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道德与小说
——论迟子建《群山之巅》
2015-09-29唐诗人
○唐诗人
风俗、道德与小说
——论迟子建《群山之巅》
○唐诗人
一、风俗与自然
特里林曾经强调说,在小说中,风俗造就人是绝对正确的。而且他认为这“风俗”可以从任何角度去理解。①其实,不管风俗可以解释成什么,我们只按最平常的风俗概念去判断,也会相信这一说法的准确性。作家塑造人物,必然要从人物生活的地域风俗着手,进入人物周身世界的自然和人文环境,在各种关系中呈现特定人物的言语面貌和行为特征。只有把文学人物的生活环境和关系世界描绘出来了,作家笔下的人物才有可能实现栩栩如生的效果。
迟子建的小说总是带着浓郁的地域特色,她笔下的人物活动场所基本都是她所生活的北国,而且多为其家乡北极村一带的特殊地域。她曾经表述过:“……小时候住在姥姥家里,每天早晨起来,看到太阳从苏联那边升起,常常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我的故乡有广袤的原野和森林,每年有多半的时间是在寒冷中生活。大雪、炉火、雪爬犁、木刻楞房屋、菜园、晚霞……这都是我童年时最熟悉的事物,我忆起它们时总有一种亲切感,而它们最后也经常地出现在我的作品当中。”②这种特殊不但在她早期的小说里很明显,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也是如此,新著《群山之巅》也继续了这样的地域风俗特征。不过,这一次,作者把“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世界转移到“群山之巅”的世界。在这群山之巅,我们看到了很多不同的自然景象。当然,作家也延续了那种把物灵动化、把大自然生命化的书写方式,用她一贯的自然、轻灵之语言,将小说需要涉及到的地域特征、风俗人情呈现得真切、美妙。比如,作者笔下的松山山脉:“它像一条舞动着的彩练,春夏时节被暖风吹拂得绿意盈盈,秋季让霜染得五彩斑斓,冬天则被一场接着一场的雪,装扮得通体透白。它绵延数百里,一路向北,起起伏伏的,初始南北走向,到了青山县,它似乎厌倦了一个姿势向前,调皮起来,这条彩练忽然打了个结,山脉呈东西走向了。”③简单的字词,却把一座宏伟的山勾勒得亲切活泼,将大自然点拨得极富生命气息。这种描写地域背景的方式,当然有它特别的含义。这种东西走向所延伸出来的是“状如飞龙”的龙山,龙盏镇即是依龙山而建的“与众不同”的村庄。
有此般风水,龙盏镇才能降生出仙子般的人物,安雪儿就是典型。她是行刑法警的女儿,生来就带着灵异的功能。身材矮小,是侏儒,能预测死亡,弱小的手臂却可以拿起重重的雕刻工具,无师自通地就会刻碑。这当然是灵异功能,是仙子下凡。迟子建在描绘安雪儿的神秘功能时,有一段写得很妙:“安雪儿不理会绣娘,将目光放回云彩上。她惊诧这一回头的工夫,先前那团病马似俯卧的乌云竟有了生气,支起了两条前腿!她期待她完全站起,变成一匹奔腾的马,可它终究还是破散了。安雪儿叹口气,回头问老杨是不是属马的,老杨点了点头,安雪儿说,你今年死不了,碑还刻吗?”④这是人们首次领会安雪儿的灵异技能。这种描绘,当然是把人和自然结合得最紧。不仅仅是安雪儿与自然的关系,而且还有老杨与自然的关系。人的生命与自然世界的一切都有着关系,领悟了自然,也就领悟了人世的生命气象。当然,正如安雪儿只会诞生在龙盏镇一样,这样富有生命意味的“云彩”似乎也只是群山之巅才会有。
地域特色成就一方人文风俗,龙盏镇的人们都很重视风水,一直都生活在太平世界般。但经济发达后,龙盏镇曾经把镇里的主干道修成水泥路,在山顶建过八角亭。改造之后,风水失灵。出现草爬子咬死人、格罗江发洪水等灾难,这在龙盏镇是史无前例的。于是,会风水的说水泥路是在龙脊上贴膏药,不透气,龙山就成了病山;山顶建亭,似龙头上打伞,让喜雨水的龙山难以存活,镇子才会遭难。这在别处,也许成了迷信,不被理睬。但在龙盏镇,镇长与民众,上上下下都信。于是,唐镇长差人烧了亭子,找机会把水泥路也给挖了。此后,镇子重归太平,镇里的人们也更为欢喜。这些就是风俗,是龙盏镇的自然成就的风俗,作者让这一块风水宝地特立独行,她笔下的镇长也晓得守护它。
这种自然和风俗的呈现,似乎成为了这部小说耀眼的背景,它意味着群山之巅的龙盏镇,该是风水宝地,该享太平世界,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想之境。可是,这毕竟属于小说、属于桃花源。这浪漫的幻影,在这个科技和经济合谋着四处掠取资源的时代,群山之巅的风水,必然要颤颤巍巍。虽然龙盏镇的风水时刻都有被毁灭的可能,这种巨大的危机感,让读者的内心时刻都绷着一根弦,导致我们会期待着作者也可能要叙述一个现代经济技术摧毁自然人文的故事。但是,迟子建并没这样叙述。整部小说中,除开“斗羊节”那部分,作者用斗羊的热闹场景连带着叙述了唐镇长对外来勘探人员的抵抗之外,她并没有用多少笔墨去叙述龙盏镇的人们如何保护自家风水。作者让这些作为背景,似乎是故意要让生活在这个背景下的龙盏镇风俗摇摇欲坠。
也许,相比于直接描绘外界势力的侵扰来呈现一种现代性批判写作,迟子建更愿意抓住具体的人,从人出发,去瓦解一个宁静的桃花源。这似乎是文学更应该坚守的准则。文学是人学,小说叙事不可用概念去调动关系世界,而该是从人性层面的书写去勾连一切、解释一切。如此,《群山之巅》的故事就不是山巅与山外的对抗性故事,而是山巅的龙盏镇内部故事。迟子建从龙盏镇内部的“人”出发,用人性的变化去引导故事的进展。
二、道德与人
迟子建在《群山之巅》后记中说:“辛七杂一出场,这部小说就活了,我笔下孕育的人物,自然而然地相继登场。”辛七杂最早出场,人物出现,小说也就开始具备生命,风俗之类才得以映入眼帘。辛七杂用太阳火点烟,极具个性的行为。他不认父亲辛开溜,他从小就相信父亲是当年抗日联军的逃兵。他极度憎恶自己的日本母亲,为此他不希望留后,想为这样的家庭断后。于是有了王秀满,她自行结扎后,跑到辛七杂家里,毅然决然,又是一个性格鲜明的烈女子。辛七杂与王秀满日子过久了,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于是到别处要了个孩子做养子。可这一养,问题就来了,这养子知道不是亲生的,性格怪异,又得知生母是上海知青,于是不满,最终成了孽子。他用斩马刀砍下了母亲的头颅,逃走时顺便强奸了龙盏镇人心目中的仙子安雪儿……书写这些关系,作者只用了很短的篇幅,却把辛七杂、辛开溜、王秀满、辛欣来、这些极富吸引力的人物性格端呈出来,于是,不但作者感觉小说活了,读者也能迅速感受到了这部小说的魅力。
第一部分让这“一家人”先聚拢,然后再通过这一家人把故事铺展开来。这里其实还有超乎家庭关系的叙事设置。辛开溜是外来人,包括养子辛欣来,都是外来的,因此这一家人对于龙盏镇来说,是外姓,是群山之巅之外的人。也许,群山之巅之所以有故事,就必然要从这一家开始,要是无端地让一个本地家庭开始腐化,未免会有突兀感,会使很多故事没有来由。辛欣来杀害养母逃走时,强奸了安雪儿。为此,作者写道:“他强奸安雪儿,等于把龙盏镇的神话给破了。”⑤不仅破了人们认为的安雪儿作为仙子的神话,更破了龙盏镇向来的纯净风俗之神话。风水宝地里,神仙连仙子都保护不了,可以被杀母者玷污,又如何保护这里生活的众多凡人呢?这当然是巨大的讽刺。
神话破灭,龙山没有护佑龙盏镇的仙子,于是,现世的道德问题也就在这里开始鲜艳地盛开。安雪儿的父亲安平开始追捕辛欣来,他作为法警的生活世界也开始展开。这又是一些读来惊心动魄的故事。法警是行刑的警员,人们都认为他手上沾满了鲜血,都畏惧他。他瞒着身份娶了全凌燕,却终于被识破,融洽的关系瞬间变得僵硬,全凌燕害怕安平的手,连安平做的饭也不敢吃。她在恐惧中生下安雪儿,然后迅速离婚。安平把安雪儿交由居住在龙盏镇的母亲带大。作者安排安平为法警,把一种特殊身份的生活呈现出来,连带着也观察了一个地域的风俗。龙盏镇人天然地恐惧杀生者,不管这种“杀”是犯罪还是执法。无意中,作者触及了最严肃的法律和人性关系问题。
追捕辛欣来的还有龙盏镇镇长唐汉成,唐汉成作为一镇之长,认为辛欣来强奸安雪儿是破了龙盏镇的一块招牌,灭了可能给全镇带去光明前途的生命之灯。作者顺带着也叙述了唐汉成家族的成长历史,虽然也是外来者,却从始至终都过着一种守道德的生活。其父唐铁刚心肠极好,娶了一个不幸失去丈夫的可怜寡妇,将家安在了龙盏镇。高大帅气的唐汉成,后来被林场场长一家的鸿门宴骗害,娶了又丑又老的场长妹妹陈美珍,但他也就这样认命,并不过多埋怨。后来他成了龙盏镇镇长,不但不参与亲戚的腐败,而且一心想着保护龙盏镇的环境,不被经济利益迷惑。迟子建塑造这样一位镇长,在如今地方官普遍追逐利益的背景下,似乎有点理想化,但也算是一种叙事的需要。
由此,从辛欣来犯恶,到安平、唐汉成对他的追捕,再由这些人物做延伸,一个人物关系图就这样展开,铺开了整个故事的结构。比如安平一家人的情况,其父安玉顺是大英雄,其母绣娘与马的故事,其兄安泰一家人,还有安平后来的情人李素贞,也是小说核心人物。随着安雪儿、安平的生活叙事,一切都铺展得自然而然。而唐汉成一家,则由其妻陈美珍的兄弟开始,又触及到镇、县、省的官场。而唐汉成的女儿唐眉,也开辟了另外一个人物关系网,唐眉与陈媛、王团长的故事,亦是小说的重头戏。总之,关于龙盏镇的一切,由着这些或官场或凡俗的生活,因着人物,都一并呈现出来。
这些人物关系的呈现,同时也是伦理关系的呈现。在这些关系网中,我们希望看到的不是关系本身,而是在关系中活着的那些具体生命有着怎样的情感经历和人生遭遇,以及由此体现了怎样的性格特征和灵魂信仰。比如辛开溜,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到处以替人哭丧活命,后来偷吃了人家上供的馒头和菜籽油做成的长明灯,备受拷打。父母怕他被打死,把他卖给了来自东北的商人。此后他的命运九曲百折,当了日本劳工,做了抗日队员,不慎与队伍走散,后来成了船夫,娶了溃散残留下来的日本女人,带大不明身份的儿子辛七杂。他后来的生活非常可悲,被所有人说成是游击队的逃兵,娶日本女人被人诟病,儿子不认他,邻里鄙视他。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依然自在,发起龙盏镇的旧货节,孤老后还“打”了一场保卫站——在深山密林中“保卫”犯下了重罪的孙子。最后,他在保卫一直陪伴着他的狗时受重伤,成了植物人后还把生命气息留到了八月一日零点后,成了青山县火葬场的第一个服务对象,死也风光,受人瞩目。这种生命,顽强而充满辛酸,令人慨叹。当然,作者最后让辛开溜得到了儿子的悔悟。辛七杂最终相信父亲并非逃兵,给了辛开溜在天之灵以最大的慰藉。
辛开溜与辛七杂的父子伦理关系之外,还有唐眉和陈媛之间的朋友关系。本是亲如姐妹的室友,却因为同时恋上一个男人,唐眉嫉妒,于是用药把陈媛害成了傻子。唐眉害了陈媛,却也并不因此和之前爱慕的人走上幸福之路。她悔罪了,她把陈媛从她家人的奴役中解救出来,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她一生。后来,她自己去做了结扎手术,不再思婚育,要赎一辈子的罪。还有单尔东,做了现代陈世美,最后历经人世沧桑,悟得单四嫂的良善,虽然最后也走了,却也不再是陈世美。林大花卖了初夜,在回家的途中因为先把钱抛出去,而断送了安大营的命。安大营送她回家,也是爱着她的正直军人。林大花之后也表达了自己的悔罪。她不再见光,只喜欢黑夜。还有李素贞,自始至终照顾着傻了的丈夫。在一个夜晚,她去会情人安平。本是精心为丈夫预备好供暖的煤炉和用心防护的门锁,最终让丈夫活活熏死、闷死在屋内。本是无意、过失,法院轻判,但李素贞却给自己定了罪,一世愧疚。除开辛欣来,临死时还幻梦着权势父亲给刑警送来刀下留人的“圣旨”。其余的人,都不畏罪潜逃,都在为自己的过失,或者为自己的罪行,心甘情愿地忏悔、赎罪。
风俗总是关乎着一个地域的道德伦理观念,人也总是在伦理关系中呈现出其人格的伟大或者卑微。透过这些人物,我们看到,迟子建在《群山之巅》中涉及的人物非常多,却又个个都勾勒得性格清晰、灵魂独特。我想,这源于她把握了独特的地域风俗,把握了细微的伦理关系,把握了龙盏镇上上下下的人物性格,进而在细微的人物塑造做到了淋漓尽致,在宏大的故事架构上也体现了运筹帷幄。
三、小说与现实
风俗也好,道德也罢,如果我们继续思考《群山之巅》中的“人”,会发现,迟子建其实在这些人物身上灌注了非常浓郁的现实关怀。比如安雪儿的命运,她从小仙到被奸害,及至小说最末再次被害。她的生命就是从仙端坠入到凡人、到可怜人的过程。这种从高空坠落至深渊的“巅峰体验”,迟子建说这种安排完成了她的一个夙愿。在迟子建早期小说《热鸟》中,她刻画的女孩是纤尘不染的,天使般纯粹。然而,迟子建越来越不喜欢这种浪漫笔法,她接触的、认识到的现实愈来愈残忍,于是在小说中,她更宁愿让“生活”充注其间,让仙子变成凡人。于是《群山之巅》里,安雪儿“从云端精灵,回归滚滚红尘”。
还比如辛开溜,迟子建在后记里说明了这个人物的原型。那是她下乡到中俄边境处一个小村庄遇见的老人。据迟子建的记述,那老人衣衫褴褛,家徒四壁。他是攻打四平的老战士,带着伤回到家乡,“文革”时被蔑称为逃兵,备受折磨。如今政府给他的补助也很少,饭都不够吃。虚构与现实的联系,证明了作家时刻清醒的现实关怀。她要把感触至深的东西置入小说世界。她让现实中可能无法摆脱残酷命运的历史人物们,以辛开溜的身份在小说中再活一次,让他们活生生地呈现给世人。为世人提供一个警醒的机会,更为这些被历史残害和遗忘的人保留一份活着的历史!
此外,唐眉和陈媛的故事,也容易让我们联系起“复旦投毒案”,而且都是医学院学生。这也许是巧合吧,或者说并不一定有联系。这些情节,也如卖肾,也如受贿,也如官场地震,也如单尔东做陈世美,也如林大花卖初夜,也如造就英雄的那些虚假事迹……总之,无数的情节,多如现实一般,样样俱全,即使在群山之巅,也不缺乏山底下的任何一种罪恶。
类似情节很多,它们有着清晰的现实基础,甚至是近些年来的社会事件。迟子建以这些强大的现实背景作为小说故事影子,与其说是题材的平淡化,不如说是作家对现实的关注和省察。因为这种关注,在《群山之巅》中,时代现实的影子变得异常浓郁,也因为她明智的省察,这些现实影子之外,还有着大量的反思式书写,这些反思内容在故事中主要以人物内心的赎罪意识来呈现。比如唐眉、李素贞,以及辛七杂、安平等,因着这些人物懂得赎罪的灵魂,迟子建赋予了这些犯了人间之罪的人以最大的怜悯,也给予了作为读者的我们最诚实的心灵安慰。因此,残酷的现实在作者的叙述中,没有让恶扼杀善,也不让罪抹除人性之光。她书写出了发自人性深处的光芒,她让这些光穿透了文本中的黑暗,也穿透了读者沉郁的心灵。在这样的处理中,群山之巅的罪恶因而变得光彩夺目。最后,它闪烁的不再是辛欣来砍下养母头颅那刻的血光,回响的也不再是安雪儿呼救时的绝望呼喊;而是唐眉为赎罪自行结扎、孤身一生的决绝表情,是李素贞不服法院轻判坚持要求法官给自己判重罪、要求服刑时的那些悔恨之声!
总之,《群山之巅》再一次显现了迟子建小说艺术的魅力,透过她尤为特别的经验记忆,把一种北国风光、风俗呈现出来,同时也在这个风俗中塑造了许多活灵活现的人物。这些人物不仅仅是活在小说中的虚构性人物,更是活在一块有着清晰自然风光、浓郁人文风俗中的真实人物。在这些由自然与人糅合而成的文学世界里,迟子建建构起了一种凝视现实罪恶、审视复杂人性的精神世界,体现了她与地域、与时代无时无刻的关注,更体现了她与良心责任、与精神灵魂从始至终的坚守。吉奥乔·阿甘本在《何为同时代?》一文中说:“……成为同时代人,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勇气问题,因为它意味着不但有能力保持对时代黑暗的凝视,还要有能力在此黑暗中感知那种尽管朝向我们却又无限地与我们拉开距离的光。”⑥迟子建《群山之巅》就呈现了这样一种作为具有足够勇气的“同时代人”精神。她始终保持着对时代黑暗、罪恶的凝视,却又能够用自己坚信的灵魂观念赋予笔下人物诚实的赎罪特征,实现了对现实的凝视,同时也守护了人的纯正灵魂!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中文系)
①②柏琳《〈群山之巅〉过后》[N],《新京报》,2015年1月24日。
③⑤⑪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9页,第267页,第320页。
④[法国]德勒兹、瓜塔里《游牧思想:吉尔·德勒兹、费利克斯·瓜塔里读本》[M],陈永国编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60页。
⑥⑦⑧⑨⑩⑫⑬⑭⑮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页,第328页,第63页,第307页,第216页,第238页,第310页,第323页,第3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