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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余华《第七天》中“爱”的书写

2015-10-14郑婷尹

学理论·下 2015年8期
关键词:第七天内涵意义

郑婷尹

摘 要:《第七天》是余华继《兄弟》之后沉寂八年首次出版的长篇小说,无论是批评界还是广大普通读者群,对这部作品争议都很大,因此这部小说也就成了我们不得不关注的一个焦点问题。试图从文本入手,以作品中描写的“爱”为切入点,通过对作品涉及的亲人之爱、情人之爱以及鬼魂世界的爱的分析,挖掘隐藏在“爱”背后的现实意义和现实批判性。

关键词:《第七天》;爱的书写;内涵;意义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5)24-0098-02

《第七天》甫一出版争议就很大,支持者认为这是一部批判现实的力作,从叙述层面说是作者介入现实生活的成功实验,“《第七天》不仅不是一本失败之书,还是 2013 年长篇小说创作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1]。但批评者也是将矛头指向了作品涉及的社会热点问题,认为作品“基本停留在浮光掠影的记录上,没有深入到人性和社会阶层肌理的内部。”[2]无论批评还是支持,对《第七天》的评论大都集中在素材、叙述等方面,透过文本本身挖掘其内涵和意义的文章还很少。试图从文本入手,以作品描写的“爱”为切入口,挖掘作品隐藏在“爱”背后的现实意义和现实批判性。

一、亲人的复杂之爱

当代文坛描写亲情的作品很多,但专门描写父子感情的作品比较少见,《第七天》就着力描写了杨飞与养父杨金彪的父子深情,这份亲情贯穿了整部作品。由于母亲的疏忽杨飞出生便被“遗弃”在铁轨中间,被扳道工杨金彪收养。杨金彪对杨飞的养育之恩超越了亲生父母的生身之恩,为抚养杨飞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唯一一次为了结婚想要抛弃杨飞是他一辈子的心病。杨金彪对于杨飞的关怀无微不至,亲生母亲来寻找杨飞时养父不但没有索要物质报酬,反而拿出所有积蓄为养子买名牌服装。从某种意义上说杨金彪对养子的爱,是超越了生身亲情的“大爱”。

与养父“大爱”相对的是生身父母的“小爱”。母亲在火车上由于疏忽遗失了杨飞,只希望有好心人收养“我”。而后当“我”回到亲生父母家时,生父整天忙于应酬和工作,生母只是把“我”当作失而复得的物品展览给亲朋。“我”的归来也没有给家庭带来真正的喜悦,两周后亲人便将“我”当作了负担,急于让“我”搬走。一系列家庭冲突都强烈地指向“我”在这个家庭的多余。血缘并没有让矛盾在爱中得到解决,反而激化了矛盾。反观与“我”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杨金彪,一切问题却在我们浓于血缘的爱中得到了解决。

复杂的亲人之爱背后,暗藏着余华对社会伦理道德问题的关怀和思考。首先,中国文化是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典型的伦理文化,“父亲”在中国的文化系统中是一个文化符号,指向一切家庭伦理道德的总脉。《第七天》写父子之爱,但这种父子之爱是养育之恩,刻意淡化甚至忽略了“我”的亲生父亲。综观余华的整个创作历程,他作品中都反映出相较于血缘亲情,对于非血缘关系更认同的倾向。例如《兄弟》中的重组家庭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作者笔下却比亲人更亲密;反观《在细雨中呼喊》,父子兄弟之间虽是血缘亲情,但他们关系的冷漠让我们心惊胆战。其次,在《第七天》中的养育之恩还夹杂间隔着生身之恩,这就涉及另一个社会伦理道德问题——家庭伦理。如何肯定家庭伦理之爱是余华一直以来的一个探究主题。在《许三观卖血记》中,作者处理这个家庭上取了一种较为宽容的态度,许三观与许玉兰的婚姻幸福美满,与养子一乐的感情真挚深沉。但这种宽容没有延续,接下来的长篇《兄弟》中,哥哥宋刚的死与弟弟李光头有很大的关系。而《第七天》中家庭矛盾和家庭伦理所衍生的问题达到了顶峰。“我”一出生就被亲生家庭遗失,长大后回归家庭反而激化了家庭矛盾,最后不得不再次离开家庭。“我”与养父之间虽然情浓于血,但中间始终间隔着非血缘的隔膜,曾经为了婚姻将“我”遗弃一直是养父的心病。养父对养子的“大爱”一定程度上是怀着弥补的心态来进行和完成的。余华一直在有意识地探讨家庭伦理道德问题,这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二、情人的现实之爱

作品还描写了两对男女的爱情,一是杨飞和李青,二是鼠妹和伍超。杨飞和李青的爱情一开始是极度浪漫的,李青是公司的明星而杨飞却默默无闻,两人婚后的生活平静美好,但“一次出差的经历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意识到我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一个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而我只会在自己的命运里随波逐流。”[3]175李青拥有的不仅是美丽,她还具有智慧和野心,因此她回家后迅速与杨飞离婚,跟飞机上认识的男人离开并创办公司。浪漫的开始和悲剧的收场将这份爱情的脆弱和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爱情在现实面前的单薄让我们感到悲凉。作者为李青安排了一个凄凉的结局,正包含了作者自身的价值判断和取向,“对于追求片刻经历的男女来说,似乎玫瑰才是爱情;而对于一生相伴的男女来说,相依为命才是真正的爱情。”[4]122在这样的取向中,李青并不是一个正面形象。但在《第七天》里作者对李青这个形象的处理态度却又是模糊和暧昧的,李青并不是一个完全世俗化了的小女人,而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大女人,李青的悲剧正是理想、现实和爱情的矛盾纠葛。

伍超和鼠妹的爱情更加深刻地表现了现实社会的浮躁荒诞。他们是生活在城市底层的小人物,每天面临温饱的压力。鼠妹自杀的直接诱因是伍超买了一个山寨苹果手机给她,她觉得伍超欺骗了自己。笔者一直对鼠妹自杀这个情节存在疑虑,这个情节架构是否过于简单,人物性格是否太过偏执粗暴,是否缺乏现实生活逻辑而荒诞不经?但仔细思考发现是余华刻意将情节进行了荒诞化处理,凸显了作者意图通过这个故事所要反映的社会现实荒诞。

爱情是世界文学作品的永恒主题之一。在这部小说中,余华表现了自己对当下爱情诉求的思考。李青凭借杨飞对自己的爱可以为了梦想不顾家庭责任,杨飞对李青爱得纵容,可以放任李青在婚内爱上别的男人;鼠妹怀着对伍超的爱甘心去做坐台小姐,伍超出于爱和悔意竟然为给鼠妹买墓地而卖掉自己的肾。余华在作品中含蓄地表达了对今天青年男女之爱的思考,尤其是最后伍超用那么极端的方法来表白和赎罪,爱一定要在赎罪中才能够显现它的意义吗?显然,作者对此是并不赞同的。其次,作品中的几段爱情都是悲剧的。他们的悲剧都既有自身的原因,也有社会的原因。杨飞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而李青则有向上追求的欲望和能力,社会风气和社会价值取向也一定程度上助推了这段悲剧的发生。导致杨飞与李青爱情悲剧的更多是两人性格上的差异,鼠妹和伍超的爱情悲剧则更多是来自社会的原因。鼠妹的死更多是由于社会丑陋面的不良诱导。本来鼠妹跟伍超的感情是真挚单纯的,鼠妹自杀的原因“是他骗了我”[4]143,但鼠妹在网络上发布自己决定自杀的消息后,网友们的反应都是消极的,没有一位网友站出来劝阻鼠妹,而是带着戏谑的态度为鼠妹推荐自杀的地点和方式。社会的冷漠和人心的麻木助推了鼠妹的死亡。余华通过对情人之爱的书写,不仅表达了自己对当下男女之爱的思考,也对爱情折射的丑恶社会现状进行了无情的揭露。总的说来,余华对当下的爱有独特的思考和尖锐的发问,这也提示了当下文学界在这个意义上对爱的书写具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性。

三、鬼魂世界的“和谐”之爱

鬼魂世界就是作品中的“死无葬身之地”,一个人人死而平等的地方,无权无势者的亡灵均被引渡到这个幸福之地。生前所有的仇恨在这里都化为乌有,“他们之间的仇恨没有越过生与死的边境线,仇恨被阻挡在了那个离去的世界里”[4]145;“谭家菜”在这里重新开张,再也不用担心有关部门的变相剥削;李月珍在这里也不会因揭露了社会黑暗而惨遭杀身横祸。

死无葬身之地不仅环境美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十分和谐。因为政府部门刻意隐瞒,在商场火灾中丧身却被除名的三十八个人在这里成了一家人,小女孩“以前只有一个爸爸妈妈,现在有很多爸爸很多妈妈”[4]197。关于鼠妹即将前往安息之地,众人为她净身的描写更将人们彼此之间的关爱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为鼠妹净身前,苍老的骨骼说:“那边的人知亲知疏,这里没有亲疏之分。那边入殓时要由亲人净身,这里我们都是她的亲人,每一个都要给她净身。”[4]196众多没有墓地的骨骼人对鼠妹完全没有妒忌之意,“每一个都用无声的目光祝福这个即将前往安息之地的漂亮姑娘”[5]。

余华表示在《第七天》中,“现实世界里的事件只是小说的背景,死无葬身之地才是小说的叙述支撑”,因此我们必须关注死无葬身之地。首先,死无葬身之地是作者在文本中着力塑造的一个桃花源,所有到达这里的死者在生前的痛苦都不复存在,在这里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重生。笔者认为余华塑造这个和谐的鬼魂世界,表面是其尝试“鬼魂叙事”的成功实验,实际上是通过鬼魂世界的和谐来讽刺揭露现实社会的不和谐。其次,仔细分析文本,作品表面上为读者展现了一个平等美满的地方,但实际上这个地方本身却暗含着不平等。第一,到达死无葬身之地的都是没有墓地的可怜人,死无葬身之地本身就是在不平等的前提下出现的。第二,死无葬身之地真的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美好吗?如果是,为什么生活在那里的骨骼人还是渴望到安息之地得到安息?还有骨骼人引以为自豪的国宴的吃喝待遇,其实也不过是他们的自欺欺人。因此这个鬼魂的桃花源并非字面上看到的那么美好。余华还在死无葬身之地的叙述中直接揭露了现实世界的阴暗,例如在商场起火中被删除的三十八名死亡者,市政府为了阻止张刚父母上访而每年为他们提供公费旅游等。关于候烧大厅的情节描写更是直接有力地表现了不平等问题。普通人只能在塑料椅子上候烧,而贵宾是在舒适的沙发区,市长是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贵宾候烧室;普通人用国产炉子烧,贵宾用进口炉子烧,而市长烧的时候另外一个炉子必须停止工作。当代作家在处理当代题材的作品时往往会比较棘手,作品数量很少质量也良莠不齐。余华有意识地将写作与现实社会拉近,甚至将两者的距离压缩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大胆地触及诸多社会现实问题,是相当具有现实意义的。同时作品关于鬼魂世界的描写大胆而深刻地揭示了当下现实社会的诸多问题,体现了作者浓烈的关照现实的人文情怀。

四、结语

对比余华以往的长篇作品,《第七天》中爱的书写既具有延续,也有不小的突破。首先作品延续了余华对非血缘亲情更认同的倾向,也延续了对父亲形象的探讨;其次这些爱也都无一例外地具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灰暗色调。而书写的突破主要在以下几点:一是爱的内容和内涵在作品中得到了扩充和丰富,通过爱来传达对社会的思考具有更加深刻的批判性。二是采取鬼魂的叙述视角,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同的阅读体验。我们对于《第七天》的批评,更多的是在过高期待之后的失望。

参考文献:

[1]鲁太光.绝望或反抗绝望——2013年长篇小说创作观察[J].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 (1).

[2]杨庆祥,于丽丽. 小处精彩,大处失败——评余华《第七天》[N].新京报,2013-06-22.

[3]余华.什么是爱情[C]//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4]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5]张清华,张新颖,等.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J].当代作家评论,2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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