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
2015-10-21白庆国
白庆国
村庄
白庆国
村庄的路
那条路,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也许与村庄的历史一样长,村庄多长时间了,这得查看村志。反正我在村子里生活了近五十年了,没有听到一个人提到这条路多长时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具体的事情要做,谁也不关心路的年龄。这是大家的事情,大家的事情可以不管,可以放着,有时间了让大家去管。我也只是问问,我当然也管不了。
一条路,只要它存在着,就有人走。无论它多么泥泞,多么坎坷,多么窄小,多么宽阔。只要它存在就有人走。当然,难走时,肯定避免不了人们的牢骚。
一条路就那么安然地在村庄的田野里放着,春夏秋冬,任人们随便走。你不走是你个人的事,路不管。路,从来没有给村庄里的人发过脾气。路只跟城市人发过一次脾气,那是一个到村庄相姑爷的人,他不知哪根筋错位了,非要把他的独生闺女嫁到我们村庄,他还哀叹着自言自语说,下辈子再也不生在城市里了,听他的语气好像城市有多么可恶。他开着小轿车来的,因为刚下过雨,路实在泥泞,小轿车的轮子转的跟飞一样,就是不往前走,他也许生气了,只说了一句这路真不好走,后来路就把他与车翻到了路沟里。但是,他依然没有改变初衷,最后还是把闺女给了我们村,后来他几次来,路就好走多了。
我来回在那条路上走着,从来没有嫌弃过它难走,二十年前父亲一直在它上面走,我只是跟着父亲偶尔走一次。现在,我一直在它上面走着,父亲偶尔走一次。父亲年龄实在大了,走在路上摇摇晃晃,路,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的速度。路就不欢迎父亲了,但允许父亲站在村口瞭望,这都是我在路上时,路悄悄告诉我的。但是,我总不能把原话告诉父亲,我只是转弯抹角地给父亲说,父亲还是察觉了话的背后意思。父亲急了,父亲把院子里的一把锄摔得震响。我小心地给父亲解释,父亲还是怒火不息。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父亲说,我一辈子走它,我对得起它了。可它,低着头想一想,它对得起我吗?几十年了它给我使过多少磕绊,有一次我拉着一车麦子往家走,我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它还是不让车往前走半步。有一次夜里浇地,浇完地已经是深夜两点钟,天上也没有星星,我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走到半路它把我整个人都摔倒了,而且还把我的一枚门牙摔断了,可我听到了它在暗处偷笑。我计较过它吗?父亲说到这里故意把牙呲了一下,好像是证实。其实我早就知道父亲的门牙掉了一颗,是摔断的,下半截牙根还存在着。可我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跟路说,我父亲太犟了,你看着办吧。路不让父亲走,肯定有路的道理。我声音很低地给父亲说,我给路讲讲情。其实父亲是理解路的意思的,他只不过当着我的面显示着做父亲的尊严。
以后的日子,父亲明显走在这条路上的次数降低了。而我越加宽敞地行走着,父亲只是在收割的季节,从路上走来看我种的庄稼怎么样。我的性格父亲知道做事情不严格,他怕荒了土地,哪怕是一棵小苗的地方。如果我种的完好,父亲就满意地微笑。父亲不知道,我做别的事情不严谨,种地毫不马虎。现在算起来,我已经正式种了三十年地,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农人了。
种地三十多年,每天走在路上,对路有了感情,这是必然的。了解了路的情趣,它的爱好,它的执着,它喜欢什么样的走路姿势。什么时候走在上面,心情最佳。
每次走在路上时,我都小心翼翼,生怕对路有什么不利因素。锄在我肩上扛得端庄,左脚刚刚落地,右脚紧跟着抬起,一般情况下,不出现半步。每次走在路上我都有好心情,因为太阳从东方刚刚升起,靓丽的光线照耀着我要走的路,路一直向前方安稳地延伸着,路基结实,没有突然的塌陷,我每次都是放心地走在上面。如果是我往田里用人力车送粪土,我就把粪土用锹拍得方圆,不让粪土掉在路上,低着头一直用力拉车。路最嫉恨一个人干活不是干活,玩不是玩。有的人走路,一边走,一边嗑瓜子。还有的人一边走,一边打闹,这样的人最后都没有好结果。还有的人两口子打架了,就在路上发威,用脚跺路,这更使不得。
走路要有走路的姿势,也要有走路的心情,要面带微笑,这样你的日子就会顺畅。你的日子顺畅了,别人就会嫉妒,他们不知道你的日子顺畅的原因,还以为你命好,其实你的日子顺畅是因为几十年走路走得好,积来的福气。走好路是有好运气的,你不止一次地给别人说,他们根本不相信,他们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个理,他们只知道一元钱买四个馒头是确实的。
知道了走好路的好处,我每天走十几遍我们村庄的路,没事的时候我就扛一把锹,哪里坑了洼了,我就马上补上新土。哪里有一块石头,烂砖,我就把它装在口袋里带到沙滩里扔掉。几十年了,我都是这样。也没有感觉累,反而觉得心情舒畅,有时在路上我还哼唱流行歌曲。
我知道人生短暂,在有限的人生,我尽量多走我的路,希望多收获一些人生的快乐。我还知道我像父亲那般年龄时,路也得嫌弃我。我也会同样与自己的儿子争吵,现在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加快走路的步伐。
村庄的雪
我不知道下雪了,是母亲把我喊醒的,我正在酣睡。
母亲喊声落下去,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子,窗纸非常明亮,这都是外面有雪的缘故。我重新合上了眼睛,想再睡一会。
刚合实眼皮,母亲又喊了。这次我不得不起床了。窗纸有一孔被麻雀撞破了,冷风从那里钻进来,棉衣被吹得冰凉。
我一手按棉衣的扣子,一手打开房门。满院子的白雪,从小狗窝那里看,雪有一乍厚。院子里的所有的东西被雪覆盖了。雪已经停止了,好像一个干完活的小工等待老板验工。非常安静,麻雀们也在乘机睡懒觉。
我抬头看了一眼邻居家的房顶,积雪足有十公分。有邻居真好,我好几次都是通过观察邻居而了解我们家的情况。比如说,我看到他们家的房顶的积雪厚度就提前知道了我们家房顶的雪有多厚。再比如,炎炎夏日我在屋子里乘凉,而房顶摊晒着刚刚从田野里收回家的麦子,突然我看到邻居家急遽的在房顶堆麦子,就知道天气不好了,我也就急忙爬上房顶行动起来。有邻居真好,有事能相互照应。
此刻邻居家还没有动静,也许晚上睡迟了。也许早醒了,躺在炕上想事,日子中的一些事,过一段时间是需要捋一捋,这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清楚。邻居也许趁这个不匆忙的时刻正在捋。
我一手拿着扫帚,一手爬梯子。梯子的踏面上都有雪,我一边清理一边慢慢往上爬。在雪天干活处处要小心,我们队里王雨就是那年冬天在房顶上扫雪,不小心摔下来了,把腰折了,几十年干不了活。本来王雨是一个非常勤劳的人,看着别人爽爽地干活,而自己却一动不能动,心里着急,后来妻子劝说也就想开了,可是因为腰一直回复不好,一直就不能参加劳动,孩子们大了,需要盖房,需要娶媳妇。靠一个女人去完成这些本来是男人的事就非常艰难了。妻子开始了闹情绪,开始对王雨冷淡,到最后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妻子就离开了王雨。这是非常没办法的事,人生苦短,谁不愿意找幸福的日子过。好端端的家庭,就被一场事故拆解了,而引起这场事故的原因就是因为雪,雪是自然事物,最终还是因为自己不注意。
我小心地爬上了房顶,看到了我村庄的所有房顶都被白雪覆盖了,与我家院子里的白雪一样安静。人们都在酣睡,或者贪恋热炕头,如果不是母亲喊我,我也会多躺一会,那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没有农活的紧迫,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最平静的位置。
此刻我的乡民们就寝瘾在这样的时刻。白雪安静地盖着房顶,人们安静地在房顶下休息,那些高出房顶的树木也在安静中。
我开始了劳作,我尽量把扫雪的动作压低,不发出很大的声响,但那些雪落下房顶时还是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这次下的雪是软雪,好扫,不用费很大的力气。有时候下的雪是硬雪,蜇实,非常难扫。扫下一座房顶的雪,要先脱下棉袄,过一会要脱下秋衣只穿一件衬衫,好像过夏天,满额的汗水。
一房顶的雪快要扫完了,可是人们还在房顶下安静地享受,我嫉妒了,心里不平衡,故意把扫雪的动作弄大,故意弄出声响,提醒他们该行动了。过了一会还是那么平静,没有人影出现在房顶,我急了,就故意地大声咳嗽。又过了一会,果然出现了人头,他们缓慢地从下面升上来,我故意不看他们,可是有的人故意戏弄我似的说,小果,扫完了,挺快的。我还是不抬头地回答,扫完了。并讽刺地说,享受够了。对方马上辩解,享受什么?不注意一觉睡到天亮了。
房顶上的人多了,扫雪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时铁锹碰撞房顶的声音传得很远。人们一边扫,一边隔着房顶说着日子中的事情,有的人耐不住用铁锹冲撞高出房顶的树枝,“哗”的一下树枝上的雪全落在了地上。有的人笨,劳动了一辈子,也找不到劳动的窍门,在房顶上被妻子数落。当着许多人的面,男人脸上搁不住,就反击说,你行你自己扫,男人做出扔扫帚的样子。这下真把妻子惹急了,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怎么了,蹬鼻子上脸了,说你几句不言语是了,还急。男人立马蔫了,重新握起扫帚干起来,动作比先前加快了,男人想,赶快干完下房,不在这上面丢人现眼。
全村的人都上房顶了,都在房顶上扫雪,同一天早晨干着同样的活,呼吸着同样的清新的空气,肯定有着同样的心情。“瑞雪兆丰年”这样的话语在每个人的心底甜蜜地流淌。
村庄的土地
一九八七年我有了土地。当几个人手里拿着尺子,锤子,白灰面,在一块土地前丈量时,我的心就开始澎湃——我将拥有自己的一块土地了,我将是这块土地的主人了!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等他们把木桩深深楔进土里,我才松了口气。我看着眼前这块方正的土壤,平平整整。当我把目光收回时,又谨慎地把目光伸向那一群刚刚离开的人。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直至彻底看不见时,我才大声地吆喝了一声。这是我人生最痛快的一次吆喝。
这块土地将属于我了,我要在它的上面劳作,完成我人生最后的旅程。
地是东西走向,我从西走向东,查看着土地的每一处,有没有病情。这是一块健康的土地,没有沙化,是完完全全的好地。分土地时,老队长站在队院的石碾上面,用沙哑的声音告诉大家,要用心想着自己的地……最后,老队长还加了一句话:从今天起,我就不是队长了,我跟你们一样是普通的社员,明天早上你们也就不必来队院问活儿了,可以睡一个安稳觉。然后在自己的土地里操持了,想种啥就种啥,根据你们自己的爱好,不喜欢种地的人也可以闲着。
猛一下子,这种单干的形式让我们好像有接受不了的心理。但毕竟有了种植的自由,心也就踏实了。
我从西走到东,又从东走到西,我分析了它的受光情况,以及风的走向,排水情况。最后我确定这是我们队里最好的一块土地。此刻我的心,又一次澎湃起来。
几十年了我从没有敷衍过一次土地,总是认真地去耕种,春天撒子,秋天收获。连野风见了我的地,也总是绕道而去。土壤肥厚,驮肥,驮水。好多人从我的地边走过,都露出殷羡的目光,也有几个人露出嫉妒的表情。我已经不管他们了,这块地已经真正属于我了,谁也无权从我手里夺走。
我没有马,翻地时找二愣的马。二愣的马是一匹英俊的枣红色的马,那匹马走在地里时,姿势漂亮极了,好像找到了纵横驰骋的疆场,好像它的心情因一直找不到疆场而压抑。它在我的土地上奔驰,尽情地发挥,舒展的身体好像一匹丝绸。二愣也因一次痛快地劳作而欣喜。二愣不止一次地骂我,你小子好福气,全队就这块好地被你占了。我只是嘿嘿笑两声算是解答。我知道自己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捡了便宜不能卖乖。这是我的人生理念。
开始那一阵,我担心这块好地会不翼而飞,每每睡到半夜就起床到地里转一圈,看看地还在不在,下雨了,到地里转一圈,看看地被雨水淋得怎么样。几十年了,我总是认真地耕种,很怕地因我的一次懒惰而变得荒芜。
庄稼长得憨实,玉米浓绿,小麦金黄,大豆饱满,高粱沉重。我总是变着样地种植,种什么长什么,种什么庄稼都有人叫好。
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这里,有时忙种,忙收,我就让媳妇把饭送到地头上。我一边吃饭,目光还不停地朝地里张望。刚刚翻新的土地还有一种油光,满地油光油光的,好像撒淋了一层花生油。每一块土都是松散的,没有块垒,土地上没有一棵野草,有一棵也是我故意留下来的好草。我拔草时总愿意把好草的根留下,让它们来年继续生长。实际上每一棵好草都是懂事理的,它能预知天气的情况,能为一只小虫子遮蔽风雨,一只努力向前爬动的虫子,中途突然遭遇风雨了,好草的叶子就做了虫子的避雨伞。
我知道留住好草对一户农家意味着什么,它是吉祥的表征,是一个人心里修为的表征,一个不爱草的人,一个不爱蚂蚁的人都是人格不完整的。爱蚂蚁,爱草就是爱自然,就是与自然融合在一起。只有与大地,自然巧妙地相融合才是人生的真谛,自然有真气。只有与真气结合,人才能健康。
土地拾掇得好,小动物也愿意靠近,那些鸟没事的时候也在我的田里飞舞。几十年了,我总是认真地劳作着,不怕累,不怕脏,不怕苦。累了就坐在田埂上休息,旁边放着一壶水,渴了拿起来就喝,滚落的水珠滴在我的胸前,我挽起的裤管时常粘着泥块。我叉着腿,坐在我的田埂上,脸上淌着汗水,燕子们在周围忙碌地飞舞。
有时间时,我就用手机与我的朋友联系,告诉他们我的生活状况,让他们不要牵挂,同时我也祝福他们生活的更加美好。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没有杂念,没有好高骛远。更没有远大的理想,更没有幻想。我的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我老了,有一个人能把这块地经营好,让土地尽其所能,不要荒芜了。
自古无地难为家,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村庄的当家人
在乡下一个家族有一个主事的人,此人德高望重,责任心强,人生处理经验丰富,人们都尊敬他。
谁家红白喜事都是他主持。就像电视台的主持人,把节目主持得不疏漏,引人入情。幽默逗趣是主持人的天才插入,这就更增添了节目的魅力。
在乡下,白事主持的应该气氛严肃,按照白事的一系列原则,按部就班。白事是有讲究的,次序不能颠倒。一个人去了,要烧下炕纸,倒头纸。灵堂的位置,头向何方,脚向何方。双脚还得缠上绊脚绳,口中衔上铜钱。蒙单几尺。这都是当家的人心里有数的,撺忙的人谁也不挂心。撺忙的人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做完可以打扑克,玩。
还有一件事特别重要,就是死者若是女的,必须提前通知娘家人,女人的哥哥或弟弟。娘家的人来到必是一脸审慎的目光,详细询问死者的死因。确认无疑也就闭口不言,离开时还要说上一句客气的话——按照你们的习俗办吧。这是达礼的人。若是遇上好事者,必是怒目圆睁,追问死者的来龙去脉。若答者疏忽有遗漏,好事者必再三追问。只要抓住一点小辫,就不放手,让生者难堪。好事者立刻扒在死者的身前,对着死去的亲人大声说,姐姐你活着没有得了好,死了也不能让他们痛快。这一般是舅舅发出的话,外甥们听了一脸的震惊。如果舅舅捣乱,死者不能早入土为安。多放一天就是二百斤白面。再者,地里的农活也耽搁了季节。是得不偿失的事。所以说,此时没有与舅舅狡辩的机会。当家人立刻就会把几个儿子拉到一边训话,舅舅无论怎样发脾气,谁也不能顶撞,只能顺毛扑拉,万不能抵抗,逆着舅舅说话。这都是当家的处理经验,只能这样,丧事才能办的圆满。圆满是每个当家人的目的。一个好的结果,是人追求的。如果有一处纰漏,就会当成一世笑话。这是每一个当家的人忌讳的。
死者的几个儿子照办了,娘家人再也没有脾气。也就从嘴里冒出一句没有底气的话,你们看着办吧,尽量把事办得圆满,让俺姐姐走得体面。当家的人听了这一句话,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马上按自己的计划进行,丧事果然办得顺利,完满。
喜事,办喜事就没有办丧事那么复杂。再难办的喜事,无非是多撒几包糖,几盒烟。多扔几张老头票。
闺女出嫁,就是摘老子娘心上的肉,谁家也是一样,生怕闺女受了屈。娶亲的队伍早在娘家门前等了半晌了,还是不见新娘的影子走出家门。当家的人虽然经验厚实,但若遇到此种情景也有些茫然。赶忙从车厢里,让司机拿出准备好的香烟,糖。进门催问。娘家人此时都牛逼,根本不拿着当家人当事,也就是不把当家人往眼睛里放。当家的人都有一个如海的心胸,根本不生气,径直来到院子里,找到对方的管事的人,先客气地递上烟,一旁司机手里托着糖块。对方的管事一本正经地说,没问题,就是爹娘愿意多留会女儿。女儿一走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心里恋。没问题,没问题,稍等一下。当家的人也理解,这是人之常情。等会就等会吧,没办法。
这一会儿实在是长,杀一只羊的时间。当家的人有点急躁,这是自己当这个家几十年来从没有遇到过的事。
当家人在原地走来走去,看热闹的人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笑。其中一个说漏了嘴,回家拿钱吧。当家的人,一下子没有沉住气。说,先前说好了,彩礼加堵轿口的一共八万六,怎么还要钱?当家的也生了气,不过仔细一想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大风大浪不稳住就会翻船。说什么也不能翻船。于是,当家的又重新走到院子里,这次直接给了对方主事人一整条香烟,然后凑到那个人的耳朵前,小声说,说个数吧。那个管事的人觉出当家的是个精通事理的人,脸上露出笑意。然后,举出手掌伸出两根手指头。
当家的人说,两千。对方管事的人当即就变了脸色,两千还买不了一头猪。要买两头奶牛的钱。当家的面有难色,随即露出笑脸。两万就两万,我马上去办。
当家的,踮踮走到车旁,低下头告诉司机回家赶紧取钱。司机也不知怎么回事,调转车头就开走了。新郎这时从车里出来,问清怎么回事,把胸花一扔,大叫,这婚事不办了,太欺负人了。当家的赶忙把新郎按到车里,有你什么说的,打住。不然我抽你,压住了新郎的火。
司机把钱取来了。当家的把钱郑重地递到对方管事的人手里。新娘才缓缓走出家门。看着貌若天仙的娘子,当家的心里说,再出两万也值。
这就是当家的苦,一件事必须办得圆圆满满。
当家的是我的邻居,为了别人家的事,起早摸黑。当家的也七十多岁了,老伴时常说,退了吧,让年轻的干。当家的人说,年轻的谁干,现在挣钱要紧。
一个早晨四点冷风徐徐,我起床小解。听到当家的一边干咳一边走出小巷,不知谁家又有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