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李娃对郑生的爱情观
2015-08-15张潭
○张潭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唐代以前,一向是没有以描绘爱情为内容的小说,当然已经出现了像《西京杂记》中写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但还只是停留在叙事的方面,到了唐传奇产生才可以说是正是有爱情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提到“小说亦如诗,到唐代而一变”,市民文学的兴起,经济、文化的繁荣促成唐传奇这种文学形式的产生。《李娃传》取材于民间说话《一枝花》,元稹在《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注中指出:“又尝于新冒宅说《一枝花》话,自寅至巳尤未毕词也”,[1]85-91这就使得它在创作上显示出明显的民间艺术特色。小说写了李娃由“长安倡女”到“汧国夫人”的传奇人生经历,行文间,李娃对郑生的爱情成为人们关注和研究的对象,到底李娃对郑生有没有产生过纯粹的爱情呢?如果回答是肯定的,为什么李娃和鸨母把郑生钱财骗尽后又施计弃之?
李娃与郑生不论在落难前还是在落难后都是应该产生过真正爱情的。首先,在郑生落难前,也就是郑生与李娃爱情阶段的前期,是尚未成熟的日久生情。文章开头,郑生“家徒甚殷”,且“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有“二载”之用的金银钱财等这些优越的条件的确可以得到具有高度职业敏感性且阅人无数的李娃的注意,但这时应该是李娃对有钱公子的一种本能的职业反应,还称不上感情。但郑生是非常特别的,不同于一般混迹于烟柳之地的浪荡公子,这正是吸引李娃所在之处。首先,从李娃的装扮“一双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绝代未有”就可以看出李娃的倡女身份,亦如元稹《李娃行》所写“髻鬟峨峨高一尺,门前立地看春风”所写,但郑生却丝毫未有察觉,显然郑生绝不是流连于花街柳巷的浪荡公子。其次,他见到李娃后“不觉停骖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诈坠鞭于地,候其从者,敕取之”,累眄于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辞而去”这种紧张、腼腆的表现也证明伦理道德法度在郑生心目中占有很高的地位,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遵守法度、修养严谨的人。在当时的唐朝,进士在应试得官前后,狭邪野游,征歌逐酒,是当时上层社会的一种奢侈风气,也是很正常的一种现象。但从郑生初见李娃的表现可以看出郑生对于狭邪之地是非常陌生的,可能与父亲的爱而器之有关,这也体现出他与浪荡公子的不同之处,可以说郑生是上层公子品行的特殊性和普遍性的统一,正是由于这种特殊性使李娃对郑生产生了一种不同于以往客人的特殊情感。
我们可以从以下文本可以窥见其中端倪:在郑生叩门时问“此谁之第耶?”而这时侍儿不答,驰走大呼曰:“前时遗策郎也”,从侍儿这个侧面人物的反应可以看出李娃对郑生的出现是期待的、是欣喜的。从娃大悦曰:“尔姑止之,吾当整妆易服而出”看出李娃对郑生出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时的李娃对于郑生可以说是对其有好感,还没有上升到爱情的高度。经过二人岁余的相处之后,李娃对郑生的感情日渐加深,以至于在资财仆马荡然后,姥意渐怠,而娃情弥笃,可见李娃对郑生产生了钱财和肉欲之外的情感,也就是爱情。所以说,在郑生落难前,经过岁余的相处,李娃与郑生已然日久生情。
既然李娃对郑生是有爱情的,为什么还同鸨母合谋在骗尽郑生钱财之后施计弃之呢?首先,这是由李娃特殊的身份决定的。李娃作为倡女,妓女与嫖客之间就是金钱与肉欲的关系,这是李娃所处阶级的局限性。妓女的产生是封建统治阶级剥削压迫的产物。妓女作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子,是没有独立人格的,是从属于男子的附属品。因此李娃所做出的决定也是不能完全依赖于自己意识的。据《北里志》记载,唐代时,“诸妓皆私有指占。妓之母,多假母也,亦妓之衰退者为之。诸女自幼丐育,或佣。或下里贫家,常有不调之徒,潜为渔猎。亦有良家子,为其家聘之,以转求厚禄。误陷其中,则无以自脱。初教之歌令而责之,其赋甚急。微涉退怠,则鞭扑备至”。[1]85-91这写出了妓女的悲惨生活现状,她们成为老鸨们的赚钱工具和权贵们的娱乐品。文中李娃是个倡女,她不可能像崔莺莺、杜十娘那样为爱放弃自己的一切,李娃的个人性格在经历世事沧桑后比其他作品中的深闺小姐是要复杂许多的。唐诗,门阀氏族阶级观念严重,李娃深知自己与郑生是不会相谐一辈子的,在同郑生爱情和悬殊的身份之间斗争中,李娃冷静地选择了后者。这不是绝情,而是忍情。与其不成熟地与门阀制度硬碰硬,李娃选择了冷静面对现实,依旧如行尸走肉般地过自己“奢丽”的生活,是门阀观念强加他们身上的压力使李娃做出了弃郑生的选择。因此,在鸨母的主谋下,祠宇求子,访姨,闻鸨母病,李娃去,姨阻则留,姨遣则返,李娃难觅,李姨失所在,上演了这么一出精彩的调虎离山、金蝉脱壳的好戏。总而言之,李娃受其阶级所限,生活所迫,人格意识未独立觉醒,而与老鸨合谋了弃郑生的戏码。其次,人物性格的设置,使得李娃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成为血肉丰满的艺术形象。李娃倡女身份的设立,使得她不能只有对爱情献出一切这样人格的一面,她有自己畏惧的东西,门阀制度,等级观念使得她不得不迫于压力而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志的决定。
在郑生受尽苦难,穷困潦倒的这段时间里,导致郑生如此境况的李娃在何方,我们无从知晓。但值得肯定的是,她一定没有停止过对郑生的思念和因设计弃之的愧疚,不然李娃不会在郑生冒雪乞讨时,“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连步而出”,这里可以看出李娃对郑生是有深深的挂念之情的。[2]150-151她见生“枯瘠疥疠,殆非人状”,李娃“前抱其颈,以绣襦拥而归于西厢。失声长恸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并且哭昏过去,良久方才醒过来,都体现出李娃对郑生的愧疚、悔恨和爱怜之情。此时,李娃对老鸨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开始言听计从地合谋弃郑生,遇生后,敛容却睇地给老鸨分析逐之的严重后果。李娃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当与此子别卜所诣,用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作为一个普通的风尘女子,李娃大可不必为郑生的落魄而负责,她参与“计逐”是妓院规则的顺理成章的实施,尤其是郑生父亲知道郑生“志行若此,污辱吾门”时,他“以马鞭鞭之数百。生不胜其苦而毙,父弃之而去”,亲生父亲在郑生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时鞭之弃之,而李娃却以数年之辛苦为其休养身体,买书伴读,难道这高于亲情的救赎只是因为李娃对郑生有愧疚之情吗?是因为李娃自始至终都爱着郑生,爱是无私的奉献,是不计较得失的付出。在李娃的帮助下,郑生从一个落魄浪子成为博学的国家栋梁之才。李娃作为郑生昔日的情人,今日的救命恩人,完全可以与他共结连理,但李娃却让郑生结媛鼎族,以奉蒸尝,自己却愿以残年,归养小姥,不想因为自己身份的尴尬而影响郑生的前途,这种只付出而不期回报的纯奉献式的高尚[3]54-55,与其妓女的法则和境界相去甚远,唯一的解释,就是因为爱情的力量。
综上所述,李娃对郑生是有着深厚感情的,造成一对有情人之间这么多坎坷和苦难的原因是门阀的罪恶,封建的压迫,但人性的纯美和爱的伟大使有情人终成眷属。
[1]赵齐平.《李娃传》的情节结构与人物形象[C]//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唐传奇鉴赏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2]江守义.唐传奇叙事[M].安徽人民出版社,2006.
[3]周绍良.唐传奇笺证[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