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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人口的城市社会融入研究——基于“中国城镇化与劳动移民研究”的数据分析

2015-10-14叶鹏飞

城市学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城城流动人口城镇

叶鹏飞



流动人口的城市社会融入研究——基于“中国城镇化与劳动移民研究”的数据分析

叶鹏飞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工会学院,北京 100048)

流动人口的城市社会融入关系到我国新型城镇化的健康发展。流动人口包括由农村流入城市和城镇之间流动的两类人口,他们在社会融入水平上存在很大差异。“城城流动人口”在经济维度和文化维度完全能够适应和融入城市社会,在心理层次的接纳、社会关系的拓展和社区成员身份的认同上,都有较好的表现和成效。“乡城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程度明显较低,表现在经济维度上处于不融入状态,文化方面还不能较好地融入当地城镇的语言体系和生活习惯,心理层次、社会参与和社区认同上处于较低层次的融入水平。

流动人口;社会融入;城镇化

流动人口的城市社会融入是当前我国城镇化过程中的重大问题。2013年3月,李克强总理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指出“我们强调的新型城镇化,是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现在大约有2.6亿农民工,使他们中有愿望的人逐步融入城市,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要有就业支撑,有服务保障。”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截至2013年底,我国城镇常住人口已经达到53.7%。在城镇化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有两个问题值得注意:一是相对于发达国家平均75%以上的城市化水平,我国新型城镇化发展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二是现有城镇化水平在统计上包含了城镇居住半年以上的流动人口,实际城镇化率远小于目前53.7%的水平。户籍城镇化率就是一个验证。本次调查显示,我国非农户籍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比例仅为27.6%。这意味着很多在城镇中长期居住的流动人口,仍然保留着农业户籍身份。相应地,他们在享受与户籍关联较大的城镇公共服务、福利待遇等方面,与城镇户籍人口还存在较大差异。这种差异是流动人口城市社会融入情况的基本表征之一。本文将对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状况进行描述和分析,由此可思考未来我国推进“人的城镇化”这一历史进程的目标和途径。

一、社会融入的研究文献

(一)社会融入的相关概念

在国内外关于移民研究的过程中,社会融入(Social Inclusion)有很多类似的表述方式,比如社会融合(Social Integration)、社会适应(Social Adaptation)、文化适应(Acculturation)、社会凝聚(Social Cohesion)和同化(Assimilation)等。这些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有些存在明显差异,有些仅有细微的差别;有的相互重合,甚至可以通用。长期以来,国内很多研究并未对其中某些意义相近的概念进行仔细的区分,特别是社会融入和社会融合,有时也包括社会适应。

首先,关于社会融入概念。张广济(2010)认为“是指特殊情境下的社会群体,融入主流社会关系网当中,能够获取正常的经济、政治、公共服务等资源的动态过程或状态。”陈成文、孙嘉悦(2012)认为“社会融入是处于弱势地位的主体能动地与特定社区中的个体与群体进行反思性、持续性互动的社会行动过程。”其次,关于社会融合的概念。周皓(2012)认为,“社会融合是迁入人口在迁入地逐步接受与适应迁入地的社会文化,并以此构建良性的互动交往,最终形成相互认可,相互‘渗透、交融、互惠、互补’”。还有些学者指出,社会融合不仅是一个地域变迁和人口转移问题,更是一个在思想观念、行为方式、生活方式等维度以现代性为参照系、逐渐向城市范式变换的过程(张文宏、雷开春,2008;毛丹,2009;黄晓燕,2010)。从概念界定来看,尽管各有差异,但研究者所关注的内容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不论是社会融入还是社会融合,都涉及到融入或融合的过程和状态两个方面,也都包含着对移民的经济、文化、心理等不同维度的考虑。因此,本文在介绍社会融入的相关理论时,会将关于移民社会融合的研究整合在一起,但会保留原作者的用语。

(二)国外社会融合理论

国外在关于移民群体与迁入地社会的互动研究中,社会融合是普遍应用的概念。最初的社会融合理论是单维度的,认为社会融合中的个体总是位于从完全的原初文化到完全的主流文化这样一个连续体的某一点上,并且这些个体最终将到达完全的主流文化这一极。也就是说,对于新到一个文化环境的个体来说,其社会融合的最后结果必然是被主流文化所同化(余伟、郑钢,2005)。这方面的代表性理论包括帕克提出的种族关系周期理论(Park,1950)和戈登提出的著名的七阶段同化论(Gordon, 1964)。

20世纪60年代之后,原有适用于欧洲移民的同化模式已不能解释新的历史条件下美国大量来自于亚洲和拉丁美洲的移民的社会融合经历(Alba and Nee,2003;Portes & Rumbaut,2001),学者们逐渐发展出双维度甚至多维度模型。双维度理论模式以贝瑞(Berry,1980)所发展出来的社会融合模型为代表,根据社会融合中的个体在保持本族群传统文化和身份的倾向性,以及和其他文化群体交流的倾向性两个维度上的不同表现,区分出4种不同的社会融合策略:整合,同化,隔离和边缘化。

双维度模型对同化论进行了有益的改进,但是仍然受到一些学者的批评。鲍里斯等人(Bourhis et al,1997)由此提出了一个社会融合的多维模型——“交互性社会融合模型”,不仅关照到作为行动者的移民的主观能动性,而且注意到了流入地的公共制度与政策和主流社会成员的态度对移民社会融合的影响,同时还探讨了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和结果,较为全面地剖析了社会融合的过程与状态。

(三)国内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研究

国内在理论方面的研究较薄弱,多借鉴和参考国外的理论体系,研究流动人口特别是农民工群体的社会融入问题。焦点之一是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结构,大多数都将其分解为多个不同的层次或维度。早期不少研究者从城市适应的角度探讨这一问题。例如,朱力(2002)将农民工的城市适应区分为经济、社会、文化和心理等四个层面,其中经济层面的适应是城市适应的基础,其次是社会层面的生活方式适应,最后是文化上的认同和心理上的归属。风笑天(2004)通过对三峡农村移民的社会适应的研究,提出移民的社会适应是从日常生活领域开始的,然后是生产劳动、经济发展,最后是包括主观感受、心理融合和社区认同在内的归属感的建立。其后,多数学者都直接使用了社会融入和社会融合的概念进行研究。张文宏、雷开春(2008)通过对上海市白领新移民的研究,认为城市新移民的社会融合包含心理融合、身份融合、文化融合和经济融合四个方面,四个层面的融合程度呈依次递减趋势,即心理融合和身份融合程度较高,文化融合和经济融合程度较低。杨菊华(2009)认为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至少包括经济整合、文化接纳、行为适应和身份认同等四个维度。悦中山等人(2012)在综合前述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农民工的社会融合包括文化融合、社会经济融合和心理融合三个维度,其中社会经济融合是方向无涉的,而文化融合和心理融合则具有双向性。

研究的另一个重点是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影响因素。首先对于制度性因素的影响,大多数研究者的结论是一致的,即以户籍制度为主的宏观制度排斥,导致流动人口在子女教育、社会保险、公共医疗、住房保障等领域与本地居民有较大差异,极大地阻碍了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任远、邬民乐,2006;任远、乔楠,2010;李强,2011)。其次,从社会距离和排斥来看,本地居民认为流动人口的大量涌入带来了城市社会的种种问题,本地居民的偏见性行为和观念,也对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产生了负面影响(李强,1995;朱力,2002;郭星华、杨杰丽,2005)。这种社会排斥往往会通过社会制度体现出来,造成对社会资源的排他性占有。再次,社会资本对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影响也受到关注。流动人口的融入困难,与他们社会资本的缺乏是密切相关的。例如,李强(2011)在讨论外来农民工的不融入时,指出不融入的一个突出表现是人际交往的断裂。

(四)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测量指标

梁波、王海英(2010)对西方文献关于移民社会融入如何测量的问题进行了梳理。通过审视关于移民融入的二维、三维和四维模型,他们在结构和文化的基本框架下,从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方面标示了移民融入的重要内容。

杨菊华(2010)提出一个同时涉及显性和隐性指标、客观和自评指标的社会融入指标体系,由三级因素构成。第一层包括4个维度:经济整合、行为适应、文化接纳和身份认同;第二层有16个指标,分别属于相应的维度,其中,经济整合维度包括7个指标,即就业机会、职业声望、工作环境、收入水平、社会保障、居住环境、教育培训,行为适应维度包括5个指标,即人际交往、生活习惯、婚育行为、人文举止、社区参与,文化接纳维度包括2个指标,即价值观念、人文理念,身份认同包括2个指标,即心理距离、身份认同;第三层是具体的变量,构成对各项指标的测量。

周皓(2012)提出了一个体现社会融合动态过程的指标体系,包括经济融合、文化适应、社会适应、结构融合和身份认同等5个维度,其中文化适应和社会适应两个维度也可以合并成社会文化适应,或者在每个维度中选择最有代表性的一个或几个变量来作为某一维度的指标,达到进一步简化的目的。

从总体上看,目前并没有一种公认的社会融入指数可以给出对流动人口融入程度的精确测量。在具体研究中,研究者一般会根据研究特点,选择部分有代表性的指标在特定层面来呈现流动人口的融入情况。比如李培林、田丰(2012)在农民工社会融入的代际比较研究中,经济层次的融入选择了工作时间、收入和消费水平作为测量指标;社会层次的融入只采取了对社会互动情况的测量;心理层次接纳仅涉及社会距离;身份层次认同也只是使用了关于身份认同的问题。

本文的目标不在于重构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指标体系,而是通过分析一些代表性的测量指标,来展现当前流动人口城市社会融入的基本状况。主要维度包括:经济融入、文化融入、心理融入、社会关系融入和身份认同,并尽量简化测量指标。

二、流动人口的城市社会融入状况

流动人口可区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从农村迁入城市的农业户口流动人员(乡城流动人口),即通常所说的农民工群体;另一种是非农户籍的城镇居民,属于城镇之间的人口流动(城城流动人口)。根据不同的人口比例进行加权处理后,本次调查总的样本数为12 540,其中城城流动人口样本780个,乡城流动人口样本1 943个,城镇本地居民样本2 505个,农村本地居民样本7 312个。在具体分析中,某些指标上使用的样本数会因为不适用或缺失等情况而有所减少。

本文围绕社会融入的核心指标,将两种流动人口与城镇本地居民比较,呈现流动人口的融入状况。两类流动人口的教育背景存在明显差异,这会对其他社会融入指标产生一定影响。乡城流动人口教育程度大多为初中及以下(占74.4%),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较低,大专及以上的比例仅7.8%。城城流动人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稍高,大专比例16.8%,本科及以上人数达22.8%,受教育总体状况优于城镇本地居民。

(一)经济融入状况

职业流动和经济融合被认为是移民社会融合最重要的指标和内容(Alba and Nee,1997)。流动人口进入城市,首先面对的是生计问题,即必须有足够的经济收入、稳定的居所和基本的社会保障,才能维持基本的消费水平,满足自身及家庭成员的生存和发展需要。当然,这些条件基本上都依赖于流动人口的就业能力,就业是流动人口在城市中安身立命的根本。经济融入的各项指标,实际都与农民工的职业存在着密切联系。梁波、王海英(2010)总结的经济层次的融入,涉及的变量就有移民的就业市场、职业地位、经济收入、消费水平、消费模式和住房等。本文选择职业、收入、住房和社会保障情况,观察流动人口与城镇居民间的差异。这种差异越明显,说明流动人口在经济上的融入程度越是不佳。

表1 三类人群当前的职业类型

从职业来看,两种流动人口融入差异十分明显。农村进城的流动人口(乡城流动人口)多数身处“次级劳动力市场”,承担了城市社会中条件较差、时间较长、待遇较低的工作;而城市户籍的流动人口(城城流动人口)总体上的职业与城镇居民并无明显差异。表1是对目前正在工作或劳动的城乡居民当前职业类型进行简单比较,为了简便,具体的职业简化为几个大类(阶层)。很明显,城城流动人口的职业类型与城镇本地居民基本一致,而乡城流动人口有65.5%属于一般工人和服务人员,从事管理工作、专业技术工作的比例远远低于城镇本地居民和城城流动人口。

相对于个人工资收入,家庭总收入更能体现流动人口的整体经济实力。我们将家庭收入的数据标准化后,剔除部分Z的绝对值大于3的极端值。从表2看,乡城流动人口不仅家庭总收入低于城镇本地居民,且每周工作时间远超过城镇居民;城城流动人口情况完全不同,其家庭总收入大大超出城镇本地居民,工作时间并无太大差异。

住房如表3。在目前的居住地,两类流动人口住房状况与城镇居民相比有很大差距,特别是乡城流动人口,主要住房来源是租房,租住私房人数高达62.4%,租住单位住房的3.4%,自己购买和自建住房比例不到20%,远低于城镇本地居民74.1%。城城流动人口住房情况介于两者之间,自己购买和自建住房的比例合计为44.5%。

表2 三类人群的收入和工作时间

表3 三类人群的住房情况

图2是三类人群在当前工作中享有的社会保障情况。从基本的“五险一金”看(其中医疗保险专指由工作单位提供的保险),乡城流动人口的社会保障权益与其他两类人群差距较大,有51%的人选择“没有任何保险”。可见,乡城流动人口的城市生活缺乏足够的安全保障;城城流动人口的保障状况则与城镇本地居民没有显著差异。

总体上看,两类流动人口在经济维度上的融入状况表现出明显分化。城城流动人口除住房状况不及城镇本地居民以外,在收入、职业和保障等关键指标上,都达到或接近城镇居民平均水平,即在经济层面已经适应和融入了当地城市。但对于乡城流动人口,经济指标上仍处于“不融入”的状态。唯一表现较好的指标是家庭总收入,仅比城镇居民家庭总收入低10%左右,但乡城流动人口每周工作时间却要比城镇居民高出20%。若以同等劳动时间计算,二者的差异仍十分明显。

(二)文化融入状况

文化融入是指流动人口对城市社会文化的适应问题,主要表现在语言、居住时间、生活习惯等方面。在国际移民文化融入的研究中,语言能力是最常见的指标。Greenman & Xie(2008)对文化适应问题的测量,主要采用移民在家庭中使用的语言和在迁入地居住的时间。杨菊华(2010)将文化接纳分成价值观念(饮食、服饰、娱乐、健康等)和人文理念(对子女教育的认识、态度和期望)两个方面。本文从普通话和本地方言使用情况两个方面来细化语言指标,同时将流动人口的闲暇活动方式作为指标之一。闲暇活动能够有效体现流动人口的生活习惯,其中既包括物质因素,也涉及文化内涵。在一些城市性的活动方式上,流动人口与城镇人口的差异程度,恰恰反映了他们在城市文化上的融入程度。

从语言水平来看,流动人口对普通话这一通用语言的掌握情况较好。城城流动人口能够流利使用普通话的比例(71.7%)甚至超过城镇本地居民。乡城流动人口也有接近一半的人(48.2%)能够比较流利地使用普通话,只会说几句或完全不会说的比例大概是五分之一(20.9%)。但是,对于居住城市的本地方言,流动人口的使用水平还不够理想。城城流动人口的使用情况稍好,有超过一半(54.1%)的人能够流利地使用本地方言,另有10.8%的人基本会说;乡城流动人口则有超过一半的人只会说几句或完全不会(52.9%)。

在闲暇活动上,我们选择了部分城市性特质比较明显的指标进行比较。与农村相比,丰富的文艺活动、去电影院看电影、周末节假日的外出郊游、读书看报等,是当前城市社会中最典型的休闲项目。表5的数据显示,两类流动人口与城镇居民的差异完全不同。城城流动人口在迁移之前,本身就来自城市,因此他们在城市性的闲暇活动上,与城镇本地居民并无明显不同。对于乡城流动人口而言,他们与城镇居民的闲暇活动仅在一个项目上差别不大,即逛街购物。逛街购物不需要太多的成本和条件,是他们工作之余最主要的放松和休闲方式。乡城流动人口从来没有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比例达到78%,从来没有阅读报刊杂志的比例接近一半(47.7%),从来没有参加文艺活动的比例高达86.6%,从来没有外出郊游的比例为67%,均高出城镇本地居民12%-22%。

总体来看,语言水平的差异,说明流动人口基本上能够在居住城市使用普通话与当地居民进行正常交流,不致使沟通无法进行,但本地方言使用情况又说明流动人口(主要是乡城流动人口)并未完全融入到当地语言体系中。在城市生活习惯上,城城流动人口完全适应城市性休闲方式,而乡城流动人口仍然没有条件(包括物质性条件,如时间、经济能力等,也包括非物质性条件,如教育和文化修养等)使自己完全享受城市性生活方式。就文化融入维度而言,城城流动人口基本上实现了对迁移城市的融入,而乡城流动人口对于所在城市则处于一种文化上的“半融入”状态。

(三)心理融入状况

本文将心理融入界定为流动人口对城市事物或城市居民的心理适应和接纳,涉及相应的评价、满意或距离感等。对于流动人口心理层次的融入问题,研究者有不同的分类思路。杨菊华(2010)将流动人口的心理距离(与目的地、与家乡人群的心理距离)作为身份认同的一个指标,周皓(2012)将流动人口调整迁移所带来的心理问题,如是否喜欢迁入地、心理健康/歧视、各种满意度等,作为社会适应维度的指标。本文也将心理层次的融入作为社会融入的独立维度,选择流动人口对居住地的评价和与城市人的心理距离作为测量指标。之所以将心理融入与身份认同相区别,原因有两点:一是身份认同是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最终标志,不宜与其他内容混在一起,二是心理层次涉及的各项指标,主要表现为对外在事物的评价,比如对流入地的评价和对城市居民的社会距离感等,与自我的身份认同存在区别。

表5 三类人群的闲暇活动

三类人群对居住社区亲切程度和居民的评价如图3所示。测量方法是将每个问题分成7个分值,1和7分别代表负面和正面评价的极端情况。比如“社区居民相互的熟悉程度”,1表示很陌生,7表示很熟悉。从数据看,城镇本地居民的评价均值在5和6之间,相对而言对居住社区给出更积极的评价。流动人口中,城城流动人口的评价分值略低于城镇居民;乡城流动人口的评价均值在4和5之间,总体上中性,略偏向正面评价。

社会距离感是采用鲍格达斯量表(Bogardus scale)来进行调查和测量的。对于流动人口,询问在他们看来,城市居民是否愿意与他们发生一系列具有递进特征的行为(如说话、工作、做邻居等);对于城镇居民,则询问他们是否会与流动人口发生相同的一系列行为。从图4看,指标测量结果具有明显的递进特征,从亲密度最低的行为开始,到亲密度最高的行为,同意的比例基本上逐渐降低。对于不同的人群,可以看出,乡城流动人口对城镇居民的距离感最强,特别是在较亲密的行为上,乡城流动人口感受到的距离与城镇本地居民的心理距离感存在较大差异,表现出“不对称”的特征。例如,55.8%的城镇居民认可流动人口参与社区管理,但只有26.7%的乡城流动人口认为市民愿意他们参与社区管理。

总之,在心理层次的融入上,虽然目前城镇本地居民并未完成接纳流动人口,但他们对流动人口的社会距离感近些年有明显下降,在强度最大的指标上(与流动人口做亲戚或通婚)也有近一半的人(47.2%)表现出心理上的接纳。相反,流动人口对城市社区和本地居民的认可和接纳程度较低,他们对居住社区的评价不如城镇本地居民对社区的认可程度,他们对城镇居民的社会距离感也相对较强。在流动人口当中,城城流动人口的心理融入情况要优于乡城流动人口。

(四)社会关系融入状况

在很多关于流动人口融入状况的描述中,都涉及到对流动人口社会交往的测量,包括朋友圈子、交往方式和社会支持系统等。但不同研究者概括这一层面的概念各有不同。例如,杨菊华(2010)将流动人口的社会网络和交往纳入在行为适应的维度当中,并且包括了社区参与行为等。周皓(2012)使用了结构融合的概念,包括社会交往和社会分层两个标志。李培林、田丰(2012)讨论的社会层次的融入,即是强调流动人口在社会关系、社会互动上的融入,选取的指标主要是流动人口与流入地居民社会互动的强度。本文主要从流动人口的求助对象和参与社区活动的情况来分析他们的社会关系融入问题。

流动人口的社区参与情况部分地体现了他们在迁入地社会关系的拓展程度,当他们能够参加社区的各类文化娱乐、志愿公益等活动、参与社区选举时,说明他们已经建立起当地的社交网络。从表6来看,我国城市社区参与的整体情况不容乐观,居民参与程度并不高。例如,对社区文化、公益活动等,城镇本地居民有43.7%的人完全没有参加;对社区选举活动,有47.2%的城镇本地居民表示没有参加过。在目前的总体社区参与水平下,对于流动人口而言,社区参与程度显得非常不足,尤其是乡城流动人口。数据显示,66%的乡城流动人口完全没有参加过文化、公益等社区活动,经常参加的只有1.9%,城城流动人口这两项的比例分别是57.6%和4.7%;对于居住社区的选举活动,乡城流动人口有78.1%没有参加过,经常参加的只有1.8%,城城流动人口的比例分别是69%和6%。此外,流动人口关系网络拓展不足的表现,还在于他们对社区信息了解不够。例如,乡城流动人口“不知道社区活动”的比例要高于城镇居民,在社区文化、公益等活动上,乡城流动人口有15.2%的人表示不知道社区活动,而城镇本地居民不知道信息的比例仅为8.3%。

表6 三类人群的社区参与情况

社会关系是一种重要的社会资本形式,能够在流动人口遭遇困难的时候提供相应的支持。从流动人口获得支持的对象特征上,也能看到他们在城市社会中的关系融入情况。从表7来看,亲属是所有人遭遇困难时都会考虑到的求助对象,这反映的是亲缘关系在中国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在求助对象和求助方式上,两类流动人口显示出较大的差异。其中,城城流动人口的求助体系与城镇本地居民没有太大差别,在向朋友/同学、政府部门、社会组织等求助意愿上大致相同,并且在遇到困难时选择“不求助”的比例也基本一致。乡城流动人口的求助体系则仍然具有较多“乡土性”,一方面对于老乡的求助意愿(24.8%)高于其他人群,另一方面向工作同事(18.1%)、政府部门(5.5%)和城市社会组织的求助意愿要相对较小。此外,乡城流动人口“不求助”比例(18.4%)略高于城城流动人口和城镇本地居民。

总体上,从社会关系角度来看,两类流动人口的融入状况也存在比较明显的差异。城城流动人口的融入状况相对较好,在迁入城市能够建立起与城镇本地居民基本相同的支持系统,只不过在社区参与方面仍有些不足。乡城流动人口则处于不太融入的状态,对社区活动的参与比例非常小,而且其社会支持体系具有更多的乡土特征,还不能有效利用城市社会中的公共资源和服务。

(五)身份认同状况

身份认同是流动人口进入城市生活和工作后,在与本地居民的交往和互动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对自己是谁、归属何处的思考和认知。对自我身份的认知,即认为自己是城市人、农村人还是农民工,是身份认同最主要的标志。与这种身份认同相对应的,是流动人口对其所生活的社区、地区等产生的归属感。新型城镇化所强调的人的城镇化,最终就是要实现流动人口的心灵在城市中找到归属,认同自己的市民身份,期望未来长期生活于城市之中。由此,本文主要选择社区归属感和城市居留意愿两项指标来展示流动人口在身份认同上的融入状况。

表7 三类人群遇到困难时的救助对象(多选)

数据显示,城镇本地居民对自己长期生活的社区具有高度的认同感,比较认同和非常认同社区成员身份的比例合计为83.8%,认为一般的占13.1%,而不认同社区成员身份的比例仅为3.2%。在流动人口中,乡城流动人口的社区认同最低,认可自身社区成员身份的比例为37.6%,态度一般的比例为30.1%,不认同的比例达到32.2%;城城流动人口的社区认同度比乡城流动人口高出一些,认可社区成员身份的比例为60%,不认同的比例为19.3%。

表8 三类人群的社区归属感

在定居城镇的意愿上,两类流动人口差异也相当明显。乡城流动人口只有37.1%有定居城镇的想法,没有定居想法的比例达31.8%,另有31.1%的人没有明确态度,表示视情况而定。城城流动人口希望定居城镇的比例接近六成(57.4%),没有定居城镇想法的人数只占16.2%。在身份认同维度上,数据显示出两类流动人口之间存在明显差异。城城流动人口中,认同自己作为居住社区的正式成员、希望将来定居于当前城镇的人数已达六成,在社会融入这一关键指标上表现出较高的融入水平。然而,正如其他融入指标所一致显示的,乡城流动人口在身份认同上的融入程度还较低,认同社区正式成员身份、有定居城镇想法的人数都不足四成(37%左右)。

三、小结与讨论

通过对流动人口进行分类,本文发现,在社会融入水平上,从城市移往城市的流动人口与由农村迁往城市的流动人口之间存在很大差别。这种差别提醒相关学科的研究者,在研究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问题时,要谨慎区分流动人口与农民工的概念。一方面,不能把二者混为一谈,将有关流动人口的研究成果或结论与农民工研究的成果或结论直接进行对比,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不可靠的;另一方面,更不能将两类流动人口的数据混在一起进行分析,这会导致得出错误的结论或判断。

调查表明,城城流动人口在经济维度和文化维度完全能够适应和融入城市社会,在心理层次的接纳、社会关系的拓展和社区成员身份的认同上,都有较好的表现和成效,可以说总体上基本实现了对城市社会的融入。杨菊华的研究所发现的经济整合、文化接纳、行为适应和身份认同四个维度之间的递进关系(杨菊华2009),在城城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上也有所体现,因为他们首先实现了经济维度和文化维度上的完全融入。

乡城流动人口的融入数据表明,这一群体尽管有接近城镇居民的平均家庭收入水平,但在整个经济维度上仍然处于不融入的状态。文化方面虽然多数能用普通话进行交流,但还不能较好地融入当地城镇的语言体系和生活习惯。在心理层次、社会参与和社区认同上,仍然处于较低层次的城市融入水平。从五个维度的综合情况看,乡城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程度明显较低。而且,同样的低水平,使五个融入维度之间在乡城流动人口上很难区分出递进性的关系。

影响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因素有很多,这需要进行专门的分析和讨论。从数据情况来看,首先不能忽视的是人力资本的影响。城城流动人口与乡城流动人口之间的融入差异,与他们在教育程度上的差异有很大的联系。较高教育程度使城城流动人口能够进入较高地位的职业领域,进而带来收入、语言和社会关系等多个方面的优势。其次,制度和政策因素的作用也是相关研究已经证明的。在乡城流动人口的职业流动、社会保障、社区参与等方面,现有的制度没有发挥应有的促进作用。此外,以往研究将社会排斥、社会关系缺乏等作为融入影响因素的做法也需要再探讨。比如,就社会排斥而言,本次调查的数据显示城镇居民的社会距离感比流动人口明显要低;对于社会关系和社会资本,不仅是作为“原因”存在,本身也是体现融入状况的主要指标,是导致它们贫乏的原因,或许也是影响社会融入的关键因素。

在推进以人的城镇化为目标的城镇化进程中,当前流动人口的融入状况为其提供了基本的着力点。人的城镇化要使流动人口在五个主要层面能够逐步适应并融入到城市社会当中,这意味着政府和社会各部门要在职业提升、教育培训、社区参与和群体沟通等方面采取全面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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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彭 萍)

Social Inclusion of Floating Population: Based on the Research on Urbanization and Migration of China

YE Pengfei

(School of Trade Union, China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Relations, Beijing 100048, China)

The social inclusion of floating population is related to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he new type of urbanization in China. Floating population includes two categories: the rural-urban migrants and the floating population between cities, there are big differences in their social inclusion level. “Floating population between cities” can adapt and integrate into the urban society on the economic and cultural dimension, and they have better performance and results on psychological acceptance, social relation network and community identity. The social inclusion of “rural-urban migrants” is significantly lower, they can’t well integrate into urban society on every dimension.

floating population; social inclusion; urbanization

F 222

A

10.3969/j. issn. 1672-1942.2015.03.002

1672–1942(2015)03–0006–011

2015-02-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3CSH035);清华大学经济社会数据中心规划项目(2012年)

叶鹏飞(1978-),男,安徽桐城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劳工问题和城市社会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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