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新闻戏剧化：掀开“神反转型新闻”的乌龙面纱

张 瑞

（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西安 710062）

随着信息技术的进步，人们开始籍由自媒体手段以辅助大众传媒来认识社会与触碰现实。从一定程度来讲，这有利于信息的自由流通与情绪的自由释放。但是，事实证明，信息发布的简单易行也使得新闻的发布与繁殖变得简单而粗暴——戏剧化的“神反转型新闻”便是一例。

一、事实大变脸：戏剧化的“神反转型新闻”

“神反转型新闻”一词并非专家制定的专业术语。笔者用此直指随着时间推移，媒体报道呈现出与初始公布消息完全对立的信息状态，且后者被证明系事件真实消息的新闻报道。

这样事实大逆转的例子不胜枚举。例如：有图有真相的“老外扶起被撞大妈反被讹诈”的新闻，后被证实为“老外违规驾驶并撞伤大妈”；“香港女婴被内地人拐走”的新闻，后被证实为“亲生母亲扔掉亡女后嫁祸于被拐”；《村支书性侵村民留守妻子：村里一半都是我的娃》的消息，后被证实只是“一句私下吹牛的话”；一则赚足多个赞的“小女孩为中暑清洁工撑伞”的新闻，后被证实为卖伞商策划的“有偿演出”；“保温箱烤死女婴”事件，后被证实该女婴死于感染；“深圳最美女孩给路边残疾乞丐喂饭”的事件，后被证实是网络推手为商业展览所做的炒作……

这些“神反转型新闻”，或经传统媒体、新媒体发出消息，或在自媒体疯狂预热后再经前二类媒体传播，往往引发大众的跟风转发及评论，自成一片花红柳绿歌似海的局面。近日，一则《被私了的案件》也呈现出神反转之势：

2015年6月13日，央视《焦点访谈》栏目播出了题为《被私了的案件》的新闻，讲述了河北农民老杨12年来在追索自身合法财产780万的过程中，因难以与犯罪嫌疑人谢金来、中国农业银行、深圳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局抗衡而屡屡受挫、钱财难索的事情。新闻以视频的方式展现了银行不接受采访的画面，以及公安局办案人员要求杨老汉做“要么讨回存款，但要主动撤销案件；要么让犯罪嫌疑人坐牢，欠款就不还了”选择的画面。中国广播网配文《“被私了的案件”如何活过12年》，疾呼这一事件令人愤懑心惧；人民网发文《“被私了的案件”，检察院该否介入》，怒问深圳市公安局是否知其下属所为；新华网、新浪、搜狐、中国网、中国青年网等多家媒体对此事进行了报道。

公众神经也容易被“农民”“巨款难索”“遭银行、公安局为难”的标签所触动。细看网友的跟文评论，多是“农民维权太难了”“当事政府部门和银行都很黑”等，舆论倒向同情农民、指责警局与银行的一方。

然而，几个小时后，万能的网友就发现了《焦点访谈》所播视频新闻的自相矛盾之处。2015年6月14日，南方都市报发文《<被私了的案件>再添细节，羊绒厂曾告农行索赔败诉》，文章披露了一些与之前媒体报道相悖的细节，如杨谢二人生意往来时间有误、780万有三次转给杨某而并非不翼而飞等信息。2015年6月15日，《环球时报》撰文《这两天，上亿人可能都被他忽悠了》，属总结性补刀报道，该文指出此事件“很可能不是诈骗而是合同纠纷”、账户实际持有人是谢金来一方以及杨某无法提供一式两份的取款凭证“印鉴卡”而致与农行的两次官司中败诉等信息。

事件至此虽尚无明确定论，但媒体关注之点已显现出异于前状之势。网友们的态度亦随着这一逆转态势而由同情农民一方倒向自嘲与指责媒体不实报道一方。如吐槽“现在的媒体一天反转多少次，无脑的群众被溜来溜去很辛苦的”“反正都是你们媒体在说，你高兴就好”。戏谑的无奈之词却道出了“神反转型新闻”之所以悲哀的地方。

二、初探“神反转型新闻”的特征

“神反转型新闻”现象是随着新媒体与自媒体兴盛发达后频繁出现的媒介表征。笔者认为，它有以下特征：

⒈从内容上看，多是易触发受众神经的两极性事件及标签化群体。如“城管”约等于仗势欺人、“公检法机构”约等于胡搅蛮缠、“银行”约等于财大气粗不敢惹、“中国大妈”约等于聒噪、拜金和碰瓷……这种标签化的“刻板印象”不觉于耳。从2013年8月3日充斥视野的“武汉城管打死商贩”新闻（后因商贩难耐高温故“诈尸”罢演而真相大白）、2015年4月25日火了一把的“广东清远交警打人”新闻（后证实：执勤交警打人虽有错但实则先被女子扇耳光）、2015年5月3日纷扰五一小长假的“四川女司机被男司机暴打”新闻（后证实：二人过责对半，存在恶意斗车情况）以及上文所提及的多例新闻中可以看出，此类新闻多包含以下信息：⑴强势方仗势作难；⑵弱势方受侮难言；⑶正能量爆棚；⑷负能量满满。

2.从形式上看，报道多是以“有图有真相”和“现场视频为证”为宣传幌子而进行先错后对的扎堆性报道。⑴图片、视频更增添了误导受众的砝码。如“老外扶起被撞大妈反被讹诈”的新闻就配了大妈坐倒在地的图片，极符合业已形成的碰瓷印象；⑵先错后对的报道。这便是“神反转型新闻”之“反转”一词的来历，不赘言。⑶扎堆性报道。学者李良荣认为，新闻价值是指能够构成新闻的事实所含有的引起人们共同兴趣的素质。[1]新闻媒体对于新闻价值的判读有其同质化倾向，这就会造成扎堆性关注、扎堆性报道错误、扎堆性纠错等现象。

⒊从传播过程看，往往由多类媒体共同跟风酿成事件的升温态势。当今的媒体环境不再是报纸、广播、电视三足鼎立的时代，而是传统媒体、新媒体、自媒体三分天下的时代。这样的媒介环境为繁杂的信息流通提供了更多可能，也为先错后对的“神反转型新闻”报道增加了机会。以“保温箱高温烤死婴儿”事件（后证实婴儿死于感染）为例，此消息由自媒体“欢喜就好妞宝”经微博发出后，多位博主进行了转发，人民网、新华网、湖南电台、广州日报等多家媒体跟进播发，一时间指责医院、呼吁严惩者大有人在；同样，在“婴儿系因感染而死亡”的消息发布后，多钟媒体形式跟进这一反转剧而使态势再度升温。

三、“神反转型新闻”出现的原因与对策探究

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认为，有果必有因。笔者认为，“神反转型新闻”频繁出现的原因有以下几点：

⒈阅读环境：新闻快餐化。“快餐文化”即指“一种以追求速成、通俗化、短期流行为主要特征的文化，也是一种不注重深厚积累和内在价值的文化思潮和文化现象”。[2]新闻作品是一种文化产品，当它与快餐相勾连时，便形成“快餐新闻”。所谓新闻快餐化主要表现为两点：媒体只注重新闻的速成与通俗，深度挖掘少了；受众只关注并快速阅读媒体提供的消息，仔细推敲少了。

2.新闻制作：过程粗暴化。一般来说，新闻报道包括信息收集、编码和媒体播发等环节，这也可以看作是信息甄别、重新结构化和表达立场引导舆论的过程。[3]“神反转型新闻”之所以会有“先错”环节主要在于：

⑴媒体在甄别新闻线索时盲目追求新奇等价值因素，忽视了事实真假与否而致失实。例如，一些拍客、博主往往只为转发效应、点赞效应而传图片、传视频，若新闻记者也只顾新奇性、时效性而不注意核实新闻线索，那么他们往往会在“有图有真相”的刻板印象下，对新闻线索做出错误而片面地解读以致失实。如“云南导游因游客不购物而破口大骂”的视频唯有在结合着“一元低价购物游”时才能做出合理合情地解读。

⑵媒体在进行采访时未能做到程序正义，造成线索虽真但因采访对象的话语权分布轻重不均而致失实。例如，央视《被私了的案件》应属于调查性报道，在12分钟的视频新闻中，新闻记者并未坚持“三方见面”的原则，给所涉采访对象（杨老汉、银行、谢金来一方、公安局）的镜头分配严重不均或信息不对等，从而客观上造成受众的误解（“银行以‘不接受采访’来推诿”约等于“就是银行的错误”等）。

⑶媒体所刊出稿件因线索为假或采访不到位等“把关人”[4]缺陷以致失真，同时，由于多媒体的联合推送而致稿件铺天盖地般地出现集约性错误。这种情况多借由网络媒体编辑惯性的复制粘贴与求赞求转思维而横行不滞。

3.受众思维：被人文主义关怀绑架。人文关怀的源头是西方的人文主义。笔者认为，人文主义的核心是对人的关怀——这也适用于新闻业。“弱势群体往往难维权”的“弱势群体=正义”思维和“弘扬真善美，鞭笞假恶丑”思想的轻率运用，便是集中体现。所以，人文关怀的滥用会造成记者对线索、受众对新闻的歪曲解读，进而对新闻当事人造成伤害。如：认为“香港女婴被内地人拐走”“交警动手打抱婴女子”的当事人实在可恶，于是不在少数的网络暴民在所谓人文主义精神的呼吁下进行人肉搜索进而谩骂指责；但当事实反转时，伤害也业已造成而无可挽回。

因此，为减少“神反转型新闻”的出现，媒介工作者应时刻谨记以新闻专业主义为标杆，以追求新闻真实为准绳，并不断提升自身运用新媒体与自媒体技术进行新闻采写的能力；同时，在多类媒体发达的当下，身为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受众的人们也是信息传播者，故而遵循不做网络暴民、不信谣不传谣的倡议也是肃清网络环境、摆脱“神反转型新闻”的重要一环。■

[1]李良荣.新闻学概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10

[2]曹丽华.新闻“快餐化”与编辑应对策略[J].安阳师范大学学报

[3]姜德锋.新闻报道也应强调“程序正义”.2006中国传播学论坛论文

[4]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