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轼：财富不一定是劳动创造的

我们在经济上追求什么？作为一个经济学家，我觉得在经济上我们有两大追求目标：第一个目标就是更多的财富生产；第二个目标是财富的合理分配。财富生产出来后，如何分配？分配得不合理那就不是一个好的经济状态，什么叫合理？是不是每个人拿得一样多，我看这不算合理，反而会使社会状况更糟糕，但是也不能够使贫富差距太大，什么叫合理？这个问题在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上都没有明确的解答。但是财富怎么更多地生产，这个是有办法的，经济学就是研究财富生产的，我们有很多办法提高社会财富的产出效率。

从财富生产讲，我觉得全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家比我们更成功，与全世界财富增长速度比较一下，我们确实是第一，非常了不起。我们从一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贫穷国家，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这是不可想象的。我经常说，如果一个人30年前睡过去，今天醒来一看，会以为到外国去了，中国整个面貌都改变了。因此，我们说我国财富生产解决得非常好。但是财富的分配就存在相当大的问题了，分配太不平均，太多的财富分配给本来钱就比较多的人，低收入的人分配到的比例反而比较小。因此，贫富差距在不断扩大。

全世界很多贫穷的国家很想学中国的经验，让我们教教他们，但是我们是否讲得出来？当然我们在总结30年的改革经验的时候，有许许多多的文章讨论我们改革为什么成功，但是我觉得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财富如何增长？以往我们常说，财富是靠劳动创造的。如果用这个学说来指导财富生产，那就完全失败了。依照这个原理，想要发财就必须多劳动，而改革30年来，劳动量是不是多了几十倍？不是的，我们不但没有增加劳动量，反而比过去少了，那么我们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创造了财富？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什么是财富？我们仔细想想，在老百姓中间对财富的看法千差万别，哪些是财富，哪些不是财富，比如农民种小麦，这个是不是财富的创造？多数人认为是。而从广东运香蕉到北方卖是不是属于创造财富？在改革开放的时候这不算财富，运用这种方法赚钱就是剥削，所以在刚改革开放的20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长途贩运是犯罪的。我们今天改变了观点，生产的产品运到了美国去，大家都发财了，美国也发财了。

但是这个财富是怎么来的，为什么长途贩运财富就增加了？按理说，香蕉已经生产出了，劳动已经付出了，不管运到哪里，财富是不会增加的。这说明，如果要懂得财富创造，我们就必须放弃劳动价值论。这个东西便宜的时候买进来，贵的时候把它卖掉，赚钱了，这个钱是创造了财富还是剥削的呢？这个问题到现在可能还是存在争议的。

此外，银行也赚了很多钱，银行存款一年定期的利息是3%，银行把这些钱借出去就变成了7%、8%。它也没有劳动，银行做的就是在计算机上调动一些数据，它是不是创造了财富呢？我问过学金融的同学，说经验是否创造财富，他说创造财富，我说这个财富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他说我们把钱借给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做得好赚了钱，这就是通过金融业赚的钱。我觉得是错的，这笔钱是通过项目赚的，项目的人组织好把它实施了，把钱赚到了，这不是你金融业创造的，金融业怎么创造财富，金融业跟把香蕉运到北方去是一样的，金融业是把钱从生产效率低的地方移到了生产效率高的地方，金融业赚的就是8%减掉3%，其中5个百分点是它创造的。在座的各位有学法律的，你们知道中国刑法175条就认为转贷套利是犯罪的，可见我们国家在财富的创造上非常成功，但是在理论上到现在还糊涂得很。

这里面有一个根本的问题，就是大家对虚拟经济的认识还有问题，认为虚拟经济赚的钱是空的，而卖粮食赚的钱是实的。在我看来，虚拟经济赚的每一块钱都是跟生产小麦、把它卖掉赚的钱是一样的。其实很容易证明，他种了小麦把小麦卖掉了，拿了100元，银行通过套利也赚了100元，上面没有写是通过什么方式得到的，但是一样能买东西，所谓的虚拟经济只是还没有兑现的一份经济，但它是可以兑现的。没有兑现，这个钱在账上，刚好又是虚的，但是你随时随地可以把它兑现，一旦兑现就变成钞票了，这张钞票跟卖粮食的钞票是一样的。不管是劳动创造、投机创造，还是投资创造，大家都想赚钱，不管是虚拟经济，还是实体经济，赚钱就对了。所以中国人大家都忙着赚钱，你赚的每一分钱就是你创造的，这个力量非常大。但是这也有负面的效应，就是大家把钱看成了最终目标，把钱渗透到各个方面，官位可以买卖，人也可以买卖，在这个社会，钱确实赚到了，赚得非常成功，全世界第一，但是矛盾也就多了，大家就只知道发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