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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猛的泥塑人生

2015-08-17李树华

大理文化 2015年3期
关键词:塑像泥塑泥巴

李树华

他从泥土中走来,无门无派,自学成才,凭借一双天生的巧手和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他用一杯泥土和几十年的心血,塑造出了一尊尊惟妙惟肖,令人赞叹不绝的泥塑作品。

我和吴猛相识多年,早就得知他是祥云县著名的民间泥塑艺人,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按照约定,在祥云县城东的东狱庙里,我见到了吴猛。

推开一扇虚掩的庙门,走进东狱庙院子里,一股柏香迎面扑来。

吴猛正站在大殿里他塑的作品前面沉思,见我到来,立即上前握手寒暄,让我感觉分外亲切,采访随即开始。

这采访其实随意,有点像拉家常的味道,吴猛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他的作品,那些作品神态各异。

吴猛看着自己心爱的泥塑作品,他的眼里有种难以描述的神采,那种感觉不亚于是一个白豪的爸爸向别人介绍自己有出息的儿女。与他那些技艺精湛,表情丰富的泥塑作品相比,此时此地的吴猛衣着干净而朴素,看起来更像是农村里邻家一位憨厚朴实的大哥。

“我们两个算是有缘分,15年前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就在东狱庙,想不到这一次见面也是在东狱庙,呵呵……”我一进门,吴猛便笑嘻嘻地对我说。

“是呀,那时你还是个小伙子呢,现在都成为泥塑‘大师了!”我说的是心里的实话。

“哪里!哪里!什么大师,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玩泥巴成长起来的农民艺人!”吴猛谦虚地说。

“这样年轻,就取得如此成就,你肯定会走得很远的!”我看着吴猛,微笑说道。

“我倒是觉得我还不老呢,四十多岁,特别是在民间泥塑技艺的突破和传承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吴猛认真地回答。

我和吴猛的采访交流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中进行着。

说实话,虽然我在十多年前就认识吴猛,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吴猛,十多年来竟成了祥云泥塑界的“老大”,为300多处寺庙创作塑造出了近4000座泥塑,这让我很是惊奇。

“你能说出名字来的东西,我就能把它们用泥巴塑造出来……”吴猛成竹在胸地说。

“太好了,我今天来,除了采访之外,还真有一事相求。”我在心里佩服吴猛的技艺,并不认为他在夸口。

“什么事?老哥,你说。”

“想请你为云南驿镇上的岑公祠塑一座岑毓英像……”

“岑毓英是有名的抗法大英雄,当年来到祥云时,经常驻在云南驿的驿站,后来那个驿站被后人称作‘岑公祠”。吴猛不慌不忙地说。

“你连这些都知道,说实话,我可真是没想到。”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民艺人,他知识的广泛程度,还是让我吃惊不小。

“其实,搞泥塑也需要对文化有一定的了解,不然塑出来的东西就会‘四不像,甚至偏离主题,脱离实际,成为无根无源的一坨泥巴。”

“看您的作品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其浓郁的乡土气息、夸张的艺术造型和生动的面部表情所震撼,您是怎么形成这样一种风格的?”

“我想每个人都是社会造就的。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土生土长,我的创作素材是得天独厚的,我每天耳濡目染,整日与泥土为伴,实实在在地接着地气,和农民打的交道多了,很清楚他们喜欢什么样造型的作品,白然就形成了这样的风格。”

“您从小就很喜欢泥塑吗?有没有人教过你、经过专业的培养?”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喜欢泥塑,但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完全是自己瞎蒙着做下来的。”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农民的孩子,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机遇也不好。当时我没有条件接受更好的教育。但是我这个人就是执拗,我喜欢画画就天天画,喜欢玩泥巴就天天捏,所有的素材都是现成的,都是些鸡鸭,猫狗,鸟雀什么的,还有一些桌椅板凳,或者就是些农村的婶子大妈,老人小孩,这些实践性创作出来的小东西,也无意中给我打下了创作的基础。”

我转了个话题,“对了,你这几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听说你还被评为了‘云南省民族民间美术师、‘大理州民间艺术大师和‘云南省非物质文化传承人。不错嘛。”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这些搞泥塑的人也被政府承认了,云南省文化厅在1999就给我颁发了证书,把我评为‘云南省民族民间美术师和‘云南省非物质文化传承人,政府对我们这些民间艺人的认可使我更加增强了信心,还真是泥腿子也可以出状元哦!”吴猛信心十足地说。

“我是个玩泥巴的农民”是采访中吴猛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这似乎成为了他的口头禅。

看完他东狱庙的泥塑作品,我们驱车直奔吴猛的老家。

吴猛1969年2月出生于祥云县城西社区一个叫大城村的小村子,父母都是农民,1976年在祥云县城西小学读小学,1981年没有考上初中,只能在父母的要求下,被迫又读了一年补习班,后来考上了祥城镇中学。

走进大城村吴猛家中,一种源自泥土的艺术气息迎面扑来。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神态各异的罗汉,形态各异的佛像……一件件栩栩如生的泥塑作品,摆满了房间的柜顶、桌面和地上。

温暖的阳光轻轻地射在大地上穿过古朴的屋檐,透过树叶间的空隙,一缕缕地洒满了院落。吴猛为我泡了一杯淡茶,坐在院子里细细品味的同时,我们继续我们未说完的话题。

长期以来,人们顺应自然,用泥土表达思想和情感,创造出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泥塑艺术,而泥土是最具地方的文化传统,表现一方民众的生活和感情。

“家里的泥塑都是我亲自捏制而成的,在这方面我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吴猛笑呵呵地说。

在吴猛念初中时,附近的村里来了一位教书先生,见吴猛小小年纪,泥人却捏得有模有样,于是对他点拨了一番。那位老师的指点,对幼小的吴猛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学期间,他用粘土塑成一个个小动物、神话人物、革命英雄人物等泥像,令村里的老人们赞不绝口。

吴猛从小就是一个喜欢玩泥巴的孩子,对泥巴的偏爱使他成了远近闻名的泥塑大师。这个不要说他父母,就连他白己都没有想到,这或许这就是人生的安排吧。

8岁那年,吴猛有一次和母亲去灰窑的外婆家,刚好灰窑采石场上炸石头,竟然炸出了一块真人形状的大石头,那个天然形成的石人惟妙惟肖,大约有4尺左右高。听到石场炸出了石人这个消息后的第二天,吴猛就央求母亲带他去看个究竟,他似乎天生就对大自然中这些天然形成的石头感兴趣。

村里的人都知道,吴猛从小就喜欢画画,喜欢玩泥巴。在上世纪的祥云农村,吴猛和同时代的孩子们一样,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也没有更多的玩具可以玩。不过,吴猛总是能白己做玩具、特别是泥巴玩具,这让他有了许多喜欢玩泥巴的朋友。

每次放学的路上,吴猛总会在手上拿一块泥巴,翻来翻去地揉来揉去。砖瓦厂是他平常放学后的好去处,村子旁边几个砖瓦厂做活的人都认识这个喜欢玩泥巴的孩子。

家里、书包里有许多他到处挖来的胶泥和自己做成的一些小泥人、小泥狗,这也让他的童年变得丰富多彩。上小学的时候,即使是在上课时间,他也会偷偷摸摸地在课桌的抽屉里边画画、边捏小泥人,被老师发现后没少挨批评,有一次,老师很生气地把他做的东西从教室的窗口扔了出去。

不要说老师,就是自己的父母也不喜欢吴猛做这些东西,认为玩泥巴的孩子不务正业没有出息。毕竟父母都是农民,在农民的心目中,只有种好田地才是本分。吴猛的父母都希望吴猛能有出息,认为做这些泥巴玩意会耽误自己孩子的前程。为彻底让吴猛改邪归正,吴猛的老父亲每天都不忘教育吴猛。

让父母想不到的是,尽管有许多人反对,吴猛却不但没有放弃做泥人的决心,还学起了画画。父亲对母亲说,看来这孩子注定是要和泥巴打一辈子交道了。这话让父亲言中了,从小学到初中,吴猛都一直坚持学做泥塑。初中快要毕业时,吴猛想去考美术学校,可因为老师通知他的考试时间有误差,导致了他最终没能报上名,就这样,吴猛与美术学校擦肩而过,无缘进入艺术的殿堂。

这件事对吴猛打击很大,使他对学习失去了信心。从那以后,为了玩泥巴,他甚至经常逃学。初中毕业,吴猛就再没有兴趣读书了。在家的那一段时间,祥云平坝老东寺负责人听说吴猛喜欢玩泥巴的事后,专程来到吴猛家里,请吴猛去塑佛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吴猛竟然想都没想就跟着去了。其实,吴猛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在西沟河那儿塑过一尊观音泥塑像,那是他大姑妈叫他去塑的,那也是吴猛平生第一次塑佛像。

按照“行规”,塑佛像是需要正式拜师的,而吴猛没有拜过师,还不能出家。也就是说还没有得到同行的认可。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走上泥塑道路的决心。

还在读初中时,一到周末吴猛就一个人从家里走五六公里的路,到祥云东山庙看外地来的老艺人塑像,在心里暗暗把那些塑像的过程记下来。就这样,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一天又一天的细心观察,那些老艺人的操作的技法、一举一动,都被吴猛学到了手。

后来,吴猛又有幸跟一位民间老艺人学习绘制墙画、楼阁和照壁等方面的技艺,这也促使他在泥塑技艺上取得突破,从原来的临摹到头脑中形成样本,最终能够白由发挥创作作品。

吴猛走到院子南墙根的一土堆前,掀开上面覆盖的塑料布,从里面抓了一把土,颜色很纯的胶泥土颗粒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他笑着说,这就是做泥塑用的粘土,都是从附近山上取回来的。粘土在使用前需先进行筛选,然后再和泥捏制。

“了解泥土的性能关系到泥塑作品创作的好坏。”吴猛说,当地粘土土质好,适合泥塑,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吴猛介绍,根据他多年经验,逐渐掌握了粘土与水的合适比例,泥和得特别筋道。在长期的摸索塑造制作过程中,他通过添加稻草、细麻等材料解决了泥塑出现裂纹、易碎等问题。

至于一些具体的泥塑技术,吴猛说,自己最得意的还是从祥云一位老艺人那里学来的“脱胎修技法”。

第一步先把胶泥去掉杂质,用木槌木棒敲砸进行人工捣炼后,放在室内通风处,让泥土吹干达到合适的湿度反复蹂和;软硬适度又不粘手为佳。蹂和好的泥块要放在缸内或其他盛具内,用湿布或塑料布盖好以保持一定的湿度。

第二步是搭内骨架,搭制骨架常用木,木版,铁丝,钢筋,铁钉等材料。泥塑的骨架就像人的骨骼一样,起着支撑和连接的作用,它是泥塑的基础条件,不可忽视。搭骨架要特别注意,骨架要牢固,以保证泥塑的稳定,上泥后不倾斜,不倒塌。

第三步是堆泥。在做好的骨架上堆泥要使其既不掉泥,又不露架,能够体现出泥塑作品形象的大体形状。先在骨架上喷一次水,以便泥块与骨架能牢固地结合,不易掉落。上泥时,要从大处着眼,从整体人手,切忌缩手缩脚,将泥块一块一块地堆贴在骨架上,用手按紧,拍实,然后层层加泥,用木槌或拍泥板将泥砸实帖牢。泥塑是实体,每添一块泥都要照顾到各个视角之间的关系,要经常上下塑台,不断进行观察比较,不要一次堆足,只要堆出大形即可。

第四步是深入塑造。在大的形体与比例准确的基础上,便可进行泥塑作品的深入塑造了。随着局部和细部的深入刻画,泥塑的体量逐渐到位,五官和神态逐步清晰。深入塑造是最为精细的活计,也是最耗费时间和精力的技术活,泥塑作品的好坏,形象塑造的成败,往往取决于深入塑造的师傅水平的高下。

作品塑造出来后,把它放在屋子里,盖上塑料布慢慢阴干。在泥塑慢慢阴干的过程中,还要不断用泥刀、刻刀或者各种功能的木片进行细致修整、修饰,最后再进行层层着色。

据吴猛介绍,他的作品大多以寺庙人物和宗教题材为主。吴猛说,绘画与泥塑其实是紧密相连的,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了,多年来他在研究学习民间泥塑的同时,一直通过自学美术知识,不断搜集和整理民间故事和传说,以弥补知识面窄的不足。

“你付出的努力一定很多?”

“创作泥塑作品需要丰富的想象力,但是也不能随意发挥,胡乱瞎整。这得有讲究,对一个泥塑艺人来说,要塑造出一件形神兼备的好作品不容易,更何况是我这样的农民艺人。”吴猛拿起一件泥塑举例说,制作人物服装时,需要用雕塑工具将泥团压成薄片状。由于衣服是薄的,泥是软的,容易变形下垂,这时就要抓紧时间,不能让制成薄衣的泥土晾干,干了易折断。

随着越来越多的作品面世,吴猛的泥塑技艺得到更多人的肯定,有些邻近的县也主动邀请他做一些泥塑作品。

“水滴石穿,勤可补拙!”吴猛说,自己的作品起初也很粗糙,但他不断从无数次的失败中总结经验,作品在大家的质疑之中慢慢变得好起来。

1982年,初中刚刚毕业的吴猛回到家里,调整了几天心情之后,一心一意搞起了白己的泥塑。

刚开始在祥云平坝老东寺塑佛像时,老父亲相当反对,认为吴猛干这个不会有出息。就找了一根麻绳,跑到万花溪西沟河那儿,打算把吴猛绑回到家里。

后来,在其他人的说服下,吴猛只好跟着父亲回到了家。

回到家里的吴猛心里闷闷不乐,憋屈了一个多月后,他还是鼓起勇气和父亲说:“这辈子,我一定要做泥塑,我一定要做出个名堂给你们看看。”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想都不要想!”面对吴猛的爱好,父亲毫不让步,当然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在万般无奈之下,吴猛找来大姐、大姐夫和哥哥,请求他们帮自己向父亲说情。

父子僵持了半个多月,在大家的劝说下,老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今后让吴猛好好去做泥塑。

少了父亲的阻力,有了大家的支持,吴猛做得很认真,几乎天天就泡在泥堆里,一门心思地学习摸索,见到什么就捏什么,想到什么就捏什么……他捏的东西整整摆放了几个屋子。

起初,大家都认为吴猛就是一个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小孩,整天弄得泥巴兮兮的,整不出什么名堂来,根本看不起他。

吴猛没有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鄙视的眼神,他默默坚持,悄悄努力,在同龄人四处潇洒游荡的时候,他依然与一堆堆泥巴寂寞为伴。

挨过了蚊虫叮咬的夏天,熬过了刺骨寒冷的冬日,吴猛知道,只有自己塑出像样的泥塑作品来,别人对白己的看法才会改观。就是在这种自信心的驱使下,吴猛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成功把老东寺的塑像塑好了。

祥云老东寺塑像是吴猛第一尊向大家公开展示的泥塑作品,塑像开光那天,看见大家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吴猛整整一宿都无法入睡。

看到吴猛的老东寺塑像作品后,一位本地的老艺人看他资质不错,就叫吴猛和他一起到宾川鸡足山去合作塑佛像,希望把自己的一些技艺传授给吴猛的同时,也让更多的人知道他。

尽管那时父亲不再反对吴猛从事泥塑艺术,但也不抱支持的态度,拒绝给儿子前往鸡足山的盘缠。

慈心的母亲悄悄把平时节衣缩食攒下的10元钱给了吴猛做盘缠。吴猛揣着母亲给的10元钱,根本就舍不得花,和那位尊敬的老艺人从祥云县城出发,步行十几个小时,到了宾川县的宾居街。

在宾居街上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步行走到了鸡足山。

到鸡足山后,吴猛才知道,由于错过了开工日期,已经有师傅在塑着佛像了,做临时工,人家都不愿意接纳他们。就这样,一老一小只好又打道回府。在回家的半路上,他们来到在宾川一条河边,那里有一个叫西山庙的小寺院,里面有一个老奶奶叫刘英达,她让老艺人和吴猛二人住到她家去,还答应让他们二人给西山庙塑像。

第二天,说干就干,吴猛和老艺人一大早就开始动手开工塑像,用了将近一个月,塑像塑完后,刘英达老人和信众都很满意,还付给了吴猛和老艺人一点工钱作为报酬。

这可是吴猛有生以来通过自己的手艺苦到的第一笔工钱,他把这第一份来之不易的工钱,全部交给了自己的母亲。

回到祥云后的吴猛,逐步有了信心,与老艺人合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吴猛开始尝试着自己独立接活,陆陆续续在水目山和一些寺院搞了一些泥塑作品,渐渐地在当地有了名气。

在内心深处,吴猛一直对那位老艺人心怀感激……

1986年,有一位叫王应中的人在水目山上负责管理,他让吴猛上去为寺院塑像。

吴猛上去后,刚刚把泥胎做出来,就遇到县上的几位领导去水目山视察,他们看了吴猛做好的泥胎,劈头盖脸地就批评王应中说:“我们水目山这么大的一个景区,怎么能叫一个小屁孩来做泥塑呢?这也太儿戏了吧!”

其实他们就是不信任吴猛的泥塑手艺,当即就叫吴猛:“不要搞了,不要搞了!别耽误我们时间!”

吴猛当时很失落,很悲观,本来想自己能够到水目山这么一个大景区去塑像,是很好的一次展示技术的机会。可领导们一句话就不让干了,吴猛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

过了两天,吴猛依然不死心,又悄悄跑上了水目山,想试探一下。

吴猛苦口婆心地向管理景区的那位领导说情,要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并表示如果自己要是塑不好,分文不取,并且亲手把自己塑的像全部砸毁,还会把泥巴全部清理干净。

那位管理人员听了吴猛的话,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一股子真诚的倔劲,也就不再反对,同意偷偷让他去试着塑像。

水目山上有一位老奶奶叫法修,她经常过来看吴猛塑像,看的次数多了,觉得这年轻人还真是不错,技术好,做事又认真,就对吴猛说:“你这么一个小师傅,既要做活,还有做饭,能有这样大的决心,相信你一定会塑好的!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可以每天都给你煮饭吃,为你节约一点时间。”

吴猛非常感激老奶奶,就这样,吴猛解决了吃饭的愁事之后,更加专心致志地搞创作。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战,终于把观音、十八罗汉、普陀山都全部按照时限顺利塑好了。

像塑好后,大家看了都佩服吴猛的泥塑手艺,觉得一个年轻轻的小伙子就能塑出如此水平的作品,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县领导和文化局的工作人员闻讯赶来看后,也认为吴猛的手艺真的不错,于是,由水目山管理处出资让吴猛到外县和昆明的一些寺院去,做了一段时间的参观学习。

从此名声就传开了,不仅是在祥云,就连弥渡和附近一些县份上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塑像手艺较高的民间艺人,来请他塑像的人也越来越多。

在后来的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吴猛通过不停地走访一些民间老艺人,听他们讲过去的塑像像什么样的,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塑的。同时抓紧时间搜集整理了一些神像的图谱,自己还画了两大本,每本都有几十尊人物造像,那两大本图谱至今他还保存着。

到吴猛20岁时,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一整套的泥塑技术、方法。吴猛使用的工具都是最原始、最古老的。比如,用的泥刀是从山上砍下来的黑果果那种木头削成的,那种泥刀用来光面手感最好。在吴猛看来,一些铁打的工具和现代的机器其实都用不上,传统的民间泥塑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技法,吴猛就喜欢一直用这样的方法创作泥塑作品,最主要的是,吴猛不希望这种古老原始的技法失传。

现在祥云虽然也有几家搞泥塑,但是大都用的是机器设备和一些现代的工艺,没有多少传统的艺术技法。

为了不断提高白己的泥塑艺术创作水平,也为了不被时代所淘汰,吴猛总是省吃俭用,想各种各样的办法买书来看。像泥人张的泥塑作品、道家的天尊、佛家的菩萨、金刚,他都认真细致地了解学习过。特别是祥云禾甸白族本地的土主像,还有反映老百姓生活愿望的财神、保佑子孙后代的子孙娘娘、保佑身体健康的药王、求风调雨顺的龙王、山神土地,代表六畜兴旺的牛王马祖等等,甚至还有那些“百合仙子”、“老二仙嬢”、“独角木郎”,“石榴小哥”、“羊神”等等,他都搜集整理过,并把它们保存了下来。除了神像泥塑,吴猛还喜爱人物、动物泥塑。

对于这些题材的泥塑作品,吴猛有自己的一套独特技法,这也是他有别于其他塑像师傅的地方。

1997年,他用了整整两年时间,为祥云县城的东狱庙塑造了一组500多尊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泥像。1998年为新兴村的朝元宫塑了反映道教的一系列300多座寺院中塑了3000多尊大小不一的泥塑作品。

作为民间艺人,在过去生活条件很差的情况下,吴猛都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他把民间泥塑艺术当作自己的生命。多年以来,吴猛一直坚持着泥塑创作,在泥塑创作的道路上,他一直没有停息过,至今他先后为祥云县内外创作塑造了上万尊泥塑作品。1999年,云南省文化厅授予吴猛“民族民间美术师”称号,2005年,大理州文化局授予他“民间美术大师”称号,2009年,云南省文化厅授予他云南省“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称号。

值得称道的是,在创作的过程中,吴猛并不是一个人在努力,他其实一直在做着很好的传承工作。像祥云县新兴村的李成聪、李成斌等,吴猛在工作时间带过很多徒弟。到弥渡县云大村塑像的时候,有一个叫朱振彬的主动来跟他学,后来朱振彬又领来一个叫周茂生的和他一起学。现在,朱振彬和周茂生两个徒弟都已跟随吴猛从事泥塑创作也有将近十四五年的时间,创作了很多作品,在祥云县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师傅了。

由于学泥塑是一个相对复杂的过程,短期内无法创造经济效益,所以许多人半途而废,没有学成。现在,吴猛的孩子吴俊明已经跟吴猛做了6年,从2008年到现在,一直跟着学。还有于官的一个学徒叫朱宇红的,也跟吴猛学着。吴俊明因为比较爱好,到现在已经掌握了泥塑的技法,已能够独立创作一些作品了。

让吴猛更为高兴的是,妻子陈丽芬,非常支持自己的工作。今年22岁、初中毕业的儿子吴俊明甚至整天跟着他东奔西走学泥塑。现在的吴俊明,已经能够自己独立完成作品了。

“泥土,只有融进了心血才能有灵魂:泥塑,只有赋予了激情才能有生命。”所以吴猛说,要干这行,得想好喽,必须要有兴趣和一定的悟性支撑,没有兴趣和悟性,很难坚持下去,即使坚持学了,十几年都不一定能够出师。

成为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后,吴猛更加坚信民间泥塑作为一种民间文化存在的价值,他开始考虑物色传承的事情。有一段时间,吴猛把目光放在了白己孩子的身上,希望把这门艺术传给他们。

“孩子们对绘画有些兴趣,也有制作泥雕的经验,能够很快学会这门艺术。”吴猛说,把传统的泥塑加以创新是未来发展的趋势,多创作一些反映现代人生活的泥塑作品,吸引更多人们对泥塑作品的兴趣,让更多人了解泥塑、传承民间传统泥塑技艺。

“您作品受到了当地人们的广泛好评,有没有听到过一些反面的声音?”我问。

“肯定会有反面的声音,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不可能都说你好啊!都说好,那也不对劲呀!有反对的声音才好,有不同的声音出来,我才会有看到自己不足的机会,才会更好地改进不足之处,所以,面对不同的声音,甚至是一些批评,我不会介意的。我想,作品就是给人看的,雅者观其雅,俗者观其俗,让大家尽情去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不是更好!”

“您已经取得了令很多同行羡慕的成绩,还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打算有是有,说具体一点就是继续天天做泥塑,毕竟,我是一个玩泥巴的农民艺人。泥塑,这几乎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对泥塑艺术的热爱和痴迷已经超越了对生活本身的要求。”

我看了看天空,夕阳已经把云彩轻轻推开,吐出了淡淡的粉红,余辉透过霞云,洒在山尖,形成一束闪烁的金斑。

看见我看天色的样子,吴猛继续说:“所有成绩都是给外人的,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也不觉得自己在这个行业里是个“腕儿”。现在我最大的目标就是试图以泥塑的形式传递一种可以引发人们共鸣的声音。但这很难,好作品是需要机缘和努力的。有的徒弟虽然手艺很高,但英雄无用武之地,又不得不改行。所以,传承泥塑艺术成了现在很难的一件事。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现在没有更多的人去把泥塑活动作一件重大事情来看待了,它们似乎只是生活之中可有可无的存在,大量民间泥塑艺人工作量肯定是越来越少了,将来的前景还未可知。

吴猛有一个愿望:“抟块泥巴塑人生,就是要把自己的泥塑技艺传承下去,不能让它在自己的手里消亡。

“关于泥塑技艺传承,你可以给热爱泥塑艺术的青年人,特别是有志于泥塑技艺传承的青年人一些悉心的建议。”

“民间泥塑是为生存的艺术,是人与土地和自然的故事,是每个人心灵的故事。虽然,我才四十多岁,但是对于一门技术而言,师傅带徒弟是亘古不变之理,我自然希望有人能够传承我的技艺。”吴猛直言,现在,他带的传承人主要是自己的孩子吴俊明,还有几个邻村的年轻人。

民间泥塑,这种早先的立体视觉艺术,携带着与生俱来的原始魅力,历经千百年来的文化积淀,在人们的意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泥塑讲究的是独创,要是一味地去模仿别人,塑造的那永远都是赝品。如今,吴猛头上的光环让人羡慕,手里的技艺也有了价值,但他却总是淡然地说:“我就是个玩泥巴的农民。

编辑手记:

在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长河之中,泥塑,以其简单,原始的材料“泥土”,塑造出了诸多的艺术形象,记载了丰富多彩的民俗生活,为我们呈现出一个绚丽的艺术空间。本期推出的祥云县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吴猛,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却通过执著的坚守与努力赋予了泥塑灵魂和生命,同时也成就了自己与众不同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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