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司机微信答题攒分抵交通违法扣分

警方：减分平台有助破解交通安全教育填鸭式难题，能有效杜绝“替人扣分、卖分”。

律师：发减分券就把程序颠倒了，先接受教育，把分积攒在那里，然后再违法。

南方周末记者 谭畅

饮酒后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驾驶机动车。A.可以 B.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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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一名温州司机，恭喜你！只要在30分钟内答对9道这样的选择题，你就能获得两张价值1分的“减分券”。在日后处理部分驾驶违法记录时，你可以使用两张“减分券”来抵消掉2分，然后缴纳罚款。所有操作都可以在一个名为“温州交警”的微信服务号上完成。

温州有近200万辆机动车，190多万名司机。2014年，温州交警处理该市各类交通违法行为417万起，司机人均被查处交通违法2.45起。

答题，抵分。这项让司机、交警皆大欢喜的“便民创举”看上去很美。

“但是它到底在鼓励什么？”清华大学行政法专家余凌云教授认为，这项举措鼓励人们关注服务号答题，而不是鼓励遵守交通规定，举措的正当性存疑。 “答题攒分” 成为吸粉利器

2015年8月8日，温州比亚迪G5车主QQ群内一片欢欣鼓舞。设计师叶枫通过两次“温州交警”微信服务号的考试获得了4张“减分券”，正在向其他车主介绍经验。一些有驾驶违法记录的车主马上关注了该服务号，开始在“学习减分平台”上答题攒券。

他们其实知道得有点晚。

“温州交警”服务号在2014年上线之初，温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就在试水“学习减分”服务。当时，知道的司机还不多。

“微信驾驶员学习减分处理平台”正式启动是在2015年7月9日，温州市公安局局长参加了启动仪式。从那天开始，同一记分周期内，持有温州市核发驾驶证的司机最多可以参加两次学习考试，拿到价值4分的“减分券”。“减分券”不能转借他人，只可用于抵消该司机名下登记的浙C号牌小型自备客车交通违法行为的非现场记分。

温州高速公路收费站收费班长陈兰过年办年货时因为违章停车被记了3分，一直没来得及处理。她从认识的高速交警口中得知可以在服务号上答题减分。

陈兰输入自己的驾驶证号码，开始答题。10道选择题涉及交通法律法规、车辆和驾驶员管理、交通事故处理、安全驾驶、文明行车等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通过需答对其中9道。陈兰觉得题目都很简单，半小时答10道题，即便哪道题答不上来也完全有时间在网上搜索答案。

答了两次题，陈兰获得了4分“减分券”。然后她开始在服务号上处理几个月前的违法记录，系统询问她是否使用“减分券”。选择使用后，陈兰的记分清零了，但仍需缴纳200元罚款。

“相当于给了司机一个重生机会。”陈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不过，“减分券”不是万能的，只适用于不大于4分的轻微交通违法行为，比如司机行车时接电话、没系安全带、在普通道路上逆向行驶等。一位温州司机因为闯红灯被记了6分，发现“减分券”不能帮他减掉其中的4分。

据“温州交警”服务号负责人、温州市交警指挥中心主任唐成耀介绍，温州“学习减分平台”推出以来，已有16.73万人次参加微信减分学习，累计发出33.47万张减分券，使用减分券处理非现场交通违法（指闯红灯、超速等被摄像头拍摄后被交警取证的违章，也包括违停被贴条）1.78万起。

“学习减分”成了“温州交警”的吸粉利器，两个月的时间，粉丝数从20万激增至112万。“温州交警”成为首个粉丝突破百万的全国公安政务微信平台，在全国各类政务微信平台中位列第三。唐成耀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宁波交警已经学习了温州的做法，杭州等地也准备这样做了。温州交警们也在向当地司机卖力推广服务号和“学习减分平台”。陈兰发现，在一些繁忙路口，红灯时间，值班交警会敲下车窗，推荐司机扫二维码。也有温州司机在窗口处理交通违章后收到带有二维码的卡片，工作人员提醒他答题可减分。

题答对了，不代表交通守法了

作为一名温州司机，温正搭感觉答题减分“蛮好的，相当于做一个安全培训，很人性化”。但身为律师，职业敏感促使他关心这项举措的法律依据。

温州交警部门在当地媒体上宣称，其微信平台发“减分券”的法律依据是《浙江省实施办法》（以下简称“办法”）第二十八条：“持本省机动车驾驶证的驾驶人在道路交通安全违法行为或者交通事故处理完毕后，一个记分周期内累计记分未达满分的，可以申请参加驾驶证核发地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组织的为期一日的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和相关知识教育。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每次可以减少其累计记分二分，但一个记分周期内的安全教育减分不得超过四分。”

当地交警部门还称，减分平台有效破解了交通安全宣传教育填鸭灌输式难题，不仅提升群众自愿主动参与的积极性，还有效杜绝“替人扣分、卖分”等违法现象，得到了公安部、省厅和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肯定。

对此，湖南湘和律师事务所律师谢晖认为，“减分券”和“办法”第二十八条说的是两码事。

“办法”规定，驾驶人在交通违法行为处理完毕后可以参加安全教育，每次参加安全教育可以减少记分。“这是一个正常的法定程序。”

通过微信答题代替原来为期一日的安全教育，方便了司机。谢晖表示这是一种便民措施，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对于轻微的交通违法行为，通过教育可以改正，这是立法的本来目的。

“但是，发减分券就把程序颠倒了，先接受教育，把分积攒在那里，然后再违法。我打你一下，通过道歉你不追究我的责任，但不是说我可以先道歉再打你一下。”谢晖认为，先答题、再减分违反了立法的本来目的，“办法”给了温州交警处置交通违法的权力，但没有赋予他们事前给司机发“减分券”的权力。

谢晖还有些怀疑这项举措的客观效果。“接受教育的人多了，违法行为可能减少；但也有可能导致更多的违法行为，因为可以扣的分更多了。”

设计师叶枫的4张“减分券”就都还没用上，他在目前的记分周期内没有违章记录。他的车友开玩笑说，温州司机有16分可以扣，叶枫不以为然：“违章还要罚款的，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

行政法专家余凌云认为，靠答题减分本身也有问题：“减分不减分还是应该按照交规的遵守情况来考虑。”

余凌云介绍说，一些西方国家也有减分制度，但减分的依据是违规后一段时间内的实际交规遵守情况。“你就是答题答对了，实际上遵守交通规定的行为并没有改变，仍然可能违规。就像你懂得法律上不能受贿，但仍然可能受贿，是不是答题答得一清二楚就能免掉对你的责罚呢？”

如果把交通违规记分视做行政处罚，违法行为人有悔改表现可以减轻处罚。余凌云认为，学习交通安全知识可以算悔改的表现之一，但学习情况和悔改情况没有合理的内在关联性。因此，“学习减分”的依据并不充分。

“这个制度出来，能不能有效杜绝违法冲动？”这是余凌云最关心的问题：“一些国家是你一年都没有交通违法，我给你减分，它鼓励你守法。现在鼓励的是去答题考试，考试就能减分。这是两股劲，不一样。”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叶枫、陈兰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