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斯塔科维奇密码(十三)
—— 第十三弦乐四重奏 op.138
2015-09-27文/王晶
文/王 晶
肖斯塔科维奇密码(十三)
—— 第十三弦乐四重奏 op.138
文/王 晶
一
在1968年完成第十二号弦乐四重奏之后,肖斯塔科维奇在次年立刻投入到了《第十四交响曲》的创作之中。在1969年整年作曲家与朋友的通信中,一直持续的只有两大主题:《第十四交响曲》与自身的病痛。作曲家在这两种力量的牵引下,开始写作他的第十三部四重奏。在完成了第十二四重奏中对死亡的正视及挑战后,在《第十四交响曲》中,作曲家尝试对死亡进行更为丰富的多角度描述。在这部多达11个乐章的交响曲中,11首风格各异的诗歌贯穿连缀,由“死亡”这一中心主题统一,毫无掩饰地描写着人们的种种“非命之死”。第十三弦乐四重奏则继续这种陈述,完成对死亡的真正思考。
作曲家将这部作品题献给贝多芬四重奏团的创立者之一—— 中提琴手鲍里索夫斯基。1966年,鲍里索夫斯基因病辞去了四重奏的工作。作为作曲家向老友的献礼之作,肖斯塔科维奇在曲中选用中提琴作为主角,全曲贯穿以中提琴的主奏,辅之以与其他三声部的对话。因此在全曲的音乐语言上更加的简洁明晰。这部凝聚了“死亡意象”的作品在1970年12月13日列宁格勒的格林卡小音乐厅由贝多芬弦乐四重奏乐团举行了首演。那场音乐会演出了作曲家的《第一弦乐四重奏》《第十二弦乐四重奏》《第十三弦乐四重奏》,这三首四重奏恰好展示了作曲家走过的一条漫长的荆棘之路。当《第十三弦乐四重奏》演奏之后,全场听众起立欢呼鼓掌,乐队不得不将作品从头至尾又演奏了一遍。
第十三弦乐四重奏是一部阴暗晦涩的作品,阿兰·乔治如此评价这部作品:“在第十二弦乐四重奏辉煌的结尾之后,第十三弦乐四重奏(1970年)展示了前一首作品中似乎永远忘却的生活的另一方面,的确,在生命终结时,谁也无法逃避这种压倒一切的感受,这是肖斯塔科维奇所写就的最令人困扰的音乐之一。”作为“死亡”主题的继承与发展,第十三弦乐四重奏从结构层面承继了《第十四交响曲》。交响曲中细碎的多乐章结构形式在此处凝聚为单一乐章整体。“死亡”也从一个模糊的意象变得凝聚明晰。
二
第十三弦乐四重奏选用了单乐章的形式(图1),采用五个速度、性格各异的段落组合而成。作为五乐章的作品在肖斯塔科维奇之前的作品中并不少见,第三、五、九均采用五乐章形式。而在第十三弦乐四重奏中,作曲家将以更为压缩的形式形成一个乐章,并采用拱形结构形态的对称曲式。从而更完美地表现了生死循环的哲学思想。
图1:
第一部分采用Adagio速度,在弱奏中开始,这是一个以十二音主题为主要发展素材的段落,在这一段落中,十二音主题作为明显的导引性因素反复出现,每次出现均有细部的不同。在第十三弦乐四重奏中,十二音技术的应用更为全面,全曲几乎均以序列主题构成,相较于第十二弦乐四重奏中尚且存在的明确调性暗示的十二音主题应用,这部作品中,更加单纯的序列主题显然占据了更大的比重,除去作品的首尾部分有意明确调性外,很多段落中调式调性基本处于模糊的状态,无法进行判断。这一方面可以视作是作曲家对十二音技术的深入理解,写作无调性主题旋律更加顺手。同时也可以认为第十三弦乐四重奏中,作曲家更希望借助调性的不确定表达一种生命的不稳定性。从而对于“死亡”这一主题进行更为精到的描述。
在作品第一部分呈示中,呈现出两种不同材料的对比。同时在同一材料内部还具备衍生性的发展。段落发展过程中直接将两种不同材料的主题元素进行拼合。从而形成一种离散对立与融合并存的效果。乐曲的第二个部分以快一倍的速度、谐谑式的风格开始。第一部分中尚且残存的调性感在这一部分消失殆尽,这一段落几乎完全由十二音旋律组合而成。这是全曲音乐织体最丰富的部分。音调与旋律退居次要,演奏法、力度、音色等因素被提到前台。整个段落具有明显的“点描”特色。拨奏、顿奏、渐强和弦等等因素都围绕着一个目的进行应用,着力表现“离散与聚合”。
段落开始在三声部持续长音的基础上,由第一小提琴跳奏出诡异旋律。随后开始出现一个以下行四度级进音调引导的音列。并引出中提琴的刺激音调。中提琴以顿弓强奏旋律性音调,其他三声部则以特强后弱的极端力度进行持续音的延留。在其后的发展中,这种单一乐器与其他三件乐器的对话形式逐渐变为相互间的冲击。形成独特富有冲击的音响效果。在经过一连串强有力的下行七度大跳后,之前带有闪烁特色的离散主题逐渐被捏合到一起,统一到巨大的启奏鸣响之中。直到段落最后重新回归到游离状态,变为分布于四声部的零散拨奏。
第三部分作为全曲的中心部分,相比以前的材料进行了庞大的展开,形成一个带有幻想风格的展开性变奏段落。在整个段落中,同样持续展示着分离与聚合的态势。首先是帕萨卡里亚与宣叙调旋律的分别展示,在整个幻想段落中,旋律性的线条一直贯穿其中,但是与之配合的其他三声部则以相当细碎的动机形式进行配合穿插,偶尔出现的下行动机/上行动机也仅仅作为瞬间的音响印象,并未充分完全展开,整个中部就如同一条枝蔓,在细细的主干之上衍生出许多繁盛的枝条。各声部的弓杆敲击更加强了这种零碎的幻想性效果,同时机械性的声音效果连带出一种冰冷的时间观念。作为描述死亡的作品,在中部集中地展示了死亡的最基本特性,也即“不停止流逝的时间性”。阿兰·乔治对于此段的特点这样描述:“没有人可以使时间停止下来,也没有人可以使它走得更快些,或更慢些。但是人们往往忽视时间的存在。肖斯塔科维奇提示我们注意这些,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精确地数出时间的每一秒流逝。”而正是在这种冷酷的音响背后,死亡的残酷与生命的意义才得以显现。
随后是反序的再现,之前第二部分的简短再现锐气尽失,以一种逐渐减弱的态势进行再现。主题的力度、速度均逐渐减弱。主题的再现也由先前灵动的跳奏变为声音更细微的拨奏。在主题再现时,配合主题呈示的其他三声部不再以长音持续的形式进行稳固的衬托,相反采用了颤音的演奏法。采用小二度音程为主要特色的长时间颤音,同时不断被下行三音动机干扰。而最后一部分,作曲家依旧采用了“混合”的老办法,不断将之前的主题间插进入,甚至在再现的过程中,在中提琴上瞬间闪出了第十二弦乐四重奏的主题片断,但立刻转为零散的动机印象,并最终流入独奏引出尾声。尾奏中,中提琴回想之前的动机音调,逐渐吟唱进行至高音区bb音,此时第一、第二小提琴分别加入,以一个急速的渐强奏出同音bb意外结束全曲,产生绝妙的效果。而这种利用意外的力度变化单音渐强的效果在第十五弦乐四重奏中将得到真正广泛的应用。(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张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