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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电影中“人”的缺失

2015-09-18王梦莹

文化月刊·下旬刊 2015年7期
关键词:小辉三明小玉

王梦莹

从《三峡好人》到《天注定》贾樟柯给观众架构了一个以农民、打工者为主的小人物王国。他秉承了一贯的叙事风格和叙事模式,用客观而冷峻的镜头记录了在充满物欲的社会中一个个小人物的人生遭遇。应该说关注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关注当代中国严峻的社会问题是贾樟柯电影永恒的追求。但观其电影,似乎又缺乏对人性的深刻阐释

《三峡好人》可以说是贾樟柯向世界献礼的影片,凭借这部影片,贾樟柯夺得第63届威尼斯最佳电影金狮奖。电影以三峡水利工程建设为大环境,讲述了两个小人物寻妻和寻夫的故事。来自山西的煤矿工人韩三明带着简单的行李到奉节寻找16年前从这里买来的老婆——幺妹,但地址上的妻家已经是汪洋一片。三峡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拆迁”“移民”成了当地人生活中的两个核心词汇。为了寻找妻子,韩三明加入了拆迁大军。贾樟柯冷静地记录了以韩三明为代表的外地民工在奉节的生活现状——简陋的居住环境、粗劣的饮食还有看不到希望的未来。令人唏嘘的是剧中小马哥的命运,他是一个在三峡混生活的无业青年,一个自称是不适合这个世界的怀旧者。他没有姓名,没有家乡,活在“浪奔,浪涌,万里涛涛江水永不……”的哀曲里,最终魂归江水。在替拆迁办摆平钉子户时,出发前,他那份嚣张的气焰,让人无法相信他会惨死在一片瓦砾堆下。废墟里,同为外乡人的韩三明点燃香烟为小马哥送行,悠悠江水、飘忽的小木船、粗布包裹的尸体、木然的面孔,无不在诉说着社会大环境中小人物命如蚁贱的可悲现实。死亡——这一沉重的话题在贾樟柯的镜头中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疑虑此类血淋淋的故事是否经常上演,以致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同样来自山西的护士沈红也来到奉节寻找两年不见的丈夫,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已经在三峡工程建设中身居要职的丈夫郭斌。他本是奉节一机械厂的普通工人,是三峡工程改变了他的命运,一跃成为移民拆迁办的“老大”,并傍上和合集团董事长丁亚玲,生活可谓是五彩缤纷。郭斌这一人物,其实是当下中国打工移民的缩影。他们远离家乡,孤身一人在外地工作,陌生的环境、孤独的身心,让他们很容易和其他的男女同居。但他们大多不会和家乡的配偶离异,而是选择这样家外有家的生活,既满足自我,又逃避了责任。最重要的是,导演在沈红寻找丈夫的过程中,将中国社会上层部分人奢靡腐败的生活和官商勾结的勾当暴露无疑。如,三峡移民家园被毁,居无定所,但三峡一些领导却还在大搞亮灯仪式,夜夜笙歌。

两个同为寻找的故事,结局大相径庭,韩三明最终找到了幺妹,在一番长谈过后,以二人同吃一颗糖暗示美好的结局,为了帮住幺妹还清船老大三万块欠款,韩三明满怀希望地带着一帮拆迁工人回山西挖煤。而沈红在见到丈夫时冷静地提出分手,结束这种家已不家的尴尬。他们的结局不同,他们在电影中的使命也不同,一个是为了反映社会变化对底层百姓命运的影响,一个是为了反映上层社会的奢靡。但他们自身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其个性特点却极为模糊。

时隔7年后,贾樟柯凭借《天注定》斩获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可以说,《天注定》是《三峡好人》的放大版,它反映的社会面更宽,人的生存现状更严峻,折射的社会问题更敏感,但其中人物同样是模糊的。

故事围绕胡大海、周华强、小玉和小辉四个人物依次展开。

大海穿着黄色军大衣神色凝重地掂量着手中的西红柿,旁边是一地的西红柿、侧翻的卡车。王宝强饰演的周华强面无表情地骑着自行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三位持斧的青年拦住了他,他不假思索地从怀中掏出手枪,三声枪响后,神情自若地离开。在倒翻的卡车旁,周华强从大海身边经过,两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不会想到各自都和枪有着某种宿命般的联系。周华强继续赶路,《天注定》的帷幕拉开,大海的故事便开始了。

漫天的大雪,遮掩了世间的一切丑恶,呼啸而过的警车又在昭示着丑恶的存在。乌金山村村长将煤矿低价转让给焦老板时,承诺每年给村里40%的红利,但村民一分未得,显然是村长贪污了这笔钱,村民们就像周围的大山一样沉默着,只有大海在吆喝着要告到中纪委,他给村长和焦老板的罪名分别是出卖国家资源、环境污染。电影中,大海是正义的,但从他的表现中,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鲁莽的幼稚病患者。焦老板的私人飞机从香港飞回时,村人结队迎接,吹锣打鼓、学生献花,大海在众人面前公然要求焦老板赞助些钱,并声称要到北京告焦老板和村长的状。此行为之幼稚令人瞠目。人群散去,大海不出意外地被人用铁锹当高尔夫球一样暴打,于是村民都叫他“老高”,自尊心严重受挫的大海回到家中,拿出猎枪先后打死了村会计及其老婆、村长和焦老板。当一抹诡异的笑出现在大海嘴角的时候,大海退出了荧幕。

持枪抢劫犯周华强走山路过水路,辗转回到村子,正值母亲70大寿,周华强的到来并没有让老人面露喜色。寿礼结束后,回到家,周华强就点燃三支烟拜鬼,为三个撞到他枪口上的年轻人。妻子要他留下来,别走了,他说,在家没意思,只有枪响的时候才有意思。果然新年刚过,他就离开了家,干起了旧营生,在闹市打死取款人,泰然自若地抢包离开。

小玉一直在等情人离婚好好地跟她过日子。但情人只说跟老婆没说通。小玉要给母亲和自己一个交代,想和情人有个了断。情人临走上火车时,安全检查查出了一把水果刀,小玉拿走了水果刀。回到单位,小玉被情人老婆暴打了一顿,后不堪忍受客人的纠缠,拿出水果刀捅入客人腹部后自报110。

年轻人小辉为了逃避一起工伤责任来到东莞找老乡,在老乡的帮助下,进入娱乐城做服务生,认识了外貌清纯的小姐莲蓉,并爱上了她,未曾想到莲蓉还有个3岁的女儿。在亲眼目睹了莲蓉给客人提供服务后决绝地离开了,并重新回到老乡身边,在台湾人开的工厂里做起了工人。母亲的要钱电话,让小辉心烦意乱。旧日工友又找上门来,虽未被暴打,但小辉心意已冷,纵身一跃,结束了生命。

影片最后,小玉来到山西胜利集团煤矿应聘,小玉穿过浓烟滚滚的厂区,来到戏台前,在“你可知罪”的唱词中,字幕缓缓升起。

《天注定》让我们惊讶的是导演凝聚现实的能力,当今中国的各种社会问题如:贪腐、抢劫、杀人、艾滋病、炫富、二奶、色情服务、动车失事、跳楼等等,都在影片中有所反映。从这个意义上说,贾樟柯是现实的客观冷静的记录者,他用影像给我们建构了一个真实的社会存在。在这个社会存在中,生活着各色小人物,如大海、周华强、小玉和小辉。影片中,他们的遭遇迥异,但其行为的指使者都是“钱”。大海是以反抗者的姿态进入人们视野的,他要到中南海告状,要将村长和焦老板送进监狱。他看到了社会的不公,他想呼唤社会正义,但他是孤独的,一点点利益哪怕是一袋白面都有可能让百姓俯首。众人的沉默助长了权力者的贪腐,面对嚣张的权威、麻木的群众,他自以为大义凛然地扛起了猎枪,以暴制暴,以恶制恶,但这样的举动显然是盲目的、不理性的。

而周华强则是地地道道“恶”的代言人,以枪响作为生活意义的源泉。为了钱,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无辜的人们。小玉本是尴尬的角色,二奶的身份、洗浴中心服务员,这种角色在传统道德中也是被谴责的对象,但小玉最后的拔刀相向,让我们深感这类小人物生命的艰难。小辉的纵身一跃是各种因素合力使然。爱情的幻灭、亲情的乏力以及往日工友的追讨让他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活着的理由异常的苍白,死亡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这两部以小人物的遭遇来结构全篇的电影从反映社会的广度与深度上无疑是成功的,但冥冥之中,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对其所暴露的社会问题,贾樟柯作为导演,只是真实的再现,没有评价,更没有提出解决的方法。其中的角色严格说来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人,而只是导演为了揭示社会问题而使用的道具。他们只是作为某种现实,一种命运的说明而存在。他们的遭遇的和奉节江边被拆迁的房子、胜利集团煤厂的滚滚浓烟一样都只是社会中的一个问题,是一群没有灵魂的社会存在。从这个意义来说,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对贾樟柯的影响比较大。他们都用镜头客观地反应生活,都关注人的生存状态。但,新现实主义电影后期更关注小人物身上的人性光辉,而贾樟柯明显还没做到。人性,应该是文学艺术表现的终极目标。小人物亦是人,有善恶有悲乐,有作为人的苦闷、彷徨,亦有人的尊严、追求以及对新生活的向往。如果能在社会大背景中,让人物立起来,并能通过人物的塑造阐释生活与生命的哲理,电影的使命就接近了。

|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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