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阳明学宗旨
2015-09-06夏雯洁
夏雯洁
摘 要:在我们看来,从阳明先生的“心即理”之“吾性自足”,“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到“知行合一”说从本体论而非认识论的层面谈知行问题,再到“良知与致良知”之本体论与修养论一时并在的为学特点,都表明了阳明学的为学的实质就在于“内圣外王”,其旨归在于成就圣贤、安邦治国利益天下,而非“见驱于声利辞章”。
关键词:阳明学;心即理;致良知
关于阳明先生的学问,一般认为主要包括“心即理”、“知行合一”、“良知与致良知”及工夫论等部分。我们首先需要对这诸多问题进行各个研究,给出我们自己的判断,唯此才能形成我们眼中的阳明学“何为者也”的答案。
首先关于“心即理”的表述。阳明先生在著名的“龙场悟道”之后曾这样说: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阳明先生论学的出发点是在要找寻“天理”,找寻那个宇宙人生最根本的东西之所是。而他悟道之所得,首先便是天理“都只是此心,心即理也”。他不再遵循先前宋明儒家多所提倡的格物穷理的路径,而是反观自身,“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 。是的,在阳明先生看来“吾性自足”,“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但在肯定自我内在根基的同时,这其中也点出了一个问题,作为内在根基的“心”须是无有私欲的遮蔽的。而这是另外一个修养论或说工夫论的问题了。可见,“心即理”的表述更主要的是在本体论上立论的,而且具有鲜明的德性。从“心即理”的表述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出阳明先生“龙场悟道”后,已然居住在一种超凡脱俗的德性境界之上了。阳明先生的“知行合一”说也是如此。
在一般的认识理论里面,那种知得父当孝而不去孝的现象被称为知而不行。而阳明先生认为这种“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并且直言“未有知而不行者”。可见他所谓的“知”,是对天理或明德或至善之性的识得,是一种价值自觉或说开悟,去除了童蒙愚昧与麻木不仁;并且这种价值自觉自然会伴随着德行的外显。可见阳明先生是在本体论上谈“知”的范畴,是以晓明天理为期的。晓明天理之后,人生实践必然是知行合一的,不存在知而不行的情况。这是多么富有德性的一种境界啊!或许只有当我们也能像阳明先生那样“龙场悟道”有所证入时,才可能真切地理会其意思。对于一般认识理论所言的知而不行、知行两分的问题,阳明先生则认为那是“失了古人宗旨”,古人之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是因为人们的心已被私欲隔断,不能体认天理或至善之性,以致要么“懵懵懂懂”、“冥行妄作”,要么“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 。古人立了一个知的名词,又立了一个行的名词,实在是不得已的做法。其立此二个名词的“宗旨”并非让人去探讨所谓的知行先后的问题,而是“要人见个分晓,一行做知的功夫,一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待功夫成熟,瓜熟蒂落,明心見性,自然就是阳明先生所言的“知行合一”。对此,阳明先生不无感慨:“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可见,阳明先生的“知行合一”说“不是一个认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纯粹的道德实践与道德修养问题”,其根底不在知行的名词,而在对古圣先贤境界的体认和对道的证入。
阳明先生晚年又提出了“良知”与“致良知”的学说。首先,什么是良知呢?
知是心的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
可见,“良知”之说也是与“知”联系最紧密的,并且具有不假外求的特点。阳明先生还指出良知能“随时知是知非”,是“古今人人真面目”,是人的“天植灵根”。因此,我们可以认为所谓“良知”,即与至善之性或天理一样,都是“吾性自足”的,都是从本体论上讲的。对此,阳明先生也明示过,“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另外,我们认为“良知”之说似与天理还稍稍有异,“良知”相对于天理来说似乎多了一分外显发用的特点,因为良知可“随时知是知非”,阳明先生也说“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 ,“良知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
虽然说“良知”相对于天理有一些外显发用的意味,但更多的还是从本体论层面来讲,毕竟还是“灵根”,从日常生活的实然角度讲难以见得“昭明”,而是随时被私欲蒙蔽。因此阳明先生又提出了“致良知”之说。“胜私复理,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良知。” 致就是推致,将良知切实地发显出来,也就是需要修养的工夫。
谈到修养工夫论,首先需要知道阳明先生学习成长及为学的一个特点,就是特别注重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尤其重视躬行实践,有一种说做就要做的雷厉风行本色。在他十五岁尚年少之时,为了学习保境安民的知识与本领,自主前去出游考察居庸三关,“逐胡儿骑射”,“慨然有经略四方之志” ;读书时晓得朱子之格物可以穷理的道理,便亲试格竹子的格物工夫,直到病倒为止 ;督造威宁伯王越墓时对工匠以军事手段来管理,不限于纸上谈兵,这些都充分显示了阳明先生躬行实践的本色。而就阳明先生所提及的具体的修养工夫,一方面他有提到静的工夫,通过“静坐”可以将好名、好色、好利等病根,“扫除荡涤,无复丝毫留滞”,他在龙场悟道时就是在生死存亡之间自制的石墩上静坐沉思“圣人处此,更有何道”,久之有所证悟;另一方面,似乎他更提倡动的工夫,也就是“必有事”的工夫,为学须“事上磨炼”,在谈及勿忘勿助之说时阳明先生说:
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若是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
当然,阳明先生的“必有事”的工夫并不是那种“牵滞纷扰”于事,而是能够“时时去集义”。当问及“主一之功”是否就是“读书则一心在读书上,接客则一心在接客上”时,阳明先生回答说那是“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专主一个天理” 。当门人问及立志时,他则说“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而且“此天理之念常存,驯至于美大圣神,亦只从此一念存养扩充去耳。”可见必有事的工夫的实质是集义,是对天理的存养工夫。另外,在修养工夫方面,阳明先生也讲剔除的工夫,或说刮净明镜所覆斑斑锈迹的工夫,因为蒙蔽良知的那些私欲若不清除,将永无见性悟道之日。例如阳明先生对孟源的自是好名之病,视为一大病根,其对良知之害有以下比喻来形容:
譬如方丈地内,种此一大树,雨露之滋,土脉之力,只滋养得这个大根;……须用伐去此树,纤根勿留,方可种植嘉种。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养得此根。
因此,阳明先生也是一方面强调主一存养的工夫,同时也强调剔除私欲的工夫。这与佛家之“戒”与“定”两方面的工夫相类。
阳明先生的学问之所以能够广为流传,是有其真修实证的根底在的。阳明先生在其生命的最后还在关心着弟子周积的学问。当周积问他有什么遗言的时候,阳明先生只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说罢,瞑目而逝。这是何等的从容境界!阳明先生大概已然了悟了人生的生死真谛,岂是笔头口舌工夫所能碰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