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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王国”里的斗士

2015-10-21雷难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繁漪悲剧命运抗争

摘要 霍桑笔下的海斯特和曹禺笔下的繁漪是世界文坛上著名的具有鲜明特色和反叛精神的女性形象。她们的经历颇为相似,作为所处时代和社会的牺牲品,她们都为了追求爱情和幸福向暗黑势力作出了种种抗争,但最终都以不同程度的悲剧而收场。本文结合这两部作品,从比较两位女性的悲剧命运入手,着重探讨了其悲剧命运形成的主客观原因,并揭示了在没有人权的制度下,单凭个人力量去追求个性解放和婚姻自由是行不通的,只有通过社会的根本变革才能获得真正的成功这样一个永恒的文学命题。

关键词:海斯特 繁漪 悲剧命运 清教 封建势力 抗争

一 引言

海斯特是美国19世纪伟大的浪漫主义小说家纳撒尼尔·霍桑(Nathaniel Hawthorn)在其代表作《红字》中塑造的一个美丽善良坚强的女性形象。繁漪则是中国著名剧作家曹禺的《雷雨》中最有特色、个性最鲜明的人物,她年轻美貌、聪慧安静、热情奔放、敢作敢为,同时,她又被冠以阴险、疯狂、刻薄等形容词。这两位女性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国度,但她们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她们是封建时代和清规戒律的受害者,她们敢于挑战男权文化并具有一定的女性意识和反抗精神,她们都为了追求爱情、自由和幸福而做出了奋力的抗争,她们堪称为爱而牺牲的“黑暗王国”里的斗士。但迫于社会的种种压力和旧制度的束缚,她们的反抗都无果而终,海斯一心向善获得了人们的尊重和道德上的升华,带着妥协和坚忍走向重生;繁漪却似雷雨暴发一般而走向崩溃和疯狂。

二 始于不幸婚姻的悲剧命运

纵观人类社会发展历史,在以男性为主导的时代,无论是在西方社会还是在东方社会,男性都是整个社会秩序的掌控者,而女性则被视为社会中的“第二性”和“他者”。在男性眼里,“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塑造的,父权制社会的性别统治、性别压抑和它的一整套意识形态铸造了历史性的女人,使女人按照男人的价值期望标准来塑造自己,从而使女人降为男人的‘他者,男人的‘一部分,成为男人确证自己的参照物,变成了人类的第二性。”简言之,男性掌控了整个社会的秩序,作为“第二性”和“他者”的女性就只能为男性所统治,父权和夫权决定了女人的一切。在婚姻里,丈夫的权威是至高无上的,而妻子的全部主题就是她的丈夫,她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服从自己的丈夫。在这样的社会里,婚姻的意义于女人而言是极其重大的,婚姻的幸福与否决定了女人一生的命运,而海斯特和繁漪的悲剧命运正是始于二人各自不幸的婚姻。

海斯特出身于破落的贵族家庭,她年轻美丽、娴熟高贵、端庄气质、坚强独立,但不幸的是,在那花一般的少女时代,她嫁给一个年老体衰、身材畸形、面相丑陋、心胸狭隘、伪善狡诈的老学究齐灵渥斯,这其中的原因霍桑并没有详述。海斯特不爱齐灵渥斯,她甚至没有假装爱过他,而齐灵渥斯也曾说过:“你含苞的青春同我这朽木错误地不自然地嫁接在一起”。齐灵渥斯长期将自己幽闭在书房中与浩繁的典章书籍为伴,对妻子漠不关心,海斯特无法感受到正常家庭的关爱,终日生活在孤独和压抑之中。

无论是从年龄上、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们都相差太远,海斯特的青春消逝在这无爱的一开始就危机重重的婚姻里。这样丑陋而畸形的婚姻必定是不堪一击的,所以在先于齐灵渥斯移居波士顿寡居的日子里,在丈夫几年来杳无音信的情况下,海斯特冲破不幸婚姻的羁绊,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年轻有为的牧师丁梅斯代尔,最后这段不为世俗所容的婚外恋因海斯特的怀孕而曝光。这种热烈而又激情的爱之结合耗尽了海斯特的一生,她被清教法庭判为通奸犯而入狱,并被罚在胸前戴上象征通奸的鲜红的字母A,直至走入坟墓。为了保护爱人,她承担起所有的罪责,忍受着人们的嘲讽和谩骂,独自抚养女儿,孤苦凄凉无助地度过了余生。

年轻时的繁漪单纯、善良、美丽、聪慧,受过新式的教育,会画画,写得一手好字,和许多同龄女子一样,她也曾有过许多美好的憧憬,做过许多甜蜜的梦。在十七岁时,繁漪嫁给了大她二十岁的周朴园,从这一刻起,她的悲剧命运就开始上演了。作为一个封建大家庭的统治者,周朴园是个自私专横、冷酷虚伪、刚愎自用且极具封建家长统治作风的伪君子。于周朴园而言,繁漪只是一个附属品,他对繁漪生硬冷漠、毫不关心,并不断地用权威来压制她命令她。无论是从年龄到思想,还是从到性格到道德观念,周朴园和繁漪之间都有太多太多的不同,更可悲的是,他们缺乏平等的交流,以至于两人越来越格格不入。十八年来,繁漪一直生活封建大家庭的精神统治的阴影里,她孤独、苦闷、压抑、没人能理解她听她倾诉,而她从周朴园身上得到的也只是压制屈辱和幽怨。这个黑暗腐朽的令人窒息的封建大家庭无情地扼杀了繁漪的单纯与善良,埋葬了她的青春与追求,这如死水般的日子也将那个年轻聪慧美貌的女子“渐渐地磨成了石头一样的死人”。

显然,她们的婚姻也是无爱的、畸形的并且危机四伏的。在周公馆绝望压抑地生活了十七年后,这个万念俱灰的女人爱上了继子周萍,这段畸形的乱伦之恋唤起了繁漪对生活的向往,她的欲望和爱情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她紧紧地抓住这根所谓的救命稻草并视之为获得重生的唯一希望。然而,就在繁漪的爱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承受不住重重压力的周萍开始逃避这变态的恋情,他对繁漪心生厌恶并想彻底摆脱她的纠缠,同时他爱上了清纯善良的侍女四凤。在意識到懦弱胆怯的周萍不可能拯救自己而自己也无法再挽留周萍之时,彻底绝望的繁漪在一个雷雨之夜爆发了,她揭发了周家的全部秘密,戳穿了周朴园的丑恶面目,周萍四凤双双自杀,周冲触电身亡,周朴园苦心经营的大家庭轰然崩溃,而繁漪这个被父亲骗取婚姻被儿子骗取爱情同受父子两代人欺骗的可怜的女人也在精神苦痛之中走向疯狂。

三 悲剧命运的根源

海斯特和繁漪虽然所处的时代和国度都不同,但她们都是男权文化的挑战者和受害者,她们都有一定的女性意识和反叛精神。在禁欲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她们都勇敢地选择了追寻自己的爱情,但都为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说不幸的婚姻预示着她们悲剧命运的上演,那么又是什么造成了她们的不幸婚姻和由此而始的悲剧的一生呢?

海斯特生活在17世纪北美清教徒统治下的新英格兰地区的波士顿,当地的居民都是在英国本土遭受迫害而抱着寻找失落的伊甸园和创建人間乐土的美好理想不远万里来到美洲新大陆的清教徒。这些清教徒打着上帝的旗号,要求人们绝对听命于上帝,并以极端的方式迫害异己压制人性,将上帝仁爱的旨意完全扭曲。清教徒们在日常生活中积极地推行禁欲主义,如若触犯必将受到严酷的镇压和惩罚,人们只能无条件地遵守这些压抑人性摧残真善美的清规戒律。在清教思想浓厚的新英格兰地区,海斯特无疑受到了清教思想严重的影响,她一方面不自觉地认同着清教主义的道德观念,另一方面,对于清教徒们的虚伪、严酷的刑法以及宗教迫害海斯特又有着强烈的不满。海斯特对清教主义这种矛盾的态度极大地影响着自己的认知和行为。首先,认同清教道德观的海斯特认为自己是有罪的并因此走上了艰难的赎罪之路。虽说最后海斯特一心向善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获得了精神上的重生,但却始终无缘于尘世最简单的欢乐。其次,由于不满清教们的虚伪和严酷的刑罚,海斯特向清规戒律进行了无声的宣战并揭露了清教徒们虚伪丑恶的本质。最后,独自默默承受一切的海斯特完成了宗教意义上的净化,对爱情坚贞执着而又无私的海斯特揭示了人性中的善,至此,海斯特身上闪烁着神性与人性的双重光芒。由此可以看出,海斯特的悲剧是时代和社会的悲剧,更是宗教压迫的悲剧,而海斯特的重生则与她的坚强、隐忍、独立和勤劳密不可分。

繁漪生活在20世纪初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虽说那时已有很多新思潮的涌入,但腐朽的封建专制势力依然很顽固,旧中国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也并未动摇。对于追求个性解放的资产阶级女性来说,要想从传统社会力量的束缚和囚禁中挣脱出来,绝非易事。这种黑暗腐朽的封建旧制度扼杀了繁漪的追求与命运,在成为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之后,繁漪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虚伪冷漠的周朴园,一个封闭窒息的周公馆,而是整个黑暗腐朽的社会和强大的封建势力。所以,与海斯特的悲剧一样,滋生繁漪悲剧命运的土壤依然是她所处的时代和社会,而以周朴园为代表的封建家长式统治则进一步加深了其悲剧色彩。其次,繁漪与海斯特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海斯特能依靠自己的双手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而繁漪却只能依附于周朴园给她的丰富的物质生活而存在,经济上的不独立让繁漪的反抗更显苍白。再者,繁漪的悲剧也与她自身的性格、道德局限和狭隘的爱情观有一定的关系。尽管繁漪受过近代文化洗礼并具有一定的反抗精神,但她的出身和教养以及新旧文化冲突对她思想和行为有着深刻的影响,致使她一方面反叛旧式婚姻,另一方面却无法摆脱沉重的精神枷锁,陷入无尽的矛盾与自责之中。繁漪狭隘的爱情观带给她的不仅仅只是名誉的丧失,而是人格和尊严的被践踏,她可悲地沦落到一种“母亲不是母亲,情妇不是情妇”的地位。所以,无论是从大的社会时代背景,还是从繁漪自身的种种来看,她的悲剧都是不可避免且极具毁灭性的。

四 结语

海斯特和繁漪的悲剧都是时代和社会的悲剧,清教的宗法制度和旧中国的封建专制统治是扼杀二人幸福的根源,而这两者在本质上是毫无区别的。虽说生活的时代和国度各异,海斯特和繁漪却有着较为相似的人生经历,她们都是不幸婚姻的牺牲品,她们都为了追求爱情和幸福而突破了传统的道德底线向男权势力发起了挑战,她们都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向所处社会的黑暗势力作出了顽强地抗争,但在强大的宗教势力和封建腐朽势力的压迫下,她们的反抗以不同形式的悲剧而收场。

海斯特为了保护爱人独自承担一切,忍受了清教徒们对她作出的不公正的惩罚,在众人的耻笑中努力改变自身的处境,勤劳独立一心行善,顽强地与虚伪的教义做抗争,最终赢得了人们的肯定获得了道德上的升华。繁漪时刻想要冲破黑暗环境和腐朽势力的束缚,但她却始终逃不开封建社会和自身特异个性所织成的这张网,从生不如死到死里求生,从狂热的爱恋到冷漠无情的欺骗,从发自内心的期待和不止的追求到再次的生不如死,悲剧命运轮番地捉弄和摧残着她。最终,繁漪又被爱人逼回到生不如死的原点,在“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的绝望中,繁漪如雷雨般震怒,犹如一团愤怒的火焰,她无情地将自己和周遭的一切彻底摧毁。

不论这两位叛逆女性的抗争结果如何,她们二人都堪称“黑暗王国”里的斗士,她们好似划过夜空的那一道耀眼的闪电,将这黑暗社会里的一切腐朽与罪恶暴露无遗,对那个黑暗的社会和时代作出了最有力的抨击。

参考文献:

[1] 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

[2] 纳撒尼尔·霍桑,张兢、刘素编译:《红字》,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0年版。

[3] 曹禺:《雷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

[4] 曹禺:《曹禺集》(第一卷),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版。

(雷难,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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