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房子啊房子

2015-08-17北雁

大理文化 2015年3期
关键词:母亲

北雁

1

刘金华又一次和媳妇致气了,一副脸好似摔过的布袋一般,全无一点颜色。媳妇给他泡好的茶他不喝,吃饭时给他碗里夹菜他不吃,不吃也就算了,还幅度极大地把菜夹还媳妇碗里,夹回去也就夹回去吧,却还狠狠地骂上一句:谁稀罕了!

这么一个来回,全家人都看见了,母亲于是就问:又怎么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隔三岔五的老是吵嘴闹架?

刘金华倔得很,愤愤地说您别管!

我不管!我不管谁管?

母亲一副说教的神态,不想刚一还口,正吃着饭的刘金华居然一下子放下碗筷,起身就走了,头也不回。这回反倒成了刘金华与母亲致气了。母亲急了,她好不容易做成的这一顿饭,你说不吃就不吃,都把这家当成了饭馆还是怎的?想着说着,气得连自己都吃不下去了。

是的,母亲气,不是因为刘金华不给她脸面,她一个老太婆,要那么多的脸面干什么。她气的是刘金华的气色,刘金华头上愈来愈多的白头发,还有刘金华的身体,以及他愈来愈暴躁的脾气,都给她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便给儿媳妇支支脸,说金华这是怎么了?你得多注意啊,瞧他这身体,这气色,这脾性,愈来愈坏了,搞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媳妇也有她的倔处,一副心安理得或是满不在乎的神色,特别还给母亲这么一个蜻蜓点水的回答,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可她这么一个蜻蜓点水,却是着实伤着母亲的脸了,索性放下碗筷,提高音量说道:你们就是老老小小都嫌我,可我说错了什么?我是为自己吗,就这么讨人嫌了?

母亲很激动的样子,说话间,甚至于有些喘气都困难了。女婿赶紧劝她,说小孩子家说逗两句,出不了什么大事,您老别在意!

说着,赶紧拾起碗筷递给她。女婿不劝还好,这么一劝,母亲心里顿时一阵针扎似的尖疼。是的,这正是母亲难过的致命原因,因为这个家,说是一家人也好,说不是也成,因为这个家是在梅河镇上零时拼凑出来的,都说女婿如宾客,说白了就是再怎么吃一锅饭,相对于亲生儿女毕竟还有几分外啊。这么一说,又该骂儿子和儿媳妇了,你们就是不爱惜脸面,老在外人面前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你们不要脸了,我还要脸呢。

母亲心里难过,对女婿说金华从来不是这样,金华从小知情、懂理,雅静、温和,可现在,你看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自己的孩子,做母亲的不疼谁疼?还让我不要管了,都嫌上我了!嫌我好啊,那我回山里好了,偏要挨在这里遭罪做什么?

母亲一说上话,嘴里唠叨得根本停不下来,女婿口短,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最终要不是悦悦大声地叫了一声:呀——!像是突然间打碎个玻璃瓶子一般,尖锐、刺耳、响亮、持久,一下子把母亲的唠叨打断了。母亲刚一震住,就见悦悦迅速地放下碗筷,抛下一句真受不了你们!说着就起身往自己屋子里去了,然后“嘭”一声把门砸上。她这一砸,砸得响亮,砸得急促,让气流在屋里迅速一碰,对面窗子都跟着晃动了几下。

终于,一场家庭风波在悦悦这一尖叫和这一砸门之中停了下来。

可这回母亲却遭大殃了,悦悦进门后,就把门反锁了,怎么都叫不开。母亲和悦悦合睡一阁房,这样的恶作剧以往悦悦也常做,因为悦悦做作业怕吵,于是只要人一进屋,立即就把门给关上,关上了还不放心,还要把门反锁上,反锁了还不放心,还要把门外面插着的钥匙取下来藏好,这一藏,就把钥匙藏丢了,其它门的钥匙都还好好地插在上面,开关自由,出入自由,但唯独母亲和悦悦的这阁房,每当悦悦进屋反锁了门,就只有她自己能开,也就是说每当悦悦在里面反锁了门,母亲就进不得门了。进不得门,就无法休息睡觉,平时还好,母亲在吃过晚饭之后,常到隔得不远的梅河公园跳跳舞,或是找隔壁的老伙计们吹吹牛聊聊天,但今天不行,母亲刚和小舅和舅妈吵了嘴,心里难受,得进屋休息啊。往常悦悦反锁了门,外婆当然是叫不开的,但只要爸爸稍稍一吓唬,悦悦就只得乖乖开门了,门一开,发现悦悦其实大多不在做作业,饮料瓶、墨水瓶、药瓶、酒瓶,总之各种各样的瓶,大大小小的瓶,五颜六色的瓶,在门后摆满一地,瓶里接满水,水里插着花,还有花叶,被撕成碎碎丁丁,揉成团团卷卷,或是完整的大片大片,放到纸上、作业本上、瓶盖子上,好似饭店里各种美味的菜肴,一锅锅一盘盘一碗碗,逗人眼球,诱人想象。但面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弄,你还千万别以为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更千万别生气,因为房子太小,动作大了,什么水瓶花盘,一下子倒了,屋子里立时就被搅成水淹七军满屋湿透乱七八糟的场景,最终收拾出湿袜子湿鞋湿衣服和泡米泡面一堆堆,到时再让你要多生气就有多生气,要多懊恼就有多懊恼。

可今天,不论再怎么生气,也不论再怎么懊恼,悦悦在里面就是不开门,不开门不行啊,不能让岳母一个人在外面难受啊,要哭要难受,总得躺到床上吧。可悦悦不开门,爸爸只得在门外面干着急,又喊又骂,还不住地用手掌拍门,一遍遍威吓道:悦悦开门!快点开门!

尽管口气一再强硬,悦悦却依然不开。和以往一样,妻弟刘金华赌气,总是随意性很强,你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心理准备,他立马放下碗筷就出门离家,现在早巳不知去向何方。弟媳和岳母拌了两句嘴,带着女儿也就回屋去了。大家都赌气了,并且都赌成一锅稀粥了,窄窄的客厅里,就剩下岳母和女婿两人尴尬地面对面待着,收拾这场残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多困难就有多困难。

作死的悦悦。他举手还要拍门,却听岳母说,算了向荣,让悦悦宁宁静静做会作业,这个家,实在太吵了!

向荣便是女婿的名字,听岳母这么一说,向荣只好再不作声,干巴巴地说了句话,结果说什么,连自己也没有听清,呆呆站立片刻,便灰溜溜回房去了。母亲便只得一个人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继续她的难受。沙发前的茶几,皆还当作是餐桌,上面杯盘交错,一桌子饭菜,一大家人吃的满满一桌子饭菜,千辛万苦做成的饭菜,正还好好地吃着,莫名奇妙地就被叫停了,还闹得这般乌烟瘴气,看得让人可惜让人心疼啊。特别是这小小一套房,安下这么一大个家庭,却又不是海市蜃楼空中楼阁一般,独自存在于这个早已经超过五十万人口的梅河,还不似老家绕山河那样宽敞明亮、独家独院,总这么吵吵嚷嚷闹闹腾腾地,这楼上楼下的隔壁邻居们可都竖着耳朵听着睁着眼睛看着呢,至少天一亮你就得出门见人,还要不要做人了?

母亲看着想着,一张老脸,纵横交错地流出泪来。

2

刘金华回到家已是夜半时分,屋子里黑漆漆的,他没有开灯,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那一阁卧室,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卧室。小孩已经睡熟,均匀而又急促地喘气吸气,极安然的样子。

刘金华小心翼翼地在床一角蜷缩着躺下,然后翻正睡姿,再慢慢地伸长四肢,总算安稳了,他叹出一口气,跟着打出一个长长的呵欠,是的,他已经累得受不了了,出门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再不回来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原本还想到五十块便可打发一夜的招待所,门外的梅河老街上,不说是成千上万,却也可以说得上是成百上千,但他最终没舍得去,或者说是不敢去。

刘金华其实就是怕吵,可一出门,小院外面这个原本还属于镇中心街道的地域,现在却和开发区那边的灯红酒绿遥遥相对,没落成了大城市的城中村一般,失去了十五六年前绝对的中心位置,但却绝不缺乏城市城中村的喧吵,沿街两大排摊贩,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影碟片的、卖茶叶的、卖茶叶蛋烤玉米和各种零食的、卖鞋油膏药创可贴的、卖盐巴味精辣椒草果和各种佐料的、卖口罩袖套和洗碗刷以及大盆小桶零杂碎件的,当然也不缺少那几个背着高分贝音箱,播着充满感伤的音乐,在街心或是路口卖艺要钱的,总之乱乱糟糟、喧喧哗哗,街心潮水一般的人流,确切地说也算不是什么流,因为就是这两大排七零八乱、并且有些弯七扭八、零零碎碎的摊贩占据并切乱了往来的流,便使往来人口凌凌乱乱,忽上忽下,奔来走去,毫无章法,就似二三月枯水时节,刘金华老家绕山河峡谷的河滩上流过的水流一般,把白石交错的河床折腾得或急或缓、或宽或窄、或浅或深。而街道两边,还都敞开着大大小小的店铺,灯光明亮、喇叭喧天,引得一群群顾客出出进进,就似再宽的河床总还会有水流到岸边一样。

短短一条小街,放在十五六年前,刘金华还都熟悉得就如同老家绕山河峡谷的坑坑角角一般,那时,他还正在这条狭小的镇街上读初中,一个来白绕山河山区桀骜不驯的野孩子,似乎对什么事都充满新奇,于是,上课下课,随意地溜走上十天半月,他就能把这一泡尿都尿不够的镇街混熟了,以致于闭上眼睛都不会走失。可如今,光看到那街心一群群操着南腔北调各种口音的人流,他就对这条原本无比熟稔的镇街完全陌生了。当然,这条街也不是从早到晚都这样,白天也有宁静的时候,那时,老街正对的新城,机器轰鸣,疯狂并且是特别浮躁的建筑声响,吸引了大量的人流,老街就实实在在地冷清下来了,但那时候,刘金华也都无一例外地坐在离这条街大约七八公里外的开发区办公室,以相同一种姿势守在一台电脑前,无比专注地在起草着或是修改着一篇篇百般无味的领导讲话、计划总结和政务信息,也还都神情专注地对着电脑练着一双干涩无比的“斗机眼”,最终,机子越来越亮,眼睛却越来越暗,甚至看到这条原本十分熟悉的老街都无比模糊了。

是的,模糊,陌生,还喧吵。白天的宁静,刘金华无暇享受,晚上回来,却倍受喧吵的折腾,平时在家,那个原本十分宁静的乡镇府小院如今已再不得安宁,包括自己的一个家也不得安宁,而今走到这条老街上也不得安宁,于是他快步转进另一条小巷,确切地说是躲进,但也照样不得安宁。烧烤摊、大排档、游戏厅、网吧、发廊、药店,在这条原本十分挤窄的小巷里没有尽头一般地继续延伸,充斥着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似乎永远无法歇止的喧吵。低胸的站街女,唤出放荡的声音,公共厕所当街流出一地恶臭的污流,旁边还立着守厕所的哑婆,对着街心一通指手划脚咿哩呜噜地干嚎,肯定又是哪个人上厕所后没交费便一溜烟逃走了。公共厕所旁边的垃圾堆里,两三辆三轮车横七竖八地停在一边,三四个顶着矿灯,跟煤一样漆黑的影子还在昏暗的灯下细致地翻寻着什么。最终引来了一群狗,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大摇大摆地追来逐去,张着一张张让人生畏的大嘴,终于在某个角落里停下来,亲昵地互相嗅着尾巴。街心里,不知是哪家人又在拆房重盖,一大堆建筑沙和两堆红砖当街一放,抬头一看,已经浇到五层的房子似乎还要继续往上盖,罩在半空的一张安全网,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上面落下来的砖头石块砸通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洞,穿行其下,反给人愈发不安的恐惧。

刘金华终于走出了小巷,确切地说是逃离了那个令人始终不得宁静的地方,随着市中心的沿河大道,顺河走到底,一直走得脚底生疼,方才走到河海相交的海湾,在沿河公园的一条休闲石凳上坐下。眼前的海子,被称作是海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海,是高原人们对湖泊的通俗叫法,这海子就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淡水湖泊,正因为这样一个湖泊的存在,调节出了一种极是和煦的气候,沿河而下的沿河公园,成了城市最大的绿地,也成了城市居民休闲散心的最佳场所。当然,此时已是夜半时分,休闲散心的人们早已回家了,留下的大多是谈情说爱的少男少女,在夜色的掩映下,做着许多让人想人非非而又别具情调的浪漫事情。

刘金华着实是累啊,而且一个人,根本没什么浪漫心情,何况他一贯老气横秋的面孔,似乎早就过了想入非非的年龄,就坐在石凳上静静地看了一阵海湾大桥上一明一灭闪烁的灯火,最终看得眼睛发涩骨头发软,便又重新往回走,走到家,已是这么一般光景了。

说实话,他已经很累了,可他却害怕睡觉,因为他睡不着,人一沾上床板,心绪就会从很简单的事想到复杂的事,从生到死,从健康到生病,从工作到事业,接着又想到自己的家,现今所居住在梅河镇上的家,还有绕山河的老家,绕山河的老房子,以及日益老迈的父亲,一个人守着老房,还有和自己居住在一起的母亲,想着想着,睡意会从有到无,从混沌到清晰,从疲倦到精神饱满,当然那是一种假性的饱满,因为他一起身就会感觉浑身无力眼冒金星睡意横生,特别要是这么一直折腾到天明,第二天就完完全全没有心力上班了。或者就算能到单位上班,能一直坐到下午下班回来,而且这其间没出什么事,平平安安顺顺畅畅,就已经算是万幸大吉了。

因为刘金华总是这样劳累地折腾,最终被人比作是“疲劳驾车”,疲劳是前提,关键是你还要驾车,多么危险的事情。当然,刘金华没驾车,他根本就没什么车,甚至连驾车的本本也都没有。但别人这么和他比喻的时候,他就把白己想作是一台电脑,一台连续运行数天甚至数十天再或是长年累月都没有关机休息的电脑,刘金华就会时不时地担心,这台电脑突然故障死机了会是怎么一种结果?

想着想着,刘金华会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啊,比如什么时候累得差不多就要合眼人眠的时候,突地想到了电脑或是驾车之类的词语,立马就会清醒了,大彻大悟般地醒了,一清醒起来,朝前再怎么潜心努力、细致酝酿,统统都会一下子前功尽弃,睡意全无。是的,如今的刘金华害怕的就是睡觉,每想到睡觉,不论多么疲惫,他都会从内心里感到一种特别地恐惶,紧张,或是其他说不上的滋味。

确切地说,就是刘金华失眠了。可话又说回来,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刘金华失眠其实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事,更确切的原因,是一种由来已久甚至是根深蒂固的成份,但早年失眠,他有对付失眠的办法,比如说其中一种办法就是熬夜,刘金华素来性格孤癖,没多少朋友,不论是以前教书还是后来到了梅河镇上,每天晚上打发时光的办法就是读书,当然也常会写些东西,写东西好啊,写着写着,渐渐地把刘金华写成一个“笔头子”了,书上报上有名字了,于是,他便从遥远的绕山河小学一下子调到镇上的教育办公室来了。这一调动可是祖坟发迹一般的级别,因为这一调动,就使刘金华一下子改变了山区教师的命运,从此真正成为了“镇上人”或者是“市上人”。要紧的还是刘金华的这“笔头子”,自他来教办的一两年间,教办的公文“好看”了,镇政府于是也就盯上了,索性把刘金华借了过去。要紧的这一借,就好似当年刘备借荆州一般,所有人都绝对加肯定地断定,他刘金华从此不会回来了。是的,多么要紧的这一借,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因为那一湖海子,因为发达的交通区位优势,因为响亮的旅游名片,让梅河小镇一下子被定为了这个滇西地级市的经济开发区,近年还被贯上了“国家级”的字样。于是,原本一条还算宽敞的镇政府中心街道,也就是当年漫长的国道上一截三公里不到的距离,曾经一条贯通滇西大地的街道,如今却被弃而不用,最终沦落成了一个城中村,反而从后山修通了一条等级很高、工程量特大、差不多有百分之六十以上里程属于高架桥和隧道的高速公路,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架式,贯通了原本崇山峻岭环抱的梅河,山重水复的梅河,于是纵使原本区区一个小镇和市里相隔十万八千里路,但渐渐地,名头和城市规模早就成倍地超过了市里。据说出于经济发展和招商引资的考虑,市里还准备把市政府和市级机关一起搬到原本就只弹丸之地的梅河。所以要紧的这一借,使刘金华在梅河镇政府办公室作为一名“借调文书”的级别,转变成了一个国家级经济开发区的办公室文秘,若还要放大眼镜倍数,在这个狭小的地域,就如同于北京市政府的文员了,何其威武!何其神圣!

所以归根究底,读书多好,写作又有多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产生的直接效益,就是在刘金华从遥远的绕山河小学调动到梅河镇上的第二年零六个月,媳妇王月英也从绕山河直接调动到了梅河镇上的第十一小学任教。梅河第十一小学,多气派的名字,而它就存在于原本就只一个弹丸之地的梅河小镇上,据说县城就只有一所示范小学,而市里也按这样的方法排序取名,却也只排到了四小。可想而知,区区一个梅河开发区,这一二十年间的发展速度要多快就有多快。而大量外来务工人员的涌入,也便有了甚至于无法计数的外来务工子女来此就读,从此也就滋生了一个又一个诸如梅河老街之类的城中村,同样也带来那么多浮躁喧吵的世界。

还是说回刘金华的读书写作吧。读书、写作、熬夜,每至夜深人静,每至人困眼乏,熬神吃力,刘金华扔开书本,关掉电脑,就能迅速入睡了。这一睡好啊,好就好在第二天他就能精力充沛精神满满了,而且读多了写多了,还可以从一个个编辑部里挣到一张张可心的“汇票”,十块二十块三十块四十块五十块,最直接的妙处,就在于可以经常性地打发一些手头上的一时之急,解决经常性的囊中羞涩,或是在朋友光顾时,换来餐桌上一碗油光可人味道极好的“梅河卤猪肉”。所以,刘金华有刘金华的盘算,刘金华有刘金华的满足。想想当年每每读读写写,苦至累极的场景,刘金华都会颇有心得地说上一句:减少睡眠时间,提高睡眠质量!

是啊,回想以前入睡难的时分,刘金华会毫不犹豫地开灯起床,打开电脑,或是翻开书本,再次熬得泪眼婆娑呵欠连番,再美美地睡下。美美地入睡,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的回忆。

可也就是现在,特别是媳妇王月英也从一个山区教师进城,摇身一变,像模像样地成为一个“镇上人”之后,这样的幸福果真就成了镜花水月似的回忆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在别人看来,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最为温馨的事情,可偏偏刘金华习惯不了这样的日子。因为和老婆孩子睡在一起,刘金华就会失眠,就会烦躁,就会不安。睡不着也就睡不着吧,刘金华却不敢开灯,因为这样的结果,必定会引来媳妇的反对,原因是房子太小,刘金华为看书而接的灯光又实在太刺,冬天还好,到了夏天,火辣辣的灯光刺着屋子,温度顷刻间骤然上升,睡眠再好的人肯定也会被折腾得醒来。大人醒了,会骂,当然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关键是小孩子醒了,就会哭,接着一夜一夜地折腾,三两个回合下来,刘金华再不敢折腾了。怎么满头灵感,再怎么满腹“诗绪”,也就只得乖乖在床上躺着。

可刘金华就是睡不着,说白了就是失眠。当然,起初刘金华还是不服气,可开门出去,却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狭小的卫生间,却也有严格的时段限制。因为母亲和悦悦,房子原本就挤窄得很,悦悦得在里面做作业,悦悦是个个性很强的女孩,今年十二岁了,却依旧那么不懂事,要么就让你进不去,或者即便进去了,也叫你睡不着,因为她还得始终开着灯,并且还得不断地开门关门,进进出出,最终作业完成了,还得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半躺半卧地背书,每天晚上非折腾到夜半十二点不肯罢休。客厅原本就狭小,在入睡之前,一家人,老老小小六口人,得一个接一个洗漱完毕,用完卫生间,也不止十二点了吧。当然房还有一阁,那是姐夫向荣的单间,说成是单间,的确是个再准确不过的词语,因为就只五六平米的样子,单单摆下一个床就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二以上的面积,偏偏一家人生计所需的油盐柴米,还都源源不断地往里面塞,最终把姐夫向荣的单间塞成了一个抽屉,一个火柴盒子。于是进到里面,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姐夫向荣每天回来,就只能懒懒地并且是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举着大屏手机看视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猜你喜欢

母亲
母亲的债
给母亲打电话
母亲树 五章
母亲的“禅”
母亲
母亲点亮了我的一生
给母亲的信
母亲
摔倒的母亲
悲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