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傩面狮子舞的历史渊源及现状分析
2015-08-15梁正军杨志华
梁正军,杨志华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体育科学系,湖南 娄底417000)
随着龙狮运动的发展,无论官方或民间都对这项运动倾注了更多的重视与关注。从文化的层面而言,这是对传统文化的重新认识,也是对中国传统体育文化的认同。究其背景,文化认同无疑是重要因素,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伴随国家现代化发展,针对西方文化的强势入侵,从国家层面崛起的“文化自信”的民族意识。现代龙狮运动的发展始终脱离不开传统的民间民俗龙狮运动,我们的祖先在当时的社会生产条件下,用舞龙舞狮来寄托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有充分梳理传统的脉络,才能更好地开拓龙狮运动的未来。
梅山文化是湘中地区自古至今保存较为完备的一种文化形态,是梅山先民世代传承的具有鲜明特色的地域性传统民族文化。傩面狮子舞作为梅山文化的重要内容,承载了梅山先民祭祀祈福、娱神自娱的心理寄托。历史源流上,伴随梅山宗教活动的开展以及民间社火和节日庆典等文化活动的盛行,傩面狮子舞与外来文化不断融合,逐步发展成为一项集祭祀、娱乐、观赏和教育等多种功能于一体、内涵深刻、影响广泛的民俗活动,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传统体育文化谱系。近代以降,随着西方体育文化的全球化趋势进一步发展,包括傩面狮子舞在内的中国传统体育文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如何有效地传承、保护傩面狮子舞,是亟待研究解决的问题。本文采用文献资料、田野调查等研究方法,深入安化、枫坪对梅山傩面狮子舞的开展情况进行调研,以多维的文化视角全面探索傩面狮子舞与梅山文化的内在联系,试图厘清傩面狮子舞活动形成与发展的历史脉络。
一 傩面狮子舞与梅山文化
梅山文化是湖南梅山地区的一种原始渔猎文化,它蕴集了梅山峒蛮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思维文化特征和社会信息,它的源起和发展过程真实、直观地反映了人类文明从山林走向平原、从狩猎向农耕稻作转化的全过程[1]。《宋史》载:“梅山峒蛮,旧不与中国通,其地东接潭,南接邵,其西则辰,其北则鼎、澧。”这里的梅山指的就是湘中腹地,号称“蚩尤故里、苗瑶祖山”的梅山地区。梅山峒蛮,历史上多被视为“蛮”、“獠”、“莫傜”[1],是指居住在梅山地区以古苗瑶为主的少数民族群体,梅山文化核心圈地处雪峰山余脉,地理位置特殊,民族结构单一,他们气量狭小,一语不合即责骂相侵,寻至动武,但遇外辱却又尽弃前嫌,拔刀相助,至死不渝。梅山峒蛮在低劣的生产条件下无法正确理解自然环境,对一些超出其认知范围的现象则只能通过程式化的祭祀、祷告达成诉求,并把其对内心恐惧的排斥衍化为一张柳木面具——傩神,在程式化的祭礼上,用反复的、大幅度的舞蹈来驱逐瘟疫和内心的恐惧。“傩”与我国传统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敦煌愿文集·驱傩词》:“若说驱傩子弟,国内最是英灵”、“因今驱傩除魍魉,纳庆先祥无灾厄”。这不仅仅在于“傩”作为古巫的延绵形态,对人们的思维和信仰,产生着深远的影响,还在于巫傩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其本身亦在努力摆脱原始宗教的稚气,不自觉地投向人为宗教的樊笼。
“傩”在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下,不断被人为宗教所浸蚀、融合。在一两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孕育出了像“傩面狮子舞”这样大型的、综合的、祭祀与娱乐相统一的、具有地方特色的宗教法事。傩面狮子舞属梅山傩戏的一种,民间社火、祭祀时由表演者头戴傩面具,以写实的肢体动作和大量赞语、小调,在故事中生动、形象地演绎、再现生活,表达他们的生存理念和诉求。梅山傩戏的狮子舞系统中,安化傩狮与涟源枫坪傩狮最具代表性,但安化傩狮仍然保留有由师公发猖和收猖的环节,枫坪傩狮则以108 个故事传承。
二 傩面狮子舞的历史渊源
傩面狮子舞起源于汉代民间的“角抵戏”,亦称之为“木鬼戏面”。相传明万历年间,梅山地区瘟疫盛行,梅山先民在宗教祭祀中以传统傩狮耍“四门”的基本套路为基础,将劳动生活情节、地方民俗、神话典故以及梅山武术,编排成108 个既前后衔接、又独立成章的曲目,使原始的舞狮驱邪活动扩展为大型舞狮与祈福活动。傩面狮子舞在梅山地区代代相承,除了狮子作为一种瑞兽本身具备驱邪的功能外,主要原因是狮子舞与傩文化的深刻结合契合了梅山原始宗教祭祀活动中的心理需求,使傩面狮子舞被赋予了辟邪的功能,这种功能又恰到好处地契合了底层民众的心理需求,自然而然地与祭神驱疫、祝福禳灾的民间祭祀活动紧密地联系起来。
(一)民间舞狮与宗教巫傩的共生
宗教信仰更像一种心灵寄托,人类探索世界过程中需要这种慰藉,它跟随人类文明的兴起发展,是全人类社会共有的文化现象。恩格斯认为,最初的宗教表现是反映自然现象、季节更换等等的庆祝活动,一个部落或民族生活于其中的特定自然条件和自然产物,都被搬进它的宗教里[2]。从张骞出使西域到佛教传入中国,狮子作为一种瑞兽与佛教文化结为一体在中国民间广泛传播,舞狮运动从传入伊始便与传统宗教信仰建立起千丝万缕的联系。佛教典籍中有关狮子的内容很多,如:释迦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传灯录》);佛初生时,有五百狮子从雪山来,待列门侧(《佛说太子瑞应本起》);佛为人中狮子,佛所坐处若床若地,皆名狮子座(《大智度论》)[3]。因此,狮子被解读成为一种有无上法力又兼吉祥如意的瑞兽,这也是中国民众对狮子认识的起源和狮崇拜的开始。狮崇拜成为一种重要的民间信仰,舞狮活动则是这种图腾崇拜最直接的体现,很自然地融入到我国传统的民间宗教活动中,深受民众喜爱。
(二)傩面狮子舞与梅山宗教祭祀
傩面狮子舞与梅山宗教祭祀紧密相连,如舞狮前必须履行一道程序,就是发猖(猖:阴兵),主要是祭梅山教教主,即世上唯一倒立的菩萨张五郎。祭傩时间是正月初一傍晚时分,一般在土地庙举行。傩坛上摆满贡品和祭祀用的工具,祭拜中每一个菩萨或神位都要祭到位,一一要问卦,全部准许了,师公才能下令;而后舞狮人要诚心地叩拜、祈求,恭请狮王出山。在祭祀现场的村民大喊“起啊”,紧接着鼓乐齐鸣,舞狮者迅速穿戴装备然后狮舞八方,至此发猖成功。傩狮舞先“耍四门”,“耍四门”意为拜四方,扮演判官的角色按规定套路程序以变化多端的动作引狮,先叩谢祖先,然后拜四方以求天下太平,傩面狮子舞由此拉开序幕。
用繁多细小而有趣的典故和故事再现生活,是枫坪傩面狮子舞最主要的特点,传统中古老的梅山山民对生活的祈盼和诉求,以这种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赞歌进行生动、形象的演绎。这些小故事中,有的专门模仿动物习性和动作,用以表现表演者的技术与功力,体现狮子舞的视觉冲击感和喜庆氛围,如《边鱼上水》《狮子滚绣球》《猛虎跳涧》《喜鹊啣梁》等;也有表现山民社会生活的,如《蔡坤三耕田》和《张屠杀猪》等。《蔡坤三耕田》讲述了一个村姑好心救助落难官人,不料被其夫怀疑有外遇,直到最后正德皇帝下诏封诰才得洗冤并获厚报的故事,立意在引导人心向善。有描写生殖繁衍的,如《美女梳头》《马婆生崽》《仙鹅抱蛋》等。《马婆生崽》,主要表演母马怀孕并产下双胞胎马驹的情节,是刚娶了新媳妇进门的人家最为欢迎的曲目。有表现文学典故的,如《姜太公钓鱼》《文王跑马》等。《文王跑马》是借用周文王骑马回西岐的典故,让一个孩童戴上傩面,骑上狮王离场,是用一个吉祥的象征,来宣告全场傩舞结束[4]。舞狮完成之后,还需要履行一道程序,就是相对发猖来说的收猖。收猖时神坛的摆设和人员要和发猖时一样,收猖前首先是正月十五元宵花灯节狂欢一夜,大概到丑时,全部来到土地庙前,将傩狮舞全套舞一遍,然后师公出场作法,首先是谢祭诸神,然后是主祭张五郎和神狮王爷(傩狮)。最后师公把茶、酒倒在神坛前,将雄鸡血洒向神坛四周,将一些鸡毛和着鸡血及符咒粘贴在庙里,整个过程中锣鼓鞭炮一直不断。师公将一簇鸡毛和着鸡血粘贴在狮头眉心处,锣鼓鞭炮等戛然而止。将狮头和狮被分离,表示收猖成功。然后将所有的花灯、纸马、花车等全部烧掉,最后其他人员全部静静地离开文昌阁庙[5]。
可见,梅山傩面狮子舞脱胎于梅山宗教祭祀,随着时间推移和外来文化的影响,梅山宗教祭祀被淡化,傩面狮子舞却作为梅山文化的一个载体传承至今。
三 梅山傩面狮子舞的现状及发展
(一)梅山傩面狮子舞的现状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历史中,儒家思想占据着统治地位,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注重内涵、讲礼让、分尊卑,古代几乎所有体育活动(身体活动)都被纳入了礼的约束之下,成为统治和教化的工具[6]。梅山傩面狮子舞程序复杂,拜师礼要耸然恭谨、志守中正,从师学艺要明辨“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与“傲、慢、贪、滥、佞”。梅山傩面狮子舞系统庞杂,108 个故事完全靠口口相传,未形成文字记载,决定了其传承过程的复杂性,且难以避免在传承过程中出现“失真”的情况。尤其是1980 年代以来,随着现代传媒技术的传播发展,乡村娱乐生活越来越多样化,很多人更愿意呆在家里看电视和上网,每年腊月的傩狮舞几乎销声匿迹,加上曾经的狮灯会舞狮者多已年届古稀,无力再组织这些活动,年轻劳动力大批流入城市,空巢老人、留守儿童为主的现代乡村已昔日难再,导致梅山傩面狮子舞的传承主体缺失,这是梅山傩面狮子舞传承发展的现实困境。为保护、传承枫坪傩面狮子舞这一独具特色的传统民间艺术,从2010 年开始,娄底市文广新局、涟源市文广新局多次派专家进行考察,正式确定枫坪傩面狮子舞为娄底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2014 年又成功申报湖南省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在政府和文化部门的关注下,梅山傩面狮子舞的保护传承力度得以加强,目前,枫坪、安化两地恢复了传统节庆日里的傩面狮子舞表演,并开始拓展到乡村的婚嫁丧娶中,得到了村民的认可,梅山傩面狮子舞的开展有了一定程度的起色。
(二)梅山傩面狮子舞的传承发展
1.梅山傩面狮子舞的“文化认同”
西方竞技体育在中国的传播曾在思想上引发了国人尤其是社会精英们对我国民族传统体育价值的自觉认识或者叫文化自觉,然后在实践上也一定程度地促进或者说刺激了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民族传统体育的必然归宿是现代化,这个现代化应充分体现具有普世价值的意义,而非西方的现代化,全盘西化只是一种简单的“文化模仿”,必然导致我们精神家园的缺失,“文化认同”才是民族传统体育现代发展的动力根源。“文化认同”是一种群体文化被认同的感觉,是一种个体被群体的文化同化、内化的现实体现。不同民族的人们常以对他们来说最有意义的事物来回答“我们是谁”,即用“祖先、宗教、语言、历史、价值、习俗和体制来界定自己”,并以某种象征物作为标志来表示自己的文化认同。梅山文化在几千年的历史进程中深深地打上了中华民族的烙印,是中华民族历史脉络的重要根系。傩面狮子舞脱胎于梅山文化,它的传承发展应该是一个理论的实践创新过程,也应该是历史的梳理和传统精神扬弃的过程,使其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但这一切,都必须以梅山文化的“文化认同”为前提。
2.用现代学科理论改造使之适应现代发展
梅山傩面狮子舞脱胎于梅山宗教祭祀,内容包含了梅山先民众多生活故事,借社火、庙会等宗教祭祀场合加以表达,一方面达到向神倾诉祈福的目的,一方面也向观众表达节日的喜庆,达到娱神娱己的目的。由于其本身的历史局限,傩面狮子舞注重情节表述,台词较少,多为朴实的功利目的,如伸冤、丰收、生殖等内容。狮子舞的动作比较简单粗糙,且间杂以梅山武术内容,匹配生硬,缺乏整体性。根据这一特点,梅山傩面狮子舞的传统价值值得继续保留,同时应弃其糟粕:在动作设计上应注重科学性,根据不同的表演者设计难度不一的动作,同时要结合故事内容的差异设计成套动作,方便传承传播;在内容上,应采取扬弃并重的态度选择故事并对其进行加工处理,使之能体现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和法治观。同时,应当把握成功申报省级非遗的契机,健全政府重视牵头、民间具体落实传承人的培养和传承机制。
四 结语
梅山傩面狮子舞是梅山地区一种具有地域特色的传统祭祀礼仪,它的原始功用是在祭礼上,利用神化的瑞兽狮子戴上傩面,通过反复、程式化的舞蹈驱邪祈福。在吸纳中原文化后演变成具有祭祀祈福和健身娱乐功能的传统体育运动。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深化和西方体育文化的侵蚀,包括梅山傩面狮子舞在内的传统体育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现代危机。应对现代危机的对策就是尊重传统,从对传统文化的认同到树立民族文化自信与自尊,从而跳出西方文化圈的藩篱。
[1]杨志华.梅山武术的文化渊源及其现代流变之研究[D].上海:上海体育学院武术系,2008.
[2]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26.
[3]吕韶钧.民间舞狮习俗与中国传统文化探微[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08,31(10):1322-1324.
[4]吴啸华.枫坪傩狮:谢氏一脉传承五百年-百度文库[EB/OL].(2012-03-23)http://wenku.baidu.com/view/a6f1af28e2bd960590c67726.html.
[5]李翔.非遗传承:探寻梅山傩狮舞[EB/OL].(2012-09-12).http://culture.gmw.cn/2012-09/12/content_5052764_2.htm.
[6]杨志华,彭健民. 梅山武术的当代生存危机与发展抉择[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14(5):3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