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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天地人事,育精神宇宙

2015-09-16李政涛

中国德育 2015年17期
关键词:人事高手天地

李政涛

我的导师叶澜教授对“教育”有个定义:教天地人事,育生命自觉。这也是我理想中的教育。只有教好天地人事,育出有生命自觉之人的教育,才是好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以此为基点,可以继续向前延伸:要教好天地人事,必须读好天地人事;读不好天地人事的教育,不会育出有生命自觉的人,也不会成为好的教育。另外,在我看来,课堂应该是师生共生共长的家园。如果一堂课上完了,只有学生生长了,教师却停滞不前,这不是理想的课堂。教师也应该因为课堂上与学生互动、对话和交流,自身的生命有了生长、变化和发展。教师的生长不会自动发生,必须经历一个自我学习的过程。我始终认为,教师要成为教学高手之前,必须先成为学习高手。我从来不相信一位老师,虽然非常聪明,但不爱学习,也不会学习,会成为教学高手的。学习的过程就是信息接收、转化和利用的过程,信息的接收力、转化力和利用力,就是一个人的竞争力。

要成为学习高手,前提是成为一个阅读高手。

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称为“阅读高手”?他一定是具有阅读的兴趣、激情、能力和习惯的人。我有一种担忧:这个时代不是一个适宜造就阅读高手的时代,我们缺少一个适宜培育阅读高手的文化土壤。一位天津老师描述了她目睹的一个场景:母女俩儿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母亲在玩手机游戏,女儿在看书,母亲越玩越开心,忍不住想和女儿分享她的快乐,不断“骚扰”女儿,让她转过头来和自己一起看手机。很快,女儿放下了书,加入到玩手机游戏的行列……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阅读文化”。我现在接触的许多学生,可能比我们这一代人聪明很多,但远没有我们这一代人热爱阅读。我们那个年代,热爱阅读的人,一定有对书籍的热爱,有对书籍的激情,换言之,有对书籍的狂热。我读硕士的时候,一个周末中午去逛上海书店,突然发现了一套《中国智慧大观》,但钱不够,立即返回学校宿舍取钱。当时交通不便,没有地铁,乘公交车往返,加上堵车,前后路上就花了三个多小时。当我把书捧在怀里,回到校园时,夜幕已经降临,灯火阑珊了。为买这套书,我用掉了一个月的伙食费,此后的一个月,几乎天天只吃一顿饭,但内心却是充实和安宁的。阅读于我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多么动人和动容的事情!

我不能不说,在今天这个时代,“书生”越来越少,真正的“书生”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正因为如此,把“阅读”作为一个问题来讨论,就不是一个无病呻吟、可有可无的事情。

围绕“教师的阅读”,我想谈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读?

阅读海德格尔,给我的启发之一,是认识到“意义决定内涵”。以往哲学家对存在的追问,往往从“存在是什么”即“存在的内涵”开始,进而再触及“为什么存在”即“存在的意义”,海德格尔反其道而行之,把“存在的意义”作为思考存在的起点,他的观点很明确:只有明了“存在的意义”,才可知“存在的内涵”,一个事物的意义和价值影响并决定了它的内涵。

在我看来,阅读的首要意义,在于它决定了一个人的精神宇宙。每个人都是宇宙中的独一无二,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精神宇宙,这个宇宙是由阅读来建造的。阅读内容是每个人的精神基因和精神密码。一个人读过什么,就会拥有什么样的精神宇宙,一个人的秘密书架,就是他精神上的秘密花园,他日夜在这个花园里行走,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一个人的阅读经历,决定了他一生的视野、格局和胸怀,决定了他此生能够走多远、飞多高。

第二个问题:读什么?

一提及阅读,自然就想到读书。所谓“读天地人事”,也可理解为“天地人事都在书里”,“天地人事”都可“入书”和“成书”,都可以成为阅读的对象。

所有的“天地人事之书”,大致可分为“有字之书”和“无字之书”。如何读“有字之书”,言说者众多。我今天重点谈“无字之书”。

人世间有三种“无字之书”,分别是环境之书、实践之书和人之书。具体到教育世界,就是“环境之场”“实践之事”和“教育之人”。

之所以要有对“环境之场”的阅读,是因为我们人人都处在各种各样的“环境”之中。“人是社会的动物”,其实就是说“人是环境的动物”,人不仅被动地接受环境的影响和改造,还能主动地介入、影响和改造环境。教育者对环境的介入方式,是以“教育的眼光”来审视、挖掘并利用、转化为环境中的教育资源,为教育所用。“环境即课程”说的就是这种利用和转化。

我更想说的是对“实践之事”的阅读。作为职业教育理论研究者,当我进入到实践一线之时,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如何读懂“实践”这本大书。

挑战之一,是“实践逻辑”对“理论逻辑”的挑战。“理论逻辑”来自于所谓理论的态度,即对具体事物的抽象和对抽象的再抽象,抽象之后形成的实践经验往往已非实践本身,即使其中还内含着实践之事,但已经是抽象的实践,而非具体的实践,此“实践”已非彼“实践”。“实践逻辑”朝向具体之事和特定之境,目的不是形成可以普遍运用的知识和思想,而是寻求可以在特定语境内具体转化和操作的方法与技巧,其基本指向是现实中具体问题的解决。最初走进课堂之时,我习惯的套路,是先准备好对某一专题的思考框架和已成观点,随后就带着这个框架造就的“眼镜”,来观察和评判具体鲜活的课堂,强行把课堂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塞入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框架里。

挑战之二,是“活的课堂”对“死的文字”的挑战。于漪老师曾言:课堂是活的教育学。我原有视野中的教育,是书本中的教育,通过阅读别人的文字来形成自己对教育的理解和感知,这使我难以进入对教育现象的直观。许多鲜活生动的信息,甚至是关键信息,会因为文字的筛选和固化而遗漏,甚至存在某种程度的扭曲和异化。当我借助于“死”的文字描述“活”的课堂之时,我开始觉得捉襟见肘,无所适从……

第三重挑战,是“现场功”对“案头功”的挑战。“案头功”,是对已有研究文献的理解和吸收的能力,查阅检索文献的能力,以及写作能力。这种“功夫”来自于严格的学术训练和多年的学术积累,它培养和形成的地点是书斋。这是我多年习惯的地方,也是已往安身立命的地方。“现场功”,其施展的场所在学校教育现场,它的核心能力,就是在实践现场中,策划方案,捕捉资源,与实践者对话沟通的能力。它需要阅读者能够快速捕捉现场中呈现的亮点和问题,即刻加以编织、重组和再造;更需要重建实践现场的意识和能力,要在问题诊断的基础上,针对问题,帮助实践者提出具体可行的改进建议和重建策略,使实践者清楚:我怎么解决存在的问题?应该怎么做,才能变为你期待的理想状态?

在阅读实践这本书和应对诸多挑战的过程中,我读出了实践的智慧,读出了对实践的尊重和敬畏,读出了对实践者的温情和敬意。

说到对“教育之人”的阅读,想起去年我写过的一篇小文章《与光明俊伟的人同行》。之前我在点评一位老师上的“我和祖父的园子”课时,提出:语文老师最重要的责任之一,是通过他的语文教学,让一两位作家的文字和人格,深深扎进孩子的精神世界中,从此与他的生命同在,成为他生命成长的源泉,这样的语文课就成了,这样的语文老师就成了,因为他把孩子引向了一条与光明俊伟的人同行的道路。我希望自己和每个教师都能回答一个问题: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教了这么多年书,有没有一两个人物,在自我的生命成长中发挥了关键、重要和不可替代的影响?如果在我们的一生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将是一件令人遗憾甚至悲哀的事情。我的幸运在于,陈景润、沈从文等光明俊伟的人,先后与我的生命同在,我以不同的方式先后与他们的生命同行,他们不仅成为我的阅读对象,也成为我生命成长中绵绵不绝的力量源泉和根基。

对我们一线教师而言,真正的名师大家,就是精神上光明俊伟的人,就是我们需要与其同行的人。

第三个问题:如何读?

无论是对“有字之书”,还是“无字之书”,最有效的阅读,是一种转化:把阅读的过程变成自我反思与重建的过程,变成自我训练的过程,变成自我“越狱”的过程。

今天的教师,已经不缺各种报告、讲座和培训,不缺自己上课和听别人上课的机会,也不缺可以阅读的各种书籍,最缺的是长年累月、坚持不懈的自我反思与重建,最缺的是长期系统的自我训练和自我磨炼。如果只是一味读书,但不能将读书与自我训练结合起来,所读之书,很可能就漏水、漏沙,很快将烟消云散……

这个过程将是艰苦的漫漫长路,甚至可能永无止境。我愿意与大家分享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诗句:

树林美丽,

幽暗而深邃。

但我有诺言,尚待实现,

还要奔行百里,方可沉睡

这里的“诺言”,不是作为教师的我们对学生的诺言,而是对自我的承诺:不断在阅读中,在读天地人事中,培育和提升自我精神宇宙。在我们短暂的人生中,这个过程也许刚刚开始,还远未实现,还要奔行百里、千里甚至万里,方可沉睡……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一起奔行吧,一起来读好天地人事,育好精神宇宙!

责任编辑/刘 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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