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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新之新

2015-08-22孙春平

民族文学 2015年8期

编者按

广西大新历史悠久风景秀丽,有远近闻名的德天瀑布,同时与越南接壤,是我国重要边境。本刊不久前组织多位作家行走大新、抒写大新。孙春平、马金莲等资深作家,冶生福、连亭等新起之秀,不同视角、不同感受、不同切入点,字里行间是亲历、亲见,真情、实意,读来让人如临其境,仿佛同作家们一起见闻感受大新的旖旎风光、厚重人文。兹特编发此专辑,以飨读者。

我来过大新县,那是六年前。那次,应朋友之邀,我到南宁参加一个活动。席间,朋友介绍,说来广西,除了不能不游漓江看桂林山水,还一定要去游览一下德天大瀑布。不去大瀑布,相当于参加婚礼,虽见识隆重热闹的仪式,却没品尝别有特色的婚宴,遗憾大了。难违盛情,那次便乘车直奔了大新县。

那次,虽是来去匆匆,完全属走马观花式的游览,但印象还是非常深刻的。道路两侧如诗如画的喀斯特地貌风光和恬静如梦的田园景色,都让初次来此的人们赞叹不已。尤其是,那雄伟壮观的德天大瀑布,从四十余米高的石崖灌木丛中倾泻而下,溢而复折,折而复聚,与越南板约瀑布合为一体,形成多级银瀑飞泻的天下奇观。那紧贴河岸自然形成的小集市也让人流连忘返。摊主有中国人,也有越南人,服饰相同,语言也相同,不问,完全难以辨别。摊位旁立着饱经岁月风霜的53号界碑,界碑高不过两米,碑面凹凸不平,上刻“中国广西界”,下面附有法文。因为立碑时的1896年,中国还是清王朝,越南却已成为法属殖民地。那个沿河而设的集市长不过几百米,摊主所售的物品也单调,多是边界两侧的民众利用当地的木材资源开发加工出来的小物件,比如或大或小的佛珠,都称是红木的,还有痒痒挠和鞋拔子之类,很便宜,也适用。现代商品主要是越南产的香烟和拖鞋,据说生产拖鞋的原材料多是天然橡胶,穿在脚上更显松软舒适,颇受中国游客的青睐。当然,游客到了这里,谁也不是专为小商品而来,随便买上一两件,不过是“到此一游”的纪念。

而今,我再次来到德天瀑布,归春河依旧,小集市依旧,脚下的石砌小径也依旧,只是那飞瀑显得纤瘦了许多,那是因为三月末少雨,河水也显得文静。其实,这里的变化还是巨大的,紧贴归春河的大新县硕龙镇,正在抓紧建设一座宏伟的建筑。开车的县文联主席介绍,说那是广迎八方游客的接待广场,如果秋天时你们再来,汽车就可以直接开进去了,里面可以泊车,也可以住宿、就餐和购买纪念品。从大厅另一侧步出,德天瀑布的壮观美景便可迎面扑来、尽收眼底了。

因时近清明,看似依旧的小集市现出别样的景象。游客中突然多起身着草绿色军装,胸前挂着军功章的老人,“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那是数十年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装。清明时节,昔日的战士们来到曾经浴血厮杀的战场,悼念长卧在这里的战友,追忆为共和国的安宁而献身的青春。在我的手机中,收藏了这样一幅照片。一位年过花甲的跛腿老者,穿着昔日的军装,面容肃穆,扶杖而行,携扶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老人和小伙子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女子,怀里抱着牙牙学语的幼儿。为这一幕,我们同行的几人猜测,这是一家人吗?如果是,女子怀里的孩子是老人的孙子还是重孙?受着好奇心的驱使,我贸然去问女子,那位老人是您什么人呀?女子淡然一笑,说,魏(韦?)爷爷带我们来给爷爷扫墓。这个回答让我怦然心动,那场战争已过去近四十年,这声应答中不知蕴藏着怎样感人的故事。

离开瀑布,我们去了黑水河。那条河并不黑,而是绿,流淌在山谷间,纯粹的绿水青山。那条河也不长,区区不过六公里,最宽处也不过百米,说是世界上最短最袖珍的河也不为过。大新人在山谷间拦腰筑起大坝,拦住了泉溪之水发电,说黑水河是水库似更准确。但就是这条短短的河流,同样给我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深刻印象的聚焦点是安静,原生态的安静。岸上有老牛哞叫,农家的黄狗在活泼奔跳,岸边的垂柳和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将枝叶轻拂水面,枝叶间时而传来鸟儿婉转的啼鸣。水面上有野鸭凫荡,见有船儿过来,鸭雏纷纷钻入水下,小东西们自以为安全了,但清澈的河水早把它们摆动双蹼在水下潜行的样子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了人们眼前。我们游览过太多的江河,我们也见识过太多的现代热闹或曰喧嚣,九寨沟、漓江、千岛湖……但聪明的大新人却别树一格,偏偏把刚刚开发不久的黑水河打造成古朴之美、田园之美的世外桃源,这看似随意的原生态景观中,不知凝聚着大新人多少返朴归真、以静制动的智慧。

将新颖别致的一面展示给客人,这是人之常情。主人带我们去的另一优美去处是恩城乡维新村新胜屯。在东北地区,村与屯,并无明确的界定,都是一个村庄,有的地方还叫堡子、庄子、寨子或营子。到了大新,方知这里的屯是隶属于村的,相当于东北地区的村民组,或者是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队。新胜屯有村民84户,342口人,600余亩土地,确只是东北地区一个普通村民组的规模。这里三面青山怀抱,那山是处处可入画的秀丽青山,峭岩陡立,林木丛丛,一侧与213省道相连。小小村庄里,有篮球场,有文艺舞台,还有休闲广场,绝非整齐化一的民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偶见一两幢陈旧的木结构建筑,虽简陋,却整洁,眼见那是有意保留下来的,用以作新旧生活的比较。村中央是新开掘出来的人工湖,湖水尚未引进,却可预见不久的将来清波荡漾的景色。见有客人来,一些女人自觉地聚到一起,唱起了欢迎客人的壮族山歌。好遐想神侃的我们这些客人漫步在公园一般的山村里,兴之所至,不免又有了新议题。有人问,如此神天福地,若是被有钱的大老板发现,出多少钱才能把这里的所有人动迁出去?十亿?二十亿?有人驳斥,说拉倒吧,这世上的事,只要让金钱掺合进来,都会变了味道。还是给天下苍生多留几块活人的地方吧。这话引出一片笑声,看来可为共识。有乡干部闻声赶过来,进一步给我们介绍,说新胜屯的经济发展还不是很令人满意,去年的人均纯收入仅为八千多元,屯中许多青壮年还需去发达地区打工。我们计划结合生态建设,正积极谋划后山攀岩、登山探险、吸引资金建设度假山庄等项目,力争尽快打造一个科学发展的高标准新农村示范点。介绍者兴致勃勃,我们客人却面面相觑,默然不语。似乎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了,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发展,生态文明不是发展吗?当一切都与经济指标挂起钩来,付出了生态失衡的代价,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也许,数年之后,我还有机会再来大新。那时的大新,必将更加美丽,也更加富庶。但新与旧,永远是辩证的统一。千万别似我们到过的一些地方,堪比一个乍富的土豪,挺胸腆肚,满身的珠光宝气,却失了真正的健康,也缺了真正的美丽,那就令人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