥川龙之介创作了一系列的私小说,之后开始了他的自传小说《大道寺信辅的半生》的写作。大正末期,芥川龙之介的病情开始恶化,在“神志不清的不安中”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芥川龙之介的死是日本大正时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同时也是大正文学的终结、昭和文学的开端。

作为“国民作家”,芥川龙之介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写了大量的短篇小说和散文。他的作品大都关注社会现实,用架空的手法描写脱离现实而又回归真实的社会场景,但却很少直接评论,而是以他的视角进行侧面描述,从而使读者身临其境,更加信服。芥川龙之介作品中的很多“恶人”,比如,《金将军》中为了铲除后患刨开孕妇肚子的朝鲜将军、《桃太郎》中对无罪的“鬼”施加日本开国以来最可怕打击的桃太郎、以及《马腿》中给死去的忍野半三郎安装马腿的两个中国人,他们或是“残酷”地或是“温柔”地犯罪,表现着人生的苦痛与不安,揭示着人性中不为人知或被人忽视的内面。芥川龙之介用极其独特的视角,赋予了这些“恶人”不同的性格。使得他们时善时恶,令人深思,发人深省。本文以《罗生门》中的“老太婆”“仆人”和《蜘蛛之丝》中的“犍陀多”以及《竹林中》的“多襄丸”为中心,分析芥川龙之介作品的“恶人”形象,探究芥川龙之介的人性观。

一 拔发的“老太婆”与迷惘的“仆人”

《罗生门》是芥川龙之介真正意义的处女作。故事改编于日本的文学经典《今昔物语集》中的《盗人登罗城门上层见死人语》。小说名称没有使用“罗城门”,而是使用“罗生门”,一字之差,却蕴含玄机。“城”是一个静止的现实空间,但“生”却意义非凡,它充满着生机与动感,是一种意识行动的表达,也是一切生命之所以为生命的真实状态。

《罗生门》描写的是在一个雨夜,一个被解雇的“仆人”为了避雨来到罗生门下,与在罗生门城楼上的老太婆之间发生的故事。仆人想找一个“躲风避雨、遮人耳目、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的地方”。就在登上城楼的楼梯中段的时候,“仆人”发现了从城楼上投射下来的火光,继而发现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有一个像猴子一样的、矮小、瘦弱的老太婆,正举着燃烧的松明仔细盯着一具长发尸体,一根一根拔着尸体的头发。看到如此场景,“仆人”的善念充满着他的内心,心里对“老太婆”的憎恨油然而生。“恶人”老太婆形象就此出现。

死去的人还要被人拔头发是何等的可悲!而老太婆就是这恶行的实施者。在仆人的眼里,老太婆自然可以称得上“恶人”。老太婆在仆人的追问下气喘吁吁地从喉咙里发出好像乌鸦叫的声音,“拔这个女人的头发呀,拔这个女人的头发呀,想做假发呀!”老太婆平静地回答。做了这样的“恶事”却回答的异常平靜,与仆人的“善念”形成鲜明对比。仆人冷冷地蔑视,憎恶之情再一次涌上心头。“恶人”老太婆的形象也入目三分。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令仆人咋舌,“恶人”老太婆说出这样一番话,“老实说,拔死人的头发,也许是缺德的事情。但是,对这些已经死去的人这么做,也是活该!这个女人,她也同样做过缺德的事情,她把蛇晒干了拿到外面去当鱼干卖。要不是她得了瘟疫死了,可能现在还在做这样缺德的事情吧!”这或许是事实,也或许是老太婆的托辞,或许更是当时社会中人们决定如何生存的必然选择。“恶人”老太婆已是年迈没有任何出路,只有以此为生。何为善?何为恶?芥川龙之介没有给出答案。老太婆的“善”与“恶”只在人们的心中评判了。

无法维持生计的仆人,原本还有一些善念,对“除了做强盗,别无他法”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对实施恶行的老太婆还存有义愤。然而就在冷冷地听完老太婆平静的表述之后,也产生了一种勇气,一种原本在城楼下所没有的勇气,一种与抓住老太婆时相反的勇气。“仆人是饿死,还是当强盗,已经不再是难易抉择的事情了”。由此我们看到了,原本中规中矩、有些许善意的仆人在“恶人”老太婆言语的激发下,做出了一种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仆人的“恶”或许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仆人最终剥下了老妇人的衣服,顺着很陡的台阶,消失在黑漆漆的夜里。文章最后写道,“仆人的去向无人知晓”。这样的结局留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这正是芥川龙之介作品的绝妙之处。老太婆拔头发的事是“善”是“恶”,仆人拔刀抵向老太婆与剥去老太婆衣服是“善”是“恶”。芥川龙之介关于人性的“善”与“恶”,就在这些描写中一点一滴地透露给读者。

二 罪人“犍陀多”

《蜘蛛之丝》是芥川龙之介在古都镰仓生活期间所写。内容只有区区几百字,出场人物只有“佛世尊”与“犍陀多”两人,却是一篇为后人称赞的文学佳作。从一根细细的蜘蛛丝就可以窥探到人内心的丑恶,那一点点的善念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蜘蛛之丝》描写的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犍陀多死后被打入底层地狱,又因佛世尊为他曾经一项善举打算用一根蜘蛛丝救他离开地狱的故事。在佛世尊的帮助下,犍陀多顺利抓住蜘蛛丝,并想借助蜘蛛丝离开万劫不复的地狱。不过,看见蜘蛛丝的不止犍陀多一人,其他的罪人也争相抓住蜘蛛丝,想要脱离苦海。此时,犍陀多求生欲望强烈,一根蜘蛛丝怎么能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于是为了自己,将其他的罪人踹下蜘蛛丝,谁料此刻蜘蛛丝也随之断了。

主人公犍陀多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但在芥川龙之介的笔下,再“恶”的“恶人”也有“善”的一面。这种“恶”是相对的“恶”,在作品最后部分“恶人”为了自救而将其他罪人推下蜘蛛丝是真正的“恶”么?或许是,或许也不是。芥川龙之介没有给出回答也不能给出回答。但是佛世尊做出了他的选择。“恶人”重新回到地狱接受惩罚,算是圆满。然而,佛世尊做出的选择就是正确的么?“恶人”的生存欲望被忽略,蜘蛛丝对恶人来说是脱离苦海的希望,他这一点希望也被无情的剥夺。“恶人”终究是“恶人”,为生存而不择手段或许就是他的最终选择。芥川龙之介将人生存的本能最大化,“只顾一己脱离苦海,毫无慈悲心肠”这正是芥川龙之介向我们传达的人性之“恶”吧。芥川龙之介生活的时期就是一个社会腐朽,人们食不果腹,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恶人”是那个时代的最典型代表。“恶”可以生存,不“恶”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作品最后佛世尊的选择或许才真正是芥川龙之介的愿望。而那些没有情感的莲花就是当时看惯了恶事、毫无悲悯之心的冷漠世人吧!

三 竹林中的“恶人”——强盗多襄丸

芥川龙之介曾作为海外观察员,在中国上海、北京等地进行了为期4个月的游历。原本就体质虚弱的芥川龙之介在结束游历回国之后,不堪旅途劳累,身体每况愈下。《竹林中》就是芥川龙之介在极度神经衰弱和失眠症的双重打击下,强忍病痛写下的作品。小说由“樵夫供词”“行脚僧供词”“捕快供词”“老妪供词”“多襄丸供词”“女人在清水寺忏悔”和“亡灵借巫女之口所作供词”七部分构成。这些部分看似关系松散,实则环环相扣。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真实的杀人场景。

在樵夫的供词中有对事件现场的描述,“挨了一刀的死者、染红的竹叶、死死钉在伤口上的马蝇、绳子、一把梳子、踩得很乱的荒草和竹叶”通过这些支离破碎的描述表明现场曾有一场恶斗,并且施暴者绝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在行脚僧的供词中对被害人与妻子确曾出现之事做了描写;在捕快的供词中“恶人”变得更加具象,他是“京畿一带出没的强盗中,最是好色之徒,而且还曾杀过进香的夫人和丫鬟”;老妪的供词中,让我们得知被害人金泽弘武原本是“性情温和,不可能惹是生非”的若狭国武士,而妻子更是性格刚烈、忠贞的好女子。后三部分的描写为当事人的供述。他们三人的描述看似自相矛盾,实则寓意深刻。借此,芥川龙之介向我们展示一幅人性丑恶至极的画面,就连表面凶恶至极的“恶人”多襄丸也对现实世界不齿一面感到不屑。多襄丸表情的描写就足以证明:他对“杀人不用刀,用权、用钱”这样的世态“挖苦一笑”;对女子决定跟他走时“阴郁的兴奋”;以及死者能与其交战二十三回合的“欣然一笑”;还有即将赴死前的“态度昂然”。在清水寺女人的忏悔中,女子因在丈夫面前被“恶人”蹂躏而决定与丈夫共同死去,在杀死丈夫后失去了死的勇气。然而事实又是如何,让人费解。在被害人借助巫女的口述中更是让人对人性有了进一步的思考。对妻子的憎恨在“杀掉他,有他活着我就不能跟你。”的話语中达到顶点;对强盗的宽恕也在“这贱货,你打算怎么办?……”中得到释放。

究竟是谁杀了被害人,根本不是芥川龙之介所要传达给大家的东西。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芥川给我们展示了一幅人性奇异扭曲和复杂阴郁的画面。“恶人”、被害人、妻子他们时而“善”时而“恶”,有时是凶狠的残害;有时是温柔的杀戮。他将人性最深处的东西用锋利刀子割开展示给人们。“善”与“恶”并没有真正的界限,他们相伴相依,也正如雨果的美丑对照原则中所写的:“丑怪藏在崇高背后,善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

结语

芥川龙之介通过他的作品中无数的“恶人”形象,用他独特的复眼式的叙述视角为读者呈现出了如同映在多面镜里的不同维度且互不相容的现实世界。在他的笔下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他对人性的挖掘超乎想象。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他的作品所用的主题,最多是希望已达之后的不安,或者正不安时的心情。”如同毕加索的抽象画一样,关于人性,给读者以认识论层面的强烈冲击。正因如此,芥川龙之介的小说具有其他作品所无法代替的文学价值。

注:本文系黑龙江省教育厅综合改革试点项目《普通高校三元制嵌入式创新创业人才培养模式改革》;牡丹江市社会科学课题项目《新媒体环境下学生外语学习能力分析》

参考文献:

[1] 芥川龙之介,秦刚译:《芥川龙之介读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版。

[2] 张龙妹:《日本文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3] 霍士富:《芥川龙之介文学的时空哲学——〈罗生门〉论》,《国外文学》,2014年第2期。

[4] 秦刚:《“罗生门”阐释——从芥川龙之介的小说到黑泽明的电影》,《外国文学动态》,2010年第4期。

(温晓亮,牡丹江师范学院东方语言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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