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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走进主题的名片

2015-09-05刘祥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5年9期
关键词:神父身份文化

刘祥

在文学类文本的教学实践中,准确捕捉相关人物的身份信息,是感知文本的主题意义、领悟作者的创作意图的一个重要抓手。

文本中预设的各种身份,总是和不同的社会文化、不同的价值诉求紧密相关。身份不同,那么面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时,形成的价值判断也就不同。而这些不同身份的人,又组合成了一个既虚拟又真实的社会,共同演绎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引领学生鉴赏文学类文本时,感知人物的不同身份,本属于绕不开的教学内容。然而,现实的教学活动中,很多教师对某些精心预设的身份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自然也就未能获取这张走进文本主旨的名片,错过了本该拥有的精彩和深度。

一、身份,体现着作者的创作意旨

如果将孔乙己的身份,设计为阿Q一样的流氓无产者,那么,《孔乙己》所需呈现的主题,便不复存在。只有这穷困潦倒、却又至死不愿放下读书人架子的迂腐儒生的身份,才能深刻揭示科举制对灵魂的极端戕害。

这样的道理,每一个语文教师,都心知肚明。执教《孔乙己》时,几乎所有的语文教师,也都会抓住孔乙己的独特身份来深挖作品的主题意义。只是,离开了《孔乙己》之类具有鲜明的批判倾向的作品,或者是面对主题相对隐蔽、意义更为多元的作品,有些语文教师,便不再关注人物的身份,而是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人物性格分析上。

以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的教学为例。辛苦恣睢的杨二嫂、辛苦麻木的闰土、辛苦辗转的“我”、年少的宏儿与水生,构成了作品中的四种不同身份。倘若仅从人物性格分析的角度理解这四类人,则学生们能够从文本中获取的信息,无外乎是社会动荡带来的性格扭曲:昔日的“豆腐西施”,成了今天尖酸刻薄的“圆规”;昔日勇敢纯真的少年英雄,成了今天只会摇头的“木头人”;曾经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少年书生,成了今天理想幻灭的落魄文人。至于宏儿和水生,则不过是三十年前的“我”与闰土;当下的“我”与闰土,则又很有可能是三十年后的宏儿和水生。

如果文本解读只进行到这一步,显然还无法更深刻地领悟鲁迅先生的创作意旨。此时,抓住人物的身份,多追问几个“为什么”,才能从文本阅读中收获更多的意义。比如,为什么要将杨二嫂的身份设计为卖豆腐的?将她的身份设计为农妇行不行?设计成普通的城镇家庭主妇行不行?再如,为什么闰土的身份必须是农民?将闰土的身份设计为鲁镇上的手工艺者行不行?设计为当年一起读书的伙伴行不行?又如,为什么要设计宏儿与水生这两个形象?只设计水生这一个形象行不行?这一连串的问题,将形象认知引入了社会文化的视域,其能够形成的结论,也就超过了简单的性格分析,进入到更广阔的社会文化范畴。于是,读者就会发现,唯有让闰土具有农民的身份,才能借助他的命运沉浮,展现出农村经济的破产;唯有让杨二嫂具有城镇手工业者的身份,才能借助她的性格扭曲,展示出城镇手工业者的艰难处境;唯有让“我”具有知识分子的身份,才能借助“我”的迷茫与挣扎,呈现出知识分子阶层的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困厄。这三种身份结合起来,几千年中华文化中的士农工商四大阶层,就四有其三了。如此,鲁迅先生的创作意旨,就不只是表现辛亥革命前后农村经济的凋敝,还包含了城镇手工业的凋敝,知识分子阶层的精神失落。而将这些内容汇集起来,则是各行各业、各色身份的人的群体性性格扭曲。

假若抓住闰土和杨二嫂的身份再作更深层次的探究,便又可以发现新的问题:为什么身份为手工业者的杨二嫂,没有变成“木头人”,而是成了令人憎恶的“圆规”?身份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作者潜意识中的人性标签?这样去思考时,则又能够将数千年传统文化中的重农抑商的价值观从文本中提炼出来。在鲁迅先生的潜意识中,身份接近商人的杨二嫂,自然应该具有“无商不奸”的群体性性格。

类似于《故乡》的文学类文本,在中学教材中还有很多。要想透过故事的表象,真正读懂作者的创作意图,就要始终抓住人物身份这一抓手。比如,逼上梁山的林冲,之所以被设计为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身份,不过是用这一特殊身份,更好地呈现官逼民反、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如果他仅只是八十万禁军中的普通一员,则作品的主旨意义便要打上很大的折扣。试想,如此盖世英雄,尚且遭遇这样的不公;平民百姓,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二、 身份,代表着独特的文化与价值

相当数量的教师,执教《礼拜二午睡时刻》时,虽也致力于神父的性格挖掘,却极少有人关注,为什么人物的身份是神父,而不是守墓人。从故事的情节发展看,神父在小说中,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守墓人。

这其实是一个特别具有深度思考价值的问题。

当然有这样一种可能:在南美洲的某些国家,公墓的守墓人,必须由神父兼任。作者将守墓人的身份定位为神父,只是尊重事实。

倘若真相就是这样,也似乎不影响对这个问题的深入思考。因为,文学从来就不是生活的实录。如果神父的身份,对于故事主题意义的表达不发挥丝毫的作用,那么,即使他是以神父的身份兼管墓地,作者也只会将其身份定位为守墓人。在文学的世界中,神父与守墓人,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文化与价值。

《礼拜二午睡时刻》中的人物,大体可归结为三类身份:被侮辱与被伤害者,看热闹者,同情者。前者以母亲为核心,代表着崇高伟大的母性;后者以神父为核心,代表着悲悯宽容的神性;中间的看热闹者则属于群像,代表着芸芸众生的冷漠。

作品之所以要凸显守墓人的神父身份,显然正是为了在母性和众生的冷漠人性的二元对立中,开辟出第三个情感支撑点:神性。有了这个支撑点,作品的主旨意义便变得丰厚起来,人物形象也丰满起来。

神父的身份,在小说中至少具有如下三方面的作用:

从情节发展上看,唯有将守墓人的身份设计为神父,才会有一种“有求必应”的神性性格,才会在刚躺下5分钟便起身为扫墓者办理各种手续,才会耐心倾听对方的倾诉,并以足够的同情去善待扫墓者。倘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守墓人,如此安排情节便不合情理。

从人物形象塑造上看,神父本属于人类精神活动的道德引领者和裁判者,其最初对故事中的“小偷”的价值评判,代表着的,既是宗教伦理的价值认知,也是世俗社会的共性化价值认知。而随着对话的深入,神父开始修正了自己的原初评价,甚而至于对自己的话语以及信仰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怀疑。这样的变化,显然受惠于女主人公的伟大母性。故而,神父的身份,更有利于间接呈现母性的力量。

从主题意义的表达上看,虽然这篇小说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世态炎凉,但更多的内容,还是为了呈现苦难中的坚强。女主人公的这种坚强,缺乏悲悯之心的人,无法读懂;即使是拥有悲悯和宽恕之心的神父,也不能真正读懂。神父无法从精神上给予女主人公以帮助,反而受到女主人公的影响。当母性的力量强大到超过神性时,文章的主题便有了立足之根。

这三方面的作用,只能建立在神父的身份之上。有了这样的身份,才能生成这样的解读。当然,也并非所有的文学作品,在描绘神父形象时,都注重于神性的呈现。也有一些作品,采用反其道而行之的手法,借某个角色的神父身份,批判宗教制度。

《一滴眼泪换一滴水》中,副主教克洛德的身份,值得特别关注。雨果塑造这个形象,就是要借这特殊的身份,抨击中世纪的神权统治的伪善。当克洛德面对着遭受鞭刑的伽西莫多而选择主动避开时,宗教的虚伪本质,便借助这一特殊身份的人物而彻底暴露在读者眼中。如果将克洛德设计为其他身份,则整个一部《巴黎圣母院》,批判色彩都将大打折扣。

在我国的文化意识中,宗教身份的人士进入文学作品,也多代表着独特的文化与价值。比如,当代武侠文学中的少林和尚、武当道士,绝大多数情况下,总是代表着武林正义。而一些小的宗教流派,则多被塑造成反面群像。此种身份设置,何尝不是数千年来秉持的正统思想作祟的产物。

至于其他的各类身份,也多代表着不同的文化与价值。比如,军人代表着奉献和牺牲,科技人员代表着发现与创造,领导人物代表着正确的发展方向等等。鉴赏文学类文本时,必须抓住这类身份中凝聚的独特的文化与价值,才能更好地认知这类人物,更好地感知主题意义。

三、身份,预示着不同文化的冲突

执教《一滴眼泪换一滴水》时,我预设了这样一个思考题:

雨果为什么要将爱斯梅拉达的身份设计为吉普赛女郎?将她的身份换成一个当地女孩,是否可以?

下面这个实录片段,是围绕这个问题而生成的师生对话:

生:我觉得爱斯梅拉达的形象,在现实生活中很难真实存在,应该是浪漫主义手法虚构出的。有了这样的一个形象,人们才会被感动,才会由恶向善转变。

生:身份不可以置换成当地人。因为,当地人都是愚昧的,都充满了没有理由的仇恨,缺乏同情心和理智。这样的大环境中,无法培养出充满爱心的人。

师:为什么爱斯梅拉达现在的身份就可以代表真善美了?

生:因为她是一个流浪艺人,她在四处流浪中,没有被当地的邪恶环境影响。

师:你抓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流浪艺人。在中外文学作品中,常常会塑造这样的流浪者的形象。这些流浪者,永远是一个动态的生命,总会给封闭的、僵死的静态环境和生活于其中的病态的人,带来外部世界的新鲜和活力。当然,这里还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宗教文化的问题,当地人长期生活在教会势力的统治之下,中世纪的禁欲等极端思想,长期摧残着人们的灵魂,也让人们丧失了爱的能力。而爱斯梅拉达所属的民族,却不受这种宗教的束缚,崇尚自由,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性格。这涉及到宗教文化问题,请看大屏幕。

吉普赛人:

15世纪,很多行走于世界的吉普赛人都迁移到捷克的波西米亚,所以许多文学作品里都模糊地界定:波西米亚人就是吉普赛人。之后,他们又以流浪的方式周游欧洲,依靠手艺无拘无束地谋生。然而好景不长,不信奉上帝的吉普赛人被看作异教徒而遭到歧视,从而开始了他们长达4个世纪的悲惨命运。也正因如此,吉普赛人和其文化作为主角频频出现在欧洲各国文学作品中。梅里美笔下可爱执着的卡门、雨果《巴黎圣母院》里能歌善舞的爱斯梅拉达,都是家喻户晓的艺术形象。在《巴黎圣母院》音乐剧中,爱斯梅拉达介绍自己身世时唱的那支曲子,名字就是“波西米亚”。她们身上那种纵有苦难也执著无悔的人生态度,让人充分感受到波西米亚式的迷人性格,也给后人留下了遐想的空间。

师:从这段资料可以看出,当善良的、充满了波西米亚式的迷人性格的、热烈自由的女孩,走到了死气沉沉的巴黎圣母院下时,就是一种新的文化走进了僵死的旧文化。这样的新文化,必然要产生一种冲击力,要能给一些人带来精神的触动甚至震撼,带来人性的变化,唤醒沉睡的人性。

由这段对话中教师的阐释,可以发现,爱斯梅拉达的吉普赛人身份,对于展现其美好的人性,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爱斯梅拉达的美好人性,并不是为了体现个体的品德,而是用来印证神权统治下的人们的群体性冷漠与丑陋。

此类借助外来者的进入而体现不同文化冲突的故事,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并非鲜见之物。《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华连卡姐弟,相对于别里科夫“统辖”了十多年的小城中的人们而言,就是外来者。只有这样的外来者,才会以自身拥有的新文化、新理念,和别里科夫为代表的旧文化、旧意识形成无可调和的矛盾冲突,才能最终用新的力量,击败落后保守的力量。这样的胜利,正是作者愿意呈现给读者的最光明的结局。

也有一些文学类文本,虽也塑造一个外来者的形象。但这样的身份与形象,并不用来象征新生的、进步的力量,而是作为另一种文化的符号,和本土文化符号构成文化冲突。《刘姥姥进大观园》中的刘姥姥,就是这样一种独特的文化符号。当刘姥姥的农耕文化符号,遭遇到大观园中的贵族文化符号时,同样也会形成尖锐的矛盾冲突。只不过,与爱斯梅拉达和华连卡姐弟相比,刘姥姥不构成进步文化的象征。尽管如此,这样的人物身份,依旧对体现作者的创作意旨发挥着重要的价值作用。

《祝福》中的祥林嫂,也是一种外来文化符号。《祝福》中,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群体形象,代表着封闭、守旧的鲁镇文化。而寡妇身份的祥林嫂,则代表着更底层的被侮辱与被侵害者文化。当两种文化形成矛盾冲突时,祥林嫂所代表的文化,因为自身力量的微弱,自然只能遭遇毁灭的命运。

四、身份,寄寓着作者的理想追求

鉴赏《皇帝的新装》时,每一位读者都应该思考:为什么说出真话的,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而不是某个正直的成年人?现实生活中,绝不会每一个成年人都已远离了真善美。总会有少数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但安徒生就是要让成年人没有一个敢于说出真相,就是要将这揭示真相的重担,落到一个孩童身上。这样的情节设计,只能说明,安徒生更愿意将构建美好生活的责任,寄托到孩童身上。换而言之就是,孩童的身份,寄寓了安徒生的理想追求。

冰心的《小桔灯》,也是用一个孩子来传递信心和希望。当小姑娘提着小桔灯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用橘黄色的光照亮前方的道路时,作者看到的,是整个民族都应该具备的乐观、自信的力量。也许,在冰心的潜意识中,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象征未来,象征光明和希望。

孩子之外,也有一些独特的身份,长期以来,被文人墨客视作理想的化身。比如,西方文化中的侠盗,中国文化中的侠客、游仙。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摆脱各种各样的精神束缚和物质羁绊,便在想象中虚构出一些独特的身份,用来放飞灵魂,寄寓理想。

中国传统文化中,还有一种身份,需要特别关注——渔父。从《吕氏春秋》中“钓于兹泉,遇文王”的姜子牙,到《楚辞》中唱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莞尔而笑、鼓枻而去”的渔父,再到张志和《渔父词》中“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渔父、柳宗元《江雪》中“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再到传统戏曲剧目《打鱼杀家》中的义侠萧恩、《水浒传》中的阮氏三雄和张氏兄弟。这些渔父,无论是象征着儒家的建功立业,道家的人格独立、精神自由,还是象征着义侠的至情至性、快意恩仇,其共性化的特征,都在于承载了作者的人格追求。作者们创作出这样的形象,赋予这些形象以渔父的独特身份,就是要用这样的身份,彰显出一种游走于江湖的自得与自在。千百年来,江湖是成年人的另一种精神家园。有了江湖,就必然有渔父。

仙女,是中国神话文学中少不了的一种身份。《牛郎织女》《天仙配》《田螺姑娘》等故事中,仙女都象征着至善至美的品德。生活中当然没有仙女。人们虚构出这样的一种形象,不过是借此寄寓一种情感诉求。这类文学作品中,仙女最终都离开了凡尘。这样的情节安排,显然又预示了作者的一种精神觉醒。人们一方面幻想着那份遥不可及的美好,一方面又清楚地认识到,那样的美好,根本无法拥有。

在反映当下生活的文学作品中,农民,尤其是山民的身份,正在逐渐成为一种渐行渐远的文化符号。现代社会高度繁荣的物质化生活,让太多的人丢失了精神家园,于是,相当数量的作者,就开始将目光回转到农耕文明中,试图重新寻回日渐丧失的某些美德。这类文学作品,将朴实、憨厚、真诚等品德,毫不吝啬地贴到农民身上,而乡村中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模式,也被赋予了田园牧歌的舒缓柔美。这样的生活画卷,在真实的乡村,或许也已绝迹。但在文学中,它们却用独特的身份,传递着独特的生存理念,传递着人类渴望简单宁静生活的精神目标。

[作者通联:江苏仪征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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