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怜香伴》创作原因及主旨探微
2015-09-20周思含
周思含
摘 要:李渔创作的第一部传奇《怜香伴》,从佳人和佳人相恋的角度为我们展现了女同性恋者之间的情感。在男权社会之中,李渔大胆地为女同性恋者的爱情张目,可谓新奇。
一、《怜香伴》的创作原因
李渔的传奇为人们展现的是奇趣世界,《怜香伴》更是奇特至极。不同于传统的传奇,李渔推陈出新,在男权社会之下,写出了一部女同性恋作品。就其创作成因而言,主要有以下3方面:
(一)清初写作传奇之风兴盛
李渔生活的明末清初,许多文人热衷于编撰传奇来供戏班演出。或抒发怀才不遇、科场落第之愤,或展露自己满腹的才华,文人们都在剧本创作中投入很大的精力,所以佳作迭出。自幼闻管弦之声、习填词之技的李渔,在41岁移居杭州时,生活窘迫,受传奇创作风气的影响,萌生了写作传奇谋生的想法。故《怜香伴》作为其走向市场的叩关之作,正是在这种创作之风中产生的。
(二)清初才子佳人小说模式化
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形成了独立的一派,创作走向模式化。李渔的传奇《怜香伴》就是在这种模式化影响下产生的。
1.才子佳人小说思想上对《怜香伴》的影响。晚明的启蒙思想对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婚姻观和妇女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故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就其思想内容而言,有巾帼不让须眉、婚姻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形式减少和个性解放思想的体现3个特点。李渔的《怜香伴》也继承了这3个特点,剧中的女主角崔笺云和曹语花诗才奇高,而且有胆有识;崔笺云和曹语花两人互生爱慕之情,为了能够实现长相厮守,勇敢地和社会、家长、小人作斗争,最终“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2.才子佳人小说文本上对《怜香伴》的影响。清初才子佳人小说数量占据小说的一半之多,在文本特征上形成了模式化。首先,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形成概念化,缺乏个体特征性。才子大都才如子建,貌似潘安,风流儒雅;佳人则都沉鱼落雁,温婉贤淑,擅长诗文。《怜香伴》是以女同性恋为题材的传奇,其中的崔笺云,虽生为女子身,但却有着才子之气,在佛堂之上拜为夫妻之时,她身着范介夫的男子之装,曹语花用“车上潘安,墙边宋玉”来相容她的玉树临风,并且心甘情愿嫁的这样一个丈夫。佳人曹语花也颇具模式化佳人所具有的特征,崔笺云初见曹语花便云:“真是绝代佳人。莫说男子,就是我妇人家见了,也动起好色的心来。”[1]所以《怜香伴》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是遵循清初才子、佳人的概念化来刻画人物形象的。其次,故事情节的推进程式化,缺乏生活本身的特点。这种程式化的情节一般分为3个阶段:一见钟情,吟咏唱和;姻缘受阻,矢志不移;百般波折,终于团圆。《怜香伴》的情节安排虽是佳人与佳人之间的爱情,但是情节也难逃窠臼。崔笺云和曹语花雨花庵一见,便被彼此的才情美貌征服。再见之时,今生结为姐妹,来世结为夫妻。但是两人情迷意乱,竟在神佛前发誓:“从今世世相依傍,轮流作凤凰,颠倒偕鸾帐。”[2]分别之后,无尽的相思之情使曹语花病入膏肓,崔笺云也对曹语花牵挂不已,并且随时准备殉情。最后两人同嫁范介夫,取得大团圆的结局。
3.才子佳人小说在文化意蕴上对《怜香伴》的影响。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反映了这个时期文人对时代文化的解读。此时期才子佳人小说的文化价值主要有“才情美”的择偶观。“显扬女子”和诗赋之才的颂扬等方面,李渔的《怜香伴》也不例外。首先,崔笺云和曹语花两人既有美貌,又有诗才,更重要的是两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才、色、情三者兼有。其次,崔笺云和曹语花两位佳人诗才令剧中的范介夫自愧不如,并且崔笺云遇变不惊的胆识也让须眉赧颜。最后,剧中对两位佳人的才情大嘉赞赏,特别是崔笺云,以其极高的诗才,打入曹府,为两人的最终团圆作勇敢的斗争。
(三)李渔个人“求奇”的写作之风
喜新尚异,尖新怪奇,发常人之不能发是明末清初传奇创作的特点。李渔的传奇创作对内是为了解决生活上的窘迫之状,所以其当务之急是要能吸引观众,提高销量,求新、求奇、俚俗化就成了他的独门法宝,而且他自己对传奇也有独到的见解:“古人呼剧本为‘传奇者,因其事甚奇特,未经人见而传之,是以得名,可见非奇不传。”[3]《怜香伴》作为李渔创作的第一部传奇,以两位佳人之间的闺阁之恋为题材,两人为爱随时可死,这种可歌可泣的女同性恋情在男权社会之中独树一帜,可谓李渔“求奇”写作之风最好地体现。
二、《怜香伴》的创作主旨
传统的观点认为《怜香伴》主旨有“文人相惜”说和“妻妾和谐”说;也有少部分学者提出了“女同性恋”之说。我们从作品本身出发,就会发现“女同性恋”之说更合理。
荷兰汉学家高罗佩最早指出《怜香伴》是一部专门描写女同性恋的传奇作品,“在一个大量的女子被迫生活得很近的社会里,女子同性恋似乎相当常见。明代的作家李渔就以此主题创作了一出戏剧,题为《怜香伴》。”[4]黄强在他的书中引用施烨的话称其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首女同性恋赞歌”。又有学者在相关的论文中称其:“把触角伸向了向来隐秘的女性同性恋领域,解开了女同性恋的一隅,因而具有独特的文学和文化意蕴。”“通过对女同性恋者精神兴趣的体察与展现,为这类形象作了一次代言和辩护,并以东方式的圆融通达智慧,在超乎文本的意义上完成了对异性恋观念的解构和弥合。”矛峰也称其“开同性恋描写之风”。张晓军在《李渔创作论稿》中直言:“《怜香伴》说白了也就是同性恋,题材不可谓不奇,相交的方式亦不可谓不巧。”以上学者认为其是一部女同性恋传奇,李渔创作《怜香伴》的初衷是写闺阁之恋。对于这种写作主旨应该持赞同的态度,具体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来分析:
(一)夫妻之情不敌金兰之义
崔笺云和范介夫一对新婚燕尔的才子佳人,本该如胶似漆地尽享新婚之乐,可是崔笺云在雨花庵见到曹语花后,便将新婚之乐抛掷脑后,并且处处利用自己的丈夫。正是自己自私的想法,使丈夫遭小人周公梦陷害,被批为“行劣”,有可能前途尽毁,崔笺云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并未对丈夫安慰,而是因为曹语花的离去,自己沉浸在悲恸之中。范介夫改名换姓,返舍归宗,3年后再次进京赶考。崔笺云对曹语花之情念念不忘,不吸取前车之鉴,再次出谋划策撮合范介夫和曹语花的婚事,置丈夫范介夫的前途命运不顾。曹语花因思念崔笺云得了相思病,病入膏肓,曹个臣为女儿寻求治病良方,崔笺云趁机打入曹府内部,与曹语花互解相思之苦。曹语花和范介夫婚成,崔笺云再次嫁于范介夫,达到崔笺云和曹语花长相厮守的目的。
崔笺云作为一名大家闺秀,嫁于范介夫后本应恪守妇道,她却与丈夫之外的另一名女子互生爱慕之情。她对这名佳人之爱远远超过对丈夫的爱,为了曹语花她可以随时殉情,为了曹语花她可以不顾惜丈夫的功名,并且两人在佛堂之上发誓世世做夫妻,此情此意乃真正的夫妻之情,这也就进一步说明崔笺云和曹语花之情乃真正的同性恋爱之情。
(二)至情的痴情种
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在描写情感时,更多的是才子、佳人之间的精神恋爱。不论是异性恋爱,还是同性恋爱,这种精神恋爱大部分都是为对方美貌、才情而倾心。崔笺云和曹语花雨花庵一见,被彼此的才情和美貌所折服,再见面时并不满足于姐妹之情,订下了生生世世做夫妻的盟誓。两人之间不受家室门第影响,超脱世俗,更多的是建立在志趣相投的精神层面的爱情。
曹语花自从与崔笺云别离后,就得了相思病,并且一病不起。当日看见其与崔笺云拜堂的贴身丫鬟不明白小姐得相思病的缘由,认为:“若为个男子害相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5]反问小姐“那范大娘是个女人,他有的,你也有,你没有的,他也没有。风不风,流不流,还是图他那一件,把这条性命送了?”[6]曹语花面对贴身丫鬟的疑虑,回答之中真切的区分了情与欲,表明自己对崔笺云的痴情。“从肝隔上起见的叫做情,从衽席上起见的叫做欲。若定为衽席私情才害相思,就害死了也只做个欲鬼,叫不得个情痴。”[7]并且还说到:“不要说夜间做梦,就是日里,恍恍惚惚,常见他立在我跟前。”[8]女儿病入膏肓,父亲曹个臣寻女校书为女治病,曹语花却心属崔笺云,对别的女子持排斥的态度。曹语花对崔笺云的感情,近乎痴迷,虽然经历了百般阻挠、刻骨相思,但是曹语花一心一意痴情于崔笺云,体现了同性恋情中的刻骨铭心,故曹语花不愧为一个至情的痴情种。
综观整部传奇,“女同性恋”之说更加可取,从崔笺云的夫妻之情不敌金兰之义和曹语花的至情痴情种看,都体现了两人为与自己的爱人达到长相厮守做出了许多努力,所以《怜香伴》的创作主旨应该是为女同性恋者爱情张目。
参考文献:
〔1〕〔2〕〔5〕〔6〕〔7〕〔8〕李渔.《笠翁传奇十种》之《怜香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3〕李渔.闲情偶寄[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
〔4〕高罗佩.秘戏图考[M].广州:广州人民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