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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孤儿根性”的藩篱

2015-10-21房国铮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精神分析

房国铮

摘要 短篇小说《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的成名之作,作品中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细腻而饱满,具有非常高的心理分析价值。本文运用西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中的人格结构理论和自我防御机制对主人公的“自我”、“本我”和“超我”进行分析,揭示出主人公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及其最终走出“孤儿根性”的心路历程。

关键词:《伊豆的舞女》 精神分析 孤儿根性

《伊豆的舞女》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川端康成将自己青年时期对伊豆的钟爱、自身的孤儿根性、对爱的感恩和人道主义精神都投射到主人公身上,使作品中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细腻而饱满,具有非常高的心理分析价值。因此,本文运用西方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对主人公的“自我”、“本我”和“超我”进行分析,从而揭示其独特的内心世界及其走出“孤儿根性”的心路历程。

一 对现实的逃避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核心即人格结构理论,它将人格结构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代表人最本性的渴望,是最真实的部分。欲是其表现,爱是其升华。“本我”遵循“快乐原则”,“趋利避害”,自身的渴望一旦实现便会给人带来快乐的感觉。“超我”代表道德,以“至善”为原则,来自于社会准则、教育、父母、朋友的影响。当人自认在行“善”时,“超我”会令其自信和自豪,做“恶”时,“超我”即会使其后悔、内疚和进行反省。“自我”代表现实,它小心地协调着“本我”、“超我”和现实环境,遵循“现实原则”。此三者若平衡协调,“自我”会快乐、自信;若失衡,“自我”就会抑郁、悲观。因此,为了减轻自身的负面情绪,“自我”常通过启用防御机制来消减内心的焦虑与忧郁,进而维持心理平衡。

作品中的主人公“我”和川端康成一样是孤儿出身,性格忧郁,又饱受现实生活之困,所以精神上矛盾扭曲。同时,在寄宿学校中因为孤儿身份也产生了扭曲的人际关系而难以适从。此时,内心的渴望无法在现实生活中通过自身努力获得,只能通过别人的救济和承受他人的恩惠而实现,这必然会影响到“我”在人际关系中的平等地位。感恩与愤懑、自卑与自傲的矛盾之情纠结于心,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消除,这是一种微妙而矛盾的心态。所以在生活中受到煎熬的“我”则更希望回归到幼年的时光。当主人公的“自我”在悲惨的往事和生活的困顿中无法满足“本我”的欲求,怨愤又受到“超我”的谴责而内疚时,其人格结构即处于失衡状态,此时“自我”便启动逃避的防御机制来排解内心的苦闷,于是“我”便带着自我否定和抑郁的心情踏上了伊豆之旅。

在登山途中,“我”身后“阵雨已经把茂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暗示“我”的心理受到现实的逼迫,内心抑郁而压抑。虽然雨以惊人的速度促使着“我”快速逃离,但“远处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有一个期望催我匆忙赶路”。这是对心灵宁静之所的向往,也是“我”对内心渴望的向往。那“道路变得弯弯曲曲,眼看着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此处弯曲的道路不由使人联想到武陵人误入桃花源时那狭窄的入口,而“天城山的山顶”则是通往桃花源洞口的那抹隐约的光亮。这些都隐喻着主人公即将到达“心灵的桃花源”。到了山顶,“我呼了一口气,同时站在茶馆门口呆住了。因为我的心愿已经圆满地达到,那伙巡回艺人正在那里休息。”在这里,“我”之所以感到心愿达成,是因为巡回艺人具有一种家庭关系:四十岁的母亲,忠厚孝顺的儿子和媳妇,以及纯美的女儿。而这种完美的家庭形式是“我”内心最深的渴求。现实中疲惫抑郁的“我”,渴望着像幼时一样得到家的温暖和爱的抚慰,于是便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吸引并追随他们的脚步而来,实现与他们一路同行的愿望。这正是“退行”在主人公行为中的表现,也正是“自我”的这种“退行”使主人公自身感到心情的愉悦。主人公从“追赶”到“心愿达到”,再到“连空气的颜色都有了南国的感觉”这一系列的心理感受的变化,正是“自我”运用心理防御机制应对现实而实现的。

二 欲与爱的萌动

“欲”和“爱”是“本我”的表现,是人的本能和行为的动因。尽管川端康成的笔墨清新淡雅,但依然能感受到青年的欲望涌动。主人公“我”对舞女的感情也经历了从“欲”到“爱”的升华。在茶馆避雨时,“我”碰到了之前旅途中遇到的舞女,觉得“她就像头发画得特别丰盛的历史小说上姑娘的画像。”而再次的相遇则使“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在屋内烤火时,“炉火旺得我头疼起来”,此时炉火象征着“我“内心“本我”的欲望,于是“我”便问及舞女晚上的住处,当房主轻蔑地说出“她们哪有客人留她们,她们就在哪住”时,“我”便想让舞女当晚留在我的房间。舞女的身份、谙熟男女之事和供人娱乐等世俗观念使“我”对她的感情始于欲念,这也是“我”与这群巡回艺人同行的原因之一。一路上“我”时而看着“舞女的美丽发髻”,时而故意逗趣着她,惹的她脸红羞涩。而当舞女满面羞涩颤抖的如初蕊般端茶给我的时候,四十岁的女人的一语“这孩子情窦初开啦”道破了舞女对“我”的纯真情感。她的真情使“我”开始反省自己的邪念和欲望,同时心中也萌生出对舞女的淡淡情愫。“欲”是“本我”最原初的表现,但由于感受到舞女纯真的情愫,“欲”逐渐升华为“爱”。

在旅店休息时,又一场暴雨来临。舞女们去应酬的现实令“我”坐立不安,这是对她舞女身份的面对,而“远处隐约传来冬冬的鼓声”代表着舞女的现状。通过“鼓声”“我”知道她一切安好,对“鼓声”的在意代表着“我”对舞女朦胧的爱意。“我象要抓破木板套似的把它拉开,探出身子去,鼓声仿佛更近了些,风雨打着我的头。我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寻思着鼓声通过哪里到这儿来的”。于是“雨”与“鼓声”交叠在一起就如同“自我”与“本我”的纠结,同时亦是现实与爱的织缠。听到鼓声“我的心里就亮堂了”,听不到鼓声“我”就忐忑不安。此时对舞女的欲望已升华为朦胧而又纯洁的爱。

对舞女纯洁的爱使“我”可以心思纯净地看待舞女的裸体,看着她赤裸裸地跑到阳光下,“我”感觉她纯真明净如同一个孩子,这让我“头脑澄清得像刷洗过似的,微笑长时间挂在嘴边。”当我无意间看到她的睡颜时,她“满面通红,猛然用两只手掌捂住了脸”;在与我下棋时,无意间发丝碰到“我”的胸部,她会“突然臉一红”“跑出去”;她一次次默默地为“我”摆好木屐,跪下来为我掸尘;还为“我”找水并因为怕自己弄脏而让“我”先喝。这些都一次次地感动和涤荡着我的内心。此时“我”的内心变化通过小舞女在我眼中的形象表达出来,舞女在我眼中也变得美丽起来:“那双黑眼珠的大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辉……双眼皮的线条有说不出来的漂亮……”此时舞女在“我”的眼中成了“真”与“美”的化身,是一种源于“本我”的“真”。而舞女的“真”也唤起了“我”内心的“真”,“我”心甘情愿地为她读书,并在前往山顶的路上静静地等着她赶上来。舞女青涩而真挚的情感让“我”找回了久违的快乐,两颗纯真的心碰撞交融,那朦胧、清澈的甜蜜充斥着“我”的心灵,沉痼的“孤儿根性”如冰山消融般慢慢消解。但在俗世眼光下二人身份的差距,又使得这份爱情难以更进一步发展。舞女的母亲对“我”带她看电影的阻拦,表明二人纯洁的感情不被俗世接纳。我“好久好久眺望着这座夜间的城市,城市黑洞洞的。我觉得从远方微微地传来了鼓声”。 “鼓声”传来表现出“我”对爱情的渴望,而眼前“黑洞洞的”“城市”让我感到与舞女的爱情在现实生活的没有出路,现实让“我”不得不回归到属于“我”的现实世界。别离通过轮船与海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的“泪水簌簌地滴在书包上。”泪和书包亦是爱情与现实的表达,意味着爱情服从于现实的哀伤。这份爱情虽然没有在现实中存续下去,但“本我”对于爱的渴望却在伊豆萌动并得到了抒发,而这份爱也会永远地留存在现实的未来之中。

三 平等与关怀的复苏

“超我”的原则即是“善”,它的外在表现之一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友爱。主人公“我”通过与舞女和巡回艺人之间相互关心实现了心中的“善”,在“超我”的监督下完成了内心反省,最终实现了“自我”的重生。

主人公“我”有着孤儿根性,内心极度压抑,以致要外出旅行。因为一直处在被施恩和被庇护的境遇中,而必然对人际关系抱有深深的顾虑。同时“我”是一名高等学校的学生,在社会的地位上与处于社会底层的巡回艺人之间差距甚大。但在与小舞女一家人同行的旅途中,身为孤儿的“我”感受到他们对“我”真诚的善意。舞女哥哥的主动靠近的亲切,舞女妈妈嘘寒问暖的爱护,舞女的真心爱慕都令“我”心中无比温暖。在泡温泉时,舞女哥哥对“我”主动倾诉他自己的家事,更让“我”心中的“善”犹如泉水般涌出。孤儿的“我”更能体会身处社会底层的他们卑微的无奈和生活的苦痛,所以“我”尊重他们、关心他们。经过“善”的授受体验,“我”变得可以坦然地接受他人的善意,并同样用善意对待他们。尽管“我”与他们的社会地位相差的悬殊,但却平等而友善的彼此关怀,还和他们谈论着彼此的家乡,并商量着去他们家乡大岛做客,临别还互赠礼物。“善”念的释放使“我”的世界变的明亮而快活,抑郁的“孤儿根性”在他人关怀和自我付出中慢慢治愈,并在善念中升华为平等的人道主义精神。在离开伊豆时,“我”已不是那个心灵扭曲的孤僻少年,会爽快地答应照顾同行老奶奶,帮助她去上野站买票,并认为这是完全理所应当的事,同时感觉到内心的愉悦。这份愉悦便是来自于“超我”对“善举”的赞同和鼓励。

伊豆之行,主人公在舞女一家人满满的善意中,在舞女纯真的爱慕里,其“本我”对爱的渴望得到释放,并实现了从被施恩者的自卑到拥有平等意识、与人为善的“超我”人格的转变,从自身的孤儿根性中解放出来,能够深切地感受和坦然地接受他人的好意,并愉快地帮助他人,最终实现了心灵的蜕变和成长。离开伊豆的主人公,他的“本我”、“超我”和现实终于得到了平衡。正如小说结尾处主人公所说:“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只感觉甜蜜的愉快”。

注:本文系2014年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14E049)。

参考文献:

[1] [日]川端康成,叶渭渠译:《文学自传》,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

[2]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3] 高慧琴:《日本短篇小说选》,中国青年出版社,1983年版。

[4] [美]马尔库塞,黄勇等译:《爱欲与文明: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

[5] 乔迁:《川端康成研究》,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7年版。

[6] 叶渭渠:《川端康成传》,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

(房國铮,牡丹江师范学院东方语言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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