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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罗比的大众文化批判

2015-09-29王冬梅

文艺评论 2015年5期
关键词:默克罗比亚文化

○王冬梅

默克罗比的大众文化批判

○王冬梅

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是20世纪下半叶具有世界影响的研究团队,成立于1964年,创始人为理查德·霍加特。该中心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结合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成果,考察文化形式、文化实践和文化机构及其与社会发展变迁之间的关系,主要涉及大众文化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对那些曾经视为低俗的亚文化类型如电视、电影、广播、报刊、广告、畅销书、儿童漫画、流行歌曲、室内装修、休闲方式等进行深入的分析和阐释。安吉拉·默克罗比是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的核心成员之一,她主要基于性别立场对青年女性亚文化进行研究,弥补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的成果对性别研究的缺憾,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和该中心的传统一样,默克罗比的研究方法和理论来源均基于马克思主义社会批判立场,结合结构主义符号学,进行大量的实地考察和取证,出了多部关于工人阶级青年亚文化尤其是关于性别方面的论著,被称为后女性主义的代表。默克罗比认为大众媒介对塑造性别身份、强化性别观念和阶级不平等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使该现象以隐蔽的方式展现。她运用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葛兰西的文化霸权和布尔迪厄的象征暴力等分析了资产阶级文化如何通过大众媒介(杂志、音乐、服饰、电视媒体等)达到对工人阶级青年女性的操控。目前国内对她的研究相对欠缺,本文拟对她的青年女性亚文化思想做一个简要的梳理,以弥补国内研究的缺憾。

一、青年女性与流行杂志

随着大众文化的兴起,媒介研究开始越来越成为伯明翰研究中心的重要关注对象,20世纪70-80年代随之产生了大量的研究著作,如雷蒙·威廉斯在1978年出版的《出版业和大众文化:历史的透视》里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讨论了大众文化的发展和意义;霍尔在1980年的论著《电视话语的编码和解码》里运用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讨论了大众传媒中的意识形态作用;保罗·威利斯也讨论过流行的男性杂志。对此,默克罗比极为不满,认为她的同事在研究中基于男性性别立场,忽视了性别与大众文化之间的关系。麦克罗比认为“伯明翰青年亚文化的研究者是性别盲(对性别差异视而不见),他们研究中的‘青年’一词从一开始就毫无疑问是一个男性词汇,因为虽然他们的调查对象经常提到青年工人阶级妇女,但他们丝毫没注意到这些人”①。对此,默克罗比决定研究性别与流行文化之间的关系,她首先从英国流行的少女杂志开始。默克罗比认为大众文化研究虽然已经涉及到生活的各个方面,但是性别研究一直是其盲点,而少女杂志更是在经典分析的视野之外。然而,少女杂志和其他的媒介一样,是意识形态塑造的有力工具,是主流价值观念宣传的重要平台。默克罗比通过分析畅销英国榜首长达十年之久的女性杂志《杰姬》来说明青年女性的身份塑造和价值认同是如何被意识形态化的。在《杂志〈杰姬〉:浪漫的个人主义及十几岁少女》,默克罗比运用了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和结构主义符号学理论分析了少女杂志《杰姬》。

根据罗兰·巴特的符号学理论,能指所指涉的内容远非事物本身,而是一个动态的文化现象,一种空无,它隐喻着社会心态、意识形态和文化现象,并且不断地生成新的意义。符号学理论通过分析这些代码代表内涵即外延层和内涵层的意义尤其是内涵层来进行意识形态建构,内涵代码依存于先在的社会知识,依存于读者、研究者和观众,它们是文化性的、惯例化的,历史的。不同的代码系统会构建不同的信息,而代码组成又会生成不同意义的规则。代码通过制造不同的含义来创立规则,符号学关注的是一个文本或能指系统的内在结构即它的内涵层的意义。既然不同的代码组成会产生不同的意义形式,那么如何编排代码显得至关重要,而辨识和思考这些代码的组成就是默克罗比对《杰姬》杂志分析思考的结果。麦克罗比将杂志视为一个信息系统、一个建构青春期女性特质的能指系统和文化载体,具有特定的意识形态性,是传播和塑造意识形态的典型工具。杂志是特殊的能指系统,制造并清楚地表达着特定的信息,以确保作为个体“主体”的年轻女性接受它的特殊代码和价值标准。《杰姬》杂志就是通过一系列的符号载体来建构女性青春期的意识形态,以期把女性塑造成温柔、被动、听话的情感性少女形象。

默克罗比通过分析《杰姬》中的四大板块内容,来说明杂志如何把女性当做一个群体忽视她们间的阶级、种族差异,从而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并进而影响少女的身份认同和意识形态建构。《杰姬》的四大板块分别代表着四种代码,这四种代码分别为:罗曼司代码、个人/家庭生活代码、时尚和美容代码、流行音乐代码。第一种“罗曼司代码”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把女性局限于一个狭小的、严格限定的情感世界。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试图寻找浪漫传奇,《杰姬》通过这样的传播为寻求浪漫的女孩失去对现实生活的兴趣,进入一种幻想、梦幻般纯粹的个人状态。“《杰姬》中的男女主角角色全都什么都不做,只是彼此寻找,而且根本不是一个寻求快乐的群体,这些故事实际上是由分离的个人组成,即使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相信,而且只有找到一个配偶才能得到满足。”②第二种代码为“私人生活代码”,它主要是为青春期少女提供各种问题和烦恼的“问题”栏目,称这种问题具有典型性,并为该问题提供解答。这样,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就从此栏目中了解到所谓的“正常与不正常”,以及懂得该如何处理才为恰当。由此,少女的意识形态性被得到进一步的强化和证实。第三种代码是“时尚与美容的代码”,它告诉少女该如何穿着打扮才符合行为规范,如何成为吸引异性的美女,并且指导着她们进入女性消费的领域。最后一种是流行音乐代码,这种代码倾向于把歌星、影星塑造成邻家男孩的普通人形象,一方面拉近了影迷和影星之间的距离,另一方面让女孩臣服到现实生活中去。

通过以上的分析,默克罗比得出以下结论:《杰姬》通过为少女们的穿着、行为、生活到思想提供了各种标准和参考,引领女孩们进入一种消费主义领域,并通过塑造她们的主体意识进而引导她们进入主流意识形态。它模糊了女性群体中由于阶级和种族的不平等而造成的性别身份、阶级身份之间的差别,进而控制了少女们的私人生活领域,为进一步强化女性意识形态服务。由此,默克罗比利用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把性别、阶级和大众文化完全结合起来,扩充了青年亚文化研究中的性别研究的领域。

二、流行音乐与性别控制

流行音乐与青年亚文化之间的关系在20世纪70年代的伯明翰文化研究中也非常突出。他们通过考察摇滚、朋克、街舞等流行的亚文化形式,指出流行文化所隐藏的阶级、种族问题。流行音乐虽然为展示自我的消遣方式,但它却体现了青年人的心理、价值取向和意识形态性。和其他成员不同,默克罗比对流行音乐关注的重点仍然在性别问题上,突出了她的独特之处。如同她早期对流行杂志《杰姬》的分析所指出的青年女性在青年亚文化中的地位与主流意识形态塑造之间的关系一样,默克罗比认为流行音乐同样对性别控制起着非常强烈的影响作用,它反映的是青年女性在亚文化上的从属性。默克罗比认为“摇滚乐是性的表达方式,是性控制的方式,摇滚乐的最重要的意识形态作用体现在它对性的建构上”③,摇滚塑造的是男性占主体的优越文化方式,“表现出的是男性占主导地位的工人阶级的亚文化”④。女性在流行音乐中表现出的常常是边缘化的角色,男孩通常为积极的表演者,而女孩则为唱片的收集者和追随者。

麦克罗比运用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对两种风格迥异的摇滚乐进行了细致分析,指出摇滚与性别建构之间的关系,摇滚有助于帮助女性对自身性别的认识,并且建构有助于传统女性性征的作用。摇滚作为大众娱乐的方式之一,是文化形式的表征之一,它的意识形态性就在于它的商品形式,即人们在消费行为中渐渐呈现。任何形式的消费都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也不是简单的个体行为方式,而是具有特定的表达意义形式,它体现了主流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性,是文化网络组织的一部分,是同权力相关的活动。摇滚乐的意识形态建构就体现在消费者们形成性别感受之中,这个过程也是性别主体意识建构的过程。

为了论证摇滚有助于建构传统性别意识形态,默克罗比对风格完全不同的两种摇滚乐:阳刚摇滚和新潮少年音乐进行了分析,证明它们对传统性别意识形态的建构作用。阳刚摇滚乐一般的消费者为男性,因为它传递的是男性性感受,它具有明确、粗犷、进攻性的男性性欲表达方式,塑造的是霸道、不受约束、带有强烈破坏的男性流浪者形象,它的表演者通常显示出侵略性、支配欲的强者形象,是与男性的性行为特征紧密相连的。与此相对的是新潮少年音乐的消费者基本上只有女性,它塑造的是楚楚可人、自怜自艾、需要帮助的邻家男孩形象,是温柔、软弱的传统女性特征表现,给人感觉的是悲伤、多愁善感、惹人吝惜的小女孩形象。阳刚摇滚的歌词粗犷,音乐形式是男性雄伟震撼的性征表现,新潮少年音乐歌词常常是孤独、悲伤、失望的情绪,音乐形式也是流行情歌和轻音乐。如果说阳刚摇滚表现了男性欲望的激烈、动物性、肤浅性和暂时性这些传统的特点,新潮少年音乐表现的则是女性关于性的看法,表达的是情感上的需求,鼓励女孩从浪漫的角度来考虑性问题,传达的是女孩应该注重感情、情绪、爱、体贴和献身的观念。虽然这两种摇滚音乐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传递的却是相同的意识形态信息,即都致力于塑造传统的性别角色,尤其对女孩的影响巨大,它引领着女孩关注自己的家庭、婚姻和工作场所。

摇滚乐除了在音乐形式上不同和塑造之外,在这个产业内部其他环节仍然体现出性别不同的特征,如音乐的作词、作曲、技术人员、工程师、产品制造者通常为男性,而成功的女性一般以歌唱者和宣传者的身份出现。一般说来,流行音乐的形象、价值、情感都是男性制造的,男性占据着摇滚乐中所有重要的位置,负责创造和构建合适的女性形象。这种以男性占据主导,女性配合的姿态更进一步展示女性在音乐中的边缘地位。“摇滚在其表现和功能上,巩固了传统的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的定义,并且强化了男女性属特质在休闲娱乐业中的表现。”⑤

三、电视媒体与象征暴力

进入20世纪90年代,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观念也随之发生变化,女性有了更多的平等机会参与社会,但是默克罗比通过研究发现,大众媒介尤其是影视媒介呈现出更加隐蔽的权力运作方式,展现出新的对女性身体的消费和塑造。电视媒介中经常出现以女性美容、塑身、健康为题材的节目,它们并没有给女性身体上的解放和自主权,相反,却进一步强化对女性身体的控制、流放、暴力和奴役行为,体现出新的性别操纵和阶级不平等现象。电视节目中显性的对女性身体的评头论足和隐性的以健康、标准为类型的节目等都在告诉女性如何去塑造一个完美的迷人的身体。

麦克罗比在其新作《女权主义的余波》中,运用布尔迪厄的象征性暴力、场域和惯习理论来说明性别、阶级的不平等现象。象征性暴力(symbolic power)又称象征性权力,是强化建构社会空间之关系的权力关系,是已经存在的知识物权力,是一种温和的、文雅的、看不见的暴力行为,即权力由掩藏的各种关系,操弄其意义的强加,并给予其合法性。象征性暴力有三重内涵,第一是象征的(symbolic),它所论及的是象征与意义的系统,即文化的系统组成;第二是暴力的,即象征加诸其上的过程(imposition impose),是强制行为;这种加诸其上的过程与内容被认为是合法的(legitimate),是隐性的、非赤裸裸的暴力行为。这三点最为关键的是最后一点,因为加诸其上的过程被认为是必然的,忽视了阶级、种族、利益团体等不平等的关系。这种关系中带有权力的性质,但经由象征性行为的行使,被赋予了合法的外衣,不被人们认为是权力关系,这是很可怕的。合法性掩盖了让这种强加其上的过程得以成功的权力关系,一旦这种加诸其上(imposition)的动作和内容被视为是合法的,整体系统的再制乃得以进行。场域是布尔迪厄的社会学重要理论组成部分,一个场就是一个有结构的社会组成空间,是一个为改变或保存实力场的斗争领域,惯习理论也叫习性理论,是一个连接行动者和结构的中介,自觉地依照社会文化符码生成社会实践。惯习和场域共同组成了一个网络结构,相互之间紧密联系,不可分割,共同影响特定的社会群体和个人实践的机制,从而为人们的行为提供合法化依据。由此可见,象征暴力、场域、惯习理论共同组成社会文化机制的一部分,为这个世界许多相对独立自主的小团体、社会结构运行提供自身逻辑和必然性的合法依据。

默克罗比运用以上理论对英国电视媒介中的三档美容节目进行分析,以说明它们是如何建构女性气质并把这种暴力行为合法化。这三档节目是BBC TV的“what not to wear”和“would you like to meet”以及第四频道(Channel Four)的“ten yeas younger”。“what not to wear”是指导女性着装打扮的节目;“would you like to meet”为那些没有找到生活伴侣的女性提供方案,找出原因并给出帮助,节目会针对她们自身的问题提供一些参考,如鼓励她们树立自信,打扮良好的个人形象,安排约会等。“ten yeas younger”为那些青春不在的女性、或者身材长相老成、缺乏优雅魅力的女性提供美容、整形、矫正牙齿等方案以改变她们的形象,使得她们感觉仿佛年轻十岁一样。通常参加这些节目的女性为出身工人阶级和下层的中产阶级,而提供方案的则为上层中产阶级的富有女性。这些参与者希望通过节目改变自身的不良习惯、外表和生活方式来提高自身的生活品位,以改变自身的生活境遇。这三档电视节目都是通过对身材、长相、穿着、性格不满意的女性提供指导,使得她们从个人的家庭中走出来,去投入到“金光闪闪”公众生活之下。虽然如此,它的本质并没有变,无非是让女性更加关注自己的身体,使得女性的身体再次沦为客体的可凝视的对象,为身体的美找到一个合法的外衣。不仅如此,在这些电视节目中,那些具有较高品位的上层中产阶级女性对工人阶级及下层中产阶级女性做出的个人身体的品头论足行为,有时包含有人格的侮辱行为,蔑视她们的生活方式,羞辱她们的长相,观看她们穿着内衣的身体模样,甚至触摸敏感部位,对那些表现差劲的参与者,观众报以大笑等行为都是把女性的身体当作客体的凝视对象,这种行为就是象征暴力的表现形式,让那些参与者和观众感受不到被强迫、被侮辱、被宰制的行为,完成它的合法化行为。这类电视节目就在这样的对女性身体的侮辱、中伤行为中使得人们的语言和行为日常化、普遍化,从而掩盖了其下所显示的阶级和性别不平等现象,影响并抵制了弱小阶层、群体的价值观念。

当代的文化研究是极其活跃的理论流派,由于它的实践性强,和社会现实发展关系密切,并随社会语境的变化而不断改变,因此文化研究也就成为当下研究的热点。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的各个成员虽然在研究领域各有偏爱,研究视角有所不同,但是总体而言,他们的研究方法都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参照系,尤其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批判立场,对资本主义的工业文明和技术理性给人造成的负面影响进行了有力的批判和深刻的反思。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的成员大都是新左派的核心成员,他们都奉行文化研究的积极入世姿态对社会现实进行深刻的批判。斯图亚特·霍尔曾说伯明翰文化研究从整体上是“由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接受、发展和变形所决定的一个领域”⑥。作为该中心的核心成员之一,安吉拉·默克罗比也一直是身体力行文化研究者的理论精神,她对日常生活中的流行音乐、杂志和电视媒体等的研究中清楚地看到了大众文化媒介不仅是承载文化内容的符号,更是塑造个体身份、影响个体的价值观和审美观的微观权力运作过程的体现。通过发掘这些文化形式,揭示里面隐藏的性别权力、阶级差异和文化形式运行的逻辑,默克罗比从她的同事们不经意地忽略掉的性别观念、意识形态特征、商业运作规律等角度切入,深入分析了日常生活中不易被人们发现的众多侧面,拓宽了人们的研究视域,丰富了伯明翰文化研究的成果。她的研究对于当今中国的媒介研究者们同样具有启示意义,随着中国文化产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电视节目所展示的文化形式背后运用的逻辑能否被发现,它们是如何影响着人们的价值观念等等,将无疑对中国文化产业的正确发展具有借鉴和参考意义。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荆楚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①李庆本《伯明翰学派文化研究的发展历程》[J],东岳论丛,2010年第1期,第93页。

②③⑤默克罗比《女性主义与青年文化》[M],张岩冰等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79页,第134页,第153页。

④杨志芳《安吉拉·默克罗比论流行音乐与服装》[N],河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第56页。

⑥Hall,S.Cultural studies and its theoretical legacies,in Grossberg,etc(eds)Cultural studies London:Routledge,199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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